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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字》中主人公的精神生态分析

2012-01-29余天敏

肇庆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海丝特梅斯红字

余天敏

(中原工学院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7)

纳撒尼尔·霍桑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本土作家,《红字》是他的第一部,也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小说。《红字》于1850年问世,这部小说不仅使霍桑一举成名,成为当时公认的最重要的作家,同时也奠定了他在美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红字》因为其隽永的艺术魅力,一直受到国内外学者的推崇,对它的研究从未中断过。据学者舒奇志统计,关于《红字》的评论在国内研究霍桑的论文中占到60%。一些作品探讨了小说中的宗教主题,一些作品探讨了小说中的人性主题,还有些作品探讨了小说的女性主题[1]。本文旨在从精神生态的角度出发,分析小说中3个主人公的精神生态,以及各自的精神生态对其命运的影响。

众所周知,霍桑最擅长描写人物的内心世界,探寻人性中的“恶”是他作品中永恒的主题。霍桑认为人类有“原罪”,因此人类有必要“以忏悔和善行洗刷罪恶,净化心灵”[2]。由此看来,在霍桑心里,人类“心灵的净化”极为重要,它既是人类生存的目的,又是人类生存的方式。一个人能否健康地生存,似乎取决于这个人的心灵能否得以净化。这一点正好与20世纪末兴起的生态学研究不谋而合。

生态学研究表明,人不仅是自然性的存在、社会性的存在,同时,还是精神性的存在,因而,在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之外,还有精神生态存在。如果说自然生态体现为人与物的关系,社会生态体现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精神生态则体现为人与他自身的关系[3]。对一个个体的实际生存来说,他的“信仰”、“憧憬”、“心境”、“意向”、“情感”、“想象”、“直觉”、“领悟”、“沉思”、“良知”、“意志”等绝对是一种“能量”,一种“动力”,一种运转着、生发着的体系,影响着这个人的生存状态[4]。

《红字》中3个主人公的命运极好地证明了精神生态对个体生命的决定性影响。作为一起通奸丑闻中的3个当事人,他们处理“人与他自身的关系”的方式迥然不同。海丝特·白兰是通奸丑闻中的女主角,她生性坦荡,对自己的“罪行”勇敢承担,在节衣缩食、隐忍付出中不断净化自己的心灵,最终她不仅改变了胸前所佩带的A字含义(很多人再也不肯按照原意来理解她胸前佩戴的A字,而是将它理解为“天使”和“能干”了),还成为了世人的楷模。牧师丁梅斯代尔是通奸丑闻中的男主角,由于害怕受到惩罚,他对自己的“罪行”选择了隐瞒。因为心底有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丁梅斯代尔生活在恐惧和自责中,再也无法获得心灵的平静。这种负面的精神状态反过来又严重影响了他的健康,以致使他最终死去。不过,他在临终之际的忏悔终于使他放下了重负,得以平静地离开人世。齐灵渥斯是通奸丑闻中的受害者。作为受害者,他本可以光明正大地为自己伸张正义,可是他选择的却是暗地里复仇的做法。在长达7年的复仇中,他的心灵越来越阴暗,平静、安宁和幸福离他越来越遥远。最终他不仅毁灭了敌人,也毁灭了自己,心灵的平静即使在他闭目的时候仍然无法达到。

海丝特·白兰是红字的佩戴者,她的精神世界一直是健康的,正面的。

首先,她的内心中充满爱。众所周知,“爱”是精神健康最重要的营养素。不能正常得到爱或不能主动地付出爱,都会造成精神失衡,进而影响健康。海丝特的内心不仅存在着对丁梅斯代尔的爱情,同时还存在着对女儿珠儿的母爱。对这两种爱,海丝特都是只讲付出,不求回报。

爱情让海丝特勇敢而坚强。出生于没落世家的海丝特年轻漂亮,朝气蓬勃,可是她的丈夫齐灵渥斯年老体衰,丑陋无比。与海丝特结合,只是齐灵渥斯的一己之私,他只不过是想建立一个家庭,他真正感兴趣的是探寻人类知识,因此,婚后不久便将自己年轻的妻子撇在家中,自己独自出国去了,一去就是2年,而且杳无音信。在清教盛行的美国,海斯特只能压抑自己的青春活力来使自己符合当时的社会规范。没有爱情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而要这样的压抑自己的活力更是一种痛苦。正如海丝特最后发现的那样,齐灵渥斯害苦了她,他对她的伤害要远大于她对他的伤害。年龄和才貌都和海丝特相当的丁梅斯代尔,让海丝特体味到了什么是爱情。对爱情的渴望让她勇敢地冲破她那原本没有爱情的婚姻,并勇敢地生下了他们的女儿珠儿。事情暴露以后,她被带到行刑台上,接受众人的审判,遭受众人的唾弃,并被罚戴标志“通奸”的“A”字。她原本可以减轻自己所受的惩罚,只要她说出情人的名字,可是为了情人的名声,她独自承担了全部罪责和耻辱。还是出于对丁梅斯代尔的爱,海斯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坚强地留在了他所属的教区,只为离他近点,能感知他,闻到他的气息。“整整七年,全世界都曾经对她,对这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皱起眉头,但她还是挺过来了,从来没有一次调转开她那坚定而伤心的目光。上天也同样向她皱眉,但她活了过来”[5]152。她能做到这样,只因为心中有爱。爱情让她坚强,让她隐忍,让她强大。

爱情还使海丝特成为勇士,她所表现出的勇气和正义连失去人性的齐灵渥斯都不敢小觑。得知丁梅斯代尔正在遭受齐灵渥斯非人性折磨的时候,海斯特克服了怯懦和厌恶,勇敢地站到这个自己生平最不想见到的男人面前,严厉地斥责他的魔鬼勾当,“你跟踪着他沉重的脚步。你无论睡着醒着都守在他的身旁!你搜寻着他的思想!你挖掘并折磨他的心灵!你玩弄他于股掌之上,让他整日里备受死去活来之苦”[5]131-132。她义正词严地宣布不会再为齐灵渥斯保守那个可怕的秘密,“我要揭露这一秘密,他应该辨清你的真实面目”[5]134。她满怀愤恨地诘问齐林渥斯,“仇恨已经把一个聪明而正直的人变成了恶魔!你还愿意把仇恨从心中排挤出去,再恢复成人吗”[5]134?看清了齐灵渥斯魔鬼的本质,海丝特对他十分鄙视,她说:“我不会卑躬屈膝地乞求你的慈悲。你对他尽管随心所欲好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5]134海丝特似乎被赋予了一种庄严的力量,连齐灵渥斯也不得不对她肃然起敬。

除了爱情,海丝特的内心满是母爱。母爱让她坚强且充实。被罚戴“A”字以后,她离群索居,尽心尽力地抚养她和丁梅斯代尔的女儿。尽管这个女儿在外人看来是她耻辱的标志,她却视其为宝贝和生命。她竭尽全力抚育着珠儿,努力培养她成人。在生活上,她对女儿精心照顾,用自己精湛的刺绣把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精神上,她尊重女儿狂野的天性,让她在无拘无束中健康成长。在教会要剥夺她对女儿的抚养权的时候,她据理力争,大声说:“你们带不走她!我情愿先死给你们看!”[5]86冷酷的教会在强大的母爱面前不得不退让。母爱赋予海丝特的力量不仅保护了珠儿,也保护了她自己。

爱像阳光雨露一样不断地滋润着海丝特的精神世界,使她的精神体系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因为心中有爱,所以她有行动的力量;而她在行动中付出的爱越多,她的力量就越强大。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由己及人,将自己的小爱升华为对整个人类的博爱。在7年的时间里,她尽自己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一有施惠于人的机会,她立即承认与人类的姊妹之情。对于穷苦人的每一种需要,她比谁都快地就提供了她菲薄的支援;尽管那些心肠狠毒的穷人对她定期送到门口的食物和衣物,竟会反唇相讥……每逢灾难,无论是普遍的还是个人的,这个为社会所摒弃的人,都会马上挺身而出”[5]123。海丝特的隐忍付出和坦诚面对,不仅最终改变了人们对她的看法,而且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丁梅斯代尔却正好是海丝特的反面。如果说海丝特生活在阳光下,丁梅斯代尔则是生活在阴影中。恐惧与自责一直折磨着他,让他的生命之花慢慢枯萎。一方面,作为海丝特的情夫,他非常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牧师,他的信仰与所作所为正好相悖,他不敢承认自己的爱是正当的。他就这样挣扎在信仰和罪孽之间,不能自拔。这种负面的精神状态不仅让他心灵难以平静,而且严重影响了他的健康。

因为要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心底的秘密,丁梅斯代尔变得脆弱敏感,偶有什么突发事件他就脸色苍白,以手扪胸。这个秘密还让他沦为齐灵渥斯的掌中玩物。齐灵渥斯正是利用了他这一心理特征,对其施加压力,从言词和行动上不断地加深他的恐惧。恐惧让他彻夜难眠,噩梦缠身;恐惧让他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他的健康急剧恶化,所有人都看出来他被魔鬼缠住了。正如他自己剖白的那样,在这7年中,他所受的折磨一点都不比海丝特少。海丝特获得了内心的平静,而丁梅斯代尔获得的“除了绝望再无其他”[5]149,“上帝所赐予的一切最精美的天赋已经全都变成了精神折磨的执行者”[5]149。他痛苦哀叹:“海丝特,我实在太痛苦了!”[5]149精神上遭受折磨的丁梅斯代尔,身体也在日渐垮下去,他的面孔日渐苍白,身体日渐瘦削,精神日渐萎靡。死之于他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除了恐惧,丁梅斯代尔还受着自责的煎熬。对于海丝特来说,爱情是她精神世界的强大动力,使她越发坚强。可是对丁梅斯代尔来说,爱情成了他的噩梦,使他越来越胆小懦弱。虽然他和海丝特真心相爱,却因为自己的信仰和教职,他不敢承认他们的爱正当,因此,他总是在悔恨。他觉得自己是个“灵魂已经毁灭的人”[5]149,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信念可言”[5]149,因此,人们越尊重他,他越痛苦。

缺乏精神营养的丁梅斯代尔在良心和敌人的双重折磨下逐渐衰弱下去,死亡笼罩着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勇敢地站到行刑台上,向众人坦露自己的罪行。这一举动不仅使他摆脱了敌人的魔爪,同时也使他释放了心灵的重负。他终于能平静地离开人世,虽然这平静来得有点晚。

齐灵渥斯是《红字》中的复仇者,是跟“红字”相关的人物中唯一一个死后也没有得到内心平静的人。他本是个受害者,妻子海丝特背叛了他,并生下了情夫的孩子,他理应得到世人的同情。可是仇恨和报复的欲念冲昏了他的头脑,使他丧失了心智,对情敌丁梅斯代尔非人性的复仇使他沦为了魔鬼。

齐灵渥斯原本是个学者,聪明、博学、睿智,见多识广。虽然外表丑陋,却不失“善良,真诚,正直”[5]133。垂暮之年,他向往家庭的温暖,和年轻美丽的海斯特结了婚。婚后他生活宁静,“对爱情始终不渝”[5]133。作为海丝特的丈夫,他原本可以向她的情人行使审判的权利,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使他们受到整个社会的惩罚。可是他想得到的不仅仅是公正,他更主要的目的是要慢慢折磨他的情敌,满怀愉悦地看着他的情敌慢慢枯萎。“我要看着他浑身战抖。或迟或早,他必将落入我的掌握之中”[5]56。仇恨攫取了齐灵渥斯的内心,他很难在这种心态中找到宁静和愉悦。

复仇的心理不仅让齐灵渥斯的内心越来越阴暗,还让他的外貌越来越丑陋。他自从在小镇上定居,尤其是和牧师同处一室以来,“他的脸上有一种前所未见的丑陋和邪恶”[5]97,而且这种丑陋和邪恶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明显。7年之后,当海丝特再次见到这个她曾经的丈夫时,不禁大为惊诧,“她原来印象最深的他先前那种聪慧好学的品格,那种平和安详的风度,如今已经踪影皆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切窥测的神色,近乎疯狂而又竭力掩饰”[5]131。对于齐灵渥斯的这种变化,霍桑评论道:“人只要甘心从事魔鬼的勾当,经过相当一段时间,就可以靠他本人的智能变成魔鬼。这个闷闷不乐的人之所以发生了这一变化,就是由于他在七年的时间里全力以赴地剖析一颗充满痛苦的心灵并从中取乐,甚至还要对他正在剖析并观察着的剧烈痛苦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 ”[5]131

齐灵渥斯在长达7年的复仇中堕落成了魔鬼。他的精神世界满是邪恶。健康、安宁和幸福全都离他而去。复仇吞噬了他的心灵,成了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因此,丁梅斯代尔一死,齐灵渥斯活着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他的全部体力和精力——他的全部活力和智力,像是立即抛弃了他;以致他明显地凋谢了,枯萎了,几乎如同拔出地面,给太阳晒蔫的野草一般从人们眼界中消失了”[5]203。不出一年,齐灵渥斯便死了。这个不快乐的人,他阴险的复仇不仅毁灭了别人,也毁灭了他自己。

雅斯贝尔斯曾经说过:“人就是精神,而人之为人的处境,就是一种精神的处境。”[6]鲁枢元教授也指出:“精神生态在人类世界中的位置,就像爱情在男女世界中的位置。”[7]一个人的精神生态对其处境的影响可见一斑。通过分析《红字》中3个主人公的精神生态,我们可以很容易得出这一结论,即健康的精神生态会对个体和环境产生积极的影响,而病态的精神生态则对个体和环境产生消极的影响。海丝特光明磊落,心态健康,因此,她得以健康地活着,成为对他人有用的人。丁梅斯代尔和齐灵渥斯精神病态,不仅伤害了自己,而且对他人也无益。

[1] 舒奇志.霍桑研究在中国[J].社会科学辑刊:自然科学版,2007(1):246-249.

[2] 吴定柏.美国文学大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63.

[3] 鲁枢元.猞猁传说——关于文学、精神、生态的思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274.

[4] 傅荣,翟宏.行为、心理、精神生态学发展研究[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5):109-114.

[5] 霍桑.红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6] 卡尔·雅斯贝尔斯.当代的精神处境[M].上海:三联书店,1992:3-4.

[7]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 200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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