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识解中的认知运作

摘 要：对表达形式的阐释涉及概念投射和整合，需要进行如下认知运作：1.关联和对比，通常与隐喻短语阐释相联系；2.域扩张和缩减，它们互为反向的转喻性运作；3.强化和弱化，用于对级阶性概念作出非字面阐释；4.可被视为不可能事件的情况下的一种弱化的非事实性推理。依据由此运作而可能产生的概念结构而构建一种投射空间，此空间可用于获得表达形式在语境中的的最终意义所需要的额外隐含性运作。

关键词：合成 认知运作 心理空间 概念结构 投射空间

一、引言

Carston（2002）从关联理论的角度阐述了作为语用推理两种形式的隐含义和显义之区分这一问题及这种区分如何可应用于对认知语言学中的隐喻和转喻的普遍性理解，提出隐喻和转喻运作须列入显义生成机制中的观点，赋予显义概念更突出的作用。

Gilles Fauconnier & Mark Turner（2002a）系统研究了概念整合，提出了心理空间这一思想。心理空间是源自我们的长期知识贮存，用以进行某些认知运作。按合成理论，概念整合是范畴化、隐喻、转喻、推理、类比、假设等诸多认知现象之根本，合成过程中所涉及的空间中概念联系网络错综复杂，包括赋予被合成的空间以其自身特定临时性结构的非对称性和非规范性。Ruiz de Mendoza & Pe?a（2007）质疑此观点，提出输入空间的多个激活之概念，此所谓被结合的输入假设（Combined Input Hypothesis），借以代替临时结构假设（Emergent Structure Hypothesis）。在结合的输入假设中没有非对应性之合成，而是将概念结构按一定规则关联和结合成单一空间（称为投射空间），Ruiz de Mendoza & Pe?a的分析讨论了投射空间创立以前的一些认知运作，这样的运作与显义和隐含义的生成活动有关。

本文意在完善和发展Ruiz de Mendoza（2002）就显义获得机制的问题所提出的看法，将隐含义—显义之区分融合到Ruiz de Mendoza & Pe?a（2007） 的结合的输入假设的框架中。

二、显义、隐含义与推理

关联理论明确区分编码—解码和话语语用推理。言语信息通常未能完全将说者的意图编码，阐释信息需要推理，弄清说者的真实意指，解码所得只是有关意义的证据，显义获取和隐含义获取都需推理活动，为条件—结果型的认知运作之结果。例如，Bill is a bulldozer可指Bill毅然决然，这是通过字面义和隐喻比较所得到的引申，但也可能是警告，要听者远离Bill，这以如下信息为条件：不要与不考虑自己行为后果的人交往，这是推理的条件部分，结果部分是如下推理：Bill是条件部分描述的那种人，最好避免与其接触。最终依赖转喻而获得隐含意义，说者相信听者将构建此类推理性条件结果图式，只要提到一个相关部分，将激发一个整体。

前提—结论式推理产生隐含义，诸多相关前提产生于语境中。Récanati（1998）提出了“充实”（enrichment）这一概念，区分了两类充实：饱和和强化，调整被解码的信息使其适合语境而产生显义，将充实、指称确定和消除歧义视为显义获取机制，认为转喻与其他修辞都是隐含义的问题，Carston（1997，2000） 视转喻为另一个显义获取机制，提出“模糊”（loosening）是获取隐含义的一种形式，概念构建需诉诸强化和模糊。例如，“Your college is some distance from her”中的“some distance”要被强化成“一段很长的距离”，产生额外的语境效果，如学院离说者和听者所在比听者原认为的要远，说者出于礼貌试探性使用弱化的概念“some”，“some”显得模糊，可根据语境强化之。就概念映射而言，源域有模糊的距离测量表达法，而目标域有长距离的真实情景，话语可传达恰当的语境效果，让听者理解真实情景，同时映射为听者维护了面子。模糊用法的概念可用于解释偏离字面义但并不涉及处理隐喻时的认知操作的语言用法，但不能说隐喻显示出模糊性。如果字面义未能表达说者交际意图，可使用隐喻来达到有意精确之目的，“Bill is a bulldozer”远不只是说Bill自信和坚定，可由推土机毫无障碍冲向前撞倒一建筑物的方式来理解Bill的行为，看出其能量和破坏性不亚于推土机。

显义理解和隐含义理解中，语言短语的意义并非能完全确定，而是通过激活语境和与某个短语相关的显义之关联性关系所提示的补充性信息而获取的含意，显义获取先于隐含义获取。例如：

A：Did you enjoy your film？

B：It was a Western.

如果说者看出对方不喜欢西部电影，B的回答可指他并不喜欢那部电影，但B的回答远不止于否定回答，如此为B的唯一意图，说“No，I didnt ”便可，B的话语似乎给出不喜欢这部电影的一个理由，“No，I didnt because it was a Western and，you know，Im not very fond of Westerns”等替换回答可能传达一系列类似语境效果，但理解加工代价更高。回答更长，意在将信息明晰化，此信息被用作理解B的回答之意义的隐含前提。

获知隐含义需要激活语境提示的隐含知识，即另一个心理空间，此心理空间又被用作条件—结果模式中的一个前提。这需要对域扩张进行转喻性操作，将基于简短回答“It was a Western”而生成的显义转换成完全具体化的命题，含长回答“No，I didnt because it was a Western and，you know”，“Im not very fond of Westerns”之所有成分。此解释符合间接言语行为的基于转喻的论述一致，对间接言语行为的阐释可能最终归为一种转喻性操作，某一言语行为之有效性条件之一代表整个语用施为场景，“Can you pass me the salt？”这一关于听者传递盐的能力的问题转喻性地激活了整个请求场景。

上述讨论表明，意义理解，即使在显性信息层面上，都基于推理线索。言语形式充当提示，说者通过推理得知显性意义，在含意获取阶段，根据语境驱动的推理而得知意义。对显化意义和隐含意义所作的区分需以一套认知运作的存在为前提，此运作调控各种推理的产出。

三、意义识解中的认知运作

意义理解的认知运作包括弱化、强化、隐喻与转喻、参数化、整合和投射等，这里着重讨论隐喻与转喻以及整合和投射。

（一）隐喻和转喻

隐喻和转喻、语用充实和其他显义生成机制中的推理大同小异，都是调整话语意义以适应语境要求的形式。隐喻阐释需根据直接源于表达形式本身的概念表征（刘国辉，2006），没有被隐含的前提或被隐含的结论，只有根据隐喻所涉及的不同概念域之间的相似性和相关性进行的概念引申和调适。

Grady（1999）区分了基于经验相关的隐喻与基于相似性的隐喻。相关性隐喻不涉及任何特性之共享，只涉及不同但自然共现的经验层面之间的对应性，如为隐喻源域的“情感”和作为目的域的“温暖”之间的相关，隐喻短语“have a warm heart，give a warm welcome”及“have a cold voice”便由此产生，“数量”和“高度”之间的相关（如堆积书或将瓶子灌满水之时）构成如下隐喻的基础：“prices are going up”“costs have soared，labor dispute lawsuits have sky—rocketed”“advertising revenues have dropped”，“tool demand plummeted”等等，都是从高度（隐喻源域）谈数量（隐喻目的域）。

在转喻中，表面意义和实际意义之间有一种代表关系。“The sax has the flue”中，“the sax”代表萨克斯管演奏者；转喻还可被视为Langacker（1993）所称的“参照点现象”，一词项提供通向一相关词项的心理路径；第三，代表者和被代表者之间存在域—次域关系，即域—包含关系，后者是前者的一部分。从萨克斯管演奏者到萨克斯管转喻性转换是一种“域扩张”转换，域扩张和域缩减为生成显义的形式，都是转喻性显义生成机制。在域缩减中，一概念域充当其次域之一的参照点，如“Chrysler has fired 100 workers”中，“Chrysler”并非指整个公司，而是指主管用人政策的人。“DeVos was a big donor in the Bush presidential campaign”中的“big donor”亦可说明问题，与词语“donor”相联系的意义强烈提示“捐了一大笔款的人”这一默认值，“big”（隐喻性地）表示捐献给总统竞选的钱款或货物数量。同样，从“donor”到“donation”，发生转喻性转换，而这又为“big”作为表大小的意义所提示，此意义又可隐喻性地应用于数量域。理解“big donor”涉及关联和转喻缩减运作的非合成性推理过程。

隐喻和转喻都是构建概念的形式（Lakoff，1993），转喻是基于强化义，而隐喻产生于延伸义。

“The sax has the flue”中的“sax”指的是演奏萨克斯管者，此转喻是基于词汇概念“sax”发展成更复杂的概念表征。顾客抱怨饮食的语境中，隐喻“This steak is raw”中的“raw”需要延伸至“半生不熟的”之义，阐释“Bill is a bulldozer”，需考虑“bulldozer”的延伸性用法、表自信和决心之概念。

（二）整合和投射

根据语言短语或语境所提供的提示作出推理是内容认知运作，是较低层次运作，不足以解释意义获取过程，还需更高层次上的运作，即形式上的运作。如整合和投射，充当内容运作得以进行的前提，整合和投射是心理空间被激活的所有语义运作之基础。

1.整合：通过图式充实

Gilles Fauconnier & Mark Turner（2002b）提出的图式充实概念：一意象—图式在其结构中包含次要性的其他意象—图式或充实意象图式之一般性概念结构的一部分之命题性认知模式。在S“he was led into a depression”中，“路径”这一图式显示，“她”比喻性进入被概念化为一地点的抑郁状态中，“路径”图式被填充路径末端结构空位的容器图式所充实。在此运作中，“容器”图式次于“路径”图式。Pe?a（2003：216～220）提出的意象—图式充实概念区分了三种可能性：

（1）基本和辅助性图式的整合；

（2）意象—图式合成激活至少其中之一（另一个仍为隐性的）的语言短语。在“He has more and more love inside him；in fact，hes full of love”中，被显性激活的“满—空”图式为隐性的“垂直”图式所充实，此垂直图式是产生比喻性的数量—高度相关性的必要条件；

（3）意象—图式结构与其他认知模式（命题性的、隐喻性的抑或转喻性的）的结合。在“Hes way ahead of himself”中，“他”沿着路径与自己赛跑，失去自控。在此“分裂的自己”的隐喻（Lakoff，2005）中，一个人是由理性部分（主体）和身体与情感部分（自我）组成的。理性的自我操控着另外的自我，主体和自我的概念是丰富路径—图式的隐喻模式的一部分。The Colorado Archaeological Society came into existence in 1935中，通过隐喻而产生位于路径末端的空间中的划定区域，隐喻源域有一路径，其终端有一容器，此容器是旅行的实体目的地，从属于“路径”图式，通过填充其结构性空位之一（路径末端）而被充实；目的域有一考古协会的创立，在映射中，通过隐喻，从非存在走向存在，从非存在到存在的状态改变被理解为运动到一不同地点。隐喻将地点映射到状态上，从一地到另一地的运动为状态的改变（Lakoff & Johnson，1999）。映射运作中没有涉及起源、路标、运动的障碍等“路径”图式的其他成分。

2.整合：结合的输入假设

概念整合为在心理空间层面上运作、并应用于许多概念化领域的认知过程。要理解隐喻短语，需激活对四个不同心理空间：两个输入空间（即一源域空间和一目的域空间）、一类属空间和一合成体。整合中，所有相关的结构都是从输入空间获得的，可从多个输入空间的激活来解释输入之间的非规则性、非对称性和非对应性。这些输入空间以被制约的方式结合和整合之后方产生任何其他的认知运作（Gilles Fauconnier & Mark Turner，2002b；张辉，2008）。

通过结合的概念整合中，需初步结合的输入空间不相互附属，通过调用额外输入空间而实现整合。根据Ruiz de Mendoza&Pe?a（2007）所提出的结合输入假设，有这样一种投射空间（而非合成体），其构成为概念结构，为达到阐释目的而需要激活的多个输入，创造和整合从这些输入中所得便形成概念结构，信息合成并非是毫无约束，被结合和投射的相关输入空间的激活需语言和语境暗示。

下面例子中，一位哲学教授讲授康德的道德理论，表现得好像康德在教室里与他争论一般，你来我往争论不休。下面的会话虽是想象性的，却是有意义的：

So，Mr.Kant，you would like us to believe that most of the time people allow their feelings to rule their choices and decisions.However，why not think that choices are most of the time， if not invariably，a consequence of rule—of—thumb reasoning？

这里有两个输入空间：哲学教授和18世纪哲学家思考和著述道德的形而上学。康德和当今哲学教授的虚构争论中的隐喻运作，含一结合的目的域输入，此输入包含与教授的观点形成对照的康德的思想。来自这些空间的被选择的结构被投射和结合于第三空间（被合成的空间或合成体）中，此合成体中有哲学教授和康德进行辩论这一虚幻情景。哲学家的争论被输入到合成体而非表达的载体（康德的著述）中，两个输入间的不契合在含临时概念结构（如康德不可能应对教授的批评，虽然在其著作中可找到潜在的反论）的合成体中被消除，争论正是在此合成体中才能发生。要将结合的输入假设应用于被模仿的哲学争论中将需激活三个输入空间：一个源输入，提供两个思想家激烈争论的结构；两个目的输入的结合，此结合体中，康德和现代哲学教授表达观点（前者用书面形式，后者用口头形式），源输入和结合的目的输入之结构便以特定方式对应起来，将两位思想家表达的观点视为争论的一部分，此结构构成了投射空间。

源输入包含属于学者间的现场争论的结构，映射到结合的目的域中。从争论者论说和反驳的方法来看相对比的观点被提出的方式，投射空间从此运作中产生所有隐含义。来自结合的目的域的概念结构，只有在源域中有对应物，才是相关的，此认知原则为整合运作中的相关性原则。非对应的概念结构不是被结合的输入空间的一部分，按相关性原则，上面虚构争辩中，诸如调节者和听众的鼓掌之类的成分被舍弃，而其他的成分被结合起来，根据源域中的对应成分而被理解。

由隐喻映射引起的所有语境效果将保留源域及所涉及的任何其他输入空间的类属性层面的结构，其方式与目的域的内在结构一致。一致性不限于源域—目的域相关性，而是延伸到被投射到投射空间上的所有信息。延伸的不变性原则覆盖显义理解所涉及的所有内容或低层次认知运作，由低层认知运作所产生的所有语境效果将保留运作中所涉及的所有认知空间之类属层次结构，而同时保持内在结构一致。此原则和相关性原则是形式认知运作的高层次，共同作用以规约整合和投射，关涉心理空间概念，主张多于两个空间参与隐喻源域和目的域配置，进一步融合了语境效果概念，语境效果为听话者认知环境（从自己的世界知识或从对语言和语境提示之感知中获取的信念的集合）中产生的意义效果。This suitcase weighs tons的效果在于：从提不起来的想象中的箱子来考虑说者要应对的真实箱子，产生从想象到实际情景的映射，类似于隐喻。投射和整合融入一些原本相互关联的成分之单一结合空间中：实际箱子的极重之物理和情感影响源自想象箱子的极重，“weighs tons”削弱运作成“很重”（weighs a lot），产生映射提供的说者抱怨箱子极重这一额外意义效果。

四、结语

按关联理论，语用推理涉及含意理解层面，亦为显性层面上的相关现象。低层次或内容认知运作在传达显性假设（话语适应语境而产生的假设）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其他的运作在更高的层面上发挥作用，具有形式特性，是内容运作得以发生的前提条件，这是基于如下假设：话语的形式方面激发听者采用在形式和内容认知运作基础上相互关联的不同心理空间。根据对形式运作的讨论，可构建相关性原则，限定整合和投射任务中输入心理空间之间的相关性因子之数量，Ruiz de Mendoza提出了被延伸的不变性原则，此原则加以完善后用来解释输入空间之间的一致性。隐含义—显义区分在对概念整合的论述中发挥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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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韧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外语学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