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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崇高和世俗的交叉点上
——当前文艺创作中英雄的爱情

2012-04-12刘淑青

山东社会科学 2012年9期
关键词:崇高大众英雄

刘淑青

(德州学院中文系,山东德州 253023)

站在崇高和世俗的交叉点上
——当前文艺创作中英雄的爱情

刘淑青

(德州学院中文系,山东德州 253023)

“英雄+爱情”已成为当前文艺创作中的一种典型模式,描写爱情也已成为成功塑造英雄人物性格的关键因素和有效途径。英雄的爱情在追求爱情与追慕英雄的遇合中,站在了崇高与世俗的交叉点上:既写出了真实的自然人性,又写出了人性中所包含的神性与崇高;对大众文化有迎合又有超越;既有娱乐化、时尚化和狂欢化的大众文化审美属性,又因其悲剧美而具有崇高属性。

英雄的爱情;崇高;世俗;悲剧

英雄与爱情是文艺的永恒的、常说常新的主题,可以说,自人类诞生之日起,人们便开始了对这两大精神家园的追寻与回归。

“英雄+爱情”已成为当前文艺创作中的一种典型模式。英雄的爱情可谓遍地开花。一方面,爱情作为一种最切己、最能显示生命的本质的体验,使得英雄的生命迸发出绚丽的光彩,人物性格更加丰富和饱满,更加具有人性美、人情美;另一方面,迎合了大众普遍关注、渴求爱情的心态,又因英雄爱情崇高纯洁的品性,点燃了人们对理想爱情的向往和追寻热情。当下,描写爱情也已成为成功塑造英雄人物性格的关键因素和有效途径。在追求爱情与追慕英雄的遇合中,英雄的爱情站在了崇高与世俗的交叉点上。

中国是一个缺乏爱情传统的国度。这是因为我国的传统文化是一种以伦理规范为核心的文化,它以家庭伦理为中心构筑整个价值体系,所以在价值取向上重君父、轻臣子,重天理、轻人欲,认为人生的目的和意义完全在于效用于家国,而家族和社会之外的个人私生活欲求,则一向被排斥在社会认可的价值体系之外。人的自然天性尤其是基于性本能的爱的诉求,被视为一种社会秩序的潜在的破坏力量而受到伦理道德规范严格的制约和抑制。所以,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人们的爱情观念是非常淡薄的,就连“爱情”一词本身,也是20世纪受西方文化影响后才产生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文艺中自觉表现爱情仅是近百年来的事情——自狂飙突进的“五四”新文化运动,现代爱情意识才开始觉醒。然而“五四”人性、人道主义思潮很快被功利性的救亡图存所取代,随后的战乱现实境遇和左倾思潮的泛滥,使得文艺作品中人的阶级性被片面强调,且愈演愈烈,爱情园地不久又归入了沉寂。

建国初的“十七年”文学,英雄性格的塑造虽然着意展示英雄的外在行为,渲染其血雨腥风中的英勇顽强,却也将言情的因子掺入英雄塑造之中。但是,英雄的爱情及其表达绝对不只是一个“感情问题”,而是“政治问题”,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林海雪原》中少剑波与白茹,《铁道游击队》中老洪和芳林嫂,《野火春风斗古城》中杨晓东和银环等描写“英雄”的爱情,只是作为调味作品的作料和塑造英雄的点缀,爱情往往在作品中受到一种简单化的处理,其中的复杂关系、男女相爱时的微妙心理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反映,远远没有触及英雄内在的灵魂。英雄的爱情只是英雄神圣的革命事业的映衬和点缀,甚至通过克制情欲、鄙弃女色来呈现英雄本色,如《林海雪原》中智勇双全的英雄少剑波与女护士白茹的“美女英雄”之恋,小说刻意表现的是少剑波对男女之情的拒斥。当然,有的作家试图借助更美更人性化的东西——爱情,打入人物的内心和精神感情领地,“书是这样长,都是写的阶级斗争,主题思想是站得住的,但是要让读者从头到尾读下去,就得加强生活的成分,于是安排了运涛和春兰、江涛和严萍的爱情故事,扩充了生活内容。”①梁斌:《漫谈〈红旗谱〉的创作》,《人民文学》1955年第6期。但是,这样的尝试不仅稀缺而且饱受争议,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之后,受极左思想的影响,在政治意识形态的高度规训下,爱情被视为小资产阶级情调甚至是“毒草”,爱情书写频频遭到主流意识形态的批判、打压,英雄爱情的描写日趋枯萎。“文革”专制时期,爱情更是成为描写的禁区,文艺创作塑造无产阶级英雄人物必须遵循的“三突出原则”,使得英雄处于塑造的绝对中心,没有个人欲望,没有性格缺点,其爱情更是被排斥在文艺殿堂之外。

“文革”结束后,在思想解放运动的影响下,人性观念复苏并不断拓展,爱情作为人性的重要内容,成了人性诉求的载体,越来越多的爱情描写出现在英雄题材的作品中。20世纪90年代以来,伴随着世界范围内的文化大众化浪潮的冲击和市场经济条件下商业化的冲击,多元化文化时代来临,在解构英雄、消解崇高、把英雄还原为人的过程中,爱情描写在作品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大,甚至成了构建英雄美好人性的必需的实践基地。英雄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的理念已经成为共识,爱情成为呈现其精神世界的多面性和立体性的重要层面。

英雄爱情的演变清晰地告诉我们,人性观念的完善与进步,是英雄的爱情异彩纷呈的内在依据。更进一步说,文艺的生命根植于人性深处,只有与人性进步同向发展才会生机盎然。

当下文艺作品中英雄的塑造根植于人性深处,首先体现在肯定爱情是英雄内心的正常渴求。英雄也是人,同样有着普通人的情感,有着对异性的情感向往。《延安爱情》中的彭登科是富商家的阔少爷,是因为爱上苏贞,在追求苏贞的过程中开始了解她从事的事业,然后一步步克服自我,在延安被锻造成一位坚定的革命者。剧中另一对革命恋人是方义和倪蓓,方义生命逝去之前没有什么豪言壮举,眼前出现的都是和恋人相处的情景,充满对爱情的深情眷恋和爱而不得的无尽遗憾;而倪蓓临终对苏贞的叮嘱是“好好爱,好好活”,面对死亡是一种“我可以去见方义了”的释然,将爱情看做自己生命的归宿。《历史的天空》中的姜大牙,见到英姿飒爽的女政委东方闻樱就无法抑制地如孩子般快乐,他时时处处护着她,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为了爱情,他改掉了许多不良嗜好,认真训练,努力学习知识和军事技巧,从一个草莽土匪转变为英雄、革命家。《潜伏》中的余则成本是军统外勤,追求情调,爱得执著而投入,甚至为了爱情违背上级指示。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许多文艺作品正是“通过个体自由伦理叙述,重新阐释着不同人物的个体诉求”②田鹰:《〈两只蓝鸟〉的伦理解读》,《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3期。。爱情,在许多作品中成为普通人成长为英雄的原动力或动力源。多情未必不丈夫,英雄既有铮铮铁骨也有寸寸柔肠,既有壮怀激烈又有缠绵悱恻,铁血与柔情的融合使其生命充满了张力与色彩。情感世界的丰饶与美好,更好地圆润了英雄的性格,还原出了生命本性的那种水灵灵的鲜活状态。

在肯定美好爱情是英雄内心的正常渴求的同时,现代文艺作品更强调爱情是英雄迸发绚丽的生命光芒、超越自身、绽放人性魅力的催化剂。其爱情既忠实于一般人性又在爱情行为上超凡脱俗,往往在特定的艰难境遇中作出了一些具有崇高意义的抉择,在个人情爱之外义无反顾地担当起了更为圣洁的责任和道义。如电视剧《中国地》中的赵汉龙和秀春的爱情,迫于世俗的压力,他俩恩爱情深却即使擦肩而过也不能说一句话,更别说在一起过日子了。但赵汉龙将要牺牲的时候,秀春毅然决然地跑向他,要和他死在一块儿。当只有死才能成就爱情时,秀春选择了死亡,她把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们心里装着的是对方的感受,是清风岭乡亲们的安危,他们的爱情是至死不渝的奉献与承诺——心有大爱,所以感天地泣鬼神!《永不消失的电波》中的路梦惠与李侠,一对恋人,分离三年,在敌人的魔窟中意外重逢,近在咫尺,又不能相认,还要忍受屈辱和折磨,坚定的信仰以及超强的毅力和智慧,使他们战胜了敌人,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证明了他们对爱情的忠贞、对祖国的热爱和对信仰的忠诚。还有《延安爱情》中的苏贞与彭登科、方义与倪蓓,在革命、死亡、战争这些大是大非面前,自觉地将自己的“小情小爱”加以升华,这种拯救民族危难的战争年代的爱情,腥风苦雨浇灌出了圣洁的爱情之花,他们的家国情怀、爱情操守、理想信念,震撼着人们的心灵。

英雄的爱情涵盖了人类最圣洁、最普遍、最纯真、最感人的两性之间的爱情,却不止于此,它也展现了一个人作为个体对民族、对国家的感情。从小爱写到大爱,写出了英雄爱情的一种伟大的不可遏抑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可以推动现实中的人们去追求崇高的爱情和创造一个有意义甚至辉煌的人生。

总之,当前文艺中英雄们不再是高高在上俯视着我们的神,他们具有普通人的情感又具有普通人所没有的苦难经历和英雄品格——崇高的人格、顽强的意志、博大的胸襟。英雄的爱情,展现了对个体发展各层面需求的肯定,包括最基本的生存权利和一切本能欲望,也包括人的情感、尊严和意志,更有对理想、信仰的追求。借助爱情来塑造英雄形象,既写出了真实的自然人性,又写出了人性中所包含的稀缺而至善至美的神性与崇高。

大众消费已经成为当代中国社会最重要的生活需要,欲望文化、快乐原则为人们所普遍接受和崇尚,“拥抱世俗”的文化热潮轰轰烈烈地在文坛上展开。体味感性娱乐,体验平常人生成为最显在的精神需求,而面向大众,“讲述百姓自己的故事”,成为创作的重头戏,文艺的大众化和世俗化势在必行。如何塑造英雄人物形象,受社会文化发展的规约,体现着文艺创作的时代精神和价值取向。而爱情表达也同样深受现代社会文化的深刻影响,“从根本上来说,爱情是政治、经济与文化权力博弈、较量和配置的结果”①张莉旷、新年:《新媒体与现代爱情观念的建构》,《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英雄的爱情必然受到当下盛行的大众文化的渗透和辐射,大众化、世俗化在所难免。

正如关注一个人的情感世界是走近这个人的最好方式,关注大众的情感世界也是走近大众的最好方式。爱情是人类最复杂、最炽热、最本真、最奇妙、最缠绵、最迷人的一种情感,追求爱情是人类的一种天性,普通大众对于男女之情的关注是与生俱来的。因此文艺关注大众所倾心的爱情,表现其复杂、热烈、纯真与美好,最容易吸引受众、打动受众。

大众文艺消费的主要目的“往往以满足当下的欲望、心理为旨归,尤其需要在激烈的竞争和紧张的劳作之后,获得休息、消遣、娱乐甚至刺激——宣泄、隐秘的的欲望得到满足”②房福贤:《新时期中国文学生成语境研究十六讲》,山东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158页。,牵动大众命运中枢的那根最为敏感的神经就是爱情与婚姻,而且困扰多多、迷惑多多。当下的许多文艺创作舍弃恢宏,走民间路线、情感路线,加大了英雄爱情婚姻生活的比重,并且大众在当下生活中所困扰的单相思、多角恋、婚外恋等在英雄塑造中也纷至沓来。比如《亮剑》中的李云龙和田雨、《战地浪漫曲》中的张二牛和叶清扬、《父亲进城》中的石光荣和褚琴等存在着家庭出身、性格脾气、学识涵养、生活习惯等许多方面的差别,这些差别使爱情总是那样吵吵闹闹、磕磕碰碰、难以谐和,并且都遭遇“第三者插足”式的爱情危机。《延安爱情》中有彭登科与苏贞的热恋、王新语对苏贞的暗恋、倪蓓与方义的生死恋,还夹杂着郑大龙对苏贞、秦春对彭登科、彭登科对倪蓓的感情纠葛;《突出重围》中“红军”司令范英明的老婆喜欢“蓝军”司令朱海鹏,而“蓝军”司令朱海鹏又和烈士遗孀江月蓉互相爱慕,等等。英雄们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既没有失去自尊,也没有在情感的旋涡中不能自拔,而是成为自己情感世界的主宰者,他们的爱情经历了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仍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令人向往的。把英雄置身于这些普通老百姓也同样必须面对的种种情感矛盾中,以平民视角展示英雄与普通人相似的情感经历,在拉近非凡英雄与平凡大众心理距离的同时,也因为英雄这种特殊身份和特殊经历,为当前大众提供一些启示、参照和鼓舞,启发大众不仅要追求纯洁美好的爱情,更要追求有价值的、有尊严的爱情。

当下盛行的大众文化力避庄严、崇高,主张无深度、无历史感及平面化、商品化,“大众看到的只是纷繁复杂的现象,即所谓‘生活的原生态’;他们只有日常性,没有超越性;他们的观念通常只对生活负责,充斥着物质主义的实利气息”③吴子林:《大众文化语境中的文学批评》,《文艺理论研究》2001年第3期。。身处这个快速、多变、求新、求奇的物质时代,在金钱至上、追求利益最大化原则的影响下,当下的爱情充斥着实利气息、物欲化、游戏化、“快餐化”等倾向:离婚日趋频繁,甚至成为时尚,永恒的爱情成了神话;独身主义、婚外恋、同性恋、性观念的开放都对传统意义上的爱情与婚姻构成冲击。人性中崇高部分的英雄主义、理想主义被现实的物质泥沼搁浅,高尚人格、真理道义被消费主义的欲望边缘化,人的情感世界已经日渐贫瘠、枯干,爱情变成精神家园里一处永远失落无法满足的角落。但是,人们仍渴望真爱,仍在为真爱苦苦寻觅。作家、艺术家们捕捉住了这种缺失与渴求,“在一个信念大规模崩溃后的废墟上,确立一个最高的爱情对象,使之普遍在我们的生存中,是建筑我们时代精神信念的一条有效的可能性途径。这是根源。人类精神的苦难和绝望从什么地方出现的,一种转变也只能从这个地方准备出来。重写爱情的本质,可以说是一个最好的转变契机,由这里起头的精神革命,将会酝酿一场卓越的灵魂再生运动。因为人类无法在没有爱情与信念的世界里长期居住”①谢有顺:《重写爱情的时代》,《文艺评论》1995年第3期。。他们以英雄爱情的书写,驱使大众在精神蜕变中突围,重新寻找新的精神高地安放焦灼的心灵,获得精神救赎和再生。这是时代赋予他们的艺术使命。

总之,英雄代表着社会前进的力量,一个民族在任何时代都需要以英雄为载体,以一种崇高的精神来引导着人们的意识,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艺术家们直接切割生命年轮中最敏感的爱情剖面,力图借助英雄们的爱情去照亮、滋养人们的爱情世界、培植人们的爱情理想,让英雄的激越壮烈与爱情的温润柔情,直逼人心,让人们去重新思考那些关乎每个人内心的话题——忠诚、坚守、纯洁、牺牲,等等。所以,在当下以市场经济为根基的大众文化语境中,“英雄”的爱情担负着指引人类爱情前行的向导作用。

伴随着消费时代的来临和大众文化的勃兴,多元、开放的社会环境和时代文化氛围使得人们的思想观念、审美趣味和爱情观念都发生了转变。人们更注重个性的张扬、主体的宣泄和感官的愉悦,爱情的瑰丽色彩也日渐褪去,世俗之爱大有压倒理想之爱之势。在这样一个灵魂的重量不断轻化的时代里,许多文艺作品中英雄与爱情并行不悖,构成了文艺战线一块被坚守的阵地,又形成艺术世界一道既有大众狂欢色彩又有悲剧的崇高美的亮丽风景线。

伴随着文化的世俗化和商业化,文艺中神圣被消解,崇高被削平,严肃被解禁,也就是有学者所强调的那种“大精神”②李春林:《“大艺术”必须要有“天马行空似的大精神”——关于中国当代文学的随想》,《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被忽略了,这就使得人的自由与个性得以伸张。英雄塑造也摆脱了“高大全”、庄严神圣的紧箍咒,这使得英雄及其爱情一方面走向民间,走向日常与凡俗;另一方面在大众趣味的迎合中,出现了娱乐化、时尚化和狂欢化等大众审美的属性。

朱熹《诗集传》中说:“男女者,三纲之本,万事之先也”,追求爱情是人类的原欲,是人类对天地精神的遵从。英雄正义勇猛,美人秀外慧中,他们身上凝聚着人类美好的品性和理想,其爱情历来就承载着人类的梦想。在芸芸众生眼里,男英雄就应该配美女,女英雄本应该就是广受男性青睐的美女,英雄与美人,是天作之合。在当下的文艺作品中,传统的“英雄+美女”模式魅力依旧:如石光荣与褚琴(《激情燃烧的岁月》)、常发与梅子(《狼毒花》)、李云龙与田雨(《亮剑》)、姜大牙与东方闻樱(《历史的天空》)、赵元庚与徐凤志(《铁梨花》)、关萍露与钱鹏飞(《旗袍》),等等。英雄身边总有一位绝色红颜,或书香门第、腹有诗书,或者出身名门、温柔娴淑,或者外柔内刚、气度非凡,总之,集女性的美好于一身,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迷人的光环;而作品中的英雄,或者出身卑微,或者粗鲁野蛮,或者桀骜不驯,总之,不再是高居圣坛完美高大的神,而是我们庸常人群中的一分子,和普通人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不足。但是,他们总是经历一系列的挫折磨难,并因在苦难历练中呈现出其人性中高贵的品质而获得美人的芳心,即通过重重考验,然后美好的爱情降临到他们身上。作品中常常是最优秀的女性靠近谁,她的爱情指向谁,谁就是英雄。生活于琐屑现实中的大众,平淡和庸常是其感情的主调,然而“心若在,梦就在”,大众充满激情与浪漫的爱情梦想永远存在。这些英雄们的爱情传奇,将大众被生存现实磨蚀掉的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与渴望重新唤起,将其内心深处渴望挣脱世俗羁绊的梦想重新唤起,其潜藏、压抑于内心的各种情感欲望的宣泄得以狂欢性舒解、宣泄,于是心灵得以放松,不再自怨自艾、妄自菲薄。总之,大众的情感在艺术的世界中,在美人梦、英雄情结的满足中纵横驰骋,获得一种狂欢化的满足。这种想象中的解决体现了大众对于纯洁化、审美化理想爱情的追求,当然也是对物质化、庸俗化现实爱情的一种超越。

另外,当下无处不在的大众传媒创造了一个类似于狂欢节民间广场的大众舞台,关于英雄、美人的想象也日益广阔自由。在影视剧中,美人英雄的扮演者几乎都是炙手可热的当红明星,各式各样的美女粉墨登场自不必说,英雄们或是青春偶像派的英俊小生,或是铁血丹心的荧屏硬汉,或是备受瞩目的大众情人,比如邓超、陆毅、文章、胡军、刘烨、巍子、孙红雷、李幼斌、侯勇,等等。英雄与美人模式使得大众享受了视觉盛宴,激发了他们对爱情的无限憧憬。这些英雄在爱情中,可以傻里傻气、懵懂无知,可以对心上人穷追不舍、用尽心机,可以与情敌斗智斗勇甚至争风吃醋,可以滑稽搞笑,可以南腔北调,甚至可以骂人说脏话……于是,大众传媒将英雄爱情的传奇与平民的爱情梦想相融合,为大众提供了一个仿真的世界,制造出了一个平民的梦幻空间,在这个无限世界里让人们编织着、完成着一次次狂欢化的梦幻之旅,慰藉着被现实所挤压的心灵。

英雄形象特别秉有崇高特性,“具有崇高特性的对象,一般地总具有艰巨斗争的烙印,显出真与假、善与恶相对抗、相斗争的深刻过程。崇高以这种美丑斗争的景象剧烈地激发人们的战斗热情和伦理态度。正是这种严重斗争中展现出美的必然胜利,展现出符合客观规律社会实践的伟大力量和它不可阻挡的历史发展的必然前途。”①王朝闻:《美学概论》,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51页。英雄本身和悲剧在艺术中仿佛有着天然的姻亲。天妒英才,英雄注定要经受苦难的磨砺,他们在为实现正义目标进行奋斗的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种种挫折、失败与磨难,必然要经历巨大的痛苦,必然要作出牺牲,甚至遭受毁灭,这也使得英雄的爱情注定是一种负重的、悲剧的、然而却向上的爱情。英雄的特质、英雄爱情的崇高只有在永不妥协的对苦难的反抗中才表现得最为充分。恩格斯说,悲剧表现的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冲突”②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46页。,英雄的爱情悲剧正是如此。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以从大革命时期到全国解放之间的中国苦难历史为背景,写尽了在国共两党分分合合的历史变幻中英雄们的爱情沧桑。杰出的共产主义者瞿恩与国民党妇女监察委员立华相爱,主义之争让他们的爱情从茁壮成长到压埋于心,最终有情人难成眷属。瞿恩牺牲之后,立华收养了瞿恩的儿子,把对瞿恩的爱转移到了他的儿子身上,视为己出,终生未嫁。瞿恩是进步青年的偶像,林娥因为崇拜而爱上瞿恩,她在国民党情报机关潜伏后,夫妻、母子不能相认,瞿恩牺牲之后,和立青走到一起。而立青与林娥的结合更多的是出自对恩师瞿恩的感恩和对孤苦伶仃的林娥的同情,并非源于爱情,瞿霞才是立青的真正恋人。瞿霞被立青的哥哥立仁关进国民党大牢,身陷囹圄八年,遍体鳞伤,心灵饱受摧残,她极其渴望家庭温暖,而战斗在生死一线的立青却无法给她,于是她选择嫁给了穆震方。《潜伏》中的余则成为心爱的女人左蓝改变自己的信仰,左蓝牺牲使他心碎欲绝。余则成与翠平假扮夫妻,在相濡以沫中产生真感情却不得不分离,海峡两岸,相见无期,翠平孤独终老,余则成则依照组织安排继续潜伏,还要跟新的同志组成家庭来掩护身份。这样的爱情悲剧举不胜举。动荡的时局让正常的、平常的爱情支离破碎。在与生存环境的剧烈冲突中,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悲剧成了英雄爱情难以逾越的宿命。然而,这些民族危难、国家危亡中的英雄爱情,将革命与爱情、信仰与爱情、牺牲与爱情复杂交织,将两性间纯洁的小爱升华为崇高的大爱,在令人唏嘘叹息之余,产生一种伟大的力量,推动人们去思考、去追求一种更有意义的爱情,进而去创造一种更辉煌的人生。正如朱光潜先生所言,“悲剧使我们接触到崇高和庄重的美,因此能唤起我们自己灵魂中崇高庄重的感情,它好像能打开我们的心灵,在那里点燃一星隐秘而神圣的火花。”③朱光潜:《悲剧心理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49页。

当下的文艺创作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下,逐渐产生变异,思想的多元、市场的竞争、读者群的浮躁,使很多作品迎合媚俗,甚至粗俗低下,从小的方面说已经腐蚀了大众的思想和审美趣味,从大的方面讲已经在文化向度上影响了我们民族的精神成长。而“悲剧比别种戏剧更容易唤起道德感和个人感情,因为它是最严肃的艺术,不可能像滑稽戏或喜剧那样把它看成是开玩笑。悲剧描绘的激情都是最基本的,可以毫无例外地感染一切人;它所表现的情节一般都是可恐怖的,而人们在可恐怖的事物面前往往变得严肃而深沉”④朱光潜:《悲剧心理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31页。。悲剧是崇高的艺术,英雄的爱情悲剧激发的是一种悲而豪壮、悲而无畏、悲而顽强、悲而纯真的激人奋发、催人上进的崇高感。

“英雄形象的塑造,缘于现实中英雄的匮乏,缘于我们内心深处的忧虑和畏惧,缘于我们超越自身的生存境遇的渴求,他们是我们给予自己心灵的一种抚慰与支撑。”⑤刘淑青:《大众文化语境中英雄的崛起及审美趋向》,《山东社会科学》2008年第7期。文艺中的英雄就是今天缺位的理想,英雄的爱情除了慰藉心灵、满足欲望,更重要的是使大众去感受一种堪用整个生命承受的精神力量。英雄爱情的悲剧书写担当起了这份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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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3-4145[2012]09-0082-05

2012-03-01

刘淑青(1974—),女,山东平原人,文学硕士,德州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本文为山东省社科规划课题“当前文艺创作中的英雄形象研究”(批准号:08DWXZ01)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陆晓芳sdluxiaofan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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