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互殴,不仅仅是为一个女人

张晓雷

1905年12月6日，英轮“鄱阳号”抵达上海，在下船的众多旅客中，有两个富家女子带着一大批行李、几个男仆和十几个小女孩，十分引人注目。在码头上等候已久的上海公共租界的巡捕们连忙上前，将这批人带到工部局中央捕房关押起来。

这批被捕者中的女主人名叫黎黄氏，丈夫不久前因病亡故，黎黄氏遂由几个仆人陪同，带着丈夫灵柩转道上海，想回广东原籍安葬。当黎黄氏一行乘“鄱阳号”途经南京时，船上一个水手向黎黄氏索讨酒钱，黎黄氏随手给了两元钱。不料水手嫌少，怀恨在心，恰好看到黎黄氏带了一批丫环，便编造了黎黄氏是人口贩子的谎言，然后将这则“信息”告诉了一名传教士，让他转报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请求巡捕房将这几个人口拐骗犯捉拿归案。于是有了上述一幕。

12月8日，会审公堂开庭审理黎黄氏拐骗案，会审官关絅之认为巡捕房控告黎黄氏为拐骗犯证据不足，需做进一步调查，拟将黎黄氏诸人关押在会审公堂女押所听候处断。可未待他念完判词，英国陪审官德为门即大声说道：“此案固然需要做进一步调查，但犯人必须由巡捕带回。”关絅之闻言不禁怒上心头：此案证据不足已属明显，且又不是华洋诉讼，犯人如何处置，自应由华官做主，你德为门此言算什么意思？因此他冷冷地说：“德为门先生，会审章程上并没有规定未决女犯须押在西牢（西方国家在中国租界设立的监狱），再说本官未奉道台命令，故不能照准。”不料德为门听罢竟粗暴地叫道：“本人不知有上海道台，只知遵守本领事的命令。”说着，即命令巡捕将人犯带走。关絅之见德为门如此狂妄，十分气愤，忿忿地说：“既然如此，本人也不知有英领事。”说罢便让差役将黎黄氏等押往公堂女押所。

眼看人犯将被差役带走，德为门气急败坏地喝令巡捕舞着警棍上前抢人，公堂顿时乱作一团，公堂差役被殴伤两人。守在门口的差役见情形不妙，便将大门关闭，阻止巡捕出门。巡捕见状，便威逼关絅之让差役开门。关絅之怒斥道：“你们可以毁门，可以暴打公堂，甚至可以杀了本官，但就是不能开门！”说毕愤然退入内室。巡捕见威逼不成，干脆破门而出，将黎黄氏等人强行押往西牢关押。

第二天，《申报》《时报》《万国公报》等报纸纷纷谴责德为门肆意践踏和破坏中国司法主权的行为，社会民众也纷纷掀起抗议活动。

12月18日上午，上千名群众聚集在工部局巡捕房周围和工部局市政厅门前举行示威，要求租界当局对大闹会审公堂的肇事者进行处置。半小时后，示威的群众冲入巡捕房，并开始放火。几乎在同时，聚集在工部局市政廳外面的示威群众也开始向市政厅进攻，守候在那里的巡捕奉命开枪，打死、打伤多人。愤怒的人们群起还击，将几个巡捕打得头破血流。不一会儿，英国军舰上的水兵闻讯赶来镇压，示威的群众才逐渐散去。这一天，共有18个平民被打死，几十人受重伤。

流血事件发生后，在沪的外国领事即让工部局指令万国商团进行镇压，英国在沪海军陆战队也奉命进行保护，上海一时笼罩在极端恐怖的气氛中。上海道台生怕事态继续扩大，难以向清廷交代，一面亲自出面弹压，一面请通晓外国事务的华商出面协调。最终，中英双方均作出退让：上海道台贴出布告，称如再滋事，必严拿按律治罪，而英租界当局也撤去滋事的主审官，严惩殴打华官的巡捕房捕头，并释放黎黄氏等人。上海市民这次抗议殖民主义者破坏中国司法主权的行动，虽然未能完胜，但其英勇精神在中国近代反帝斗争史上留下了光彩夺目的一页。

编 辑/蔡晓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