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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吊”明辨

2012-04-08李卫东

关键词:祭文刘勰屈原

李卫东

“祭”“吊”明辨

李卫东

“祭”和“吊”是指祭文和吊文两种文体,《文心雕龙》中刘勰将祭和吊分节论述,实将二者定义为不同类别的文体。《文选》也将吊文和祭文独自列成两类。但后世诸多类书大都没有继承这一点,大多在哀祭类下只有祭文一类,或将吊文归于祭文门下。将吊文归于祭文似乎有利于分门别类,实际上却割裂了这两种文体的差异性。试通过对祭文和吊文的来源、功用、语言、格式规范等的考察,参考具体文本辨析二者的区别,以明确两种文体的不同。

祭文;吊文;《文心雕龙》

在古代文论家、文选家那里,吊文的文体独立性得不到承认的表现之一就是吊文常常被置于祭文之下,作为祭文的一个小类。如《文苑英华》立祭文二十二、二十三,其中二十三为哀吊,显然把吊文看作祭文的一类。郭英德在《中国古代文体学论稿》中总结了历代《文选》类总集文体排序的特点:在《唐文粹》《宋文鉴》《元文类》《文章辨体》《明文衡》中只有祭文,无吊文。只有在《文选》《文体明辨》中祭文,吊文共存。[1]需要说明的是,《文选》是现存最早的诗文总集,《文体明辨》是明代的一部文体著作。在介于二者之间很长的历史时段里,吊文创作渐趋低迷,似乎逐渐销声匿迹了。关于吊文的记载和论述都比较少,而祭文作为一种热门文体蔚为壮观地发展着。陈必祥的《古代散文文体概论》中说道“吊文和祭文都是哀悼死者的文章。在这一点上无大差别。如贾谊《吊屈原文》与颜延之的《祭屈原文》都属同一类。但祭文多是祭奠当代人,而吊文多为吊古伤今。从这方面说,似与祭文略有区别。”[2]姜涛的《古代散文文体概论》中说道:“弔,或写作吊,体异而字同,也是祭文的一种。”[3]褚斌杰的《中国古代文体概论》中讲到:“祭吊古人的文章,又是署‘祭’,有时署‘吊’,又由于它一般偏重于凭吊之意,故古代在文体上常把它辟为一类称‘吊文’,实际也是祭文的一种。这方面的文章如颜延年的《祭屈原文》、陆机的《吊魏武帝文》;凭吊古迹的如唐李华的《吊古战场文》亦颇有名。大凡祭吊古人、古迹之作,都是抚今思昔,借古人古事以咏怀。这可以说是祭吊古人、古迹这一类文章的特点。”[4]现代文体著作大多都将吊文认为是祭文一类,或者认为吊文就是祭文,只是称呼不同罢了。这实不是一种对吊文之科学态度。虽然吊文数量不多,但是其是一种独立之文体。本文从渊源、功用及风格等方面作一比较以明晰其二者之区别。

一 渊源不同

吊辞和祝文都是古礼的附属物。“传统丧葬祭礼大致可分为三部分:‘丧礼、葬礼、祭礼。吊丧属丧礼,祭祀属祭礼。’”[5]可见,吊礼和祭礼先后不同,一个在亡后,一个在葬后。吊礼伴有吊辞,祭礼宣读祭文。吊辞后来演变为吊文,祭文是祝文的变体。《说文解字·人部》:“吊,问终也。从人弓,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故人持弓,会驱禽也。”段玉裁注曰:“问终也,谓有死丧而问之。”《说文》:“祝,祭主赞词者。从示从人口。”祝的本意是主持祭祀的人,后引申为祭祀之辞,故《文体明辨》云:“按祝文者,餐神之词也”,“用以餐天地山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6]目的是通过祭祀活动,希望风调雨顺,粮食丰收。表现了当时人们的一种渴望和理想。后来祝文范围扩大,分化出一类祭奠鬼的祭文,鬼指人死后的灵魂。

章太炎《正赍送》云:“古者吊有伤辞,谥有诔,祭有颂,其余皆祷祝之辞,非著行帛者也。《上曲礼》:‘知生者吊,知死者伤。’正义曰:吊辞口致命,伤辞书之于版。……自伤辞出者,后有吊文,贾谊《吊屈原》,相如《吊二世》,录在赋篇。其特为文辞而迹可见于今者。若弥衡《吊张衡》,陆机《吊魏武帝》,斯皆异时致阂,不当棺枢之前,与旧礼言吊者异。”[7]可以看出吊辞实质上也分为两种:口头形式和书面形式。书面形式的叫做伤辞。《事物纪原》中对书的源头是这样记叙的:“舜曰:书用识哉。春秋:子家吊宣孟以书。”“简书者,制竹煞青,做简以书而。今人直用纸,名曰简,以通庆吊问候之礼。”[8]这里所说的书面形式的吊辞应是吊文的直接源头。而后来真正意义上的吊文发生了流变,变成了刘勰所讲的:“或骄贵而殒身,或忿狷而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行美而兼累。追而为之,并名为吊。”[9]《礼记·檀弓》中记载:“死而不吊者三:畏(畏罪自杀)、压(被崩坠之物压死的)、溺(落水淹死之人)。”《礼记正义》:“出此三者之外,其有死不得礼者,亦不吊。”[10]而屈原却恰恰是沉于汨罗江的,但吊文之祖《吊屈原文》却是以屈原为垂吊对象,后世也大有效仿者。也体现了吊文的一种变化。

二 功用不同

刘勰在《文心雕龙·哀吊》里说:“君子令终定谥,事极理哀,故宾之慰主,以至道为言也。”[11]《玉篇·人部》:“吊,吊生曰唁,吊死曰吊。”《尔雅·释话上》:“吊,至也。”明代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里说:“按吊文者,吊死之辞也。”[12]吊礼重在给予死者家属最后的安慰,这是起初吊作为礼的功用。刘师培认为:“吊文哀词,贵述己悲。”[13]如《吊屈原文》名义上是在凭吊屈原,而实际上是借屈原的遭遇来抒发自己不遇命运的哀伤。贾谊遭周勃等排挤,被贬为长沙王太傅,渡湘水时,触物生情,伤己作赋。魏晋时期,社会动乱、政治黑暗,广大士人的生命,更是朝不保夕,广大士人更加喜欢借古抒情。吊文这种文体的特性正好迎合了他们的心理。这时期的吊文数量较多,吊文的凭吊对象比较集中。凭吊屈原者居多,如扬雄的《反离骚》、班彪的《悼离骚》、蔡邕的《吊屈原文》、梁竦的《悼骚赋》等等。吊伯夷叔齐的有胡广的《吊夷齐文》,阮瑀的《吊伯夷文》,王粲的《吊夷齐文》等。这些作品大都借古人的不幸遭遇来表达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和牢骚。其中《反离骚》对屈原持批评态度,应了刘勰“剖析褒贬”的说法。

祭文则是与神灵对话的,以求得到庇护,其施用对象是各种神灵。刘勰在《文心雕龙·祝盟》说:“若乃礼之祭祝,事止告飨;而中代祭文,兼赞言行,祭而兼赞,盖引神之作也。”[14]明代的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里说:“按祭文者,祭奠亲友之辞也。古之祭祀,止于告飨而已。中世以还,兼赞言行,以寓哀伤之意,盖祝文之变也。”[15]祭文早期的作用是事止告飨,后来发展到兼赞言行。后来祭文分化出一种模式,同吊文有相似之处。如庾亮的《释祭孔子文》、王珣的《祭徐聘士文》,还有殷允的《祭徐孺子文》、周祗的《祭梁鸿文》、亢伯玉的《祭孙叔敖文》,颜延之的《祭屈原文》等都是异时异地祭祀前人的。明代吴讷《文章辨体序说》:“祷神以悔过迁善为主,祭古旧以道达情意为尚。”[16]但祭文主体还是以“祭奠亲友,以寓哀伤”为主的。

三 语言及风格的不同

《文心雕龙·哀吊》:“夫吊虽古义,而华辞未造;华过韵缓,则化而为赋。”[17]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若贾谊之吊屈原,则吊之祖也。然不称文,故不得列之此篇。而后人又称为赋,则其失愈远矣。其有称祭文者,则并列之,以其实为吊也。其文滥觞于唐宋,故有吊战场,吊镈钟之作,今亦附焉。”[18]吊文主要语言形式有骚体、四言韵文,还有二者的相间使用。按刘勰与徐师曾的说法,吊文不能太过缛丽,否则便只能叫赋了。然而陆机的《吊魏武帝文》肆意铺陈,序巧文繁。《文选》将其列在吊类,而没有列入赋类。似乎萧统与刘、徐二人观点是对立的。笔者认为:吊文实质上是两种文体的相互作用。以《吊屈原赋》为例,赋是形式,主要表现语言、格式等;吊是内容,主要表现为主旨、思想感情等。因而,将其归为赋类或吊类都是恰当的。吊文大致有如下形式:吊……文,吊……赋,吊……书,吊……,悼……文,悼……赋等。当然并不是“悼……文”都应归为吊文,如汉武帝刘彻的《悼李夫人赋》:“美连娟以修嫮兮,命樔绝而不长。”显然这更符合哀辞“不在黄发,必施夭昏”的特征,应归为哀辞,而不是吊文。

祭文一般是当场宣读,凭吊怀念的成分较重。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里说:“祭文者……,其辞有韵文,有韵语,有俪语。而韵语之中,又有散文、四六言、杂言,骚体、俪体的不同。”[19]其语言是较为自由灵活的,可押韵,可对偶,可骈散结合,句式可长可短。既有四言颂体的庄重典雅,又有四言、六言、杂言句式的可长可短;既有骚体、俪体的对仗工稳,又有散文句式的自由灵活。灵活的句式使得祭文口头表达更加自由,不大限于格式。

吊文中“呜呼哀哉”的字眼可有可无,而祭文中则是必须有的标示词,祭文中一般有“尚飨”“食我品尝”以及“酒”之类的字眼,这可以作为区分二者的一个标记。

[1]郭英德.中国古代文体学论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陈必祥.古代散文文体概论[M].河南: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

[3]姜涛.古代散文文体概论[M].陕西: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

[4]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增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5]陈华文.丧葬史[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

[6][12][14][18][19]徐师曾.文章明体[M].罗根泽,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7]章太炎.《国故论衡》中卷《正赍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8][宋]高承,撰.[明]李果,订.[金元]许沛藻,点校.事物纪原[M].北京:中华书局,1989.

[9][11][15][17]刘勰.文心雕龙[M].范文澜,注.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

[10]郑玄,注.孔颖达,疏.十三经注疏,点石斋本.

[13]刘师培.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16]吴讷.文体明辨序说[M].于北山,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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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宋瑞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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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Wei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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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东,硕士,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甘肃·兰州。研究方向:魏晋南北朝文学。邮政编码:730070

1672-6758(2012)01-01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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