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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都走教

2012-04-09张艳玲

神州·校长 2012年1期
关键词:兴邦早教儿童

张艳玲

在乐都全县,每个村只要超过10个孩子,就设立一个早教点。至2011年,早教点达到140多个,遍布全县14个乡镇,全县3128名学龄前儿童每周都有机会接受免费学前教育。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在青海乐都的试验证明,贫困山区可以获得低价、优质的学前教育,推广的最大瓶颈是投入。

27岁的周兴邦在青海山区担任幼教老师已有两年。他经常收集废旧包装材料,把烟盒、牙膏盒粘在一起,上面插上一根卷纸,再粘上四个汽水瓶盖,就制成了一个玩具汽车。

这个看上去有点简陋的小汽车,是青海省乐都县芦花乡城背后村早教点幼儿们为数不多的玩具之一。

所谓早教点,是为散居山区的贫困家庭学龄前儿童所创办的早期教育集中学习点,为乐都县所独有。村办小学闲置的校舍作为教室,供来自不同村庄、不同年龄的20多个小朋友共用。

在乐都全县,每个村只要超过10个孩子,就设立一个早教点。至2011年,早教点达到140多个,遍布全县14个乡镇,全县3128名学龄前儿童每周都有机会接受免费学前教育。

周兴邦每周需要到两个不同的早教点授课,一处三天,一处两天。全乐都像周兴邦这样的走教老师有近百名。

项目发起人、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卢迈认为,通过早教点对青海山区的孩子进行走教试验,是一种面向未来的扶贫方式。“儿童早期干预对孩子一生的发展至关重要,但在中西部的农村地区,不但很多孩子营养不良,早期教育更是基本空白。”

他说:“如果不能解决贫困儿童早期发展问题,贫困的代际传递、社会差距的拉大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扶贫从幼儿开始

对于青海省乐都县瞿昙乡浪营村24岁的村民鲁小花而言,让孩子接受正规的学龄前教育,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

像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鲁小花的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她在家照顾老人和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平日也跟老人一起耕作11亩承包地。

鲁小花最大的愿望是两个孩子长大后能有出息。“城里孩子都上幼儿园,我也想女儿像城里孩子一样。”大女儿魏新静两岁多时,她曾想送孩子到离家四公里的镇上中心幼儿园就读,可是“一学期要1000块钱,交不起”。

乐都县人均纯收入仅3872元,是国家级贫困县。全县28.14万人,有六所高中、一所职业学校、43所初中、242所小学,但幼教资源极为稀缺,只在县城和各乡中心校有幼儿园。“在河谷地区普及幼儿园后,80%的山区学前教育仍是空白。”乐都县教育局副局长李积彪说。

早期教育空白,在卢迈看来是当地持续贫困的根源之一。“我们在和经合组织(OECD)等国际组织合作时,了解到儿童早期干预对孩子一生的发展至关重要。”

“如果17岁的智力为100%,儿童5岁时智力已经达到了50%。”卢迈分析,这些年中央加大对中西部地区投入,农民靠政府补贴不再缺吃少穿,“村村通”公路也拉近了村落和外界的距离,但要改变贫困的面貌,人的素质不提高就无法形成自我造血机制。

他说,在中西部农村,父母外出打工,孩子大多由老人照顾。这些留守儿童缺乏正规学龄前启蒙教育,对美、色彩等知识没有理解,智力发育明显落后于城里孩子;同时,有些孩子营养不良,身高、体重也低于同龄人。卢迈担心,这一切必然带来贫困的恶性循环。

能不能找到一种模式,让这些孩子享受早期学前教育,并在政府支持下推广?“召集北大、北师大、国际组织的专家讨论后,才知道办幼儿园比办小学还贵,主要是要有很高的师生比,且农村地区居住分散,难以形成规模效应。”卢迈分析,按正规幼儿园办园标准,需100万一200万元,投资不菲;而一年要两三千元供孩子上幼儿园,也超出当地普通农民家庭的能力。

卢迈曾有兵团的工作经历。他想起了“农村里的赤脚医生走家串户、马背上的学校”等场面,“让孩子不动,老师走到各村去教”的思路由此浮现。

经青海省海东地区地委书记王小青穿针引线,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决定和青海省教育大县乐都县开始历时三年的“儿童早期发展干预项目”合作。这个项目除对三岁到五岁儿童以“走教”方式实行早期教育,还包括对孕妇和六周至两岁的儿童实施营养干预。

缩小起点差距,资金压力是绕不开的。乐都县副县长、时任乐都县教育局局长的周永善说:“乐都是西部农业县,靠中央财政转移支付。要保障九年义务教育,就根本没有钱投入学前教育。”

城市以幼儿园为主体的学前教育已形成完整产业链,有巨大的需求和可靠的支付能力支撑。无论享受补贴的公办幼儿园,还是收费不菲的私立幼儿园,都基本呈现可持续的教育发展模式。但青海乐都这样的农村,不但财政支持匮乏,学前教育更难吸引市场化投资。

从2009年8月起至2011年,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三次分别投入50万元、100万元、150万元,并和乐都县教育局一起着手早教老师的招聘、培训、管理。在其推动下,乐都县官方将“走教”老师纳入各乡镇中心校管理。“中心校给老师提供了宿舍,这也有利于通过校长的监督考核老师。”乐都县寿乐镇新堡子中心校校长郭国忠说。为此,乐都政府也投入了校舍、滑梯等设施和入冬的取暖费等。

走教可为

2009年夏天,鲁小花女儿三岁时,村里开办了早教点。早教老师王丽在村办小学闲置的教室里装饰了彩条和折纸,配上“弓箭、沙包”等玩具,就成了小小“幼儿园”。镇上中心校的校长和老师一起到村里,动员家长把三岁到五岁的孩子送去。秋天开学,魏新静就和村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上学了。

“离家近,免费。”鲁小花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忆她决定让孩子接受早教的经历。每周至少有三天半的时间,魏新静可以牵着爷爷的手到早教点,在这里跟着老师学习唱歌、跳舞,做“手指游戏”。其余两天,老师要到另一个早教点教学,魏新静只能待在家。

尽管每周上幼儿园的时间只有三天半,教学条件也比不上城里的幼儿园,但在老师王丽的眼里,五岁的魏新静变化仍十分显著。

“刚来的时候,她特别内向,不跟其他人说话,也不玩。其他小朋友玩时,她就坐在教室里,大概两个星期,魏新静就比以前活泼多了,也开始跟着学唱歌、跳舞了。”王丽说。

同样,很多小朋友年纪小,不会画画,王丽就安排四岁和三岁的小朋友坐在一起,“大孩子对色彩有些基础,就手把手教小的,小朋友们学得很快”。“早教点的孩子是混龄教学,三岁到五岁的孩子在一个教室上课,一起做游戏、唱歌。可以大孩子带小孩子,小孩子促进大孩子。”卢迈说。

芦花乡城背后早教点的老师周兴邦介绍了第一次上课的失落感:“教室里除了一排小凳子什么都没有,一群小孩打架、吵吵闹闹,吃着垃圾小食品。一问问题,就躲到爷爷奶奶身后,什么都不说。”

但很快,孩子通过“走教学会了讲究卫生,和小朋友分享好东西。作为家长,鲁小花则发现“女儿歌也会唱了,舞也会跳了,放学回家,还会在邻居面前表演”,这让她觉得“踏实”。

虽然没有城里幼儿园精美的玩具,“孩子们学习了唱歌、跳舞、画画,说普通话,仍给了他们和城里孩子同样的在起点上的公平机会。”蒲台乡辛家庄早教点老师李笑玲说。

低成本生存

乐都县的变化,都是在卢迈所言的“低成本”模式下实现的。

在早教点,老师们每月只得到1500元生活补贴和交通费。卢迈说,这是最主要的支出。一年支付“走教”老师1.8万元,平均到30个孩子身上,人均成本仅600元,加上取暖等政府投入,一年一个孩子成本约800元。

卢迈认为,“走教”这样一个低成本、有质量、可持续的教育模式,政府可以负担。但这样的投入规模,并不足以留住“走教”的老师们。

成为早教老师后,周兴邦两年来一直在“去”和“留”之间纠结。青海省师范大学小学教育和旅游管理双专业毕业的周兴邦,读书时也有过“多赚钱”的梦想,毕业后曾到西宁一家私立学校当老师并兼职导游。他说,工作的劳碌让他重新思考生活意义。2009年看到“走教”点招募公告后,他前往报考。

周兴邦在早教点老师中年龄较大,日渐感到生活的压力。“每次跟同学通过电话,情绪就会不好,他们赚钱都是我的几倍。”周兴邦坦言,“等30岁的时候,我想另谋生路,承担家庭的责任。现在能具体干多久,还得再看。”

蒲台乡辛家庄早教点老师李笑玲也透露:“乐都县正规刚毕业的老师工资都有2500多元,我们的工资如果能到2000元,再加上三险是比较令人满意的。我今年24岁了,再过几年也要考虑结婚生子。这些都让我很矛盾。现在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但卢迈认为,经过两年多的试验,“走教”是可持续的。从今年秋季学期开始,中央政府决定实施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中央财政每年投入160多亿元,按照每位学生每天3元的标准为试点地区提供营养膳食补助。这项让全国农村中小学生受益的政策,最初便来自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在青海、宁夏等四省市的试点。

可以更好么

资金是推广走教计划最大的瓶颈。至目前青海“走教”试点所投入的资金绝大部分来自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乐都的财政预算,还不能挤出经费来支付计划中扩大“走教”规模的开支。按照目前每个老师每月1500元补助计算,全县96名老师,要支付工资近180万元,这还不包含取暖费、培训费、接送老师的燃油补贴等。周永善说,早教老师没有纳入财政预算,当地没有这笔钱可用于支付。

不过,情况近期有所改变,该项目已获青海省认可,决定自今年起在全省分两阶段推广。青海省级政府将投入4000万元资金,用于省内13个农业县、2个牧业县的儿童早期发展项目,以实现“新生儿出生健康,婴幼儿营养正常,学前教育基本覆盖”,缩小贫困地区与城市儿童早期发展的差距。

教育部也在今年9月下发文件,表示要在中西部和东部困难地区人口居住分散、交通不便、不具备办园条件的农村开展“走教巡回试点”。2011年先期选择五省试点,每省确定一两个试点县。文件要求志愿者工作生活补贴标准参照当地事业单位聘用人员试用期满后的工资水平确定,中央给每个早教老师在岗补助,其中西部地区每人每年补助1.5万元,中部地区补助1万元,东部地区补助0.5万元,不足部分由地方补足。

在青海,以当地事业单位刚入职员工月收入2500元计算,除去中央补助,资金仍有缺口,需地方政府支付。周永善说,在靠中央转移支付维持运转的县,各县推动也是以“地方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事,根据财力决定试点范围”。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主任曾晓东更担心“走教”的质量。她认为,现在最缺乏有质量的学前教育。“走教”模式成本虽低,目前尚有质量保证。但政府投资和管理全面介入后,能否保证并提升“走教”质量,她仍有疑虑。她分析,一方面,政府提供的服务,往往部门分割,多头管理,反而无人负责;另一方面,如果不改革现有财政制度,政府接手反而容易导致资金来源不稳定。

曾晓东说,未来办学资金可以预算列支,就有一定保障,但“如果这个地方的一把手换了,不一定能持续”,因此,若能确定按照事权决定预算资金的机制,同时对服务质量进行责任到位的监督,才能保障农村学前教育经费。

编辑王建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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