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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背后——透视谭恩美作品中的母女关系

2012-03-29郭奕奕张淑琴

关键词:母女身份女儿

唐 毅,郭奕奕,张淑琴

(东华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1620)

著名美国华裔女作家谭恩美凭借《喜福会》一书,成功跻身于美国主流作家之列。其后,她又陆续推出了《接骨师之女》、《灶神之妻》、《一百种神秘感觉》等作品。她的作品通常以女性视角为特征,突出地表现了母女关系、身份认同等主题。其中母女充满疏离、矛盾和痛苦的互动更是引起了读者的极大关注。人们常以中美之间的文化差异、代际冲突和矛盾来解释紧张的冲突对立关系发生和存在的必然。诚然,笔者并不否认中美文化和代际冲突在母女关系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然而,笔者认为,如果仔细地品味作品中母亲们的生活经历以及女儿一代的成长经历,我们不难发现,仅仅以文化差异、代际冲突来解释这些矛盾发生的缘由,显然是不够的,也是十分片面的。探究其因,我们可以发现,这些冲突的背后不仅隐藏着历史文化的原因,还交织着母女两代的创伤经验以及如何认同自身的文化身份等复杂的问题。只有找出引起这些矛盾冲突的根本原因,我们才有可能发掘出探寻母女关系的新视角,找到理解母女关系的钥匙,为母女和解架起一座桥梁。这正是笔者本文的立意所在。

一、母女隔阂

首先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小说中所描述的充满疏离和对抗的母女关系。简单地说,女儿一代对母亲充满了反感,母亲一代对女儿充满了失望。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母女双方彼此都觉得对方十分陌生,相互之间存在一个无法理解的巨大鸿沟。这样的情况,深深地伤害了母女双方。正如精美所说:“妈妈虽然是用英语说,但我还是感到,我们用的是两种语言来对话……反正各人讲各人的。我们常常这样的。”[1]母亲也失落于母女之间隔着的那一堵无形的、巨大的墙,感觉她们彼此失散,“互相见不到,听不到,互不了解”[1]。在女儿的眼中,母亲们几乎都有如下的令她们十分反感的性格特点。

(1)挑剔。精美曾经说过,母亲“似对周围所有人,……都不满意,总能从中挑剔出种种的不足和缺陷。”[1]在女儿一代的心目中,这似乎不是精美的母亲独有的缺点,母亲一代几乎都是如此。在作品中,你能看到龚琳达毫不留情地挑剔奚落女儿的未婚夫送给女儿的貂皮大衣,数落其未婚夫嗜酒和讥诮他的雀斑;茹灵不满意别人送的香水,斥之为“厕所水”等等,难怪女儿认为母亲们“对谁都看不顺眼,对谁都能挑出一大堆不是。”[1]

(2)暴力和冷暴力替代教育和交流。中国母亲在孩子成长的年代,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了孩子内心的声音,常以体罚替代与孩子的交流。这在中国的传统教育中并不鲜见。因为中国文化信奉“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材”。小说中母亲体罚孩子的情节比比皆是。当龚琳达发现薇弗莱早恋,“当下就将鞋脱下劈脸扔上来”[1];当精美不愿意再练钢琴时,“妈当即给了我一个巴掌”[1]。当薇弗莱抗议母亲拿自己出风头时,母亲还之以冷漠相对。这些暴力和冷暴力,不仅无助于母亲和孩子的交流,反而深深地伤害了女儿,更加深了母女之间的误解和隔膜。

(3)炫耀攀比。在女儿看来,母亲视女儿为自己的财产,爱拿女儿来进行炫耀攀比。当女儿表现出色时,母亲倍感荣耀;当女儿表现不佳时,母亲十分沮丧。女儿成了母亲们相互之间攀比的工具。龚琳达在吴素梅面前炫耀女儿下棋赢得了许多奖项,成了唐人街的小名人;吴素梅炫耀精美对音乐的投入与热爱。这使得女儿们心理上十分反感,也激起了她们心中的逆反心理。最终,薇弗莱放弃了十分热爱的围棋,吴精美也放弃了钢琴,甚至放弃让母亲引以为豪的大学学业,以此来制止她们这种令人可笑的攀比。

(4)迷信。母亲们的迷信心理在小说中处处都有体现。她们对风水、魂灵、鬼怪的迷信让女儿们深感迷惑和不解。她们不是依靠科学、逻辑的思维来解释生活中的事情,而是信奉阴阳五行,对照老皇历本来行事。比如因为风水的缘故,镜子不能对着床放;性格缺乏决断,是因为五行缺木;打碎了碗,电话接起来没有声音等都是鬼魂作祟等等。这些行为在女儿们看来,无异于怪异。

(5)过分节俭。母亲们生活在战乱、贫穷的旧中国,这样的生活经历使她们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即使后来到了美国,物质条件改善了,也一直没有改变这样的生活观念。她们查找各种折扣券,想方设法地节约。家里堆满了各种东西,即使从来不用,也都不愿意扔掉。母亲们异常节约的习惯,在女儿的心中无异于怪癖。

(6)性格怪异,缺乏安全感。母亲们在中国所经历的动荡不安的生活,以及在移民美国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一切,给她们的生活投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她们时时担心又有什么灾祸降临,总是处于惊恐不安的状态。即使生活在远离中国的新大陆,也没有消除她们习惯性的恐慌和不安。如丽娜·圣克莱尔所述,母亲“满口讲的,老是关于她的担忧、不安、失重感,与别人的龌龊。”[1]这种不安全感不仅让女儿深深地感受到了,也传递给了女儿。

凡此种种,在女儿的心中,母亲不是一个可以亲近的、可以随时交心的朋友。而母亲每每面对“美国制造”的女儿时,内心也是非常失落、无奈、无助。她们无奈地看到女儿离自己的期望越来越远,看到她们遭遇生活的坎坷、感情的跌宕和折磨,却无力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去引导和帮助自己的孩子。她们不仅痛苦于“从来就没人肯听听我(母亲)的心”[2],更痛苦于她们“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们长大成人,生儿育女,在异国他乡的美国落地生根,子孙满堂,然当初母亲们从中国带来的准则和期待,却日渐湮没流失……”[1]

二、冲突探秘

以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母女关系的误解和隔膜,极大地影响了母女关系的和谐。下面笔者就此从中美文化中不同的家庭伦理、创伤经验和文化身份的自我认同等三个方面对母女冲突发生的深层次的原因进行探讨。

(一)家庭伦理

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和美国的历史文化传统有着很大的差异。母亲们成长在以父权为中心的旧中国,她们尊崇儒家传统,遵守封建家庭伦理,对人人平等的现代文明观念一无所知。正如本尼迪克特所说,“在‘孝’的世界中,妻子(女性)只处于边缘地位”[3]。这些儒家传统和伦理的核心就是:女性,作为家庭和社会的边缘人,以服从、顺从他人为前提,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她们从小就被教导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等等。作为女儿,她们在自己的娘家也被视为外人,必定属于婆家的人;作为儿媳,作为妻子,她们的角色就是完成家务劳动,替婆家传宗接代,看长者和丈夫的眼色行事。她们的人生就是为父母、为公婆、为丈夫、为孩子等不同的人而活着。正如龚琳达所追问的,“为什么我的命运要让别人来决定?为什么为了别人的快乐,我就得献上自己?”[1]虽然不平,但这就是母亲们面临的现实。而反观美国社会,人人平等的观念深入人心。即使在家庭中,美国父母也视孩子为独立的个体。父母担负的只是抚养和教育孩子的义务,而不是拥有他们的权利。因此对于在美国社会出生长大的女儿们来说,她们接受的美国社会的核心价值观恰好相反:推崇个人价值,崇尚自我,人人平等。她们有着十分强烈的个体意识,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个美国人,……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活着不是为了满足你(母亲)的要求。”[2]因此,她们不能接受母亲要她们“听话”的要求,也不能理解和接受母亲对她们生活的指导和关心。因为这些指导和关心在她们看来是对其生活的无理干涉、是侵犯其隐私,也是对她们生活的控制。所以母女之间为此频频发生冲突,彼此无法理解,又互相折磨。母亲因为女儿的不理解,甚至自杀;女儿因为不满母亲的控制,往往悖逆母亲的期望,以母亲的失望和伤心来满足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的愿望。在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历史文化下成长起来的两代人,接受了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又缺乏发自内心的交流,所以彼此不能理解和认同也就毫不奇怪了。

(二)创伤经验的影响

小说中的母亲们和女儿们的生活经历可谓云泥之别。母亲一代一生中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和艰辛,在精神上均遭受过巨大的打击。具体说来,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首先,战争磨难。母亲们去美国之前,都经历了各种战争,如八国联军入侵、日本侵华战争等。这些战争带给她们的恐惧和害怕,无助与无奈,都深深地铭刻在母亲们的记忆之中。吴素云、江雯丽、茹灵等在战争期间颠沛流离,苦难漂泊,失去亲人、失去财产,失去孩子。战争不仅使她们面临生命的威胁、家庭的破碎等实实在在的灾难,更给她们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创伤。恐惧、担忧、无奈像噩梦一样,如影随行。其次,家庭之痛。安梅的母亲因为被人强奸而被迫做人小妾,被自己的娘家视为奇耻大辱,而被赶出家门。即使她在自己的母亲临终,为母割肉治病,母亲依然没有原谅她。龚琳达从小就被订了娃娃亲,十二岁就离开母亲做童养媳。母亲一代在很小的年纪,就品尝了家庭分离、分裂的痛苦。再者,婚姻之痛。中国有句古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对于旧时的女性来说,几乎就是生命的全部。谭氏笔下的母亲,各自经历了不同的婚姻,但几乎都没有品尝到婚姻的幸福甜蜜,反而品尝了无尽的婚姻之痛。顾映映的丈夫毫无责任心,成天在外沾花惹草、风流度日。雯丽的婚姻更是充满了欺骗、羞辱和背叛。她的一生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她经历了丈夫无数次的背叛,数次流产,痛失好几个孩子。这些母亲们共同的命运就是或遭遇离异的痛苦,或面临丈夫背叛的隐痛,亦或遭受丧子之痛,或将所有的痛苦都一一品尝。可以说几乎每一位母亲的婚姻都使她们遍体鳞伤。即使后来有机会移民美国,在进入美国之前,又被羁押在天使岛上接受难堪耻辱的移民甄别。母亲们的人生,恰如文中所说,“唉,人生,……就是一长串吃不尽的痛苦。”[1]

根据卡鲁斯的创伤理论,创伤事件可以使人在“时间、自我和外部世界”等方面发生断裂,严重地影响和改变受创人的身体、情感和心理,从而产生出 “第二自我”,并出现压抑、与外界疏离以及对自我的否定等等症候。经历了创伤事件的人,通常会感觉“害怕”、“无助”和“恐怖”,对一切失去信心,缺乏安全感。“受过创伤的人经常感觉他们已经对生活环境失去了控制,他们是易脆弱的”,“他们感觉自己已经对各种不幸失去了免疫力,一些糟糕的事情注定要发生在他们身上。”[4]这种创伤的后遗症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创伤后压力综合症”(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这种后遗症在母亲们的身上有极其明显的反映。因为身心创伤,她们无法轻易敞开心扉,而是彼此都紧紧包裹住自己的内心,不把自己真正的心意表露出来,不管是希望还是失望;因为身心重创,她们极度缺乏安全感,心中充满担忧、不安以及失重感,总是“像在等着某种意料中的灾祸的到来”[1];因为身心重创,她们形成了或敏感、或不安、或猜疑、或迷信、或感性等个性,或时常陷入莫名的绝望和悲伤的情绪,无法自拔。正如茹灵无助地感叹,“心情不好因为我忘不了!看看我这一辈子,多少伤心事!”[2]。她们无法忘却过去的痛苦,更难以调整自己去迎接新的生活。她们认为“整个世界都在跟她对着干,谁也改变不了这种状况。因为这是一道毒咒。”[2]更为不幸的是,母亲们严重的创伤反应并没有得到女儿们的认知和理解,反而将她们的这些疾病症状误认为是母亲们身上特有的“中国性”(Chineseness)而倍觉反感。

反观女儿一代,在她们成长的重要阶段,她们的心灵也饱受痛苦和折磨。首先她们因无法理解母亲的性格和生活方式而痛苦。女儿们生长在美国,享受着和平年代的宁静,享受着美国社会丰裕的物质生活(与母亲一代相比)。没有亲身经历母亲跌宕的人生,也没有仔细倾听母亲的心声,她们何以能够理解母亲的种种“中国行为”的“怪异”呢?何以能够理解母亲们在动荡不安中挣扎求生的努力呢?她们不了解母亲一生的坎坷命运,何以能够理解母亲的无助、无奈和挣扎呢?因此,母亲们的创伤反应被她们视为“难缠,个性压抑,举止怪异”[2];母亲们努力求生存所摸索出来的立足之本:勤奋努力、节俭生活、通过竞争(下棋、弹钢琴)成为生活的赢家、“悄然进攻”(即凡事总是事先作好准备)等在新大陆立足的生存技巧,非但不能得到女儿的认同,反而被误解为是“怪异”、“出风头”、“互相攀比”的中国妈妈的劣根性。其次,她们也因无法理解和接受母亲传统的教育方式而痛苦。母亲一代在传统封建家庭伦理的影响下,总是认为孩子是自己的,要求孩子无条件地听从她们的命令,而不是仔细地去倾听孩子的心声,了解孩子的需要和梦想。孩子是谁,孩子需要什么,在母亲眼中并不重要。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上只有两种女儿,听话的和不听话的。在我家里,只允许听话的女儿住进来。”[1]孩子作为独立个体的主体性完全被扼杀、自我意识被压制、自我价值被否定。孩子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一切都应该遵照母亲的意思来行事。这样的家庭教育方式,显然也在伤害和折磨着渴望独立自由生活的女儿们。她们在母亲们以爱的名义的拖拽下,在疏离的亲情和文化的撕裂中痛苦地成长。

(三)文化身份的自我认同

其实,从母女两代的种种对立和冲突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两代人对自我文化身份的认知也截然不同。这种不同的认知,也是各种冲突的必然原因。荷兰学者瑞恩·赛格斯曾经指出:“某一特定的族群和民族的文化身份只是部分地由那个民族的身份决定的,因为文化身份是一个较民族身份更加广泛的概念。”①转引自张立新.白色的国家 黑色的心灵[J].国外文学,2005,(2):63.著名美国学者Sollars也曾经说过,“族裔性,并不仅仅是来源于历史的一种根深蒂固的力量……它是一种后天获得的归属感……”[5]即个人的文化身份具有双重特征:由于某一民族与生俱来的固定的特征和由社会、语言等建构起来的特征。如著名后殖民理论家霍米·巴巴所论述的,“身份是一种主体间的,演现性的行动,它拒绝公众与私人、心理和社会的分界。它并非是给予意识的一种‘自我’而是自我通过其他领域——语言、社会制度、无意识进入意识的。”[6]谭恩美笔下的母女两代人对自己族裔的文化身份的不同认知即是如此。

首先,母亲们与自己的祖辈紧密的联系以及她们的生活经历决定了她们对“中国”这个国家的认同,对“中国人”这个身份的认同。她们和自己的祖辈一样生在封建的旧中国,长在旧中国,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更是在那里度过。母亲一代与自己母亲、祖辈之间不仅血脉相连,在人生经历和人生经验方面更是十分相似。正如许安梅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时,“(母亲)抬头看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我自己的脸在看着自己。”[1]②此处原译有误,引文为笔者自译。天然的亲情,血脉的纽带,相似的生活环境,她很自然地认同了自己的母亲,尽管在此以前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她也看到了自己和母亲相似的命运,“……就像两只养在水底的乌龟,隔着汪汪的水面,有如用涟涟的泪眼,来看待这个世界。”[1]因为她们都生活在旧时封建的父权社会,作为女性,她们的命运无法由自己掌握。生活中的痛苦、不平,都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无人述说,也无处述说。安梅和母亲代表着旧中国的女性,她们的命运也是旧中国女性的命运的缩影。

其次,来到美国社会以后,作为少数族裔,她们因为语言、历史文化和社会发展的局限,并没有顺利地融入美国社会。母亲们移民多年,还是讲着一口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中国腔英文。例如茹灵,在香港和大陆学了一口洋泾浜英语,移民到了美国五十多年,无论是英语的发音还是词汇都毫无长进。作为新移民,她们保持着中国传统的生活方式,从未进入主流社会,也难以进入主流社会。作为生活在新大陆的边缘人,她们未能顺利地融入美国社会,这使她们倾向于更加固守中国文化,自觉地放弃美国文化。这一点从母亲们对美国文化的态度上可见一斑。

与此相反,女儿一代生在美国、长在美国,她们生长和生活的环境与母亲的生活环境有着天壤之别。女儿们受美国文化的吸引和同化,她们主动认同美国文化,认同自己“美国人”的民族身份。如露丝在选择丈夫时所说,“我不讳言,特德最初能引起我注意的,恰恰就是那些与我的哥哥和相识的中国男孩子的不同之处。他的鲁莽,他的执著,他的自信和固执已见;他的瘦削的轮廓鲜明的脸庞和颀长的身材,他的壮实的手臂;还有,他的父母是来自纽约太兰城而不是中国的天津。”[1]露丝的择偶观体现了她对白人社会的认同和向往。这样的选择并不是孤立的,而是女儿一代的主流选择。女儿一代几乎都选择了白人作为丈夫。对美国文化的拥抱和对美国人的身份认同,使她们自觉或不自觉地采取了东方主义的思维方式,将中国文化“他者化”而拒绝认同,因为“任何身份建构都是以抹杀差异为代价的。”[7]女儿选择认同美国文化,认同自己是“美国人”,因此她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戴着东方主义的有色眼镜来看待中国文化和中国母亲,将母亲的行为视为“他者”的“非理性”、“怪异”行为。

除此之外,母女两代人不同的生活目标也使得母亲们一生所积累的经验,被视为“中国特性”而不为女儿接受,更难以指导女儿的成长。作为第一代移民,她们艰难求生的生存目标,和ABC(American born Chinese)的女儿们寻求自由独立的生活目标相差甚远。因此,在面对着一群“除了头发和皮肤是中国式的,内部全是美国制造”[1]的女儿时,无所适从,无能为力。例如勤俭、节约,“悄悄进攻”是中国母亲们在困苦生活中获得生存所必须遵守的原则,而对于生活在美国的女儿们来说,生存所需的基本物质条件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她们没有任何必要和任何动力去遵守这样的生活原则。所以母亲们由于生存意识而产生的忧虑和关切,并不为女儿一代所认同,反而被认为是母亲利用自己来炫耀和居功。她们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运气”和“计谋”比“技能”、“聪明”更重要,因为她们不再像母亲们那样任凭命运摆布,而是能够做自己,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

三、结语

综上所述,谭恩美作品中母女的冲突关系不是偶然的,这些冲突的背后隐含着十分复杂的原因。如果我们仅仅从中美文化之间的差异和母女两代的代沟的角度来认识和理解这些冲突,无疑是十分片面的,也是十分肤浅的。正如小说中宝姨所说,“人应该知道凡事都有个来由。来由不同,结果就不同。”[2]如果我们能够直面华裔女性因旧中国而遭受的封建文化压迫而形成的挥之不去的创伤记忆,能够直面华裔两代人不同的文化身份认同,我们不仅可以帮助不同代际的华裔女性,更好地克服家庭生活和成长过程中的烦恼、挫折和痛苦,找出构建和谐的家庭关系的方法,更可以帮助生活在双重文化边缘的华人在以白人为主导的美国社会中,为如何认识和构建个人的文化身份,进而实现对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而进行的艰难求索。

[1]谭恩美.喜福会[M].程乃珊,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17,19-20,27,32,38,45,55,86,90,99,118,136,151,155,197,214,227.

[2]谭恩美.接骨师之女[M].张坤,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37,47,82,120,131.

[3]鲁斯·本尼迪克特.菊与刀[M].吕万和,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144.

[4]Kai Erikson.NotesonTraumaandCommunity[A].Cathy Caruth(ed.).Trauma:ExplorationsinMemory[C].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5:194.

[5]Sollors,Werner(ed.).TheInventionofEthnicity[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xiv.

[6]Homi K.Bhabha.Unpackingmylibrary...again[A].Iain Chambers and Lidia Curti(ed.).ThePost-colonialQuestion:Common Skies,DividedHorizons[C].New York:Routledge,1996:206.

[7]蒲若茜,饶芃子.华裔美国女性的母性谱系追寻与身份建构悖论.外国文学评论[J],2006,(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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