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介评鲍德里亚对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理论的“双重革命”

2012-04-29宋德孝闰方洁

理论月刊 2012年8期
关键词:鲍德里亚马克思

宋德孝 闰方洁

摘要:马克思对根源于商品形式的拜物教现象进行了深入揭示。鲍德里亚却断言马克思的理论是犬儒的。原因在于,马克思仅仅从能够满足人的需求的自然向度来理解使用价值,因而在拜物教批判中只注重对交换价值的批判而忽视对使用价值的批判。不仅如此,通过对拜物教的词源学考察可以发现,拜物教所揭示的并非对实体的倾注,而是对符码的倾注,因此,拜物教批判还应当包括对符号或能指拜物教的批判。事实上,马克思并非只注重使用价值的自然意义,而是将其放置在与交换价值的辩证关系中凸显其社会意义。而鲍德里亚既强调对使用价值拜物教的批判,又试图通过符号意指逻辑来消解其实物逻辑,其本身也存在着逻辑矛盾。

关键词:鲍德里亚;马克思;拜物教批判;使用价值拜物教;交换价值拜物教;符号拜物教

中图分类号:A8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0544(2012)08-0011-04

众所周知,拜物教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一个重要的范畴。在《资本论》等著作中,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商品逻辑的批判。构建了意义深刻的拜物教批判理论。通过对拜物教的批判,马克思揭开了资本主义剥削和异化的丑恶面纱,并深刻揭示了其虚假的意识形态神话。作为由西方马克思主义走向后马克思主义的代表性人物,鲍德里亚从其学术生涯中期开始,提出要“修正”马克思的相关理论。对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理论的质疑,无疑就是其所谓“修正”工作的~部分。他提出,要在马克思的交换价值拜物教批判之外,分别构建使用价值拜物教与符号拜物教,试图实现对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的“双重革命”。问题在于,鲍德里亚的拜物教批判到底超越了马克思?还是仅仅是误读?

一、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理论的基本内涵

拜物教批判在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从商品和商品交换人手,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拜物教现象和异化之谜。商品是资本主义最基本的因子,商品崇拜是资本主义不可避免的社会现象,在商品的统治下。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陷入了商品和商品交换的泥潭中,人们在商品面前,可以丢掉一切。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三卷及《剩余价值理论》中,马克思从商品交换形式入手,从商品、货币、资本几个层面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拜物教现象。

马克思在《资本论》的开篇部分就提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的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单个的商品表现为这种财富的元素形式。因此。我们的研究就从分析商品开始。”在马克思看来,要想拨开资本主义社会既神秘又繁杂的面纱,分析其根本的社会特征,就必须找到分析资本主义的基点。这个基点即商品。马克思认为,商品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因子,资本主义就是一个商品社会,是按照商品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过程组织起来的社会运行过程。在商品逻辑中。商品的生产与交换构成了社会生活最基本的形式。

当商品成为了社会生活的统治者时,商品就不再仅仅是一种简单而平凡的东西。而是变得“充满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这是因为,商品的可交换性使得它可以与任何物品进行交换,一件商品不仅可以与另一件普通商品进行交换,而且可以同那些原本从属于人类灵魂的物品进行交换。正如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指出的那样,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甚至人们认为不能出让的东西,如德行、爱情、知识、良心等,都成了买卖的对象。这是一个‘普遍贿赂、普遍买卖的时期,‘是一切精神的或物质的东西都变成交换价值并到市场上去寻找最符合它的真正价值的评价的时期”。

商品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绝对统治,在社会生活中的神秘色彩,就是商品拜物教。商品拜物教的根源在哪里呢?是使用价值吗?马克思指出:“就商品是使用价值来说,不论从它靠自己的属性来满足人的需要这个角度来考察,或者从它作为人类劳动的产品才具有这些属性这个角度来考察,它都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可见,商品的神秘性质不是来源于商品的使用价值。这种神秘性质也不是来源于价值规定的内容。那么,这种神秘性质究竟来源于什么?马克思回答说:“商品世界的这种拜物教性质,像以上分析已经表明的,是来源于生产商品的劳动所特有的社会性质。”换句话说,商品拜物教的根源是从商品形式本身产生的。正是在商品形式下。生产者劳动过程所表现出的生产者关系,通过商品的交换关系,取得了社会关系的形式,因此,它才是商品拜物教的根源所在。正如马克思所描绘的那样:在商品世界中,对于生产者而言,他们的私人劳动的社会关系“不是表现为人们在自己劳动中的直接的社会关系,而是表现为人们之间的物的关系和物之间的社会关系”。

问题在于,商品形式是如何衍生出拜物教的呢?对此,马克思指出:“商品形式的奥秘不过在于: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由于这种转换,劳动产品成了商品,成了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或社会的物。”可以看出,在马克思看来,商品形式同劳动产品的物理性质不再相关,而只是人们之间的一种社会关系而已,只不过它借用了物与物关系这种虚幻的形式而已。也就是说,作为纯粹的劳动产品而言,人们关注的是它的有用性,或者说其物理性质。而对于商品而言,凝结在生产中的私人劳动转化为了社会劳动,或者说它将以社会劳动的形式表现出来,在这个转化过程物只是作为形式上的承载者而存在。这就是商品形式的奥秘所在。

商品拜物教导致了人与物之间关系的倒置。正如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探讨异化时指出的那样,异化导致了人与物之间关系的颠倒,商品拜物教同样导致了这种颠倒关系的产生。在商品拜物教作用下,物与物的关系反过来支配着人与人的关系,原本从属于人的物(商品)反过来成为了人的主人,人则成为了物(商品)的奴隶。

通过拜物教批判,马克思无情地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生活中的颠倒与虚伪,指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局限性所在,他告诫人们,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商品生产越发达,人们就越是陷入到资本主义设下的陷阱之中,最终成为商品的奴隶、资本的奴隶。

二、鲍德里亚对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理论的所谓“双重革命”

在鲍德里亚看来,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理论是一种典型的“理性主义遗风”。一方面,马克思仅仅将使用价值视作为商品可以满足人的某种需要的自然属性,这一论断本质在于将使用价值界定为了一种客体内在的道德律,并以客体至上武断地规定主体具有“需求的目的性”,这是一种典型的康德式思维。因此,在拜物教批判中要进行使用价值的批判。另一方面,通过对拜物教的词源学考察和符号学分析可以发现,拜物教所揭示的并非对实体的倾注,而是对符码的倾注,故而应构建符号拜物教批判。

首先,在交换价值拜物教批判之外,构建使用价值拜物教批判。鲍德里亚认为,在马克思的理论中,仅仅将使用价值看作物品的自然属性,是一种模棱两可的观点。他认为,正如马克思对“需求”概念的界定那样,马克思对于使用价值的界定也是从物品的自然属性及人类学的角度出发的。马克思认为,使用价值是具体的、特殊的,以其自身自然属性为条件,如棉花就是棉花,猪油就是猪油,两者的自然属性不同,因此也是不可直接类比的。而对于交换价值来说情况却完全不同了,它是抽象的、一般的,因此不同物品之间是可以对比和交换的。以此为据,马克思在交换逻辑中更加注重交换价值的运行机制,而将使用价值排除了在外。

鲍德里亚认为,正是基于对使用价值的误解,马克思认为“商品拜物教(也即社会关系被商品本身的品质和属性掩藏起来)并非是同时作为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商品的功能,而仅仅是一种交换价值的功能”。这样看来,使用价值与拜物教似乎毫无关联,成为透明的、非遮蔽的范畴。因此,鲍德里亚提出,要避开马克思那种传统理论主义的目的论思维,更加激进地看待使用价值,鲍德里亚进而提出,事实上,使用价值也可以被拜物教化为一种社会关系,因为它也是一种对体系的抽象,即对需求体系的抽象。因此,要同交换价值一样,将使用价值置放到社会关系的范畴中探讨,而不是仅仅将其视为物品的某种自然属性。由此一来,既然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反映为某种社会体系,那么它们就会由相同的社会抽象逻辑所规定,具有相同的符码结构。故而对于使用价值而言,其有用性的符码也就是客体与主体抽象等同的符码。鲍德里亚据此得出结论: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一样,它同样可以导致拜物教的产生,因此,商品拜物教应当包含两种,即使用价值拜物教与交换价值拜物教。

其次,在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拜物教批判之外,构建符号拜物教批判。在鲍德里亚看来,拜物教是个危险的术语,因为从18世纪开始,它就成为殖民主义者、人类学家以及传教士一起创作的关于基督教和人道主义的意识形态的交响乐。在推崇精神世界的基督教那里,拜物教表现为对某种现实物的“物恋”,因此他们总是从“物恋的隐喻”的角度讨论拜物教。鲍德里亚提出,物恋的隐喻隐含着某种主体意识,它预设了某种“非物恋的”人的存在,认为人是在某种状态或情形下成为了物恋的人,这体现了西方的理性主义和形而上学思维。他认为,在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中,似乎也隐含着这种物恋的隐喻。马克思对拜物教的理解也是建立在理性主义的基础之上,不同之处在于马克思将对它的分析融解到了对历史观的分析中。鲍德里亚提出。由于将所有的拜物教问题都归结到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方面,即从“错误意识”的角度来看待它,导致马克思忽视了拜物教具有分析“非错误的”、即真实意识形态之劳动过程的作用。这样一来,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实际上助长了意识形态的再生产,助长了资本主义体系的进一步发展。因此,鲍德里亚提出,在拜物教批判中要放弃理性主义的思维方式。

为了提出自己的符号的拜物教理论,鲍德里亚首先对拜物教(或物恋)的词源学进行了考察。鲍德里亚认为,人们对物恋(fetish)一词一直存在曲解。虽然现在它意指主体将自身关注投射于一种物的超自然力量,进而导致了异化,但早先时候它的意思可能与现在截然相反。它最初来源于葡萄牙语feiti?o,表示“人工的、人造的”意思,feiti?o这个词又是源自于拉丁语中的facticius,它最初具有“去做”、“去仿效”。以及“化妆或伪装”等意思。与feiti?o词根相同的facio和facticius,在西班牙语中是afeitar(装饰、修饰)和afeite(装饰品、化妆品)两个词。因此,拜物教实际上包含着“伪造”等意思。这样一来,拜物教就表现为一种符号性劳动,它不仅作用于物恋的载体,而且作用于由其而产生的迷恋之中,即拜物教最初涉及到“符号”的层面。然而需要指出的是,葡萄牙语中feiti?o还有另外一种意思,即作为名词而言它意指“被蛊惑”或暗喻某种“魔法”。后一种意思对前一种意思的压制,体现在传统的政治经济学中,就是用某种富有魔法的所指的流通替代了能指的操控。

通过对拜物教的词源分析,鲍德里亚得出结论:最初与人们相关的其实都是符号(确切地说,是被一般化了的符码)。立基于此,他提出:“如果存在拜物教,也不是所指的拜物教,或者说实体的与价值(即所谓的意识形态)的拜物教,……真正作为意识形态的拜物教是能指的拜物教”;“拜物教所揭示的并非对实体(物或主体)的倾注,而是对符码的倾注,符码控制物和主体,让它们顺从于它,并将它们的抽象化处理了”。这样一来,意识形态并不存在于那些被异化的意识中,而是存在于多层面的、普遍化的结构性符号之中。鲍德里亚进而提出,拜物教并非将某种具体的物或价值神秘化了,而是将某种体系神秘化了(如商品体系)。迷恋和崇拜都建立在体系的基础之上,而非建立在实体之上。以货币拜物教为例,货币的迷人之处不是因为它的实物本身,也不是因为它具有作为等价物的潜在能力,而是在于货币具有被体系化的本性,它隐藏在物质载体之中,将所有价值的可交换性包含在了其中,具有绝对抽象的特征。也就是说,物恋化了的不是任何金银财物,而是一个封闭的体系,这个体系倾诉着完美的符码的故事。

根据鲍德里亚的这一定义,商品拜物教就成为被抽掉了具体劳动的某种实体产品的拜物教。这样就诱导出另一种劳动,即一种被符码化了的抽象的劳动,它是一种表征意义的劳动。这种符号化了的抽象的劳动进行着差异和符号价值的生产与再生产,真实的劳动过程由此也就被否认了。鲍德里亚总结说,这样看来,“拜物教事实上与符号一物联系在一起,这之中物被抽空了其实体与历史,被缩减为一种差异的记号和整个差异体系的缩影”。在他看来,长期以来,人们并没有真正地去关注符号拜物教这个问题,因此没有实施过有效的符码反抗。非但如此。在物欲横流的消费社会时代,在符号逻辑的操纵下,人们心甘情愿地领受着符号世界中无尽的沉溺与享乐,在不知不觉中认同了符号运作的合法性。符号拜物教以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有效地实施并完成了对人们无意识领域的操控。

三、为马克思辩护:“双重革命”的理论误区与逻辑舛误

如上所述,鲍德里亚试图从使用价值、符号价值两个向度对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理论进行“双重革命”。问题在于。他对马克思的诘难是否具有合理性?而其本身所谓的新范式的拜物教批判又是否具有合理性呢?

在鲍德里亚看来,马克思在拜物教批判中忽略了对使用价值的批判,仅仅将其视为可以满足人的某种需要的自然属性,换句话说,马克思只看到了物品的自然向度,而忽视了其社会向度。实际上,马克思从未否认使用价值的社会性,也并非仅仅将需求与使用价值限定在主体对客体的自然属性的满足上。马克思在谈论商品时,注重从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辩证关系人手,从而挖掘商品深层的经济学蕴义。在他看来,商品是一个范畴,它是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微观反应。商品的使用价值反映了物品的自然属性,而其交换关系则反映物品的社会属性,两者的辩证关系一起描绘出商品的整体图示。不仅如此,在商品范畴中,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密不可分,如果仅仅从一个向度定义和看待商品。那样并不能反映商品的社会意义,只会割裂其整体蕴义,使得分析走向形而上学化。基于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辩证关系,马克思在分析商品时,不仅关注其自然形式,同时也关注其价值形式。毫无疑问,价值形式反映的恰恰就是一种社会性的分析视角。在马克思那里。“当商品作为人类需要的直接表现以自然形式出现时,它在事实上是社会生产的。”这样看来,鲍德里亚对马克思使用价值理论的符号学诘难是站不住脚的:一方面,马克思只是出于批判商品的需要,而选择从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辩证关系来探讨其社会意义;另一方面,由于时代和精力的限制,马克思侧重于从经济学角度探讨商品的社会意义,而没有更多地单纯从社会学的抽象角度讨论商品,但并不意味着他忽视了商品的社会性。

鲍德里亚的矛盾之处还在于,一方面他试图消解使用价值的实物逻辑,用符号的意指逻辑取而代之;另一方面,他又强调要建立使用价值的拜物教批判,强调在马克思基于交换价值而提出的拜物教批判的基础上展开对使用价值的再批判。表面上,鲍德里亚是要强调使用价值本身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的重要性,而实际上,由于他此时的使用价值已不再指称物品的自然属性。同样也成为一种玩弄符号游戏的意指逻辑。因此,鲍德里亚强调使用价值批判的潜台词,是要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避开真正的使用价值。他真正的目的在于从虚幻的“符号一物”的形式人手,更多地去讨论符号的意指逻辑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作用。

在所谓的使用价值拜物教批判的基础上,鲍德里亚走的越来越远,他进而提出要忽视所有的实物逻辑,转换到纯粹的符号逻辑批判理路一符号拜物教批判之中。很显然,鲍德里亚的符号拜物教批判源于其所谓的“符号价值”理论。其符号价值是相对于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而言的,尤其相对于使用价值。使用价值最大的特征在于其具有可以满足人的某种需求的实物有用性,而符号价值的意义在于它“超越了”商品的有用性逻辑,仅仅指称商品所具有的社会学层面的象征意义。实际上,正如凯尔纳指出的那样,即使符号价值,“仍然依赖于物质客体的存在,依赖于客体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符号价值,或者说是作为表示性象征的客体的地位,仍然同客体在日常行为中拥有的使用价值的身份以及客体在资本主义积累系统中拥有的交换价值的身份有着联系。……简言之,符号价值的转型特点依赖于物质性,依赖于交换、使用和意指过程之间的特殊联系,就像鲍德里亚在这本早期的书中清楚地表明的”。由此可以看出,为了论证符号价值的合理性,鲍德里亚始终试图剥开使用价值的客观物质基础。殊不知,在这种主观的去现实性的过程中,他已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符号主义的陷阱。正如施奈特在《消费文化与现代性》中指出的那样,在鲍德里亚那里,“社会实践被恰当地看作是文化,但立刻就在符号体系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毫无疑问,鲍德里亚所谓的符号或能指的拜物教,建立在虚幻的符号学推论基础之上的,有其固有的逻辑困境所在。众所周知,鲍德里亚及其导师列斐伏尔的“符号消费”理论均受到符号学家罗兰·巴特的符号学思想的影响。巴特与现代语言学创始人索绪尔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明确地将符号学关于所指与能指的结合过程和方式称为“意指”。并界定符号学就是一种关于意指关系的科学。基于这一界定,他在所指、能指、符号三个维度的基础上。创建了符号学关于直接意指与含蓄意指的新图式。在这种新图式的符号学中,如果将一级符号系统放置到更大的系统中,它就会成为更大系统中的能指。简单地说,此时的能指本身就指代一个符号系统。这就意味着,作为二级符号系统的大的符号系统是由无数个作为一级符号系统的无数个小的符号所组成。这一全新的符号学范式。扩大了索绪尔语言符号学的内涵,也拓展了其外延,使得符号学从简单的学术理论拓展到社会分析之中,并成为一种社会批判理论的学说基础。很显然,鲍德里亚借用巴特的二级符号学新图式。是为了将当下的消费社会塑造成由无数个小的符号所构成的大的符号系统。如果说巴特在其批判理论中将一个个符号叫做“神话”,列斐伏尔将一个个符号叫做“次体系”,那么,鲍德里亚则直接地将一个个商品叫做“符号”,进而将整个社会称作为符号系统。与所有符号学批判理论家一样,运用符号学所指与能指的意指关系理论分析和批判当下社会,尽管颇具时代性,但这也恰恰预示了其批判哲学的理论归宿:一方面由于将一切社会存在都化约为符号,似乎现实世界只剩下漂浮不定的符号,因而其必然在社会本体层面上走向符号本体主义。另一方面,由于过于依赖符号学批判方式,并将整个社会视作虚无缥缈的符号,其整个批判的旨向必然仅仅停留在批判虚无主义的范畴之中,因而在理论建构上必然毫无建设性、走向犬儒主义。

正是因为在社会批判中抽走了商品的物质载体和真实内在,将其仅视为一个符号的外壳,必然导致将整个资本主义的神秘统治规约为了一种意指逻辑的操控过程。这种脱离了现实根基来研究资本主义社会运行机制的分析理路,必然会丧失一切现实的合理性。如此一来,还何谈深刻揭示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神话?鲍德里亚批评马克思由于没有真正“搞明白”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控制的秘密。“想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容器中拔出来”,最终反而成为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共谋。而他自己的符号拜物教批判则可以真正“摆脱”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束缚。“摆脱”黑格尔式的抽象思维,从而“真正撕破”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之网。事实上,鲍德里亚的符号拜物教批判才真正表现为名副其实的黑格尔式抽象思维,即一种纯粹形而上学的思维。这种脱离了现实的社会根基、单纯从虚幻的符号逻辑来揭秘“活生生”的资本主义现实在场的“奇思妙想”,才真的是“想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容器中拔出来”。

责任编辑刘宏兰

猜你喜欢

鲍德里亚马克思
论马克思对“治理的贫困”的批判与超越
马克思像
马克思人的解放思想的萌芽——重读马克思的博士论文
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与形而上学——对鲍德里亚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的批判性反思
一个半世纪后的卡尔·马克思
让·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的旋涡中
在马克思故乡探讨环保立法
鲍德里亚技术哲学研究综述
关于鲍德里亚《生产之镜》研究的文献综述
迷失与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