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奋斗

欧阳洁 王发财

全国有1500万读写困难的孩子，被贴上“笨孩子”的标签孤寂地立在教室的角落。兰紫说，这是一件非常紧迫的事情，“我们需要重新认识这些孩子——我们的误读正在让这些孩子错失有效阅读的最佳时期。”

“他们写作业很困难，阅读也存在问题，成绩不理想，但他们不是笨，其实大部分人都特别聪明。”一见面，兰紫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这一平凡而又特殊的群体——读写困难者。

兰紫的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走向各个学校的校长办公室，讲述那些隐藏在这些学校角落的孩子。她认为，这些角落里的孩子正在被误读却没有人发现，而她相信，校长是可以改变这紧迫局面最有力的杠杆。“我和我的伙伴们4年来帮助了300多名有读写困难的孩子，但这些显得太微不足道，因为，全国有1500万读写困难的孩子，光北京市就有10万。”

被忽略的大问题

没有被提前告知，兰紫便要求记者照她的要求操作：将一张纸放在额头上，一笔一划地写出“阅读”两个字，“怎么会写反了?老师是这么教的吗?你太不认真了!”——让读写困难的孩子写字，就像我们在自己额头上写字一样困难。兰紫说，他们这样的困难不被发现，更无法得到老师和家长的理解，从而被贴上“笨孩子”的标签放到教室的角落。

读写困难是小学生常见的一种学习问题。读写困难者的智力能力正常甚至超常，但读写能力落后于同龄人。阅读吃力，朗读不流畅，经常读错字、跳行，不能通过阅读顺利理解内容，书写困难，字体不公正，容易写错字。其实，很多班级都有一些这样的孩子。

在学校操场边的银杏树下，兰紫找到了9岁的文文。一脸愁容的他不喜欢学校，因为他总是没有办法像其他同学一样流利地读完轮到他朗诵的那段课文，甚至数学课的应用题题目都让他无所适从，“不愿意让他阅读课文或数学题目的老师完全不知道，文文其实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同学们都说他是学校的讲故事大王。”兰紫说，读写困难正在让文文的自信心受挫，而他的社交也可能正在因此受到障碍。

兰紫不得不再次走进校长办公室，她的劝说会用到一些例证：李光耀是一名读写困难症患者，他在剑桥大学就读时，写给妻子的信上常拼错就读学院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政治舞台上的风采。爱因斯坦九岁还不会阅读，但因为接受了特殊的教导方式，后来成为了伟大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汤姆·克鲁斯连剧本都需要别人为他读，但他是杰出的演员。

“最大的问题只是在于很多老师和家长不知道这样的孩子所面临的处境，”兰紫对校长坚定地说，“一切的改变都是从理解开始的。有了理解才有可能对他们实施帮助。而您，可以帮助很多老师认识到这一点。”

走向每一间教室的角落

10岁的火华最近成了小有名气的“梵高小子”，他画的画被放到网上以后，很多名人给他的作品以高度评价，甚至还有出版社打来电话，准备发表他的画作。今天，又有人买下他的画作。火华穿着妈妈新买的衣服，把装裱好的画交到买家手里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的画也不是特别好。”

其实这位“梵高小子”在学校的人缘并不好，因为在课堂上天天低着头不听课、不写字，考试经常交白卷，经常被老师请家长，也没有小朋友愿意跟他玩耍，没有人发现这个落落寡欢的孩子骨子里深藏着画画的天分。直到遇到兰紫，“我告诉校长和老师，他只是在视觉集中和分辨上落后于同龄的孩子。”人们这才注意到，这个“笨孩子”其实很喜欢美术课，但是这个爱好却被一塌糊涂的分数一直掩盖了。

为了让大家了解读写困难，兰紫深入到北京的小学开展了不下百次的讲座，她急切地希望将蒙在教育表面的这层纱揭开：国内50％的犯罪青少年有读写困难，在弃学者和网瘾儿童中，80％以上的人都曾患有读写困难或注意力缺损多动障碍。“孩子们不是生病，更不是智力有问题。我们其实只需要通过脑力体操运动和多感官的教学策略来整合孩子的视觉、运动觉。而更紧迫的是，在之前，我们需要重新认识这些孩子——我们的误读正在让这些孩子错失有效阅读的最佳时期。”七岁到十二岁是矫正读写困难的最佳年龄，兰紫发现在教育资源相对领先的北京尚且有这么多孩子错过了最佳矫正的年龄，她不敢想象边远落后地区的情况。

在美国，学校有义务帮扶每一个学习困难的学生，如果某个学生被鉴别出有学习障碍，在学校学习有特殊需要，就将受到更合适的对待，“考试时他可以使用特殊的字体放大的试卷，有老师专门为他读题，也可以获得比其他同学延时一个小时的考试时间”。政府、社会和学校要依据法律给予特殊的帮助和支持，除了立法上的保障，美国政府对每个读写困难的学生都有专门的经费支持。在我国香港，每年用于读写困难儿童的费用也达2000港币。“而在中国大陆，孩子们在学习过程中无法受到特殊照顾，他们无形中被放弃了。”

兰紫知道，她所做的，只是角落里的奋斗，“很多人可能认为读写困难不是明显的大问题，但是，教育面对的就是生命的‘琐碎，我需要更多的校长，和我一起走向每一间教室的角落，一起奋斗。”

编辑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