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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柏拉图对民主制的批评

2012-03-28

关键词:政制民主制寡头

申 林

(国际关系学院 国政系,北京 100091)

民主制度是当代世界备受推崇的政治制度,但是在历史上民主制度长期遭受批评。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批评民主的声音不绝于耳,这种传统可以追溯到柏拉图。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对于民主制的严厉批评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反民主的形象被烙于人们的脑海之中,这使得柏拉图遭到当代很多政治理论者的批评。①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波普尔对柏拉图的批评。参阅文献[1]。本文不是要继续对柏拉图进行批评,而是要分析柏拉图为什么要批评这种民主制以及如何评价柏拉图对民主制的批评。

一、柏拉图批评民主制的原因

在阐述柏拉图对民主制的批评之前,首先应当弄明白的是柏拉图批评的是什么样的民主制,也就是说,柏拉图是反对某些形式的民主制还是对所有形式的民主制一概反对,这是理解柏拉图民主观的前提。不然,泛泛谈论柏拉图反对民主制不但了无意义,而且还可能导致对柏拉图思想的误读。

古希腊特别是雅典被看做西方民主制度的摇篮,在这里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民主制度。从雅典民主的黄金时代伯利克里时代一直到柏拉图生活的时代,雅典的民主制度都具有以下三个基本特征:其一,直接民主。作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公民大会由所有公民组成。在雅典,公民仅限于年满20岁的男子,他们都可以参加公民大会,直接参与国家重大事务的决策。其二,官员绝大多数通过抽签的方式产生。尽管公民大会可以由全体公民组成,但其他国家机关不可能也由全体公民组成,所以,必须选举出一定数量的官员。在伯利克里时代以及之后的雅典民主政体下,官员中的绝大多数通过抽签的方式产生。[2]其三,平民派在民主政制中占优势。尽管在民主制度下全体公民都可以参加公民大会,但平民人数占据优势;民主制度下主要采用抽签的办法选举官员,这有利于平民而不利于寡头;民主制度下还采用贝壳放逐法,把一些认为有可能危害城邦政制的寡头首领流放出城邦。所以,在民主制下,多数平民掌握了实际的最高国家权力。

综上所述,雅典民主制度是平民统治下的直接民主制。柏拉图批评的民主制正是这种平民统治下的直接民主制。柏拉图指出,民主制就是在平民政体之下,除一些受到惩罚的敌党外,“其他公民都有同等的公民权及做官的机会”[3]557A。

柏拉图对于民主制(具体而言就是直接民主制,下文同)的批评主要集中于《理想国》中。柏拉图之所以批评民主制,从根本上来讲,是因为古希腊的民主制违背了柏拉图的国家正义原则与个人正义原则。

正义是柏拉图《理想国》的核心概念。在《理想国》中,柏拉图提出了两种正义,一种是国家正义(亦作“城邦正义”),另一种是个人正义。柏拉图认为,国家中的人由三部分构成,他们分别是统治者、辅助者和生产者,他们的品质也分别是智慧、勇敢和放纵。当一个国家中统治者统治、辅助者辅助、生产者服从,三个等级按照分工各司其职时,它就实现了正义。柏拉图同时认为,人的灵魂也由理性、激情和欲望三部分构成,它们的品质分别是智慧、勇敢和放纵。当一个人的灵魂由理性处于支配地位、激情辅助理性、欲望服从理性,整个灵魂达到一种节制状态时,这个人就达到了正义。[3]434C,442D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是柏拉图追求的核心理念,是否符合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是柏拉图判断政治制度好坏的主要标准。在柏拉图看来,民主制恰恰违背了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原则。

一方面,民主制违背了国家正义原则。首先,柏拉图认为,民主制之下不恰当的平等违背了国家正义原则。需要指出的是,柏拉图在此所讲的数量平等并非社会财富领域中的分配平等。柏拉图并不反对社会财富的平等分配,因为这在他看来有利于社会稳定。[3]422A所以,在《法篇》中,柏拉图明确提出,在土地的分配上一定要平等。[4]754B-E柏拉图所反对的是政治权力分配领域中的平等,也就是人人可以平等地成为统治者,这正与要求智慧者对非智慧者的统治的国家正义相违背。依据国家正义标准,哲学王统治是最好的政制,因为哲学家富有高度智慧,最适合担任统治者。在柏拉图看来,民主制正好是哲学王统治的反面。如果说哲学王统治最能体现国家正义的要求,民主制则是对国家正义的严重偏离。民主制赋予每一个公民参加公民大会的权利,而不问他们是否具有行使该项权利的能力;民主制赋予公民以同等的政治机会,把执政官、陪审员等重要职位交由抽签产生,而不问由这种方式产生出来的统治者素质如何。总之,民主制不加区别地承认人人平等,而不管他们应不应当平等。[3]558C柏拉图认为,这严重违背了权力分配中的应得原则。对于民主制下的平等,柏拉图讽刺性地描绘道:父亲尽量使自己像孩子,甚至怕自己的儿子,而儿子也跟父亲平起平坐。外来的依附者也认为自己跟本国公民平等,公民也自认和依附者平等。教师害怕学生,迎合学生,学生反而漠视教师和保育员。年轻人普遍地充老资格,分庭抗礼,侃侃而谈,而老一辈的则顺着年轻人,说说笑笑,态度谦和,像年轻人一样行事,担心被他们认为可恨可怕。[3]562E-563B

其次,民主制之下的过分自由也违背了国家正义的原则。需要指出的是,柏拉图并不是一味地反对自由,其实柏拉图也是自由的追求者和捍卫者,不过他所追求和捍卫的是一种共同体的政治自由,而非一种私人领域中个人行为不受干涉的自由。①上述两种自由也就是近代法国思想家贡斯当所讲的古代人的自由和现代人的自由以及当代澳大利亚政治学者佩迪特所讲的无支配的自由和无干涉的自由。参阅文献[5-6]。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批评的自由不是共同体的政治自由,而是在共同体政治自由的前提下个人行为的自由。在柏拉图看来,国家正义要求公民各司其职,但民主制却赋予个人无限的行为自由,使他们不把自己的职责当回事。柏拉图以夸大的口吻说道:“在这种国家里,如果你有资格掌权,你也完全可以不去掌权;如果你不愿意服从命令,你也完全可以不服从,没有什么勉强你的。别人在作战,你可以不上战场;别人要和平,如果你不喜欢,你也可以要求战争……那些被判了死罪的或要流放国外的,竟好像没事人一样,照旧在人民中间来来往往。”[3]557D-558A就连蓄养的动物在这个城邦也比在其他城邦里不知自由多少倍,狗变得同其女主人一样,驴子在大街上自由地撞人。[3]563C

再次,民主制容易导致僭主政制,而僭主政制是对国家正义的最大偏离。柏拉图认为,民主制比寡头制更容易导致僭主政制。其一,在寡头政制之下,人们关注财富的积累,对放纵欲望的行为持一种蔑视态度,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利于具有放纵特点的僭主式人物的成长,所以,僭主式的人物相对较少,因而导致僭主统治的机会较少。但鼓励人们放纵欲望和追求过度自由的民主政制却是僭主式人物滋生的温床。其二,在寡头政制下,寡头们掌握着国家最高权力,因此,僭主式人物除了数量较少外还受到寡头们的压制,很难掌握国家权力;而在民主制下,尽管它是多数平民的统治,但多数平民在很多时候却处于一种消极的状态,他们无知和轻信,易受僭主式人物的左右,所以僭主式人物处于主宰地位。僭主式人物故意在平民和富人之间制造矛盾,在这种情况下平民往往接受僭主式人物为自己的领袖,从而为把僭主式人物推向权力顶峰铺平了道路。[3]564D-566D

另一方面,民主制违背了个人正义原则。柏拉图认为,个人正义呼唤人们追求美德,但民主制的本质要求却是放纵欲望。在民主制下,公民大会制与抽签制使得多数平民掌握了国家权力,成为国家的统治者。平民在柏拉图的眼中属于“生产者”行列,放纵欲望是他们品质的基本特点,他们对美德不屑一顾,只想千方百计寻欢作乐,不知道什么欲望应该得到鼓励和满足,什么欲望应该加以控制与压抑。他们的生活远远背离了美德。[3]561C-D在柏拉图看来,既然民主制不是以美德为目的,那么其对不符合美德的现象持一种宽容的态度便不足为奇了。柏拉图批评道,民主制度是宽容的,对建立理想国家时所宣布的庄严原则是蔑视的。它以轻薄浮躁的态度践踏所有这些理想,完全不问一个人原来是干什么的,品行如何,只要他转而从政时声称自己对人民一片好心,也就能得到尊敬和荣誉。[3]558B-C

柏拉图认为民主制败坏美德。孟德斯鸠却把品德看做是民主政体的原则,如果人民的品德腐化,民主制国家就会衰败。[7]23-25托克维尔在谈论美国民主时也指出,民主制增进了美国人民的公共精神、权利观念和法律意识。[8]密尔也认为民主制有利于培养人民的美德,它既能强化人民的公共观念,同时还有利于形成一种积极进取的民族性格。[9]在民主制与美德的关系上,何以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结论呢?其实,孟德斯鸠、托克维尔与密尔的观点与柏拉图的观点并不矛盾。就孟德斯鸠与柏拉图的差异所言,柏拉图谈论的是实然层面的东西,孟德斯鸠谈论的是应然层面的东西,也就是说,柏拉图要表达的是民主制会对道德产生哪些不良影响,孟德斯鸠要表达的却是民主制下人们应当拥有什么品质。就托克维尔、密尔与柏拉图的不同所言,一方面,托克维尔和密尔所谈论的民主制是代议民主制,柏拉图谈论的民主制是直接民主制;另一方面,托克维尔和密尔所讲的公共精神、权利观念、法律意识、积极进取的民族性格乃是公共美德,柏拉图所批评的则是人们对欲望缺乏节制,这是一种私人美德。也就是说,他们谈论的民主制不是同一种民主制,他们谈论的美德也不是同一种美德。总之,柏拉图对于民主制违背个人正义原则的批评,其主要含义是直接民主制对于人们私德的侵害,尤其是对私德中至关重要的节制品质的破坏。柏拉图批评道,在民主制度下,人们“称傲慢为有礼,放纵为自由,奢侈为慷慨,无耻为勇敢”[3]561A。

综上所述,正因为民主制违背了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原则,所以,柏拉图对民主制(更具体而言就是古希腊的直接民主制)进行了猛烈批评,并将其放在寡头制之后。菲尔德和萨拜因从国家正义的角度分析了柏拉图将民主制放在寡头制之后的原因。菲尔德认为,柏拉图之所以将民主制放在寡头制之后,一是因为它无原则和无目的,二是它阻碍卓越,使所有的人处于同一地位。[10]萨拜因指出,统治者的无知无能是柏拉图极为厌倦的,而这正是民主国家特有的祸根。[11]巴克则从个人正义的角度分析了它的原因。巴克指出,在柏拉图看来,寡头政制、民主政制建立在两种不同层次的欲望上。寡头制依赖于生产的欲望;民主制除了依赖于生产的欲望外,还依赖于挥霍的欲望。[12]也就是说,寡头政制下与民主政制下的人们虽然都追逐欲望的满足,但寡头政制下的人们追求的只是金钱和财富的囤积,而对于享乐则保持一定的节制;民主政制下的人们不但追求金钱和财富,而且追求金钱和财富的目的是更好地放纵欲望。

二、如何看待柏拉图对民主制的批评

如前所述,柏拉图指出了民主制之下统治者智慧低下、人们追求无限自由而导致社会失序、容易导致个人独裁和专制统治、人们放纵欲望而缺乏美德等缺陷。在此要分析的是柏拉图所批评的直接民主制是否真正具有上述缺陷。

统治者智慧低下被柏拉图认为是民主制度的一大缺陷。这个观点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在古希腊的直接民主制之下,公民都有参加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公民大会的资格,在公民大会上,他们决定着国家的重大事务。在古希腊时期,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公民只是极少数,大多数公民并未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具有闲暇的公民也只是少数,大多数公民为了谋求生计,整日忙于劳作,没有多少精力来考虑公共事务。所以,大多数公民缺乏治理国家的智慧。尽管公民并不经常参加公民大会,尽管不是所有的公民都会参加每一次公民大会,但还是有相当多数的公民经常参加。当他们在公民大会上参与国家重要事务的决定时,由于缺乏相应的智慧,因而也就不具备作出正确判断的能力。而且,他们往往受少数人的操控,那些善于煽情的少数人能够左右多数人的情绪。同时,在雅典民主制下,公民大会之外的其他重要机构包括执政官、五百人会议议员(议事会议员)和陪审法官都由抽签的方式产生,尽管抽签并不是在所有公民中进行,尽管抽签有一定的范围限制,但这个范围仍然是相当广泛的。[13]这种做法确实体现了高度民主,但却牺牲了专业化,导致政治决策和政治管理水平低下。这一点为诸多政治思想家所认同,例如,孟德斯鸠在讨论古代共和国时说道:“古代的大多数共和国有一个重大的弊病,就是人民有权利通过积极性的、在某种程度上需要予以执行的决议。这是人民完全不能胜任的事情。”[7]189

为了改善统治者智慧低下的状况,柏拉图在《法篇》中对政治制度做了一个新的政制设计。首先,这个政制设计已不再是直接民主制,而成了间接民主制,体现直接民主的公民大会从中消失了。其次,执政官(包括执法官和将军等)、三百六十人议事会、祭司、法官、市政官、市场专员、教育总监等机构除祭司由抽签产生外,其余都由选举产生。而且,多个职位在选举时,又有等级的限制。柏拉图划分了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具有不同的权限。以三百六十人议事会为例,尽管三百六十人议事会是由四个等级各出90名代表组成,但每个等级议员的选举方式不同,第一、二等级的议员由本等级的公民选出,第三、四等级的议员由全部公民选举产生,第三等级议员的选举第四等级可以放弃权利,第四等级议员的选举三、四等级都可以放弃权利。除此之外,柏拉图又将议事会的权力做了进一步集中,设置了轮值委员会,它从议事会中抽取1/12的人组成,主持议事会的日常事务。[4]753A-768E

民主政制下的过分自由会导致社会无序也被柏拉图视为民主制的一大缺陷。毫无疑问,对于民主制度下的自由,柏拉图进行了夸大的描述。无论是实行直接民主的雅典,还是近代以来实行代议制民主的国家,都没有出现过像柏拉图所描绘的那种过度自由的情形。实际上,柏拉图描述的那种情形已经不是国家状态了,而是一种无政府状态。民主制度无论是直接民主制也好,还是代议制民主制也好,都是一种国家状态,而不是一种无政府状态。在无政府状态下,民主制度也就不存在了。不过,在下列两点上,柏拉图是正确的。其一,过分自由会导致社会无序。如果一个社会中,人们拥有过度的自由,最后连法律都不放在心上,那么,整个社会将会失去规范,陷入一片混乱状态。从柏拉图的这点论述中,可以得到一点启示,那就是一个优良的民主制度必须实行法治。只有实行法治,人们的过度自由才能受到限制。除了法律对人们自由的限制外,道德也是限制它的一种重要手段,它既包括外在的道德规范,也包括内在的道德品质。孟德斯鸠对后一点特别重视,将品德视为民主政体的原则。[7]23其二,民主制度下人们拥有的自由多于寡头政制下人们拥有的自由。在同一时代中,无论是在直接民主制之下,还是在代议制民主制之下,人们拥有的自由都比在寡头制之下拥有的自由多。之所以会如此,从根本上来讲是因为自由是民主政制的必然要求,而对于寡头政制来说可能就是危害统治的因素。

容易导致个人独裁和专制统治被柏拉图视为民主制的另一大缺陷。柏拉图对直接民主制的这一批评也是有道理的。尽管在直接民主制下,每个公民都有参与公民大会决定国家事务的资格,但在政治参与上,多数公民一方面缺乏相应的热情,因为自己还要忙于生计,另一方面也缺乏相应的理性与智慧。所以,多数公民在公民大会中处于消极被动的地位,尽管他们的态度决定着国家重大事务,但在很多时候他们中的相当多数人的态度并非出于自身审慎思考的结果,而是很容易受到群体其他人的影响,特别是受其中比较活跃的极少数人态度的左右。法国社会学家勒庞认为,群体心理具有易受暗示和轻信的特点。[14]在公民大会中,当有人进行极富煽动力的演说时,群体中就很容易出现躁动与狂热。①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为人们展示了那些具有良好口才的人是如何在公民大会上进行煽动和控制群体意志的。参阅文献[15]。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丧失了本来就不富裕的理性,成了极少数人意志的俘虏,从而为极少数人篡夺国家权力奠定了基础。所以,尽管直接民主制度是多数平民的统治,但由于多数平民缺乏统治的能力,因此,国家最高权力最终很可能会落入到极少数人手中形成独裁统治,而现实中的最高统治者又不具备哲学王所拥有的高度理性,因而其独裁统治不可避免地导致专制统治。

其实,不仅仅直接民主制可能会导致个人独裁和专制统治,代议制民主制也不能根除个人独裁和专制统治。代议制之下的民众同直接民主制之下的民众在理性和智识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的判断能力同样也较弱,他们往往为一些表面的东西所迷惑,从而作出错误的判决。米歇尔斯指出,在民主政体中,那些具有演说才能的人在公众心中获得了近乎绝对的优越地位。大众欣赏的首先是演讲者的口才,诸如声音悦耳动听、铿锵有力,才思敏捷而且风趣幽默,而演讲的内容则是其次的。[16]所以,在代议制民主制下,极少数人可以通过煽动民众来赢得竞选的胜利,从而获取国家最高权力并进而建立起专制统治。

人们放纵欲望而缺乏美德是柏拉图批评民主制的又一个依据,也是柏拉图认为寡头制优于民主制的依据。柏拉图对直接民主制的这一点批评值得商榷。古希腊的历史表明,民主政体中平民的纵欲行为并不比寡头政体中寡头派的纵欲行为更严重,相反,由于寡头派拥有大量的财富,他们的挥霍更厉害。在《理想国》中,寡头派人物克法洛斯向苏格拉底说起他们几个寡头朋友在聚会时的感言,都为不能像年轻时代那样纵欲而感到遗憾。[3]329A笔者认为,民主制之所以给柏拉图留下人们普遍纵欲的印象,主要有以下两点原因:其一,在柏拉图生活的时代,雅典长期处于民主政体下,所以,柏拉图对民主制之下的社会风尚感受的更多,而对寡头制之下的社会风尚感受的较少。伯罗奔尼撒战争之后,正是雅典人比较放纵欲望的时候。据记载,伯罗奔尼撒战争后,雅典再度兴盛起来,商业获得了高度发展,债券和支票在商业交易中广泛流通。商业和金融业的发展,导致了人们对金钱的疯狂追求。希腊语不得不另创一个字Pleonexia来表示此种欲望的无止境。在美色的问题上,雅典人同样表现得不节制。婚前的贞操只要求于有声望的妇女,但是已成年的未婚男人,在性关系上甚少受道德的约束。盛大的庆典,虽然其起源是宗教性的,但却成为男女私下苟合的好机会。放荡的性关系得到宽恕,卖淫成为发达行业,同性恋现象非常普遍。[17]柏拉图可能因此将人们的放纵归罪为民主制。其二,在寡头制下,占人口大多数的平民不但在经济上比较贫穷,而且在政治上和社会中也备受压制,他们即使想放纵欲望,也缺乏放纵欲望的条件。在民主制之下,尽管多数平民在经济上仍然比较贫穷,但他们的社会地位提高了,在政治生活中也不再受到压制,他们都具备参加公民大会的资格,而且抽签制的实行使得部分平民获得了担任诸如执政官、议事会议员、陪审法官、市政官等重要职位的机会。这些职位在使他们获取权力和提高社会地位的同时,也增加了他们的收入,这就为他们满足欲望创造了便利的条件。其他暂时没有获得重要职位的公民因为抽签制度也受到鼓励,认为自己一旦获得这些职位,自己的欲望就可以得到更好的满足。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国家可能会出现一种放纵的社会心理。

综上所述,柏拉图所批评的民主制是以古希腊雅典城邦为代表的多数平民统治的直接民主制。在柏拉图批评的直接民主制的缺点中,虽然有些内容值得商榷,但其中还是有很多地方具有重要价值,并对西方政治思想史产生了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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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M].日知,力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5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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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贡斯当.古代人的自由和现代人的自由[M].阎克文,刘满贵,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6]佩迪特.共和主义[M].刘训练,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7]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M].张雁深,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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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勒庞.乌合之众[M].冯克利,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24.

[15]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M].谢德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0.

[16]米歇尔斯.寡头统治铁律[M].任军锋,等,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58-60.

[17]杜兰.希腊的生活[M].幼狮文化公司,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340-341,217-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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