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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中的自我

2016-05-09刘健

青年文学家 2015年6期

摘 要:19世纪的美国著名小说《红字》以其多义性和细致的心理描写著称于世,以往的评论视角多从作品的各类象征含义入手进行分析。在本文中,笔者以后现代理论中著名的“镜像理论”来分析其中两个重要女性人物,海丝特·白兰的重生与珠儿的新生,来探究这连个不朽的女性形象的内心成长。

关键词:镜像理论;珠儿的新生;海丝特·白兰的重生;主体性建构中的他者

作者简介:刘健(1985.8-),男,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博士在读。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06-0-02

1、“镜像理论”

“镜像理论”是拉康在其早年提出的一种心理成长理论,其最早的理论来源是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拉康在巴黎高师听柯耶夫讲黑格尔的“相互他者”时,接触到了这个关系式——个人主体并不能自我确立,只有在另一个对象化了的他人镜像关系中才能认同自己。拉康对这一关系式进行了创造性的改造,在他看来,这种认同最终是以他者的镜像对主体的篡位式取代而告终的,而不是像黑格尔说的那样,通过“欲望和劳动”这种实在关系的转化完成的。在拉康的主体理论中,“他者”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当一个婴儿刚出生的时候,由于他生理上发育尚未健全,因此,对于“自我”的概念是模糊的,对“他人”的定义也是模糊的。婴儿从原初的非主体转变为由社会造就的人类主体, 其间包括两次分裂,每一次转折分裂都使婴儿脱离它先前的状态。首先是一种把婴儿引入想象秩序的“镜像阶段”。婴儿会在自身之外寻找等同物,无论是在照镜子的时候获得的反射效果还是在生活中所遇到的其他同龄人。但是,这种自找的等同物其实是一种误认,而正是这种误认构成了身份——婴儿开始将自己划归为一类群体,使自己不再成为“裸人”,为自己寻到归宿。自我是通过对镜中作为他者的自我镜像和作为他者的母亲父亲形象的认知而认出自身身份的。这种自我本身就是一种“他者”的行为,是一种“社会造人”的方式。主体性的确立离不开这个“虚伪”的他者,我们的主体性的确立不是通过我们自己对自己身体的“自发”的五官感觉认识的,而是将身体不断融入到已有的他者之中,借此确定身份。在确定了我们的社会身份的同时,身体本身就已经在没有知觉中丧失了。

2、新生——珠儿的镜子

珠儿的成长,一直是对《红字》进行“镜像理论”分析的主要侧重点,诞生于监狱阴暗牢房中的珠儿在其整个儿童心理成长的过程中主要面对的就是海丝特·白兰,因为她不是一个生来就受洗的基督教徒,而且由于海丝特在监狱门口的断头台上示众的时候,珠儿同她共同分担了这种惩罚,在童年时,珠儿不能够在与别的同龄儿童一起玩耍的过程中完成主体性形成的第一步,对珠儿来讲,其主体性的主要他者就是海丝特。作为刚刚出世不久的“裸人”的小珠儿,她一直生活在黑暗中,这天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的人,而且是被母亲作为一种“耻辱”的标志一起被人们所评论的。当然,在那个年龄,她不可能进入婴儿主体性认定的第二阶段,于是,同母亲最基本的身体接触构成了她的最主要的认同,可以说,在这个时刻,这种认同是“血”的关系,不夹杂着社会属性的基因认同。

海丝特作为一个有罪之人,即使在刑满释放之后,过得依然是离群索居的生活,她需要获得的不是新生,而是“重生”,这种重生从某种意义上与新生一样,都是需要他者的参与的。除了在殖民地中积极热心地救济他人之外,海丝特最主要的职责就是抚养珠儿长大了。同样,在这一时段,珠儿也迎来了她自己的镜像阶段的第二个时期,就是对母亲与父亲的认同时期。“这一切仇恨和热情,都是珠儿理所当然从海丝特心中继承下来的。母女二人一起被摒弃在人间社会之外,在珠儿降生之前折磨海丝特·白兰,在孩子出生后随母姓的温柔而渐渐平息下去的那些不安定成分,似乎都根植于珠儿的天性之中了。”[1]这段话是作者直接表明珠儿从海丝特那里确立自我的文本,珠儿在整个成长的过程中,无时无刻地被这种性格所影响着,正如后面文本中所说的那样,珠儿对海丝特的分辨是靠那枚红色的耻辱标志来确定的。在她眼中,母亲与红字是一体的,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在她成年后,这个红字的标志同样也应当出现在她的胸前的衣服上。这正是她以母亲的标志来确立自己身份主体的最明显的地方,没有是非判断能力的小珠儿对归宿的认同就是有相似性,而这种相似性是没有耻辱与光荣之分的。“珠儿拿过一大片叶藻给她那身人鱼的装饰作最后的点缀:她在自己的胸前,尽力模仿着她所熟悉的她母亲胸上的装饰,也为自己佩了一个。一个字母‘A,不过不是猩红色的,而是鲜绿的!这孩子把下颌抵到胸口,怀着奇妙的兴致端详着这一玩意儿,仿佛她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目的就是弄清其隐秘的含义。”[2]小珠儿要在她的这场河边发生的人鱼童话中确立自己的身份归属,而唯一能和勇敢的母亲在一起的标准就是那枚红字。于是,她不会去顾忌这是否是耻辱的标志,便毫不犹豫地将它带在胸口,这样,她便在身份上获得了同比她力量强大的母亲的认同,得到了保护。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儿童在镜像期中寻找他者来确定自己的主体性同样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重要措施——成为某个群体的一员。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这一部分确立了一个颜色不同的“A”字,珠儿戴的是一个绿色的“A”字,与代表着性感,火热,出轨和不安躁动的红色相比,绿色更多的是一种安全感,一种希望和宁静。

然而,珠儿的生活一直是野性的,是不受拘束的,这曾经受到海丝特的惩罚,也是海丝特烦恼而苦闷的地方,无论怎样,她不忍心责罚珠儿,哪怕是一点点的责备,珠儿是霍桑在作品中所寄托希望的精灵,作者也必然给她一个完美的性格构建,让她在“他者”中真正张长为一个贵妇人,于是,牧师作为镜子的另一部分就不可推卸地要担起这副重担。如果说母亲给了珠儿在身体上的认同的话,那么那个心中烙有红字的父亲——牧师丁梅斯代尔,作为社会法则的代言人,则必须赋予珠儿构成一个社会人的那部分人格,获得家族与社会的认可,在新的语言,文化之中塑造全新的身体。在丁梅斯代尔最后的赎罪中,小珠儿仿佛是在一瞬间,以一种魔法一般的速度,就确立了自己的身份了。“‘亲爱的小珠儿,你现在愿意亲亲我吗?那天,在那树林里你不肯亲我!可现在你愿意了吧?珠儿吻了他的嘴唇。一个符咒解除了。连她自己都担任了角色的这一伟大悲剧场面,激起了这狂野的小孩子的全部同情心;但她的泪水滴在父亲的面颊上时,那泪水如同在发誓:她将在人类的忧喜之中长大成人,她绝不与这世界争斗,而要在这世上做一个妇人。而珠儿作为痛苦使者的角色,对她母亲来说,也彻底完成了。”[3]父亲在最后一刻出现,而且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珠儿开始走出了她那个人鱼世界,真正进入了社会,父亲构建了她的另一部分的社会品格,责任,同情,尊严的高贵夫人,丁梅斯代尔以一种殉道者的身份在庄严阴森的刑台上献祭般的忏悔,最终使得小珠儿在对他者的认同中规训了自己鬼精灵一般的身体,进入社会中。

3、重生——海丝特·白兰的镜子

与珠儿相比,海丝特从监狱中走出来之后要得到的是重生。她的重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在监狱中的时间使她与整个世界隔绝,她必须重生以适应这个世界,另一方面,在那个猩红的耻辱标志被勒令戴上之后,她必须要过一种离群索居的全新生活,因此,海丝特要重生,海丝特与珠儿相反,在她出狱的时刻,她的社会属性是已经被塑形完毕的,她在潜意识要力图找回的是身体,被惩罚背后的身体。

在她寻找身体的时刻,珠儿出现了,并且当了她的镜子。海丝特在珠儿的身上找到了自己在规训后应当得到的身体,海丝特在珠儿这面镜子面前调动一切可以使用的理智压抑着这样身体的复归,虽然这种复归是不可能避免的。

很难想象,没有珠儿的海丝特是否会将这些痛苦的日子艰难得过下去,海丝特的身体重归也正是在珠儿身上发生的。珠儿是海丝特重构身体主体性的唯一镜像,海丝特在珠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代,自己在形成自己的主体性的婴儿期,而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找回这种主体性,无论是人们的谈论,还是殖民当局的惩罚,都已经使她的身体主体性丧失殆尽,珠儿是她最后的精神寄托,也是她最后的身体寄托,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回原来的那个海丝特,那个有着黑色头发和深色眼睛的女人。正如珠儿是活的红字一样,海丝特的主体性中本身就包含了红字这个标记,于是,海丝特拣回来那个标志,在这一刻,她不觉得这个标志是耻辱的了,“‘是啊,现在我愿意过去了!孩子回答着,跳过小溪,抱住了海丝特。‘现在你才真是我妈妈了!而我也是你的小珠儿了!”[4]在此之后,小珠儿吻了妈妈的额头和双颊,当然,还有那枚红字,这是一次命运攸关的会见,也是在文本高潮牧师忏悔前的很重要的一个铺垫,海丝特在珠儿的嗔怒中找回了自己,她确立了自己新的主体性,这种主体性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能够正视这枚红字,这个身体与幼年海丝特的身体已经不是同一回事了那红字也变成了一种引起哀伤,令人望而生畏又起敬的标志。

4、结语——一片墨黑的土地,一个血红的A字

《红字》在上述的略带恐怖的句子中结尾,无论是海丝特还是珠儿,都是作者试图讴歌的形象,珠儿由于是婴儿的原因,她走得是一条正向的主体性建构的过程,在身体主体认同建构之后完成了社会属性的建构。海丝特则是因为社会惩罚的原因,在出狱后重构这自己的身体,走着重生之路。在这对母女的主体性重构的镜像中,彼此作了对方的他者,霍桑的伟大之处还在于将这对母女的主体性的最终形成都放在牧师丁梅斯代尔的忏悔现场,两条不同的线索在这一刻合到了一起,完成了小说的对称性结构。

注释:

[1]《红字》,第71页

[2]《红字》,第138页

[3]《红字》,第201页

[4]《红字》,第166页

参考文献:

[1]Nathaniel Hawthorne. The Scarlet Letter[M]. Boston:St.Martins Press.1991

[2]霍桑.红字[M].胡允桓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2005年

[3]张一兵.不可能的存在之真——拉康哲学映像[M].商务印书馆.北京.2006年

[4](德)格尔达·帕格尔.拉康[M].李朝晖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北京.2008年

[5]张中载,赵国新.文本·文论——英美文学名著重读[M].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北京.2004年

[6](日)福原泰平.拉康:镜像阶段[M].王小峰,李濯凡译.河北教育出版社.石家庄.2001年

[7]拉康.拉康选集[M].禇孝泉译.三联书店.上海.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