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和福克纳性别观之比较
——以《德伯家的苔丝》与《喧哗与骚动》为例
2012-04-12王晓姝
白 晶,王晓姝
(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哈尔滨150001)
哈代和福克纳性别观之比较
——以《德伯家的苔丝》与《喧哗与骚动》为例
白 晶,王晓姝
(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哈尔滨150001)
《德伯家的苔丝》是英国作家哈代“威塞克斯文丛”中最经典的作品,而《喧哗与骚动》则是美国作家福克纳最喜爱和最成功的一部小说。从两部作品的比较中可以看出二者在性别观上的异同。从共同点来说,两人塑造的女性形象都非常鲜活而生动,具有光辉和灰暗两种不同形象,符合正常女性的类别。从不同点来说,哈代的性别观流于消极,因此他塑造的女性在命运和男权社会这两座大山面前抬不起头,而福克纳的性别观则相对积极,体现了他朴素的实现公正、男女平等的人文思想。
文学比较;女性主义;性别观;哈代;福克纳
一、两部小说女性形象的相同点
(一)光辉的女性形象
1.光辉的苔丝。《德伯家的苔丝》里的女主人公苔丝是美的象征和爱的化身,具有美丽、纯洁、仁爱、善良、诚实、温顺和忠贞坚韧的优秀品质。苔丝对待爱情忠贞坚韧,默默地忍受、等待,期待有一天能和克莱尔重修旧好。为了保全克莱尔的尊严和荣誉,她对外也隐瞒自己是克莱尔太太的身份,并且遵照克莱尔的要求,不找他,少写信,对他的忠贞简直到了愚忠的程度。她一直怀揣着对丈夫的期望,当继续受到亚雷纠缠时,她心里始终想着克莱尔,写信向他求援,祈求他赶快回来救她出苦海。她的信表达了她对丈夫真挚的爱,她抱着无限的希望等候丈夫归来。当亚雷诋毁克莱尔的时候,出于对克莱尔的爱,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情感,选择了玉石俱焚的方式来发泄她对生命的不满,举起利刃,杀死了恶言伤她的亚雷。尽管最后她与克莱尔在荒漠的原野里只度过了几天逃亡的欢乐生活,但是,她是幸福的,因为她终于还是跟爱的人在一起了,自始至终,苔丝对克莱保持着忠贞的爱情。
2.光辉的迪尔西。迪尔西是康普生家的黑人女佣,忠诚地为这个不幸的家庭服务了几十年。在康普生家里,她是团结与支撑力量的代表。在书中描绘的个个灰暗的故事情节里,迪尔西是仅有的光彩夺目的形象;在康普生家庭那座坟墓般阴森的宅院里,迪尔西的厨房是仅有的散发着温馨与光彩的地方;迪尔西像是走在荆棘丛里的基督,在那个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只有迪尔西如稳固的柱石一般坚韧不拔,昂首挺立。她热爱所有的孩子,对待他们一视同仁。她不顾主人的敌视与世俗的偏见,英勇地庇护弱小。她细心照顾有病的班吉,挺身指责杰生的残酷与无情,保护小昆丁免遭毒打和欺凌。她忠于职守,适应环境,因势利导,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纷繁的环境中创造出一种秩序,在充斥着喧哗与愤怒的康家维持着些许生气与平和。她认为人在任何事情面前,都应该拥有勇气和尊严,而不能有丝毫的颓废与消沉。她亲身体验了这个南方旧贵族从繁荣走向没落的全过程,并且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任何建立在不正当基础之上的财富与名利必将如过眼云烟,随风而逝。尽管迪尔西地位卑微,却成为人类忍耐与尊严并存的象征。
(二)灰暗的女性形象
1.自我意识缺失的苔丝。自我意识缺失最突出表现在苔丝对爱情的态度上。苔丝第一次遇见克莱尔时,就被他吸引了。苔丝把自己的生活完全建立在与克莱尔相爱的基础上。新婚的当晚,苔丝述说了使自己失去贞节的过去,但没有得到克莱尔的宽恕,苔丝在她所追求向往珍视的爱情面前,找不到自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无法寻找到应有的尊重和爱护。即使被克莱尔抛弃后,苔丝仍然从自身寻找原因,对对方无比宽容,期待着对方的回心转意。在爱情面前,苔丝完全迷失了本我,失去了自我意识,沦为爱情的傀儡[1]。她从未被人理解为一个真实的女人,而是被视为一个具有诱惑力的女人和超自然的女神。
2.败坏家庭的康普生太太。康普生太太是美国南方的一个大家闺秀,却浅薄虚荣,对名存实亡的身份自骄自矜。她辜负了自己受过的良好教育,从不考虑作为一个妻子与母亲应有的品质与价值,不论在心态还是生理上都非常不健康,家中没有一个人能从她那里得到女性的温柔与母性的慈爱。康普生太太顾影自怜、精神抑郁、无病呻吟、自私冷酷,总感到自己受气吃亏,实际上是她在拖累、折磨全家人。家里没有一个人不害怕她那莫名其妙、无休无止的抱怨、责备、伤感,她的坏心情像瘟疫一样在家里肆无忌惮地蔓延,这个家没有温暖与关爱,更没有光明和希望,她是整个家庭悲剧的根源。
二、两部小说女性形象的不同点
(一)环境与人物命运关系的侧重点不同
1.人难胜天的哈代。哈代是一位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他注重人物内心的真实活动,探索人物的深层思想意识,关注人物的命运。哈代认为,人们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是由人们的社会生活构成的,而社会环境又铸造着人们的性格。他笔下的许多普通的人就是在这种社会关系中上演着自己的悲剧。苔丝的悲剧命运反映了环境的险恶和旧势力的强大。哈代曾受叔本华、达尔文的影响,他在探索人物命运的时候,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原则用于塑造人物和构思之中,把人生悲剧归咎于人物本身的弱点,或者借助于性格与环境之外的命运。对于上层阶级对下层阶级的偏见以及与此偏见相适应的习俗制度,哈代有着本能的特殊敏感度。阶级的和习俗的偏见给人们带来的悲剧命运是哈代不断重复的主题。总之,在哈代看来,人始终难以胜天[2]15-16。
2.人定胜天的福克纳。福克纳的作品中有很多关于绮丽风光的描绘,但作家之意不是风景,而是关注风景背后人与命运的关系。《喧哗与骚动》中的凯蒂,从争强好胜,富有同情心的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到渴求幸福与爱情的少女,从失去爱情到为顾全父母名声而无可奈何地嫁人,从为了女儿委曲求全再到因女儿失踪而终于接受命运的摆布,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福克纳对人类高贵品格的赞美和不幸的命运的深深悲叹、怜悯与关注。应指出的是,福克纳通过作品描述人物命运的变迁,体现了其所生活的社会的阶级危机和历史感。人物自己的命运虽然不能主宰,但他们却常常具有一种强烈的反抗色彩。正如福克纳不断捍卫的一个思想:“人类不但会苟且地生存,他们还能蓬勃发展。”因此,在福克纳的内心深处,他相信人是最终可以胜天的[2]16-18。
(二)悲剧色彩程度不同
1.哈代作品的悲剧色彩较浓。苔丝一开始出现在读者面前的是天真无邪的美好形象,接着是不甘做亚雷的玩物,愤然出走去寻求自由的生活,后来与克莱尔真心相爱并坦诚告知自己的过去,最后克莱尔从巴西归来欲与她重归旧好时,她却愤怒之下断然杀了亚雷。这一系列的行为一方面让读者深深地感受到苔丝对于真正爱情的渴望和期待。另一方又让人深深的无奈。苔丝处在一个女性根本无法独立追求幸福的社会中,虚伪的道德教条硬是将一个纯洁的姑娘推上了末路。苔丝那纯洁善良的个性与虚伪丑恶的社会环境之间产生出悲壮的撞击,她孤立无援,无法找到生命里通向幸福的路。最后她被逼杀死了亚雷,用自己生命进行反抗。从始自终,苔丝都没有得到真正的幸福,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如此下场,命运何其不公,悲剧色彩何其强烈!
2.福克纳作品的悲剧色彩较淡。《喧哗与骚动》以凯蒂的故事为中心。对凯蒂而言,生活中挑战不断。她既要应付疑心十足、无病呻吟的母亲,又要照顾一群反应迟钝、各有所求的兄弟。她备受折磨与压制,成为这个病态家庭和社会的牺牲品。“勇敢、可爱、充满激情、极富同情与爱心,但注定是个悲剧人物——这就是凯蒂”,福克纳说,“她命里注定要遭此劫数,我给了她一个注定要毁灭的家庭,摇摇欲坠的房子就是象征”。从某种意义上说,凯蒂的悲剧就是康普生家庭的悲剧,也是他们作为种植园主的祖先们的罪行埋下的祸根。正如昆丁所言:“我们头上笼罩着一重诅咒,这不是我们的过错。”[3]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没落贵族家庭在经济政治地位上的衰退,尤其是道德的沦丧,就是不可避免的了。尽管如此,凯蒂依然坚强地活了下来。尽管被夺走了女儿,她却并没被摧垮,而是继续为昆丁的生活苦苦挣扎;尽管凯蒂被唾骂为堕落的女人,但她在经受了家庭的死亡和失落的梦想后顽强地生存下来,并最终成为不可毁灭的女性的代表,成为人类毅力、生命和希望的象征。从这个角度来说,其悲剧色彩没有苔丝那么浓。
三、哈代与福克纳的性别观比较
(一)哈代的性别观
1.命运决定观。在刻画女性追求爱情和理想生活的道路上所遭受的不幸和苦难时,哈代表现出他的深厚同情。从哈代对苔丝的另一称呼“一位纯洁的女性”可以发现他悲悯的视角。然而,正如克莱门蒂娜·布莱克所说:“妇女的道德价值不是根据她的行为而是根据她的一生的整个目标和倾向以及本性来衡量的。”可惜的是,他将悲剧的成因限制于环境和命运。人物的爱情结局都是不幸的。这是因为哈代深受以命运观念为基础的古希腊悲剧影响,认为“人在现实社会中的生存,本身就是极大的悲哀”[4]15-20,在命运面前,人是无能为力的。苔丝见克莱尔回来和她重归于好,便不顾自己将面临法律的罚处而杀死亚雷投入她心爱的人的怀抱。苔丝为爱付出了生命,似乎女性在自己的生命里,始终以爱情为中心,无法离开男性而独自运转。“女人活着就是为了爱”,而爱情对女性来说是如此难以把握,以致生命的体验对于她们而言,总是苦多于乐,命运的浓雾永远笼罩在她们的身上。
2.男权至上观。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的定义是作为男性的附庸的。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女性只有依赖外在的力量才能求得生存。在男权文化占主导地位的社会里,女性处于第二性和他者的从属地位。哈代对社会现实表示不满,对女性的爱情追求认可赞赏,对她们的命运悲剧流露同情,可是他在如何去改善女性的处境,以及在女性的独立意识上还尚未深入探求。这一方面是由于他的悲剧意识,另一方面是受他性别立场和男权至上观念的影响。可见,只有当女性得到真正的解放,不再在社会生活中扮演从属者的角色,取得独立的生存权后,她们才可能获得主动积极的地位去追求自己的爱情。虽然哈代的女性观具有超越时代性,但依旧未能从本质上揭露造成女性悲剧的社会原因,也尚未指出明确的改造道路。也就是说,哈代无法从最根本的原因和最清晰的角度为现实中女性争取自由幸福和爱情指明出路。
(二)福克纳的性别观
1.朴素的人文观。福克纳是位人文主义者,他批判了女性属于男性的错误观点,因此所描写的迪尔西形象是如此的光辉。他对女性悲惨的命运给予同情,给迪尔西注入了希望,希望她成为南方的未来。福克纳对南方社会的罪恶、种族主义和对女性的压迫给予极大的同情。在福克纳看来,作为南方黑人女性的代表,迪尔西的同情心和韧性是希望和人类未来的精髓。她拥有人类的所有美德:爱、温暖、勇气和韧性。福克纳承认迪尔西是他所最喜爱的角色:“迪尔西代表了未来……”[4]20-28福克纳首先赞美了她的无私,其二他赞扬了普通女性的高尚品质,再者他赞扬了以迪尔西为代表的希望和未来。福克纳的作品投出这样一层含义:女性只有抛弃传统保守的道德观,恢复丢失的爱和同情的美德,才能精神上得以复活。
2.正反两分观。通过比较康普生夫人和迪尔西,可见福克纳对女性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作者热爱女性,因此他关心她们的生活;他也痛恨女性,因此他批判传统保守的女性。作者痛恨以康普生夫人为代表的女性,但又没抛弃女性。总之,福克纳对女性持两种观点:一是对女性的批判观点,二是对女性的赞美之情。康普生夫人和迪尔西分别代表了这两类女性形象。康普生夫人的悲剧命运源于其性格和生活的社会。而迪尔西的命运跟康普生夫人有天壤之别,那是由于迪尔西的性格开朗乐观以及她拥有正确的人生观和道德观。福克纳表达了对女性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认为女性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剧,因此要想为新社会发展开拓道路,首先女性得解放[5]。
总之,通过比较哈代和福克纳的两部代表作《德伯家的苔丝》和《喧哗与骚动》,我们可以看出二者在性别观上的异同。从共同点来说,两人塑造的女性形象都非常鲜活而生动,具有光辉和灰暗两种不同形象,符合正常女性的类别。从不同点来说,哈代的性别观流于消极,因此他所塑造的女性在命运和男权社会这两座大山面前抬不起头。而福克纳的性别观则相对积极,体现了他朴素的客观公正、男女平等的人文思想。因此他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更高大、更给人以希望。
[1]蔡健.从女性主义批评解读苔丝的悲剧[J].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
[2]黎明.哈代与福克纳创作视角比较[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1999,(3).
[3]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262.
[4]Michael Millgate.Faulkner's Place[M].Athens: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7.
[5]李丽妍.福克纳笔下的女性观[J].文艺史苑,2009,(2).
J4
A
1007-4937(2012)02-0136-03
2011-12-25
白晶(1979-),女,黑龙江哈尔滨人,讲师,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王晓姝(1976-),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副教授,博士,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王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