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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蛇”图腾到国家的产生

2012-04-14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图腾崇拜氏族黄帝

谢 穑

从“蛇”图腾到国家的产生

谢 穑

在原始宗教中,动物图腾是其重要内容之一。狩猎时代的“蛇”崇拜是图腾的最初形态,由“蛇”图腾向“龙”图腾的变迁,实际上是氏族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的结果。“龙”的泛化,人类社会也从原始混沌状况进入有序的分工阶段,氏族首领也被作为英雄崇拜。实际上黄帝处在一个人神共处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疆域已经超出了远古部落的界限,结成联盟的形式,所形成的封建“酋邦”,已经初具了国家的形态。

蛇图腾;龙图腾;黄帝崇拜;国家的产生

在旧石器时代,生产力水平很低,无法解释自然界的一些现象,只有将某种动物或者植物作为祖先或保护神进行崇拜,相信它们有种超自然的力量,后来过渡为各个部落的原始宗教形式。任何存在物都有其合理性,和宗教一样,图腾崇拜同样有其存在的社会基础,作为一种神秘的宗教现象,包含着极其丰富的文化内涵。首先,图腾是氏族的象征和符号,是凝聚氏族成员的精神纽带和标志,被其成员奉为神灵,他们认为图腾物与自己的祖先有关。其次,在很大程度上图腾也是宗教的起源,宗教与图腾的关联具有深刻的文化意义,这也是世界民族发展史上具有普遍性的现象。这种因图腾崇拜所产生的宗教与氏族制度,显现出人类进步的阶段性与延续性,在人类文明与国家的起源过程中有着里程碑的作用。第三,图腾表现出人与人、人与动植物之间的某种特殊关系。在抵御自然灾害的过程中,图腾不仅把人联合起来,也把人与环境结合起来,动植物作为图腾对象,是因为他们有这种力量,并且可以依靠它们联合成员共同抵抗自然所带来的危险。弗洛伊德认为,图腾是“人类最古老的无形法律。它的存在通常被认为远比神的观念和任何宗教信仰的产生还要早。”[1](72)可见,氏族社会就这样在图腾崇拜中不断发展壮大,为后来的氏族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奠定了基础,也为国家的形成创造了条件。

一、对蛇的敬畏与龙图腾的兴起

在原始宗教中,对动物的崇拜是其重要内容之一。由于原始人生产力水平低下,在自然面前显得无能为力,又无法解释一些自然现象,于是便对某些动物的奇异能力产生崇拜和幻想,希望借助它们对抗自然。选择哪种图腾物取决于对抗自然的需要。由于繁衍生存离不开水与森林,毒蛇便成为伤害人类的主要动物,于是,他们便对蛇和一些相关物产生了敬畏和崇拜,并发展成为原始宗教的一种形式。

上古时以蛇为尊有很多记载。如,《楚辞·天问》记载“女娲有体,熟制匠之?”就是将女娲作为象征蟠蛇图腾。”相传伏羲也认为自己是母性始祖与蛇媾合的结果,以蛇始祖;《山海经·海内经》记载,黄帝轩辕氏也认为自己是象征云气的“四蛇相绕”而生,等等。文物发现,在山东嘉祥武氏祠汉代画像石刻中,伏羲、女娲是蛇身人首模样;四川新津宝子山汉代石棺画像中,伏羲、女娲手捧日月,亦是蛇身人首模样;河南南阳汉代画像石刻中,有羲和捧日图,也是蛇身人首。同样,其女娲捧璧图,还是蛇身人首。这些都说明上古时期蛇被认为是人类的始祖而受崇拜。

《山海经》中对蛇的记载有很多:如:“大咸之山,无草木,其下多玉。是山也,四方,不可以上。有蛇名曰长蛇,其毛如彘豪,其音如鼓柝”[2](59)。“鲜山,多金玉,无草木,鲜水出焉,而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鸣蛇,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见则其邑大旱”;《山海经·中山经》:“阳山,多石,无草木。阳水出焉,而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化蛇,其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其邑大水”[2](113)。可见上古时期人们最初在洪水泛滥的时代对蛇类产生恐惧,被视为五毒之首,这是在自然条件恶劣、生产力极低的情况下无法抗拒的恐惧心理反映。历史上的越族,即居住在南方的民族,对蛇的崇拜就很明显。在新石器时代蛇就已经是他们的图腾对象,甚至认为蛇就是他们的祖先,实际上,这种崇拜是对祖先神灵的一种追忆,也是对自然现象的一种敬畏。

同时,远古时代部落的发展与人口的繁衍密切相关,人越多在自然力面前的生存力就越强,人口增长成为部落存活的首要条件。于是,生殖器的崇拜便油然而生。蛇作为生殖崇拜对象,具体化为女性生殖器的隐喻与象征,这一点在女娲的“人首蛇身”的形象特征上体现得最为确切。据史料记载,女娲抟土造人并“祷祠神,祈而为女媒,因置昏姻”,这是其作为母神的生殖繁衍功能的体现。远古人类所选择的女阴象征物,如鱼、花木,尔后循着象征女阴——象征女性——象征男女配偶——象征吉祥等这样一条脉络演进。但要注意的是,蛇的象征并非单线演进,而是分化为两个方向,一种是继续以蛇的形象在后世流传,另一种是以龙的形象流传。

汉族也把蛇列为“五显神”,“五大家”,即狐狸、蛇、刺猬、鼠、黄鼠狼而进行崇拜,汉族的这种崇拜是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中所说的“崇拜是由禁忌转化来的”。随着汉族农耕经济的发展,土地成了汉族赖以生存的基础,但是自然灾害仍然不断,人们为了祈求人畜平安和农作物丰收,所祭祀和供奉的注意力也就由起初的蛇图腾转向了龙图腾。关于龙图腾的起源,闻一多先生在《伏羲考》一文中曾说过:“龙图腾,不拘它局部的像马也好,像狗也好,或像鱼,像鸟,像鹿也好,它的主干部分和基本形态却是蛇。大概图腾未合并以前,所谓龙者只是一种大蛇,后来有一个以这种大蛇为图腾的团族兼并了,吸收了许多别的形形色色的图腾团族,大蛇才接受了兽类的四脚,马的头,鬣的尾,鹿的角,狗的爪,鱼的鳞和须,于是便成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龙了。”[3](703)龙这种虚构的动物如同凤凰一样,在结合了众多动物身上美好的特性之后,就以正面价值形象流传。

蛇图腾被龙图腾所取代,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因为人类已经从原始狩猎的混沌状况进入到农耕定居的分工时代,人类思维也由具象向抽象的转变。不再单单是某种图腾了,它还兼有水神(雨神)的职责,而且还代表着上天的意志。龙图腾之所以受到到各氏族部落的崇拜,是因为他们将龙作为主宰雨水之神。农业生产形成以后,雨水成为影响农业的关键性因素。而各个氏族、部落生存繁衍都需要农业,出于对雨水的需要和对水神崇拜。这时候的龙已被神化,它超越了部落的界限,受到不同部落、氏族的普遍崇拜。可见,先民对于龙的崇拜其实是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相结合的产物。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龙图腾慢慢泛化。有些是因为氏族、部落祭祀水神的需要,有些是因为一些部落或民族意识到自己的图腾有许多不足,需要改换新的图腾,还有的是因为长期受到主体民族和大民族的影响主动或被动地吸收其他民族的图腾物。

由蛇到龙的图腾是个复杂的融合过程。形成这个过程的原因很多:首先,在人类社会从氏族社会向阶级社会的过程中,原先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图腾崇拜已经不单纯是母系社会的特征,而且随着社会分工的出现,氏族社会的首领也以英雄的形象被崇拜,这时的“龙”形象也逐渐丰富起来。其次,生产力的发展增加了人们对自然现象的认识,蛇图腾的内涵也跟着发生变化,而龙图腾经过千百年的洗礼和民族融合,已经远远超出了蛇的意义,而注入了民族宗教的内涵。

二、龙图腾的文化意义

一切图腾都与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龙崇拜也一样是生产力发展的表现。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分析了图腾的历史感和生产力的发展状况,指出图腾与宗教一样是物质生活的产物,反映出人的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只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表现形态而已。因此,无论是蛇图腾还是龙图腾都有自己深厚的文化意义:

首先,龙图腾反映出了当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那个时候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无法理解一些自然现象,对自然抱有屈服和敬畏的心态,渴望得到超自然力量的保护,于是,便产生了对龙的崇拜。由于农耕的需要,龙图腾作为某种宗教形式是大多数氏族所共有的特征。这种社会意识形态凝结了一定的生产关系和生活方式,这种关系逐渐衍生为氏族制度。原始先民从采集到狩猎再到农耕的生活方式,反映出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和人类社会的文明步伐。一切文化、宗教和图腾物也是物质发展的附属物,从原始狩猎社会到农耕社会,人们也从“马犬图腾”到“蛇龙图腾”。农耕需要跟水打交道,需要趋利避害,战胜水害与利用水力,于是产生了对龙的图腾崇拜,将龙视为自己的先民或者精神寄托。

中国古代确实存在着龙图腾,传说太昊伏羲氏对龙的图腾就比较可靠,《太平御览》七十八卷的《韦书·诗含神雾》记载,华胥氏就是伏羲的母亲,在“雷泽履大迹”,踩了一个很大的脚印,于是生了伏羲,所谓雷泽就是古人观念当中雷栖息的地方,后来《山海经》说雷泽有雷神,这个雷神是“人头龙身”,兼有人和龙的形体特征,就说是“华胥氏履大迹”,生伏羲,雷神就是伏羲氏的男性祖先。这些记载都说明当时雷雨对人类的影响极大,人们为了抗拒水灾而虚幻化出对龙的崇拜,以战胜水患。

还有一个事实也可以证明龙崇拜是当时生产力发展的表现。古代历法都是物候历,根据各种物象确定季节,非常巧合的是春雷始震,地下的蜇虫便开始苏醒了。它俩在时间上是吻合的,蛇和雷又联系在一起了。但是这个联系有个契机,就是古人确定季节的依据,这个依据见于《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说皇帝以云纪,以水纪,以龙纪,以鸟纪,以云纪就是看天相、看气候,以水纪就是根据水的涨落来确定季节,以鸟纪就是根据鸟的迁徙确定季节。非常巧合,太昊氏是以龙纪,实际上就是根据蛇类的蜇伏和复苏的时间来确定季节。虫动为春,虫蛰为冬。实际上这个季节也就是现在的惊蛰节,就是春天的开始,它一般在二月初二左右,“蛰虫咸动,启户始出”,人们将这个节气视为龙抬头节,将它视为百虫之长,这里的龙在很大程度上还具有蛇的影子。后来人们把这个蛇理想化,神秘化,于是出现了完全意义上的“龙”。甲骨文这个“龙”字,就是在“虫”字上面加个“王”,虫中之王为龙。所以龙本身并不存在,它的原型是蛇。对龙的图腾崇拜也是农耕发展的需要,是生产力发展的产物,先民们需要一个崇拜物去战胜天灾,特别是水患。

其次,龙图腾也成为民族团结的旗帜,是部落的保护神。龙图腾在中国古代一开始是太昊氏把它作为族徽,把它作为旗帜,但很快它就成为各个部族的共同信仰。所以,龙、蛇一类的动物,就获得了一种普遍性的意义。在古人看来,族徽的意义在于保护,如果是龙图腾的氏族就会得到龙的保护,龙就会为他们消灾祈福。

龙作为保护神可以从民间“灶灰拦门辟灾”的风俗中得到印证。据说春天开始的时候,人们会在房前屋后撒灰,目的是将毒虫挡在门外,并且将灰撒成龙的形状,利用龙的威严驱赶毒虫,达到避邪御凶的目的。这种古老的习俗是崇龙习俗最原始的文化形式。我国至今仍然保持着对龙的崇拜,现在人们在节日里玩龙灯、舞龙狮也是例证。

由于人类社会已经从狩猎过渡到农耕,因此对水的趋利避害就特别关心,这时对龙的图腾就有着需要水神保护的意义。这种现象我们可以从民间“汲水”习俗得到印证。在原始风俗中,龙是吉祥物,汲水就是要将龙请进屋来,早晨忌挑水就是为了避免抵触龙头,而招来水、旱之灾。山西出土的4 000多年前的一个彩陶盘,盘底就绘制了一条口衔麦穗的蟠龙。显然,这都是将龙神化,将它视为了掌管水的水神,向它祈求风调雨顺。《左传·昭公二十九年》曰:“龙,水物也。”《淮南子·地形》在解释“珑”字说:“祷旱玉也,为龙文,从玉从龙。”可见,古人确实把龙作为水神。民间至今还有这样的民谣:“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金豆开花,龙王升天;兴云布雨,五谷丰登。”

第三,龙是君主和力量的象征。龙图腾不仅仅是氏族的旗帜,而且也是君主和力量的象征。龙图腾的时代也是英雄崇拜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龙对氏族首领权威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部落首领往往借助“龙”的形象来联合和控制各个部落。如,伏羲、炎帝、黄帝、尧、舜都跟龙联系在一起。部族首领都将自己作为龙的化身,发展到以后的帝王也称自己是龙子,代天行道,享受九五之尊。周王自称天子,利用人们对龙图腾崇拜巩固自己的统治,以英雄的形象出现。秦王就开创了“龙”皇帝的历史,“龙”彰显着皇帝的威严。就连出生贫寒的刘邦,也编造出感龙而生的神话,将自己与“龙”威联系在一起。这些神话贯穿于整个封建社会,形成了封建等级制度,加强了封建皇权的统治。这个时候的“龙”已经具有了浓厚的政治色彩。

可见,当国与家,地缘政治与血缘关系结合的时候,龙图腾便从纯粹的宗教意义汇入了政治内容,国家观念也从氏族宗教中派生出来。在以往的封建体制的权力体系下,“龙”作为一种精神对氏族成员起着引领作用。在后来的社会形态中,家天下的私有制使得历代统治者在“龙”旗下绘制着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在过去出土的很多文物中都绘有“龙”的图像,这些图像在这里并不完全代表宗教意义,而是在宗教中所折射出的王权意识和国家制度形态。特别是“龙”旗,不仅仅是对宗教意识的彰显,更是王权在宗教旗帜下的运行。经历岁月流转而成为中华民族共有图腾的“龙”,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最具代表的象征。中国历史上,龙对国家制度的建立和政治权威的稳定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三、由龙图腾到黄帝崇拜

蛇图腾所处时代应该属于母系社会,在红山文化辽西牛河梁发现的女神庙和女神头像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逐渐过渡到英雄时代,古代的黄帝实际上就是那个时代的英雄,因此,黄帝时代应该就是父系时代。中国古代的很多神话,反映了那个英雄辈出时代男性的社会作用。龙图腾所对应的农耕文化,需要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特别是水、火和各种野兽的侵袭,女性的力量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这种需要,于是男性的社会地位与影响得到提升。在龙山文化时期的很多塑像,就是英雄崇拜的缩影。这时的人文始祖都赋予了龙的形象与精神,他们智慧多谋、能征善战,给部族带来繁荣和兴旺。史料记载,龙图腾首先在太嗥部落,该部落以龙命官。《左传·昭公十七年》记郯子语“太嗥代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民。”司马迁《补三皇本纪》太嗥疱牺氏:“有龙端,以龙纪官,号曰龙。”《通鉴外记》记载“太嗥部落官号有飞龙、潜龙、居龙”,等等。这些不同的龙,既是官号,也是各氏族的图腾名称。可见,太嗥部落无疑是一个以龙为图腾的部落,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龙,这也是区分不同部落的徽记。而黄帝轩辕氏则是那个时候各个氏族集体崇拜的英雄,他们也将黄帝视为龙。《山海经·海内西经》记载:“轩辕之国,人面蛇身。”《史记·天官书》说:“轩辕,黄龙体,”《淮南子·文训》说:“中心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已”。《河图稽命徵》、《汉书人表考》俱说黄帝“龙颜有圣德”、“河目龙颜”。《淮南子·天文篇》也说:“共黄龙,其兽黄龙。”《史记·禅书》又说:“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来”。可见黄帝氏族是以“龙”为主体崇拜的。闻一多考据认为,黄帝的姓“姬”,在上古时期,“姬”通女又通巳“姬”是“女”和“巳”的组合,为“女巳”,认为巳等于大蛇,这类大蛇又被人们称作龙,被黄帝部落奉为图腾。这些认识,将龙蛇混为一统。实际上他们都已找到黄帝氏族包括孕黄帝的母族都崇拜蛇,但由于割舍不了“龙”,所以蛇仍归类于龙。

父系时代是一个人神共处的时代,这个时候的黄帝完全是神化了的英雄,他的出现具有很大神话色彩,黄帝已经被神化。如《帝王·世纪》中就有这样的说法:“(黄帝)母曰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斗枢星,照郊野,感附宝,孕二十五月,生黄帝于寿丘。长于姬水,因以为姓。日角龙颜,有圣德,受国于有熊,居轩辕之丘,故因以为名,又以为号”[4](169)。这些都说明父系社会人们对英雄的崇拜,将龙与黄帝联系在了一起。黄帝时代正是从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过渡的时期,黄帝就是那个时代的氏族英雄,他带领氏族成员,对抗恶劣环境,发展农耕,种植稻谷,治疗瘟疫,制约炎帝,评定蚩尤,统一了几大部落,成为第一个被万民爱戴的真“龙”。

自此以来,人们对黄帝就倍加推崇,许多神话、历史多有褒词。先秦诸子也对黄帝十分推崇,“世之所高,莫若黄帝”[5](69)。无论是儒家、道家、法家都将黄帝视为上古帝王,他们对黄帝的描述极力推崇,简直到了神化的地步。《史记·五帝本纪》对黄帝是这样描述的:“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擒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黄帝处在一个人神共处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疆域已经超出了远古部落的界限,真正到了封建酋邦时代,部落间也结成了联盟的形式,已经初具了国家的形态,黄帝实际上就是各个部落联盟的盟主,因为,黄帝酋邦实力最强大,他可以收复其他部落。《史记·五帝本纪》有云:“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

黄帝酋邦在“龙”图腾的宗教精神下,以自己强大的力量收复了其他酋邦,并且带领他们共同去应对自然,改善生产,繁衍生息。正因为如此,黄帝也才真正成为各部落爱戴的盟主,此时的龙图腾也远远超出了母系时代的内涵,不再是泛化的、多元的、神性的共生形象,而发展成为具体的、个别的图腾对象,龙图腾形象在这个时候得到了真正的统一,龙的替身就是部落首领或氏族英雄。英雄个人与图腾物的统一,使社会生产力得到快速发展,社会分层出现,国家制度也在图腾的统一下逐渐完善。可以说,黄帝作为图腾物的化身,以其超越的能力融合各氏族力量,战胜恶劣环境,在古人的心中是人神合一的化身。黄帝的出现也是社会发展的产物,那个时候生产力的发展需要一个英雄人物,农耕经济的“水”文化,也需要将龙作为图腾物。可以说,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与水抗争的历史,这个过程中出现的女娲、大禹还有黄帝都是治理水患的英雄;龙图腾崇拜的演变史,也是中华民族的发展史,从蛇图腾,龙图腾,到黄帝崇拜的过程,就是中华民族与自然抗争,民族融合的过程。到这个时候,民族国家的出现应该说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龙图腾,黄帝崇拜的必然结果。

四、黄帝崇拜与国家的产生

从龙图腾的母系社会到英雄崇拜的父系社会,人类走过了漫长的道路,社会生产也由无序的混乱状况逐渐向社会分工过渡。作为父系家庭轨制开创人的黄帝,从维护氏族利益出发,本能地去适应农耕需要,在龙崇拜的宗教旗帜下,建立起了以私有制为基础的氏族制度,尽管在那个时代原始先人们还认识不到氏族组织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有了国家制度的因素,但是,它对于氏族的生存和繁衍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龙崇拜的产生,英雄与黄帝的出现,使人类由对自然的敬畏转化为与自然的抗争,尽管这种力量还很微弱,但也还是部落在黄帝的旗帜下有组织的有序行为。到此时,人类社会实际上已经进入到了比较高级的阶段,国家制度也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这个时代,图腾崇拜不单纯表现出对自然的敬畏,而且还表现出宗教精神,图腾意思的弱化,社会生产生活也由原来的狩猎向农耕转向,先民们必须依靠主动的有组织的生产才能保证氏族的生存与发展。因此,对龙的图腾与对黄帝的崇拜,实际上都与农耕有关。在南方地区,也许早在距今11 000万年到9 000年前,图腾崇拜、宗教的革命实际上是与农耕文化相联系的。比如南方的农业族群,也由以蛇为崇拜的丛林佃猎渔捕收集族群演化而来,当他们进入长江流域后,形成了以湖南为中间的稻作农业,这些稻作族群,生存于河道湖泊及池沼地带,常常碰到的就是鳄鱼的攻击,而鳄鱼和蛇具有惊人的一致性,鳄鱼是水中最使人敬畏的精灵,南方的稻作族群,将火的力气、蛇的神圣都赐予了鳄鱼,形成了蛇化的鳄龙,所以,可能西水坡“龙”就是南方龙的原型,伏羲族群的后裔太昊氏族在与东南族群结合的过程当中,继启了伏羲时代的虎崇拜。

至此可以认为,“龙”字的构造也是对黄帝族系文化的反映,龙的造型也体现了昊鸟族系的文化精神。由先古到夏代,就没有过一条相同的龙。考察得知,属于夷系族群的商族颠覆黄帝族系后,为了统治的需要,在龙崇拜的宗教上,仍然采用黄帝族系的“龙”字,而在造型上则由黄帝族的潜龙变为鳄龙,此龙绝非彼龙,它融合了多民族的文化精神。自此华夏龙文化才得以定型,国家制度也才有了雏型。可见,“龙”图腾的变化过程表现的是图腾统一的过程,反映出图腾的衰落过程和国家的形成过程。

图腾的变迁是宗教改革和生产力发展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人神关系发生转变,人的关系得到调整,父系社会的英雄再现使黄帝得以成为仁君,给国家制度的创立奠定了基础。从此,图腾文化便不全是事功鬼神,转而关注圣王统治与教化民众,图腾崇拜也开始从神性的社会秩序中分离出来,去关注发展生产与生活。台湾学人林安梧先生认为,中西宗教观念的分野,正存在于不同方式的“绝地天通”之中。中国虽区分“天人之际”却并不绝对隔绝之,它以道德实践为首出,认为道德实践是通天彻地的,能缝合天人之间的疏离,所以中国走的是“连续的路”、“天人合一之路”,是“因道以立教”。反之,西方是以断裂的方式实现“绝地天通”,于是乎它必须通过一种“道成肉身”的中介连通天人,所以是“立教以宣道”[6](5-20)。

龙图腾的弱化,龙形的变迁实际上是各个民族大融合的结果,也是国家制度逐渐建立的结果。考古发现,中国原始社会中的图腾崇拜物,有蛇、牛、马、羊、鹿、鸟、鱼等。但在今天,我们已经很难知其族属和所在地域了。有《山海经》的记载,我们才能够窥出一斑:在桑干河、汾河流域,是龙(蛇)图腾崇拜的“有熊国”,其图腾崇拜物之所以不称“蛇”而谓“龙”,或许就与“有熊”部落方国的建立有关。在这个以“龙”为吉祥物的古国之中,分别有与“龙”崇拜世代通婚的“西陵氏”族团。西陵氏的原始图腾崇拜物是“三青鸟”,其族团大约居住于汾河、渭河流域。正因为有熊国君娶“西陵氏女”做正妃,其所生之子为嫡出,在后来五帝时期的选贤任能禅让帝位之中,就占有优先地位。也正因如此,青阳、昌意,就都以鸟为吉祥物。“西陵氏”这一与“龙”崇拜之族通婚的氏族群团之中还包括有羊、马、鱼为图腾物的氏族成员。比如我们所知的羌族,就以“羊”为图腾崇拜物;在桑干河流域之北,有以图腾“牛”、“马”的民族,蚩尤就属于其中的“牛”崇拜氏族;在今河北省、山西省南部交界处,或者也包括河南,有以“猪”为图腾崇拜物的氏族;在长江流域可能存在过以“狮”或“虎”为图腾崇拜物的氏族。这些都说明,图腾崇拜已不单纯是某个民族的宗教意思,而且还包含着黄帝时代的民族大融合,这种融合是一种集体意思,是有组织的公共行为。

图腾的弱化和黄帝权威的加强,以及社会生产力提高的必然结果是私有制的出现。伴随着私有制而爆发的氏族间的掠夺性战争,使氏族出现分化和融合,受古代哲学思想的影响,图腾的意义也发生了变化,它不再具有浓厚的神性价值,而具有了国家的意义。这时期的图腾便具备了这样的内容:一是绘制在军旗上,作为军队的标记;二是作为姓氏的来源,限制近血缘者通婚;三是作为国家国徽(尽管那个时候不叫国徽)。从此,“龙”也就由最初的“蛇”形,逐步向以“蛇”为主体,发展为长着牛头、鹿角、羊须、马鬃、猪腿、鸟爪、鱼鳞、狮尾形状,综合了各个民族的文化精神。这样图腾崇拜物注入了国家制度的内容,龙崇拜意义的变迁也是国家制度的兴起。

结语:中华龙——世界精神的大融合

“龙”的历史源远流长,中华民族的历史也经历了从蒙蔽,到混沌,再到与自然环境主动融合的漫长道路,而进入世界大家庭。现在,“龙”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标志与象征,成为一种民族精神。龙图腾在产生和形成过程中融合了各民族的特征与精神,成为整个中华民族的标志。五千年历史中,这条龙凝聚了地缘和血缘的文化基因,是千万年来炎黄子孙的智慧与力量才使得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生生不息。五千年中华文明史,浩浩荡荡,璀璨夺目。这部文明史以龙的特性融合世界精神,发扬光大,彪炳千秋。中华龙以其兼容并蓄,以世界的目光造福众生,成为中华民族的图腾、图徽和象征。今天的中国,繁荣昌盛蒸蒸日上,正以中华龙的姿态带领56个民族融入世界民族长河,迎接未来和谐发展的曙光。

[1]弗洛伊德.图腾与禁忌[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

[2]佚 名.山海经(任孚先,于友发译注)[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9.

[3]闻一多.伏羲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4]李学勤,张岂之.炎黄汇典:史籍卷[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2.

[5]庄 周.庄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6]林安梧.中国宗教与意义治疗[M].台北:明文书局,1996.

Generated from the Totem of the“Snake”to the Country

XIE Qiang

In primitive religions,animal totem was an important part.The“snake”worship was the initial form of the totem in hunting era,the changing from snake totem to the totem of“dragon”,was actually the result of the transition of the clan society to class society.“Dragon”generalization of human society from the original chaotic situation into the orderly stages of division chiefs as the hero worship.Actually Huangdi was in the period of coexistence of God and human,the territory in this period had exceeded the ancient tribal boundaries,and had formed feudal chiefdom that had begun to take the shape of the country.

snake totem;dragon totem;worship of Huangdi;production of the country

谢 穑,湖南女子学院旅游管理系副教授(湖南 长沙 410004)

(责任编校:文 心)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宋词的女性特质研究”(2010YBA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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