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中的时间技巧探微
2012-02-14张林
张 林
(江苏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一、引言
时间是小说叙述要素之一,有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之分。故事时间又可称为所指时间,它是指被讲述事件本身的时间。在现实生活和故事中,同一个事件的发生、发展、高潮、结局总是在一个时间范围内进行的,事件从始至末的过程是在自然、匀速的,有一定连续长度的时间序列中进行的。叙事时间又称为能指时间,它是指事件本身的时间被叙事者加工处理后呈现出来的文本时间,是近乎虚构的虚假时间,是叙事者根据一定意图安排的,也是叙事者使用的一种叙事策略。关于小说叙事时间的描述,“最有影响力的论述文本时间的理论家是热拉尔·热奈特,他在从故事时间向文本时间转换过程中将人工呈现或言语再现方式具体分为三个方面:即时序(order)、时距(duration)和频率(frequency)”(Toolan,1988:49)。从时序、时距、频率这三个方面来看,故事时间是单一、客观的、固定不变的,但是叙事时间却可以被打乱,然后再进行重组、缩减或者重复。因此,同一个故事可以被叙述成多个不同的文本。这种丰富多样的叙事时间为叙述者提供了极大的叙事空间。当然,这种特点要以故事时间为参照才能呈现出来。在叙事时间研究的时序、时距、频率当中,时序研究的是“在故事中事件接续的时间顺序和这些事件在叙事中排列的伪时间顺序的关系”,时距涉及的是“这些事件或故事段变化不定的时距和在叙事中叙述这些事件的伪时距(其实就是作品的长度)的关系,即速度关系”,而频率研究的是“故事重复能力和叙事重复能力的关系”(热奈特,1990:13)。英国小说家约瑟夫·康拉德就是一位成功使用叙事技巧进行创作的大家之一。尽管康拉德没有专门论述自己对小说创作艺术看法的文章或专著,但发表于1897《“水仙”号船上黑水手》的《序言》则全面系统地阐述了他的小说观。“自1897年发表 《序言》至1916年,在近20年的小说创作实践中,康拉德一直在思考和努力实践自己在《序言》里提出的小说艺术主张和原则。”(赵海平,2007:63-64) 发表于1907年的小说《密探》则是体现康拉德创作思想和艺术观点的重要作品之一。
由于该小说对恐怖主义主题有所涉及,在2001年美国“911 事件”两周后被认为是“美国媒体引用最多的三部文学作品之一”(Shulevitz,2001)。《密探》被出版公司“当代图书馆评为20世纪最好的小说之一,并且排名第46 位”(Caplan,2005:155)。在《密探》取得成功的众多因素中,康拉德在小说中对各种叙事技巧的使用引起了读者的关注,使得该部作品成为叙事学经典作品之一。有学者认为:“就文学批评而言,叙事学最集中的研究对象莫过于‘文学叙事’(literary narrative),尤其是叙事虚构作品(narrative fiction)。”(尚必武,2011:64)小说《密探》则成功地展示了文学叙事的魅力以及小说作为虚构作品的深刻内涵。小说家康拉德匠心独具,牢牢把握住时间这条主线,巧妙地运用时间错位、多层次的并与意识融为一体的叙述模式来表现他的创作主题,在故事情节中运用顺叙、跳跃、闪回等技巧,把时间切割为不同的段,使其变幻莫测,然后再进行重新排列。他借助这种时间叙事技巧努力探索小说中各种人物的内心世界,描述了人物的心理时间和客观存在时间之间的不可协调性和不同步性,把基于真实历史事件的格林威治爆炸未遂案创造性地描述为对时间的丰富呈现和深刻解读。这种时间技巧的运用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二、时间错位技巧的使用
由于在叙事文本中存在着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之分,叙事文本中便出现了时间倒错现象,也就是说,发生于过去的事情可以在以后叙述或者从故事的结尾开始叙述等。据此叙事时序可以进一步分为顺叙、倒叙和预叙等。如果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同步,则是顺叙;如果故事时间早于叙事时间,而叙事从事件的中部或最后开始叙述再回到起点,则为倒叙;如果事件还没发生,预先对事件过程进行描述就是预叙。
在小说《密探》中,康拉德成功地使用了时间错位技巧,摆脱传统的叙事方法,把故事情节巧妙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小说的叙事时间是从晚冬开始的,故事结束于一个月零十天之后。小说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包括第一章节、第二章节、第三章节、第八章节、第九章节的前半部分。这一部分讲述了英国格林威治天文台爆炸案发生前的一些事情。小说的第二部分讲述了爆炸案当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小说的第三部分为最后一个章节,讲述了格林威治天文台爆炸案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小说中的时间安排不断变换,传统的叙事时序被不断打断,但是小说的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错落有致地融合到一起,逻辑关系严密,读者也在不断变换的时光中进行思考,增强了文本的可读性。具体说来,在小说开头前三章,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是同步的。但是在从第八章到第九章过渡时,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出现了不同。故事时间比较短暂,却有相对长的十天空缺期存在于第八章末尾和第九章开头。在第九章开头,“伍洛克(Verloc)先生离开十天后从欧洲大陆回来,丝毫见不到他有从国外旅行回来的兴奋心情,也不见他有什么回家后的喜悦之情”(p.150)。小说对他出国旅行的叙述旨在表明他不在爆炸案现场,但是小说并没有具体描述他的旅游行程,这种对他描写的停顿形象地再现了他乏味的、如一潭死水的、停滞的生活,也反映了他的行踪神秘莫测。同样,另外一个十天空缺期出现在第十二章和第十三章之间,小说又出现了时间错位现象。本来故事可以结束了,但故事突然出现了十天空缺期。小说最后一章讲述了十天前的事情,从奥斯庞(Ossipon)手里拿一份十天前的报纸入手,叙述读者未知的事情,向读者呈现温妮(Winnie)的死因。
此外,时间错位叙述出现在第三、第四章节。读者从小说第一章到第三章得知,伍洛克在弗拉基米尔(Vladimir)的指使下要实施一场爆炸案,但是当读者读到第四章节时,叙事时间突然转换到一个月后。在第四章节,当奥斯庞听到伍洛克的名字,他说:“我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p.63)本章的场景设在一个沉闷的“森林之神”餐馆的啤酒吧里,格林威治天文台爆炸案的消息就是在这里从和奥斯庞教授的谈话中传达出来的。这与第八、第九章节描述伍洛克消失了十天不谋而合,他消失一个月表明了他在此期间去执行任务去了,前后逻辑关系非常缜密。
小说第六章也使用了时间错位技巧,本章开头是检查员希特(Heat)与助理专员(Assistant Commissioner)在谈话,当希特提到无政府主义者米凯利斯(Michaelis)可能与爆炸案有关时,助理专员脑海中突然闪现他妻子的一个朋友——一个有影响力的女士,一直资助米凯利斯。这种倒叙女士与米凯利斯之间的关系使得助理专员认识到,如果米凯利斯被他的部门逮捕,她的妻子肯定不会原谅他。因此,在他的搪塞下,相应的调查便陷入了僵局。这里倒叙的使用将过去呈现到现在,也使得现在的叙述时间停止。没有上述的倒叙和停止,读者很难理解助理专员对此案件的矛盾心理。此处的时间错位起到了推动故事发展的作用。倒叙之后,小说又恢复到了两个人之前的谈话状态。同样,小说第八章也出现了时间错位现象。在第七章结尾,助理专员来到伍洛克的商店,“前窗的边上,有不可名状的影子在晃动;门虚掩着,透出一道狭长而明亮的煤油灯光束。”(p.125)读者会认为助理专员会到商店里调查情况,但是第八章开头却讲述了温妮的母亲要搬到敬老院居住,原因之一就是她儿子史蒂夫(Stevie)的死。这里叙事时间长于故事时间。读者在本章开头感觉史蒂夫并没有死,因而对史蒂夫的命运留有悬念。读者在本章进一步了解了史蒂夫的性格特征,为其悲剧命运埋下伏笔,也能够理解为什么助理专员与检查员希特对史蒂夫外套的碎片感兴趣,因为这是爆炸案的重要线索。
小说发展到了第九章,叙事时序变得更加复杂。在本章前半部分,伍洛克试图将史蒂夫带出家门,而第二部分主要讲述在他们家中对爆炸案的调查工作。时间变化从伍洛克带史蒂夫离家的一天转移到助理专员来访的晚上。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分离,时间的连贯性被打断,读者的好奇心也被激发出来。到读者看到助理专员手按伍洛克商店门铃对其进行调查时,叙事场景就和第七章的结尾连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迂回的故事线索。这种安排能够使读者更加投入对小说故事情节的解读。
三、时距的巧妙安排
叙事不仅可以重新排列小说事件的先后顺序,还可以改变事件持续时间的长短。叙事时间的长短称为时距,用于研究故事中变化不定的时间长度和叙事中作品时间长度的关系。叙事时距是对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长短的比较,在叙事文本中,一天中发生的事情可以用好几百页的文字来描述,同样也可以用简单几行字来描述故事人物的漫长一生。当叙事时间等于故事时间时,叙事文本则被认为是同等叙事;如果叙事时间长于故事时间,叙事文本则被称为扩展叙事;当叙事时间短于故事时间时,叙事文本则被称为省略叙事。
在小说《密探》中,康拉德注重了时距的表达,他将同等叙事、省略叙事、扩展叙事巧妙地融合到一起,增强了文本的可读性。康拉德在小说中注重描述某一时刻事件,其中,人物的主观感觉时间不同于客观存在时间,这也使得扩展叙事得以存在。在小说第十二章,康拉德借助扩展叙事将温妮杀死丈夫后面对死亡的恐惧心理惟妙惟肖地表达出来。温妮杀死伍洛克后感到极度恐惧,她知道她要被判处绞刑,此时,故事时间已经不重要了,钟表上显示的时间已毫无意义。在她眼中,几分钟的客观存在时间好像是几个小时。她每看一下时钟就产生一些奇怪的内心体验,她最后认定跳进泰晤士河自杀比被绞死要好一些。在去泰晤士河的路上,她胡思乱想,此时的叙事时间超出了故事时间,扩展叙事技巧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客观存在的时间对温妮已经不重要了,她感觉时钟也在捉弄她,当时钟显示只过去3 分钟,她却认为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时间,她没有意识到她的绝望、恐惧和伤心之情融入到时间当中,增强了她对时间的体验。正如弗莱什曼(Fleishman,1978:23)在其文章《〈 密探〉中的象征世界》一文中指出:“《密探》中的世界是由一些分散的岛屿组成,这些岛屿将人们彼此隔开,正如伍洛克和他的妻子被他们各自的主观性隔开一样。”随着她对时间的体验不断强化,她的孤独感、隔离感也逐渐增强,这也是她感觉钟表上的时间那么缓慢的主要原因。随着温妮对时间的体验逐渐增强,扩展叙事得以呈现,读者能够清楚理解温妮的内心世界。正如弗莱什曼(ibid.:25)所说:“几乎《密探》中的每个人物都有主观时间的表达……只有温妮在谋杀案后感觉不受时间的束缚(至少是暂时性地);她木然地看着时钟,因为‘她已不关注时间了……’”此刻的温妮已经把自己包裹在狭小的天地里,她对时间的个人体验已经走到了极致,不可能再从孤独的氛围中走出来。
温妮的这种孤独感也体现在她去泰晤士河的路上,客观存在的几分钟时间对她来说好像是几个小时。无论她如何试图摆脱死亡的恐惧,被绞死的想象一直深深地刺痛着她。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够走到河边。此处的扩展叙事进一步强化,叙事时间也无限延伸。“温妮蹒跚着前行,路过泛着红色灯火的窗户,里面有人在吃饭。‘去桥上……我要去那儿。’她不断重复着。她伸手及时抓住了路灯柱子,以稳住身形。‘早晨之前我不可能走到那里,’她想。死亡的恐惧已经使她变得麻木不仁。她感觉自己已经在街道上跌跌撞撞走了好几个小时。‘我不可能到达那儿,’她想。”(p.222)
温妮体验了一个极度难熬的时刻,她突然对时间概念模糊起来,不能清醒地认识时间。此时的故事时间似乎停止了,而每一分每一秒的叙事时间则被凸显出来,读者从中更加理解和同情温妮的悲剧命运。此外,《密探》中的扩展叙事技巧用于描述一些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瓦特(Watts,2005:153)指出,康拉德“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精妙的细节描写,但是叙事整体没有变动”。这些细节描写是指叙事强化事件的细节,尽管时间似乎停止了,但是不影响叙事的整体进程。如在第十一章,扩展叙事技巧用于描述伍洛克的谋杀案。在谋杀案发生过程中,时间似乎已经凝固了。“他们有足够的闲暇时光,以至于他有时间理解异样之物的真正意义,品味心中涌起的死亡的味道……他们有足够的闲暇时光,以至于伍洛克先生有时间实施防御计划,包括躲到桌子后面,用木头椅子将其妻子重击倒地。尽管他们没有足够的闲暇时光,伍洛克先生也没来得及动一下手或脚,刀子就已经捅进了他的胸膛,其间没有受到任何阻力。”(p.216)上述场景描述了伍洛克先生死亡的关键时刻,三次使用了“闲暇的”一词,读者的注意力被深深吸引了。本来杀人的动作应该是快速突然的。但是此处把一切动态的、快速的动作进行了减缓的、静态的处理。伍洛克没有预料到他的妻子会做什么,当他妻子拿着刀捅向他时,他也没有作出反应,一切都是在“闲暇的”状态下发生了。此处减缓的描述将人物的每个细节呈现出来,产生了时间凝固的效果。在时间凝固时,叙事的节奏减缓下来,读者会更加集中精力关注伍洛克的命运。因此,康拉德巧妙地设计了时间游戏,在他的指引下,读者的时间观与叙事节奏能够融合到一起。
四、频率的灵活呈现
频率研究故事重复能力和叙事重复能力的关系。叙事学里的频率由事件频率和叙事频率组成。事件频率是指事件本身在生活中的发生状态,是经常发生的,还是偶然发生的,事件发生的次数就是事件频率。叙事频率是指“一个事件在故事中出现的次数与该事件在文本中出现的次数之间的关系”(Hu,2004:85),即叙事者讲述的次数,可分为单一叙事、重复叙事、概括叙事。在小说《密探》中,时间以频率的形式不断重复一些事件,强化了小说的主题思想。如在第八章,温妮在她母亲离开后回到家,她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冷漠感和孤独感充斥着整个房间。“一切静悄悄,只有时钟发出孤独的滴答声响”,看着时钟,温妮变得软弱无力,“她让孤独的时钟滴答响了十五下之后,她才关灯入睡”(p.149)。此处滴答的时钟重复出现,既是时间的标志,也表明了温妮无助、孤独的内心世界。
时间除了以时钟的形式再现之外,还以其他的形式再现,如用于规范时间的现代权威科学仪器格林威治天文台也是时间的象征。随着天文台意象被不断强化,时间多次以计数器形式出现。小说中的格林威治天文台被认为是当今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物,用于规范世界时间,是绝对的权威,也是现代文明的标志。但是格林威治天文台不能呈现现实中真正的时间流,格林威治天文台子午线是随意划定的,这条线也可以设定在地球的其他地方。格林威治时间是一种神圣的再现,但它并没有被人公认的物理存在。它只是一种理念、一种次要的、传统的定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天文台只是现代时间和文明的标志,而不是绝对的权威。在第二章,弗拉基米尔也意识到这一点,他把天文台作为攻击目标,旨在引起公众情感上的恐慌。他认为:“在国家艺术馆投放炸弹只能发出一些噪音,问题也不会太严重。艺术从来就不是他们的崇拜对象……艺术家及评论家等类似人群无足轻重,没人会在意他们说什么。但是有一门学问叫科学,任何低能者都会认可,他不知为何如此,但他相信它确实起作用。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有糟透了的教授会从心底里竭力维护它……他们相信科学会以某种神秘的方式给他们带来物质上的繁荣。”(p.27-28)
弗拉基米尔非常清楚,对作为现代时间和文明标志的天文台进行破坏,一定会引起民愤。然而,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如果一个小小的冲击就会引起人们的恐慌,那么,天文台就暴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也表明这种权威的标准时间存在不可靠性。尽管小说中不断重复对天文台的叙述,康拉德的真正用意不是在于呈现格林威治天文台的精髓——易碎的机械时间,而是在于强调个人时间的存在,是不被外界事物所左右的时间。
除了上面的天文台作为时间的意象被呈现出来,小说中的黑暗意象也被多次呈现。整个伦敦城被黑暗笼罩着,所有人物都不能摆脱黑暗。正如米勒(Miller,1990:44)所说:“从一个囚禁在其中的人的眼光来看,这座城已经无法摆脱黑暗的笼罩。”不断再现城市的黑暗一面使小说中的人物和读者产生窒息感。小说中存在大量黑暗的意象,如温妮黑色的头发、黑色的城市。黑暗意象不断出现在小说中,很多场景也是设置在伦敦街道的黑暗之处,稀稀拉拉的煤油灯火更加映衬了黑暗的背景。黑暗不仅是一种意象,也是一种凄凉、混乱及死亡情感的表达。小说开篇描述了伍洛克的商店是白天关门,而晚上却虚掩着门,令人怀疑,此时许多人物开始他们的地下活动。伍洛克本人也通常是在日落之后才从家中出去,形迹可疑。在小说第八章,连出租车司机在白天都拉不到客人,不得不夜间加班。出租车司机是名副其实的“晚班出租车司机”(p.138)。本章中黑暗成了一个关键词。出租车司机工作的场景也是在晚上,“一个伦敦南部肮脏的夜晚,充满邪恶、吵闹、无助、野蛮的晚上”(p.132)。温妮母亲将要居住的小小的救济院“在狭小的地下室,窗口几乎没有光线”(p.136)。温妮不知道为什么她母亲要搬离她们家,她也是第一次不能理解别人的真正意图。她也不愿意了解周围的一些事情。当她丈夫说她的弟弟不和他们呆在一起也许会更好时,她也不想去了解伍洛克的真正意图。她愿意在“黑暗之中”,不想去了解真相。整个章节被黑暗笼罩,连结尾也是讲述伍洛克让其妻子把灯熄灭入睡。这些黑暗意象表明伍洛克夫妻之间缺少真正的沟通。整个黑暗基调深化了小说绝望、无助和孤独的主题。
黑暗除了渲染故事的背景,还用于体现故事人物的性格特征。在第十二章,温妮“陷入一个无助的夜晚,躺在黑暗深渊的底部”(p.193),周围一片漆黑。她的黑色外套,裹脸的黑色纱巾使她融入黑色的夜幕当中,“就像一个从一大块黑色石头雕琢出来的半成品”(p.203)。她没有“脸庞,几乎没有清晰可辨的轮廓”(ibid.)。当她在火车上揭开面纱时,她的眼睛“就像白色的闪闪发光的球体上的两个黑洞”(p.207)。黑色已经彻底将温妮笼罩。康拉德似乎不让读者过多地同情温妮,因为是她本人刻意藏入黑暗之中的。本章中黑暗意象的多次出现使她忽略了丈夫伍洛克的感受,也无暇顾及伍洛克的真正意图。在小说第三章和第八章,她两次将灯熄灭,在某种意义上,不断出现的黑暗意象部分是温妮本人造成的,读者也能从中预测到她的盲目行为和注定的悲惨命运。
由此看出,不断重复出现的黑暗意象产生了两种效果:其一,黑暗意象能够激发读者对温妮的同情;其二,黑暗意象能够提醒读者注意到她的悲惨命运是由其盲目自大造成的。她把自己关在黑暗之处,从来不关注自我和他人的存在。换句话说,无法与人沟通及其懒散的思维导致了她的悲剧,这种悲剧也是不可避免的。
五、结语
综上所述,康拉德关于时间的叙事技巧是独具匠心的。小说中时序的安排看似混乱,时间迁移不断发生,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经常发生偏离,这种叙事技巧使得读者无法遵循传统的、一成不变的叙事手法。随着时间连续性不断地被打断,读者也被引导着不断变换视角,努力重构时序,以读懂作者真正的写作目的。因此,康拉德成功地将读者吸引到故事中来,增强了小说文本的可读性。小说中时距的安排巧妙得当。当叙述者减缓叙事时间时,扩展叙事有了更大的空间,能够将关键的细节在慢镜头的播放下尽情展现在读者面前,使得读者能够真正理解作品中人物的内心世界,拉近了作品中人物与读者的距离。小说中频率的安排也恰到好处。同一意象在小说中重复出现,这些意象的多次出现透视了作品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强化了小说孤独、绝望、死亡、无助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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