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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记忆与全景视野
——评《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

2012-04-02曹惠民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2年3期
关键词:大系当代作家选本

曹惠民

(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由陈孟哲、潘耀明总策划,新加坡青年书局、香港明报月刊出版社联合出版的《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2011年11月),此刻就放在我的案头,记忆正从历史烟云的深处衍散开来……

手边的这套五卷本的《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在我看来,就是香港学者、作家建构香港当代文学史的一个雏形,或者至少可以视为在地的香港文学的一种记忆模式。

《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包括由也斯、叶辉、郑正恒主编的《小说卷》(上、下)、由陶然主编的《散文卷》(上、下)、由黄灿然主编的《诗歌卷》,皇皇五巨册、2 343页,约近150万字。《小说卷》入选者78人(次)、《散文卷》入选者80人(次)、《诗歌卷》入选者77人,合共235人(次)。以这样的规模对1949—2007年间的香港文学作一种梳理,工程不可谓不大,用力不可谓不深,涉及面不可谓不广,而其对香港文学史的建构所做的探索,也不能不引发人们的敬意及随之而来的思考。

“港人治港”,在政治和社会的层面,或许早已成为一种共识。但由港人研治、刊布一部严谨、完整的《香港文学史》,至今仍未成为现实,不免是种缺憾。也曾有学界中人提议,由香港政府出资,集结内地和香港两地的学者专家合力撰著《香港文学史》,此议之提出,业已经年,至今亦毫无头绪。看来,兹事体难,实行不易,莫如先行一史两写、各自表述(内地人写内地人的,香港人写香港人的),还来得更现实些,或许还能相互生发,形成互补。

文学史的书写并无确定的模式。文无定法,史亦如是。20世纪30年代赵家璧以而立之年的锐气,商请蔡元培、胡适、鲁迅、周作人、郁达夫、朱自清、郑振铎、洪深、阿英等各路元老,编辑《中国新文学大系》(1917—1927),成就了一番事业,成为文学史、出版史上的美谈。此后继起者、学步者众,几遍于两岸三地,而其得失,却也一言难尽。

《中国新文学大系》的重要历史意义和学术价值,论者皆有共识,而其作为文学史书写的一种方式或曰模式,也是毋庸置疑的。《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小说卷的主编们说:“我们看到过去的《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一部是先找作品,后讲理论,寻找议题。第二部和现在许多选本却是先讲议题甚至主题,再找作品,这是不合理、不健康的粗暴做法。”由这种犀利的观察和批评,我们不难想见,《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这部香港当代文学“准大系”的主编们自己在编选本集时会持何种姿态。

历史是一种还原,更是一种记忆。经各集主编精心汰选而被收入《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的几百篇作品,正是当代香港文学记忆的深刻辙影,我们不妨把这种记忆称之为在地记忆。

从这个选本,人们可以对香港文学的“前世今生”获得一种最近于历史真实的认知:这种深刻的在地记忆从来就没有游离于内地。可以说,一部香港当代文学史就是与内地文学相伴而生的,是她的宿命,也是她的“根”。从学理的层面上说起来,只有具备了这样的历史眼光,才可能来谈论为香港文学撰史云云。我们欣喜地看到,这套《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的各位主编正是很睿智地认同了此一根本之点,从而使自己立在了历史的制高点之上。

20世纪50年代之初,秦牧的一通《情书》(收入此选集《小说卷》并列为首篇),开启了香港新文学的又一个新时期。之所以如此论断,乃因为秦作勾连了香港文学(20世纪20年代鲁迅在港的两次演讲所开启)与中国内地新文学血肉相连的新纪元。而刘以鬯、舒巷城、三苏等的“故事新编”、“借壳小说”或“故事新写”,也都“继承了鲁迅和施蛰存在这方面的成绩”(也斯语)。列于诗歌卷卷首的马朗的《北角之夜》,则正如主编者黄灿然所言,诚是异地书写,且“从这个异地的场景勾起对另一地(可能是上海)的主观感受”,这都显示了所有香港文学的在地书写,也是始终有个异地(内地)因素在的。这个异地因素的存在,就使文学史的观察者、书写者具有了难得的大中华视野,当然也是一种全景式的视野。在地记忆一旦与全景视野相遇合,历史就能得以真正还原。

大视野才有大格局,大格局才有大气象,大气象(如中国古典文学史上的黄金时期的盛唐气象般)才能传之久远,深入人心。

也斯、叶辉、郑正恒和陶然、黄灿然这些主其事者(当然也包括潘耀明、陈孟哲、韩瑞琼几位策划人),正因秉持着这样的理念,才能有如此的作为。尽管编选本这类作为,圈内之人都知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然而就像散文卷主编陶然坦言的那样,明知“编者或会遭訾,但从文学积累的角度考虑,也就在所不计了”,可见这群人是有担当的、负责任的、认真的。对于许多人热衷的、所谓的“话语权”,他们其实是有敬畏心的,他们真正摒弃了那种以话语权谋私利、以话语权拉帮结派的恶劣风气。

唯其如此,《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对入选的作品,“不论什么流派什么写法,只要是好散文(小说、诗歌亦如是)便在编选之列”(陶然语),更遑论作者的政治倾向、立场与身世来历了。香港文学最可观之处在于其多元性、独特性及都市性。这从以下对本选集原始资料来源的分析中就能看出编者们视野的开阔和文学史观的自觉:小说集参照了27种过往出版的香港小说选本,从1967年友联版的《新人小说选》(亦舒等著)到2006年刘以鬯编选、三联版的《香港短篇小说百年精华》,时间跨度长达40年,散文卷“由于编选的是文学散文,故以文学杂志为主”,粗略估计,涉及的各时期的文学杂志也不少于三四十种(若能注明原刊的杂志与刊出的时间就更好了),诗歌卷的主编黄灿然在编选时表示,要“尽可能体现这种多样性和独特性”并进而“希望读者和年轻诗人能交叉地欣赏各种在题材、风格和语言上有成就的诗人”,由此延伸前辈的努力,“更希望年轻诗人能继续深化和扩张这本诗选里一些诗人涉足过但尚未被充分开拓的领域,包括题材、风格、语言。”凡此种种,都足以显示主编者们的不凡识力与全景式的视野:站在文学历史创造者与书写者的高度,面对读者,面对历史。

当然,如果我们可以把这个选本当作“准大系”来读,或许还是有一些需要进一步推敲、斟酌之处,在此坦言直陈,知我罪我,在所不计矣:

(1)现在的几种文体的选本缺少戏剧、文学理论、文学批评的部分;散文部分由于选的是文学散文,故此造成框框杂文和报告文学等散文次文类的缺席。此二者似乎也是种遗憾。

(2)入选作品的排序,各卷不尽一致:小说卷是以年代为序,依次是“五零年代、六零年代、七零年代、八零年代、九零年代”和“两千年”(如以“1950年代”……“2010年代”标示,似更准确),散文卷以作者姓氏的汉语拼音字母为序,诗歌卷又以作者的年齿为序,未能有一个统一的排序原则,不能不说是体例上的一个明显不足。

笔者以为,从文学史实发展和文学史总结的双重角度来考虑,恐怕还是以年代的早晚、时间的先后为序,更有利于还原历史。

(3)选本各卷除统一冠于卷首的潘耀明的《总序: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以外,各卷主编的亮相,也是各各不一,小说卷是《漫长的中间状态——香港短篇小说三人谈》,散文卷是《多元化的香港散文——〈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代序》,诗歌卷则是《序》,或可视为各出机杼,却也令人有“政出多门”之感。鄙意以为,还是统一为“序”较为妥贴。

《香港当代作家作品合集选》带给香港文学的创作者、研究者、关注者和读者一种惊喜,但愿港人治港式的、纯学术的《香港文学史》的问世,也是不远的将来的事。作为一个香港文学的观察者和研究者,我将乐观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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