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藏发展中的不同价值观及其质疑问题研究
2012-02-16王晓明乐清市图书馆浙江乐清325600
王晓明 (乐清市图书馆 浙江 乐清 325600)
陈 颖 (温州市少年儿童图书馆 浙江 温州 325000)
陈文眉 (乐清市图书馆 浙江 乐清 325600)
汤罡辉 (中山大学图书馆 广东 广州 510275)
价值观的本质是主体的价值立场、态度和根本观点,是行为的内在推动力,是决定行为期望、态度的心理基础,代表一系列基本的信念和人对周围事物的是非、善恶和重要性的评判。价值观的主体是人,而人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具有很强的主体意识,所以价值观通常是充满感情的,为个人行为提供正当的理由。
在国外,图书馆核心价值观的研究主要是为了树立区别于其他职业的标志并团结图书馆人[1]。美国图书馆协会(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简称ALA)前主席Michael Gorman是图书馆核心价值观最活跃的研究者和鼓吹者[2],其目的是为了帮助图书馆员树立职业信念。我国图书馆界随着党中央提出建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精神而逐渐将图书馆核心价值观的研究列入议事日程,如2006年12月召开的中国图书馆学会2007新年峰会提出了“图书馆核心价值观的再认识”议题。但我国对核心价值观的研究多停留在介绍域外情况(如由于翻译的不同引发了许多争辩[3-4])及核心价值观的定义、内容、意义和重要性等理论探讨上,至今也未达成统一共识(如有人认为核心价值观是恒定的,有人则否认[5]),不过,学术讨论可以带动从业人员认识到价值观的重要性。
笔者以中国学术期刊网(CNKI)为检索库,用“图书馆+核心价值观”作为检索词,检索到在1979年1月—2011年9月期间共发表了74篇学术论文、8篇硕博士学位论文。其从数量来看并不是很多,而且由于大部分研究者都围绕整体行业的核心价值、核心价值观等关键问题去思考,使与图书馆采访职业行为相关的、非图书馆整体性的、非核心的价值观呈现研究空白。因此,笔者在参阅可检索到的有限资料后,梳理了藏书发展过程中的几种不同的价值观,以弥补此研究的空白。基于价值观的思考会影响人们的价值判断和选择,且不同的价值观之间存在着一些冲突,笔者对其进行了统一讨论,使其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而使大家有更深入的认知。随着数字化的迅猛发展,虽然许多图书馆馆藏中具备丰富的数字资源,并且图书馆之间加强了各种形式的共享合作,大大扩展了读者的信息来源渠道,使读者对图书馆的藏书工作很少产生质疑,但是少质疑不等于零质疑,我们应该主动剖析馆藏发展中以不同价值观为指导的行为偏差,以期使图书馆馆藏更加科学、合理。
1 重藏观
重藏观是指以发展藏书数量为图书馆的主要发展思路和导向的价值观,其核心思想是以藏书建设为主导,对藏书的流通情况、用户的需求情况则较少关注[6]。由于这种价值观有失偏颇,一些有识之士进行了“藏”与“用”的大讨论,讨论的结果是图书馆应该从以重藏观为主导转向以重用观为主导发展。因此,图书馆开始逐步发展开架式阅览,关注图书的流通借阅情况、馆藏资源的开发与利用问题,也开始研究用户需求。我国自古以来重藏观从未停息过。由于我国古代崇尚经典、尊崇圣人、效仿古法,导致图书收藏风靡,注疏之风盛行,中国古代藏书者在重视收藏大量先贤典籍的同时,又因为尚古之风而使其藏书具有封闭性,一般情况下秘而不宣,非常不利于文化、思想的传播。
“重藏不重用”的观念在我国古代还表现为历代君主为了不断推行其专一的政策、思想,将文献集中收藏不对民众开放,但统治者可随时查阅以资政。在我国古代,管理图书的人有专门的官职,如史官、典书、校书郎等,他们从事的工作主要是藏书校勘、编目、修复等[7],但没有设立专门的采访工作岗位。因文献使用者极少,使用权只限于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等上层阶层,这也方便了统治者实施愚民政策。
当代图书馆界中,也有个别人头脑中还残留着古代重藏观的痕迹,如把自己当作私家藏书者,担心文献在流通中造成损坏及流失,尤其是古籍资源,提倡馆藏目录及馆藏只供少数人阅读且一律不外借,并且不重视文献的开发利用,也不积极参与数字化合作项目;如视馆藏目录为珍藏品,仅提供浏览不允许下载使用,导致图书馆之间要实现共享采访或建设联合馆藏目录难度非常大。此外,还有两种重藏观,一种为测评某类图书利用率不高后,将其转移密集收藏,如澳大利亚不少研究型图书馆为解决存储空间不足的问题,发展国家级纸质文献存储库[8],这可以说是一种在考虑利用情况的基础上进一步调整收藏的方式;另一种为不考虑利用率,反对剔除理论,主张完全、永久收藏,也不反对广泛利用,如程焕文、潘燕桃在所著的《信息资源共享》一书中指出,一切信息资源都是有用的,一切信息资源都是为了用的[9]。这种观念非常重视资源的收藏,因此其采访工作以尽力搜罗齐全为目的,还添加反馈式的查漏补缺任务,即对于因流通丢失的、一时经费不足漏采的、书目不全漏订的文献都要后续补全。有人认为重藏观的部分理念虽然已经不合时宜,但是在经济欠发达地区重藏观的作用依然存在[10]。并且,提倡重藏观的学者会时常质疑、批判重用观,如将古籍数字化的行为批判为破坏性保护[11],批判将陈旧读物作废品处理者是败家子[12],批判某些图书馆高调宣传办借书证不再收取押金是对文化遗产和文明传承的漠视[13]。
2 经典文献收藏观
经典文献收藏观是指重视经典文献的价值而专门给予重点收藏。这种观念早在我国古代就已存在。例如,官府藏书旨在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统一天下民众思想。统治阶层常把典籍当作治国之本,非常重视对“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的收藏,导致儒家经典地位高于其他文献。汉代被确定为治国安邦的经典有《典》、《谟》等[14];唐代统治者认为经籍是机神妙旨、圣哲能事的体现[15];宋代流传有“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典故[16],用以强调学习儒家经典的重要。在国外,也有人论述了经典文献的意义。例如,蒙达多里出版社出版的《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的书》系列丛书中的《为什么读经典》一书[17],其中的文章大多写成于20世纪70—80年代,重点阐释了阅读经典的意义。
近年来,我国经济、政治、文化发展迅速。为宣传中国文化,我国掀起了修读经典的国学热,从而使阅读经典成为当今的一种时尚。专门研究目录学的乔好勤教授曾大胆预测: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目录学史研究可能出现一个低潮,之后会因兴起的国学热、汉学热、传统文化热、古籍整理热,又促进传统目录学的研究[18]。这种预测得到了验证,当下确实又兴起了经典热。目录学专家王锦贵教授认为:“一个学者如果没有几部经典垫底就会学术底气不足。”[19],他还出版了《经典文献与大学生素质教育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一书。北京大学在《关于设置本科生素质教育通选课的通知》(校发[2000]123号)[20]中强调,通选课要有利于学生掌握经典著作的基本精神,启迪思路,这导致北京大学所列课程无论文理学科,许多都在附加说明中使用了“经典”的字眼,如经典符号、经典人物、经典艺术、经典实验、经典理论、经典研究等。文化界名人(如易中天、王姝等)也开始鼓励大众阅读人文经典[21-22],而持反对阅读经典著作观点的文章极为少见。只有范并思教授在其博客中质疑为大学生开经典书目或教大学生读经典是不是一种值得推荐的学习方法[23]。
经典文献为少数代表性著作,在发达的出版行业背景下,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图书馆都可轻易购置,加之收藏经典文献没有排它性,因此提倡收藏经典文献一般不会有反对的声音。我们思考的是,远古时代的作品是否会有比较多的当代读者能够认真阅读,尤其是表达方式另类的古文至今是否还存在版本失真等颇多争议(如《中国基本古籍库》中有许多缺字、错字),是应鼓励深入阅读还是鼓励作以研究?如果出版行业为了迎合经典文献阅读热,专门组织一批专家挑选各个学科门类下的经典文献,有意高调宣传、高价销售,图书馆应该如何应对?若都予以收藏难免会有附庸风雅之嫌。现今,对经典文献评定没有统一的标准,如笔者在实际工作中未曾听到有读者质疑图书馆未收藏某些经典著作,却曾听闻个别教授因图书馆没有收藏其出版的重要著作而责怪馆长。
与经典文献收藏观直接对应的是休闲阅读收藏观。例如,有的图书馆收藏游戏软件、大众化娱乐杂志等,在馆藏空间的布局上尽显休闲特色,让读者感到轻松、愉快,有人还提议高职院校开设休闲阅读导读课[24]。也有人认为公共图书馆发展休闲阅读与现代图书馆平民化发展方向相一致,休闲阅读表现为趣味性、自主性、普及性,可充分发挥图书馆的公益作用[25]。吴慰慈教授在《图书馆学概论》(2002年)中也增添了“文化欣赏娱乐消遣”的图书馆职能,认为图书馆是社区的文化娱乐中心[26]。但是我们也看到对于休闲收藏观也有一些争议,例如,曾有人反对图书馆不能仅仅满足公众的娱乐性需求,指出要明确图书馆与租书摊的不同[27];有人质疑少儿图书馆是否该在电子阅览室安装游戏软件、质疑高校图书馆是否该收藏非学术性的书刊。
3 符合主流文化价值的藏书观
符合主流文化价值的藏书观是指以主流文化价值观为依据,主要收藏与其内容相符的文献的一种收藏观念。每个时代、每个群体的文化价值观会趋向一致,形成一种主流价值观,而且这种主流文化价值观会成为社会的价值取向,并支配、制约和规范文化创造。在藏书发展并形成藏书特色的过程中,也会受文化价值观的影响而形成特定的藏书文化[28]。反之,藏书文化也会反哺、强化社会文化价值观[29]。
我国古代的文化价值体系中虽然包含了多个互不相同且冲突对立的价值观,但儒家的价值观在西汉之后一直占据主导地位。这种文化价值观融合释道两家的思想精髓。当时的知识分子,不管其学习兴趣、研究方向是什么,首要的任务即学习儒家经典。直到明清时期,才开始萌发“反对崇本抑末、主张工商皆本”的批判性观点。我国古代的四大藏书体系——官府藏书、私家藏书、寺院藏书、书院藏书都受到主流文化价值观的影响而形成不同的藏书特色。其中,私家藏书虽然灵活,但是国家可通过禁毁或征调的方式对其进行处置,如乾隆时期编纂《四库全书》就被后人认定为“寓禁于征”的文化专制活动[30];书院藏书则普遍选用四书、六经和一些正史典籍作为其基本的教科书,内容不超出文史经籍范围[31],而且书院藏书以教育形式推广官方认可的意识形态,受到封建皇权的重视,可由上而下地推动书院藏书的发展[32];佛教、道教的思想观念与儒家思想相互融合、兼容并包,因此寺院可保存大量的佛道经书[33](在我国古代的藏书中,还出现一些“伪书”,按现代人的理解则是有些作者要表达自己的思想却又受到各种限制,只能采取各种手段作伪、包装,使其有机会潜入主流收藏体系。)
1917年“新图书馆运动”后,图书馆藏书体系开始渐趋合理化。该运动强调藏书以满足读者的需求为宗旨。受其影响,我国传统的厚古薄今、存中排外的藏书思想逐步改变,出现了古今并存、中西并重的局面[34]。李超平认为,建国后中国图书馆职业从来没有缺少过核心价值观,但是核心价值观的确定过程,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和图书馆职业对行政指令的被动接受过程。而始于2007年的中国图书馆核心价值的研究,具有了鲜明的自主性[35]。2007年前,除文革时期外,核心价值观在相应历史时期决定着图书馆职业的行动方向和价值评价。图书馆别无选择,其使命、责任、行动方向、职业伦理……一切都被规定了,职业行为符合“规定”即正确的,反之即错误的。一直以来的职业信念都是对政府意志的迎合。按李超平的阐述,建国以来我国图书馆的藏书发展价值观基本是在迎合上层社会的价值观。笔者认为,无论是谁确定图书馆的核心价值观,都会影响藏书发展的价值观。例如,在高校里,无论是以民主方式形成的办学理念还是长官意志形成的办学理念,图书馆的发展规划都要围绕着既定的办学理念来制定、配合、落实。随着社会的进步,当出版自由后,收藏也应该自由,图书馆的收藏价值观也可以是主流与支流并存。
4 教化的收藏价值观
持教化收藏价值观的人认为:图书馆承载着信息和知识,传播着文化与思想,并以它的馆藏与服务隐性地孕育、感化、教育着人类,从而造福人类、造福社会,不随时代、社会、思想、环境的变化而变化[36]。图书馆创立之初就设立了以教育教化为主的价值观。杜威把免费学校和免费图书馆相提并论,并把图书馆员与教师放在同一高度,使社会上层对图书馆的教化教育作用看得至为重要[37]。1912年,民国政府公布《教育部官制》令,特别指出:“图书馆之教育,较学校之设置,其效力尤能普及。”[38]国际图书馆协会和机构联合会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公共图书馆“既支持各级正规教育,也支持个人和自学教育”[39],促使图书馆产生了以社会教育职能为准则的价值观。在列宁的图书馆思想中,图书馆的社会教育职能被提升到“政治教育”的高度[40]。列宁认为公共图书馆应该是国民教育的中心,是对群众进行政治教育和文化教育的场所[41]。2007年,Domier S在《日本战时图书馆:从阅读指导到思想控制》一文中提到,由于战时日本面临重创,因此日本公共图书馆面临着为公众服务、指导公共阅读、对公共进行心灵辅导等任务。日本教育界普遍认为,日本教育部在战后的最大成就是针对战时民众的心灵创伤而推行的全民阅读运动[42]。2003年,美国大学与研究图书馆协会(Association of College and Research Libraries ,简称ACRL)主席Lee Hisle在演讲中提到了“职业的十字路口”——电子时代图书馆价值面临的挑战。他说,“传统的如信息自由等核心价值需要重估,因为电子信息时代垃圾与珠玉共存,图书馆员应该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特别表现在为青少年提供健康的信息服务上”。为此,他宁愿被称为“保守的图书馆员”[43]。
图书馆发展过程中,教化价值观受到过比较严重的冲击。据于良芝介绍,英美图书馆为确定新的价值观,1941年曾作过著名的“麦克考尔调查”[44]。此调查发现,公共图书馆的读者喜欢阅读通俗小说类图书,他们利用最多的是图书馆的通俗读物中心的功能,与图书馆对市民实施教育教化的职能存在差距。在面临是否要坚持教育教化原则的问题时,英美图书馆选择了尊重读者的原则,并强调图书馆的服务是不加质疑、偏见、限制的,是宽容的[44]。徐金华认为,我国公共图书馆的藏书利用率低,跟我国强化教育教化职能而忽视其他职能有关,无视读者的多样化阅读需要会造成藏书利用率长期居于较低水平的后果[45]。黄纯元先生则指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图书馆员比读者更高明,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图书馆员所提供的精神食粮优于读者自己选择的[46]。在图书馆实际工作中,经费有限导致图书馆在采购文献时,必须遵守一个价值观来进行选择,而不能随意、自由地挑选。部分高校、科研图书馆考虑到采访员素质不高会漏选重要的文献,因而提高其上岗的学科、学历底线,并设立学科采访员制度,还邀请专家一同选取文献,但这都只是更换具有不同价值观的选取文献的人而已。摈弃了传承与教化的收藏价值观后,馆员采购文献依旧不能转化、过渡到知识自由的理想阶段,其只能提示馆员不要采用单一的价值观。笔者认为,我们不能因为追求自由、平等而抹杀、否定各类型图书馆馆员采购文献的智慧。在无限的资源中挑选有限的资源以充分满足读者阅读需求,其本身就是一种智力劳动。
5 科学发展的藏书观
科学发展的藏书观是指在藏书建设中要坚持科学发展的观念,要为藏书发展提供科学的理论依据,并在藏书发展中运用科学的数量统计指标进行控制。例如,在藏书建设理论中,曾出现过零增长理论又称稳定状态理论、三线典藏理论、二八定律理论。近年来,随着对藏书建设的日益重视,我国进一步发展了馆藏发展战略、馆藏发展(规划)政策研究理论(中国港澳台地区较早发展且已经制定了馆藏发展政策,1987年中国大陆地区还尝试进行过发展战略的研究[47])。例如,戴龙基主编的《文献资源发展政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汇编了普通高等学校图书馆文献资源发展的各种指南文件,还罗列了各种研究报告[48]。该书的写作目的是为了全方位地指导高校图书馆较为科学地进行藏书建设,以避免采访工作中历来被人诟病的采访员的主观、经验化行为。目前,厦门大学、中山大学图书馆都制定了馆藏发展政策。在《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系统2006—2010中长期发展规划》[49]中,也提到了馆藏发展的内容,如“通过集团采购,网络版外文期刊达到4 000种,覆盖主要领域的核心期刊;网络版中文期刊覆盖所有领域”。
就理论而言,研究、制订馆藏发展政策可方便采访员全面衡量整个读者群的需求结构;可明确馆藏在未来数年内的发展目标,使采访行为也逐步规划化、有序化;可促使各学科、门类图书的采选与学校学科建设相适应;可民主协商馆藏的发展特色,以调动每位采访员的工作积极性。研究、制订馆藏发展政策(规划),将采购工作当作一个项目来科学化管理,也确实让采访工作越来越精细化,因为每一次采购行为都需要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并且,采购的文献需要经得起各种数学模型的测评,以资证明采访效率。就实践而言,采访工作不能遵循某种准则进行流水线般的作业,因为采访活动会遇到各种既定发展政策之外的其他困扰因素。例如,制订采访经费时会因每本书的标价(涨价幅度)不同而无法控制采访数量;采访经费无规则时,采访活动也会无序,尤其是当财政经费下拨后一般要求短期内完成一次性巨额文献采购任务时,往往无法完全按照采访政策进行,并且对于专项资金必须专款专用,采访员无法进行选择,对于捐赠购书款也是如此,有的捐赠购书款者会明确指出采购文献的范围,导致采访行为无法实现“科学决策”。因此在实践过程中,科学意义上的制订采购指标、参数、模型常常被迫沦为纸上谈兵的作秀行为。此外,除去外在的不可抗拒的影响因素,馆员的个性思维、知识结构也会影响到采访行为。
从某种程度而言,追求科学意义的指标就是在追求共性的指标。尤其是刚入职不久的图书馆员,他们热衷于用各种数量统计来说服上级及读者,以证明采购的文献是核心的、重要的、被同行认可的。追求另类收藏价值、创新价值的图书馆员则倾向于标新立异,摈弃大众化的思维,力图馆藏人无我有。以顾颉刚先生为例,他首次作为中山大学的图书采访员时,致力于改变收藏方向,争取使图书馆馆藏成为普通人都可使用的,专家也可以使用馆藏进行研究[50]。他外采时很快发现供需双方在购买文献观念和选择上的差异,认为供应商只懂正统派的藏书,导致馆藏文献重复,所以还亲自到旧书店及小书摊寻找文献[50]。杜定友曾对顾颉刚的《购求中国图书计划书》大加赞赏,并亲自做跋语:“一般图书馆藏书不出四库之门,推崇‘古文圣道’,这种传统观念极为错误,害人非浅;以往图书馆以藏‘书’为重,不重视其他有用之材料,这也是根本错误的。图书馆收藏应以‘人类的记载’为范围……非但收藏历代文献,而且对于琐屑、最新近的材料,尤为特别注意……现代的图书馆,不是一个死的保守机关。他的机能,在运用馆内所藏,以求文化之进步与发现。所以我可说图书馆是‘社会的头脑’,‘学者的灵魂’。”[50]70多年后的今天,中山大学图书馆在重新认识顾颉刚收藏的碑帖时,甚为感慨这些藏品的实物史料价值、文物考古价值和艺术参考价值[51]。又如,中山大学图书馆近90岁的终身荣誉馆员刘少雄先生,特意在其办公室悄悄收藏了文革期间不同版本的《毛主席语录》883册, 2009年这些红宝书在拍卖市场高价入市[52],我们才认识到它的价值。
藏书发展中的科学主义观念,既具有实证主义特征——把处理哲学和科学的关系作为其理论核心,也具有科学至上和科学万能的倾向与方法中心主义特征——以方法为中心或以技术为中心去解决问题,容易陷入方法至上的科学主义境地。如果以科学为最高价值标准,把藏书发展完全科学化,把科学主义与崇尚科学相混淆,则容易否定人文精神,否定个体馆员的特殊价值观取向,只追逐短期内的可统计、具有显示度的各种数据指标。藏书发展中的科学主义观念,实际上是在追求某种规律、寻找某种真理,但蒋永福先生曾提出,源于社会意义上的“真理”,其实都是人的主观意志制造和建构的产物,并不具有纯粹的客观性、必然性,或者说,所谓“真理”,其实都是由权力(包括学术权力)生产出来的[53]。藏书发展中的科学主义观念,也与“信息自由”相抵触。美国图书馆协会早在1948年就推出了《图书馆权利法案》,并将“信息自由”定位为图书馆职业的最高原则[54]。如果使用数理统计法仅将基于统计意义上的核心、重要资料收藏并呈现给读者,实际上也是剥夺了读者自由、平等利用信息的权利。杜威提出的选书三原则:“最好的图书、最多的读者、最少的开支”,就有“审查”内容之嫌[55]。值得注意的是,企业界人士喜欢使用价值观的术语,从语句上不会对其业务产生绊脚的地方,而图书馆使用自由、中立价值观后,其基本采访业务都受到了干扰,导致延伸服务也难以开展[56]。
笔者以上主要列举了5种馆藏发展的价值观,但每一种都不是完全独立、绝缘、互斥的,文中个别质疑观点也同时出现在几种价值观里,由于版面有限,本文不重复论述。
6 结 语
图书馆的藏书建设、发展深受不同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尤其是在具体的业务操作中,容易受个体或整体主流价值观的影响。当图书馆的藏书建设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发生技术或思想观念的重大变化时,我们需要调整好自己的价值观,使其与之相适应。从古至今,价值观的转变、调整及将其应用于指导藏书发展、建设工作始终是重要的研究议题。当我们在藏书工作中遇到不同价值观的质疑、碰撞、冲突时,不能强求对方与自己相一致,而是应深入思考其价值观的来源,共同理性探讨不同价值观的利弊。尊重彼此之间不同的价值观,才能在探讨中激发新的价值追求。此外,在图书馆核心价值观难以统一认识时,不妨从小处入手,可以更容易逐步识别、确定有特质的核心价值观。
有人说,“业界不断发出图书馆‘被边缘化’的呼声,其实这是图书馆核心价值观体系不明确的具体表现,或者说是图书馆核心价值观被日益发展变化的信息环境所驾驭的体现。图书馆核心价值观就是图书馆可持续发展的根本”[57]。但笔者认为,自古以来藏书价值观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中,但一直未影响到图书馆的存在与发展,而且每个历史时期都会有一种主流的藏书价值观影响着馆藏发展,目前的社会环境因提倡和谐、多元价值观并存,较难形成统一、主流的价值观。价值观多元与否并不是构成图书馆是否会被边缘化的重要因素。研究者找不出最为核心的价值观,正说明价值观是开放式变化发展的。不同价值观之间发生冲突,形成矛盾,属于正常的现象。并且从价值哲学而言,价值多元是客观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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