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门前的二阶欲求
——解读《雪花密扇》
2012-04-02何燕李
何燕李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 610072)
三重门前的二阶欲求
——解读《雪花密扇》
何燕李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 610072)
《雪花密扇》通过雪花与百合、尼娜与索菲娅的友谊,揭示了从前现代到后现代以家庭为单元的父权规训,以及在这种宰制下作为母辈与子辈的女性在权力、地位、身份方面的差异。而当差异与规训共谋,母辈就成为父权宰制女性的践行者,子辈间的友谊则演变为同化和征服。这就是应社会要求被迫塑造身体的雪花和塑造气质的索菲娅共同面临的“三重门”,以及导致她们情谊离合的“二阶欲求”。
父权宰制;母辈共谋;三重门;二阶欲求
在社会生活中挥之不去的“男性在场”总是以不同的形式在身体秩序、劳动分工、时空结构中留下压迫痕迹。最能展示这种压迫的单位是家庭,因为“家庭是文明化的自然场所,是男性原则合法统治女性的场所。”[1]22然而女性主义的震撼力就在于把“四大解放——对性别压迫、种族压迫、阶级压迫与自然压迫的解放”[2]导言熔于一炉,全面揭露和解构跨越时空的男性宰制。影片《雪花密扇》就揭示了这种宰制,它通过雪花与百合、尼娜(韦梦桦)与索菲娅(廖雪梅)的友谊,描述了前现代、现代、后现代三代家庭中,同为父权宰制下的母辈与子辈女性在权力、地位、身份方面的差异。其中母辈一般被父权安排为宰制践行者,子辈则沦为其宰制对象;而同为对象的子辈之间也存在着差异,然而友谊又容易演变成同化、控制和征服,从而打破了主体性本该具有的差异性。在我看来,正是这种极具宰制性的“三重门”:父权宰制、母辈共谋、姐妹同化,压制了雪花与百合、尼娜与索菲娅的“二阶欲求”(Second order desires),导致了她们的情谊离合。
一、父权宰制
文明与自然的二元分野源于男性,其中女性被排斥在文明的门外,而限定在自然领域。当女性被归入自然时,男性的身份构筑于“与女性的疏离、与自然的疏离、与人类生活中属于‘自然’的那部分(比如生育)相疏离”,为此“男性典范被作为人类典范”[2]19,从而顺理成章地成为人类、文明、理性的代言人,并预设了男性/女性、人类/自然、文明/原始、理性/感性、心智/身体等二元论的“话语之井(Well of Discourse)”。在这种预设中,“女性是作为背景而存在的,而男权中心主义现实才是前景”[2]37。在家庭生活中,女性背景身份的价值仅限于“必需品,可用来传宗接代、供吃供喝”(阿奎那)、“所代表的是家庭利益和性生活”(弗洛伊德)。她们的身份、价值只能通过父亲、丈夫、儿子等男性来确认,这种强加给女性的性别差异,成为社会中性、常态的秩序,即便男性缺场或偶尔出场也丝毫不会动摇其宰制地位,这在影片《雪花密扇》中表现为三个方面:缠足、劳动分工、视觉文化。
首先,缠足。在被甩入自然领域时,女性身体也未能幸免,因为自然“被认为是没有任何创造力,也没有任何目的性,它是‘塑料制品’”[2]118,所以当女性身体被对象化为接近自然的客体、物质、材料等存在时,就需要按照男性欲求、秩序进行规训、改造。影片中要求雪花和百合缠足的似乎是其母辈,然而作为母辈的她们自身也是受害者:儿时被母辈监督着缠足;成为母亲后又步母辈后尘,被父权安排成宰制践行者。因为缠足这种把“男性的形式(逻各斯)施加于女性的材料(混沌)之上”[2]82的阉割、伤残仪式已被当成中性的社会秩序接受传承。
在这种身体规训仪式中,男性“首先使女人的脚伤残,然后再把伤残的脚当成偶像来崇拜”[3]151,他们通过对三寸金莲的凝视、抚摸、亲吻等满足心/生理需求及欲望,因此是否拥有一对金莲花是决定女性姻缘好坏的唯一硬性条件。片中百合的丈夫,在洞房花烛夜揭开妻子的盖头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她的脚,再蹲下去既嗅又吻,随后满意地坐回去,拽过百合的左手,甚至都未取下凤冠看清眼前从未谋面就将伴随终身的女子的脸蛋。
其次,劳动分工。父权社会中男性占据公共空间,女性则被限定在私密领域,其最大的自由就是依凭婚姻从一个家庭转战另一个家庭,期间必须始终遵守“三从四德”,其中,“三从”即“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随子”(《仪礼·丧服·自夏传》);“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周礼·天官·九嫔》)。这体现在百合的“女书”书信中:“姐娘教我宜知礼,应凭品德配夫郎,三餐茶水多端正,孝顺公婆理应当。”当然,片中劳动分工的性别差别还不是“男主外,女主内”,而是男性既主外又主内,女性顺从所分配的角色,并只在女性之间产生效应。例如,百合公、婆商议买盐事宜不过是一种伪商议。首先,陆老爷点烟时,她只能无言等待,因为老爷拥有支配女性家人时间的权力;其次,妄图干涉男人间事务:“我这也是为我们的儿子好”(尽管她从未成为儿子的商议对象:“我给爹商量过了”),结果却遭到老爷的呵斥“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这个家还得我说了算”;再次,夫人起身离开,并自语“顺从、顺从、顺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与老爷稳坐家主之位和自在抽烟形成鲜明对比。
尽管婆婆和百合都被排斥在商议角色之外,但百合的境况还远不如婆婆。首先,当公、婆讨论时,百合只能悄悄站在门外偷听,被婆婆撞见后,立即低下头、放下手、端正站好;其次,当她收拾晾干的衣服回到房间艰难坐下时(接近临产期),丈夫休闲地坐在桌边喝茶:“我和爹商量过了,想用家里的储蓄去桂林买盐,然后运回来卖,爹他同意”。丈夫甚至未给百合伪商议的机会,而只是说出决定,因为“女人不用操心外面的事情”。
第三,视觉文化。影片在 19世纪初的湖南乡村与现代、后现代的上海之间来回交叉叙事,既展现了前现代对女性身体的贬低、规训,又揭露了现代、后现代社会中这种实践的延续。经过近两个世纪的发展,缠足已变成了高跟鞋,父权宰制以新的形式延续了自我,而其“权力效应‘通过日益精细的方式进行扩散,能够接近人们,接近他们的身体、手势及所有日常行为’。对于那些可能想要抵制它的人,权力试图改造他们的思想,而不只是惩罚或囚禁他们的身体”,即“男性权力如今变得匿名”,其“运作则构成了主体的主体性本身”[4]309。片中两处令人难忘的女脚特写就展现了这种不惜让身体受难,主动把自己变成景观的主体性:在影片(00:55:24)处,尼娜脱下黑色、红底、细长的高跟鞋,然后用手抚摸着疼痛的左脚;在影片(01:07:16)处,索菲亚坐在沙发上,踢掉细长的高跟鞋,然后把脚放在茶几上,让它们自由呼吸。
如果男权文化在前现代制造了女性身体(缠足),那么在现代、后现代则转为制造女性气质,而这两者都作为男性想象刻写的失语文本,一直遭遇着规训实践,包括“以产生具有一定尺寸和普遍外形的身体为目的的实践;由这个身体产生出特定姿势、手势和行动的全部技能的实践;把这个身体展示为一种装饰性外观的实践”[4]290,而“各种规训实践的过程建构了具有女性气质的理想身体”,同时“也制造了‘被实践的和受屈从的’身体,即被定名为劣等地位的身体”[4]298。
二、母辈共谋
在男权社会,母亲身份“是女人唯一有价值的命运,它通常意味着为丈夫、为国家、为男性的文化权力生育子女从而延续父系传宗接代的线索”[5]62,尽管“母性的作用一直支撑着社会秩序和欲望秩序,但这一作用一直维系在男性需要的层面”[6]111,正如南茜·乔多罗(Nancy Chodorow)说的“在父权体制下,母亲不是坚强有力的,而是软弱无力的”[7]83。影片《雪花密扇》就展示了前现代、现代社会中,母辈在维护男权秩序时的共谋与无力,因为自始至终“男权制的主要机构是家庭”,它“处于个人与社会之间,在政治和其他权威不能施以完全控制和要求绝对服从的地方发挥作用”[8]41。前者的代表人物是百合的母亲、雪花的母亲、王媒婆、陆夫人,后者则是尼娜的母亲和索菲亚的继母。
第一,前现代的母辈共谋者:百合的母亲、雪花的母亲、王媒婆、陆夫人。
百合出生贫困,开始裹小脚时,深谙世事的母亲就告诉女儿:“你必须缠一双完美的小脚,媒人才能给你找到好婆家”,并安慰承受疼痛的女儿:“痛苦中才能发现美,苦难中才能找到真正的平静,虽然给你裹脚让你受点苦,可是真正受益的还是你”。当女儿出嫁时,苍老的母亲站在门口对依依不舍的女儿说:“我们都是女人,生下来注定就是要离开家的”。整部影片中,百合的母亲都严格按照父权秩序要求女儿,扮演着社会安排的母亲角色:顺从、认命、共谋、无力。
家境殷实的雪花,在裹小脚时具有微弱的反抗,试图推门而去,却被母亲严厉呵斥并要求走十圈。雪花母亲没有给予女儿温情的关爱,而是随时保持严厉,俨然代表着秩序,实质却不过恪守了高门贵府中身为妻子和母亲的本分。
王媒婆是姻缘的中介,作为婚前唯一知晓新娘和新郎长相的人,根据缠足的效果决定女孩的终身,当她看见百合的小脚时说:“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脚,这才是真正的金莲花,只有这双脚才对得起我为她找的婆家”,而雪花因为没有完美的脚,所以王婆只能尽力把她牵线给穷困的屠夫。在决定百合和雪花各自的姻缘外,王婆还是促成她们结为“老同”的媒人,并教授她们女书知识。起初老同的意义在于改变百合与桐口村陆家的门第悬殊,因为雪花也来自富贵的桐口:“她家都是有学问有地位的人,她祖父还是朝廷的大学士呢”,不过“两个女孩的八字很合,人家也就不嫌弃门第悬殊了”。其实,百合能够成为雪花的老同,八字只是次因,首要的应该是她那双完美的小脚。因为正是她的金莲花,后来帮助了雪花:“要不是你的三寸金莲还嫁了个好人家,我还不一定会在这里,她(王婆)尽了她的力了,真的。”
陆夫人作为百合的婆婆,严格管教百合,不准她与雪花来往:“我不赞成你跟雪花来往,你还是按老规矩,到姑婆庙去祈求早日生子”,因为雪花的婆家贫困,而殷实的娘家后来也衰落不堪:“老父散家为鸦片”。当百合偷偷见了雪花之后,回到家就被陆夫人关起来,因为“不服从是女人最大的忌讳”。
不论母亲、媒婆还是婆婆,都对男权秩序分配给她们的角色恪尽职守,无法知道女性身体、身份、角色的差异与贬损,是依照父权宰制模式被领会和构造的,这种模式“将女性从最高级的任务中排除出去,而将低级、艰苦的位置和任务分配给她们,教她们如何保持体态”[1]30、规训身体、恪守妇道,而女性道德本身也是按照男权需要建构的,并“通过一种不间断的训练推广开来的,这种训练事关(女性)身体的所有部分,而且不断通过衣服或头发的限制得到强调和实行”[1]34。于是,家务活、缠足、三从四德等占据她们全部的人生,并变成一种常态命运。因为当被统治者在统治关系中浸泡太久后,就开始从统治者规定的范畴去认知统治关系,从而让母亲在践行宰制后辈女性时,对自己的共谋身份毫不知情。因此片中的母辈及女儿都无法知道“是统治关系的逻辑,同时还有道德强迫给她们具有的品性,将一切否定的特征强加和灌输给她们,而占统治地位的观念将这些否定的特征归罪于她们的天性”[1]39。
第二,现代的母辈共谋者:尼娜的母亲和索菲亚的继母。
尼娜的母亲在片中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做饭,丈夫则坐在饭桌前闲聊;第二次在某简陋餐馆劝女儿去纽约,丈夫赞同她的观点;第三次也是做饭,丈夫则坐在饭桌前手握蒲扇休闲。影片试图刻画现代新女性的主体性和话语权,例如在管教女儿时所表现出的强势,然而这也不过是父权社会分配给母亲的社会角色。
索菲亚的继母在片中出现了四次,从富贵的廖太太到落魄的寄居者。第一次是阻止尼娜与索菲亚交往:“请你以后不要再带这种音乐到我们家里来,你以后不用再到我们家里来了”;第二次是潦倒的寄居者:“我有钱的时候是廖太太,我现在没钱了,我就是个鬼”;第三次与丈夫吵架,当丈夫发怒时,气急败坏地离开;第四次是丈夫的葬礼。在整部影片中,她的形象最好地诠释了现代女性对男性的依附性,丈夫风光时,她能够描眉画眼、烈焰红唇、听好听的音乐;丈夫股票失利时,她只能“三个月水电煤都没有付”;丈夫发怒时,她只能“我走了”;丈夫过世后,她只能头发凌乱、素面朝天、面容憔悴,住在随时会塌下来的房子中:“我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尽管她也管教索菲娅,但是后者基本不和她交流,高考失利后被她送回韩国,从此不再有联系,正如她说的“索菲娅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长辈看待”。
纵观发生在母辈与女儿之间的“交互性之舞”,可看出尽管女儿的身份从前现代的认同、顺从,变为现代、后现代的拒绝、叛逆,但是不论时代如何变迁,母女都无法摆脱男性的宰制。因为作为女孩时,她们都身处父亲是秩序、母亲是宰制践行者的家庭和社会,而一旦变成母亲后,她们又会自觉不自觉地成为宰制共谋者。自始至终男权社会分配给母亲的角色就是“继续养育出其性别身份依赖于贬低女性气质的儿子,无论是本质还是表象;继续养育出必须接受被社会贬低地位的女儿;同时将屈从地生育出更多的男性来延续贬低女性的体制”[9]109。而作为女儿,在其“成长过程中具有一种同母亲的连续性和相似性,具有一种同世界相关的联系”[9]44,因此她们在成为母亲前,已经很容易在同辈之间有意无意地扮演类似母亲的宰制角色。
三、姐妹同化
艾里斯·杨(Iris Young)曾经说过:“差异使人与人之间的分享交流成为可能,但它也可能造成误解、抵触、矜持和矛盾,这是社会存在的常态”[2]169。差异性的困境就是在异类与同化之间做出选择,而友谊本身就是在排他性自我与吸纳性自我之间徘徊,一旦企图消弭双方的差异,就容易走向控制和同化,这就是百合和尼娜携带的友谊压力,并最终导致雪花和索菲娅的离开。
首先,雪花的选择。雪花和百合一起度过了童年,她们同吃、同睡、同学习、同玩耍,而不同的缠足结果,让她们的婚姻和命运千差万别。百合完美的小脚,不仅提前赢得婆家,还异常富贵。尽管出嫁时雪花嘱咐她:“百合,千万不要忘记,没有人能拆散我们”。然而悬殊的婚姻令她们不能再自由见面,只能彼此通信,这些信件成为雪花的一大精神支撑,片中有一个镜头是她背着儿子,站在简陋的锅灶面前,阅读雪花的信件;另一个则是她对百合诉说身世变迁:“有意倾心两相知,不忍诉苦毁欢颜,我本千金贵世女,老父散家为鸦片,命运生来本不同,情深意重敢争天”。
陆夫人的离世及陆少爷的归来完全改变了百合的地位:“公婆病火染得重,送鬼不灵落阴府,正月新年坐陆府,跨入大门夫为主”。相别十几年的百合终于能与雪花“满心欢喜相会身”,然而此时她们的差距早已与日俱增:门里的雪花面容憔悴、着装简单(粗布衣服、头发、耳朵均无配饰),进门的百合则面容娇好、衣着华丽、配饰繁多。百合环顾雪花的家:“你住这儿啊”,雪花默然点头。
目睹雪花的百般艰辛,百合在离开时劝她:“我能改变我的命运,你也可以,跟我去桐口吧,让我照顾你和孩子,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雪花松开紧握的双手:“我们的命运已经不一样了,你一进来,我就感到你在怜悯我”。
尽管命运剥夺了雪花儿时曾有过的反抗,她服从丈夫(未能争取陪百合)、认同命运(命运生来本不同、我身已是名不转)、认同与雪花的差异(百合的地位已经不同了)。但是她不想消除这种差异,也不希望百合打破界限。表面上看雪花“仿佛已经对压迫和剥削熟视无睹了”,实质却是她早已明白“这是她们这一性别的命运”[9]121,因为她那高门贵府的家不能为她赢得好婆家;缠足时的微弱反抗被母亲剥夺了;不完美的脚让她庆幸自己靠百合才能嫁给屠夫;父亲散家后,让她只能坚强面对现实,并依凭与雪花的情谊与天命争斗;失去儿子被打后,她理解丈夫的愤怒,毕竟在父权宰制下主宰女性行为动机的是她们对男性的衷心投入和责任义务。对此,百合也有所触及:“命运让我知道做一个女人是多么的软弱,我希望和我丈夫团聚的时候,可以做一个好妻子”。实际上,百合自认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过是顺从父权宰制为她安排的命运(缠足)的结果,而当她品尝到顺从带来的微利,例如,稳坐陆府、锦衣玉食之后就开始步母辈的后尘,变成父权宰制的共谋者,站在权力践行的一方,试图同化雪花,从而失去了友谊。因为友谊需要尊重差异,才能既能给予对方自由和认同,又能映照彼此的存在和身份。
其次,索菲娅的选择。索菲娅与尼娜的矛盾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高考,尼娜把自己的考卷写上“廖雪梅”的名字,随后索菲娅质问她:“我不懂你为什么那样做、你认为我通不过那考试,我感觉糟透了”;第二次是索菲娅与亚瑟的关系,尼娜不赞成:“我知道你的那些男人,你认识他多久了,就决定和他一起走?你怎么能那样跟我说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不适合你”,索菲娅的答案则是“我让你担心我了吗?你怎么知道(他不适合我)”,随后去了悉尼,两人失去联系。
尼娜对索菲娅的感情,不应该跨越索菲娅主体性的界限,因此当她不停地做出伟大牺牲时,其结果就变成“自我膨胀的一个诱因”[2]195。为此,她的过度牺牲容易变成一种征服、控制,让友谊中的“他者”既找不到自己的身份,正如杰西卡·本杰明(Jessica Benjamin)说的,“如果我完全支配了他者,他者就不再存在了;而如果他者完全支配了我,我就不复存在了。我们要获得独立的一个条件就是认识到他者的存在。真正的独立就意味着这些矛盾的冲动所形成的紧张关系,也就是说要同时确认自我和承认他者,征服就是拒绝接受这个条件的结果。”[2]169
女性之间与权力有关的同化,其实也是一种宰制。正如厄休拉·勒古恩(Ursula Le Guin)说的“作为一个女人,我所住之地在某些男人看来就是一片蛮荒。但对我来说,那正是家园”[2]173,在百合和尼娜眼中身处蛮荒的雪花和索菲娅,对于后者又何尝不是家园。不同身份、地位、角色、气质的女性,有不同的“二阶欲求”,以表达独立的思想、愿望、主体性、个性和自由。因此,当我们在建构和维护友谊时,应该“在‘差异性荒漠’(差异)和‘延续性海洋’(联系)的中间寻到一条道路,避免被卷入融合式的理想和个人主义—利己主义的自我观中。”[2]170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人,友谊都不能唯我所用。
注 释:
①二阶欲求(Second order desires)即欲望的欲望,是主体的积极自由和自我控制,引导主体找到自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二阶欲求,以成为不同类型的人。
②女书是流传于江永县上江圩镇、潇浦镇、黄甲岭乡、铜山岭农场等地,一种记录当地方言、在妇女中传承使用的特殊文字,也称之为女字。女书是一种特殊的表音文字,有近两千个字符。与其他文字相比,具有五大特点:一、妇用男不用;二、传女不传男;三、记录当地方言土语,并用当地土语唱读;四、字形奇特,形体倾斜,右角高左角低,呈长菱形,书写款式同中国古代线装书相同;五、人死书焚,陪葬送终。
③老同即老庚、同庚,本指同年生的结交朋友,男的叫老庚,女的叫老同,还可以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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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法]让·波德里亚.象征交换与死亡[M].车槿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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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刘岩.差异之美:伊里加蕾的女性主义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On the Second-order Desire Before Triple Door:An Interpretation of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
HE Yanli
(The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of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72 China)
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 through the friendship between Snow Flower and Lily and between Nina and Sofia, discloses the patriarchal discipline in a family unit, and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mother generation and son generation in terms of power, position and status under this discipline. But when the difference and the discipline are dually functional, the mother generation becomes the victim of the patriarchal power over female, and the friendship in the son generation is transformed into domestication and conquering.These constitute the triple door to Snow Flower who is forced to shape her figure and to Sofia who is forced to shape temperament, and also become the cause that results in the second-order desire.
patriarchal domination; maternal conspirator; triple door; Second-order desires
J951
A
1009-8135(2012)04-0108-05
2012-05-21
何燕李(1984-),女,四川雅安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在读博士生,主要研究文艺美学。
(责任编辑:郑宗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