阎连科乡土小说叙事中多层次对话性的审美意蕴
2012-04-29常丽纳
内容摘要:对话性是阎连科乡土小说叙事的基本特征,在其语言中充满着多声性,各种观点、意见、立场在作品中彼此冲突、辩难,成为各方对话的舞台。他的叙述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魔力,直指我们的内心,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对话关系。这种对话关系表现在不同的层面上,如在第一人称叙述者“我”的层面,人物层面和作者层面等。因此,阎连科乡土小说语言中的对话关系呈现出多样性。
关键词:阎连科 乡土小说 对话性
对话性是阎连科乡土小说叙事的基本特征,在其语言中充满着多声性,各种观点、意见、立场在作品中彼此冲突、辩难,成为各方对话的舞台。他的叙述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魔力,直指我们的内心,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对话关系。这种对话关系表现在不同的层面上,如在第一人称叙述者“我”的层面,人物层面和作者层面等(这在前面已经详细阐述)。因此,阎连科乡土小说语言中的对话关系呈现出多样性。
阎连科正是通过其乡土小说叙事的对话性来关注底层农民丰富的痛苦,揭示出他们生存境遇的普遍性处境,从而使表现人性本真这一经典主题具有了丰富的审美意蕴。
一.“距离产生美”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布斯认为,在作者、叙述者、人物及读者之间,通过运用不同的距离控制可以产生出不同的阅读效果和美感享受。他在《小说修辞学》中说:“在任何阅读体验中都具有作者、叙述者、其他人物、读者四者之间含蓄的对话。上述四者中,每一类人就其与其他三者中每一者的关系而言,都在价值的、道德的、认知的、审美的甚至是身体的轴心上,从同一到完全对立而变化不一。”[1]
从作者与主人公的关系来看,由于作者在写作时通常会依据自己的生活体验来创作,所以有些小说内容很贴近作家的实际生活,并带有明显的自叙传性质。但这并不意味着作者与主人公可以混为一谈,因为作者是现实世界中的人,所以体验对象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都能在生活中找到具体的人,而主人公则是作者的写作对象,是客体,活在作家设计的艺术情境之中。而小说的审美距离感正是通过作者和主人公的这种关系来体现的。
在《情感狱》中,作者正是通过“我”这样一个“他者”的塑造,通过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话,来重新体验作为主体的自我,揭示出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和生命体验中出现的困惑和矛盾挣扎
另外,读者在阅读时,最初往往会在价值观、道德观、情感及理智等方面和作者存在着审美距离,但随着对文本的深入理解,最后大都会接受作者的思想、信念及规范等。如《金莲,你好》中,潘金莲这个人物形象就很明显的体现了这一点。作者正是通过内心观察和距离控制缩小了他同读者在情感和道德判断上的距离,并一改传统文学对金莲形象的负面刻画。
阎连科在创作时,正是通过对作者、叙述者、人物和读者等各种距离关系的有效控制,从而把读者对作品中主人公的道德情感反应操控起来,从而形成了其乡土小说的审美距离感。
二.文体结构的不断变化创新
对话性作为保证作品思想连贯性的连接手段,往往成为贯穿作者文本的主线。阎连科作为一个优秀作家,在创作中给我们带来了新奇的故事,但他并没有满足于停留在故事的新奇层面,而是总在为故事寻找一种新颖的组织形式以最大限度地阐释其意义。而作者新颖的讲述方式总是能给读者带来巨大的阅读审美感受。
在他早期的瑶沟系列作品中,他的叙述模式呈现出较为单一的线型特征。在这种叙事模式中,故事从开端、发展到高潮、结局,往往严格遵守时间、空间的顺序和逻辑,以情节发展的方式线性演进,人物的性格塑造也是在事件的发展过程中得以完成的,故事的发展过程其实就是人物的成长过程。在瑶沟系列中连科的求学、爱情婚姻、求职等等都完全是按照此模式进行的。另外在《年月日》中,小说讲述的是在一个千古不遇的大早年,村里人都逃荒去了,只剩下先爷和一条盲狗相依为命,为了保护一棵象征生命的玉蜀黍,他们在旱灾、饥饿、鼠患、狼患等灾难下顽强的活着,最后先爷用生命换来了希望。小说以人和狗为叙述核心,叙事形式单一,基本上按照时空正常顺序结构情节,呈线型演进。
但到了《日光流年》,作家则采用了“索源体”的文体结构,这种结构与一般的先在文章开头亮出结尾然后又按顺序讲述故事的倒叙不同,而是像倒放录像带一样,先写最后发生的事情,然后依次逆向回溯故事进程。
到了《受活》,作家采用的是絮言和正文交错出现的方式,不仅暗含了小说的深层涵义,而且简直就是一次叙事结构上的狂欢。可以说,絮言形式是《受活》在文体方面的一次重大尝试。
综上所述,无论是单一的线形、索源体,还是正文与絮言交错出现的叙事模式,都体现了阎连科在文体上不断求新求变的努力。因为小说文体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一成不变的叙事模式只会使小说最终走向衰亡,只有不断更新、不断演进的叙事模式才会使作家的作品永葆生命力。
三.现代主义写作手法的活用
阎连科在乡土小说创作过程中,自觉地借鉴了语言陌生化等现代主义理论,“打破语言常规和社会传统,使读者用新颖的、批判的眼光对待它们,同时把读者的注意力引向艺术形式,形成读者与文本之间相互联系的一种过程。”[2]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
在阎连科的文本中,象征、隐喻、神秘化、陌生化等现代主义写作手法空前活跃。他借助于这些虚构的陌生化境界,在使读者感到奇特新颖的同时,向读者传达出一种内发于生命体验的真切感受,增强了作品的主观色彩和象征意义。
首先,在作者的乡土小说创作中,到处都是视觉上虽然生僻,却使人感觉十分贴切的新鲜词汇,让人感到既陌生又熟悉,这些特征很明显是作者受接受美学语言陌生化理论的影响。《受活》中采用的反讽与黑色幽默更是让人瞠目结舌,社会主义的伟大导师竟然被当作商品来出卖。总之,无论是三姓村人活不过四十岁的魔咒,还是受活庄残疾人的绝术表演,抑或是丁庄人的艾滋病阴影,这些“耙耧山脉”上众多难以言说的疾病和灾难,都是极富寓言性、象征性的,是转型期乡土中国苦难的象征。
其次,在文本中,作者还大量运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如《日光流年》中,“嘭的一声,司马蓝要死了。”“死”本来是一个瞬间被感知的对象,“嘭的一声”给人一种声音感,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在《年月日》中,通感的运用更加自然纯熟。如:“一串串的太阳,不见尽止地悬在头顶。先爷从早到晚,一天间都能闻到自己头发黄灿灿的焦糊气息。有时把手伸向天空,转眼间还能闻到指甲烧焦后的黑色臭味。”在这里,作者用通感的手法打通了读者的各种感官,全方位地描写了这种客观的生存绝境给人所带来的苦难。
再次,阎连科在创作时还运用了大量的方言俚语,他曾说“尽管方言写作与当前的消费文化相抵触,但如果没有这样一种语言文化存在,汉语将变得十分单薄。”[3]并且承认他是有意为之,特别是小说中的“对话”,由于方言的运用使得人物性格、个性显得尤为鲜明生动,创造了“陌生化”、“新鲜感”的审美效果。同时强调了河南的地域文化,突出了民间立场,造成了语言的冲击力,使“土得掉渣”成为作者小说创作的一种刻意标识。
阎连科正是用土里土气的充满野性的方言口语来写作,刻意追求一种“土得掉渣”的审美效果。他通过河南方言口语的使用,使小说诗性的语言特征和哲学意蕴被充分的挖掘了出来,同时也构筑了一个个超现实的隐喻世界。
四.生存苦难的悲剧美
朱光潜在《悲剧心理学》中曾说:“悲剧感是崇高与可怜两种效果的结合,而以崇高为最主要的成分。”[4]没有对苦难、宿命的反抗,就不会有悲剧的产生。引起我们快感的并不是苦难本身而是反抗。阎连科显然具有这种面对苦难,虽然知其不可仍为之,仍奋力抗争的审美眼光。
阎连科乡土小说大都展示了农村底层极端惨烈的苦难,讲述了人物对于生命原初意义追寻的过程,这些弱势群体在命运面前抱着各自生存的目的进行了不屈不挠、惊心动魄的抗争。在写作时,阎连科总是将人物放在极境中与苦难进行抗争。正因为如此,不管人物与苦难抗争的结局如何,都能给人一种悲剧的崇高感,给人一种冲击力和震撼力,从而引起读者对生命存在意义的反思。
作者在创作时正是通过对敢于正视困难,敢于反抗命运束缚的悲剧主人公的描绘,渲染了他们在沉重打击面前所激发出的强大生命力,表现了他们在与厄运作殊死抗争时的悲壮与崇高。尽管他们对苦难表现出了巨大的愤懑和深深的无奈,但他们并未因此而沉沦,而是顽强地反抗宿命。
阎连科在小说创作时主要描写人的韧性,力求表现出我们中华民族在灵魂深处某些更本原的东西。他在写作时总是把人物放在绝境中,苦难如影随形,以此来考验人的承受能力,在沉滞而压抑的小说空间中文字尤其显得尖锐而疼痛。生存的苦难成为人类所要共同面对的困境,他以寓言的方式表现出对自然、命运的思考,表现出救赎的无望,从而使人物的抗争具有了亘古的苍凉和悲剧意味。他笔下主人公的命运,因其充满悲情而显得沉重,因其勇敢执著而显得震撼。人的主体性只有在与苦难永不妥协的抗争之中,才能得到最充分的体现。这便是阎连科乡土小说给读者带来的独特的审美意蕴。
阎连科的悲剧化创作在众声喧哗中给我们带来重要的启示:文学创作不单单是对生活的复制与简单模拟,更要具有哲理美、寓言美;文学创作不仅要关注那些宏大的题材,也要关注那些被遗忘、被忽视的底层农民,并从根本上解决其生存困境,挖掘其存在的意义进而探究整个民族甚至人类的生存状况,同时借助于悲剧的震惊性体验唤起读者的崇高感和审美感,从而为当代文坛输送新的血液。
注释:
[1]布斯:《小说修辞学》,(华明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1版,P175。
[2]刘峰:《陌生的世界 不懈的寻求》,当代文坛,2000(2)。
[3]阎连科:《方言是种挑战姿态》[N].北京青年报,2004年4月6日,P3。
[4]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年9月第2版,P332。
常丽纳,西藏民族学院附属中学高中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