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合运动与抗战时期中国西北慈善事业
2012-01-28杨红伟
杨红伟,米 龙
(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工合运动与抗战时期中国西北慈善事业
杨红伟,米 龙
(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抗战时期工合在西北地区的业务展开,远远超越了工业合作化本身,包括着更为广泛的慈善性内容。其在安辑流亡、慈善教育、慈善医疗、妇女工作等方面都做出了突出成绩。相对之前的慈善事业而言,工合运动不仅扩展了慈善的领域,在目标的追求上,也意味着从简单的具体的治标慈善,转向为积极的彻底的慈善。工合运动在西北地区开展的慈善事业具有了系统性意义,代表着慈善事业的整体性转向,寄希望于在更高经济发展水平上的社会公正与人人得享幸福。
抗战时期;中国西北;工合运动;慈善事业
中国工业合作协会于1938年成立后,“其任务即欲以合作之方式,促进我国原有各小工业及手工业之发达,以支持长期抗战物质上之需要,再经种种必然阶段之改进,使之趋向于大规模之生产,最后达成建国大业中之经济建设”[1],即在非敌占区发起工业合作运动,简称“工合”。由此,“抗战”与“建国”,换言之,“生产自救”与“工业化”,便成为学术界对工合运动研究的基本主调①侯德础《论抗日战争时期的“工合”运动》,《四川师院学报》1983年第4期;朱敏彦《抗战时期的“工合”运动》,《近代史研究》1989年第4期;贾付军、张炳兰《抗战时期的“工业合作运动”述论》,《南都学坛》(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4期;魏宏运《抗战时期工合运动的力量》,《史学月刊》1997年第4期;管柏年、吴晓军《抗日战争与中国“工合”运动》,《甘肃理论学刊》1998年第5期;包爱芹《抗战时期工合运动的特点》,《广东社会科学》1999年第4期;菊池一隆《抗日战争时期的华侨和中国工业合作运动》,《抗日战争研究》2003年第2期;宋超英、古迎辉《抗日战争时期“工合”运动衰落的原因研究——基于制度经济学视角》,《中国集体经济》2010年第3期。。循此理路,学术界多强调工合运动对抗战的物质贡献、民主统一战线的职能及其工业化人才的训练与培养,论及其社会救济者为数寥寥,而专论其慈善事业者,迄今未见。因而,本文以工合运动在西北地区所办的慈善事业为切入点,对其组织机构、实施成效及其历史价值作一简要梳理,以期收到抛砖引玉之效。
一、慈善事业在工合运动中的地位
中国工业合作协会成立后,即确定“以适应抗战建国,发展合作事业增加生产,树立工业基础,促进民生主义之实现为宗旨”[2]。工业合作协会作为一个非营利性的民间组织,虽然首先强调服务于抗战建国的需要,但其中一直贯穿的中心思想,则是促进民生主义之实现。因而,无论是强调抗战时期支持长期抗战的物质需要,还是为抗战胜利后奠定工业基础服务,都不能脱离基本的前提,那就是民生问题。这是一个基本点与不同阶段的特殊要求互相结合的问题。
就抗战时期而言,工合运动如何服务于抗战的需要呢?纪麟书指出:(1)发展工业,供应军需民用,粉碎日寇经济封锁和以战养战的阴谋;(2)帮助稳定战时农村经济;(3)在积极意义上救济难民,收容技术工人,给仍在敌伪政权下之工厂工作之工人同胞以新的出路及新的希望,从而加强对敌伪政权之政治进攻,以从人力上瓦解敌伪政权及敌伪组织;(4)动员组织教育民众,通过实际生产工作,在民众意义及行动上加强抗战力量[3]。可见,工合运动在抗战时期的基本任务包括了发展生产与推行慈善事业两个方面的内容,而这两方面的内容既有目标上的一致性,也有实现合作精神的内在要求。
就两者的一致性而言,工合运动实施积极意义上的社会救济,首先可以为抗战培育一支强有力的生产建国军,形成抗战的经济国防线。人们强调:“中国工合运动是基于救济战区逃出的难民及技术员工与积极的开展战时生产以供给前方军需与后方民用两大需求而产生,在战时的使命是动员所有人力物力来增加战时生产,以加强军事抗战经济抗战的实力,把失掉了工作的工人与生活困苦的难民以及乡村民众组织起来,用生产工作来减轻政府救济的负担,吸收容纳热心救国的青年来参加实际工作,逐渐形成长期抗战中一支强有力的生产建国军。”[4]同时,也可以稳定社会秩序。故时论强调:“工业合作运动不仅发展工业,支持抗战,而且含有救济失业人民,安定社会秩序的意义。由于战争范围的扩大,战争期间的延长以及日寇残酷的破坏,使许多劳动人民陷于转徙流离、饥寒痛苦的状态中。这对于战时的社会秩序,实为一个严重的威胁。若仅在消极方面,施以救济,则政府将负担一笔大负担,影响战时财政者甚巨。只有发展工业合作运动,收容这些劳动人民,使各有工做,有饭吃,才是妥适的办法。”[5]从这一点来说,抗战时期的时代主题就要求工合运动的推进,必须包含更多的慈善内容,不仅要组织难民实现生产自救,还要对后方的民众实施普遍的慈善教育与慈善卫生,乃至于开展妇幼工作。
就合作精神的内在要求而言,工合运动是基于战时特殊条件下的社会慈善事业,为抗战增强物质供给,同时也可以安辑流亡,增进就业,富裕民用,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故人们强调:“中国的合作运动自亦含救济性质,但是自上而下的,而且欧美及日本等国均为资本主义,社会救济机构一时尚不发生问题,故而发生一种社会改良运动,用合作方式以实现此种目的,在中国则不但利用工合运动救济难胞伤兵,而且要以合作社为中心去组织民众,教育民众,并进而建设新经济机构,实现民生主义之理想,达成民生政治之任务。”[6]正是时代的特殊需要,使其具备了特殊的使命,成为“争取民族解放抵抗侵略的一支生产的生力军,是建造新中国的一个和平运动,在目前——一方组织贫难民众,参加战时生产,供应军需,以支持长期抗战的国策,一方为建立国防工业纲,发展战区工业,夺回敌区资源,奠立中国工业之始基,以巩固经济国防”[7]。
由以上分析可见,在工合运动自身的发展逻辑中,实际上具有浓厚的慈善事业色彩,并不只是一种简单的工业化指向。所以就单纯工合运动的要求而言,正如运动的热心参与者所言:“我们的目标为组成三万个合作社,我们的希望,充此举可使中国经济完全复兴,千百万人民生活的水准得以提高;使未曾开发之富源,变成有用,有助于失业亡家之不幸者。”[8]并不涉及过多的政治色彩,不过是期望通过工业合作的方式,“解决难民、农民的生活问题,寓救济于生产之中”[9]。所以工合同仁在谈及运动取得的成绩时强调:“合作运动的理想,本来是利用合作以救济失业及穷苦大众……如今我们的合作社社员尽是流亡难民,失业工人,伤愈兵士等……这一点是值得我们满意的。”[10]只是因为时代的需要,使之阶段性的目标有了附加的内容,“使工合运动小而能救济失业工人,流亡兵民;大而能增加生产,繁荣农村经济,完成经济国防,粉碎敌人经济侵略”[11]。
工合运动中一直存在的慈善性基调,不仅决定着西北地区工业合作社的地区分布、业务展开、劳动力来源,也决定着工合在整个西北地区业务范围的结构性内容。换言之,工合在西北地区的业务展开,远远超越了工业合作化本身,包括着更为广泛的慈善性内容。
二、工合运动在西北地区的慈善事业
中国工业合作协会成立后,于1938年8月在陕西宝鸡成立西北区办事处,以陕、晋、豫、甘、鄂五省为工作区域。其在西北地区,先后成立天水、兰州、双石铺、宝鸡、凤翔、沔县、延安、榆林、南郑、安康、韩城、耀县等事务所,负责各地工合事业的实际推动工作。由此,工合在西北地区的慈善事业拉开帷幕。
(一)安辑流亡,生产自救
安辑流亡,进行生产自救,是中国工业合作协会的主要任务之一。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爆发后,中国沿海企业受到严重破坏,大约350万工人失业。更有约1500万失去家园的难民,不愿在日寇的铁蹄下过亡国奴的生活,纷纷涌入西南、西北。这些失去了家园与工作的难民,只能靠社会救济为生,造成了巨大的社会压力。因而,组织救济失业工人、难民及伤残军人,就成为工合运动的重要历史使命。埃德加·斯诺强调:“我们想在合作的基础上把难民组织起来,使他们尽其所能地工作。我们的计划,可以解决难民问题、日常消费问题和战时生产问题。”[12]宋庆龄也呼吁:“我们希望以工业合作社来吸收大批的难民”,“利用一切的失业工人,使我们的士兵获得衣食,并且免除饥荒,以及别种的经济不稳定”[13]。
在此社会救济与组织生产自救的总方针指引下,中国工业合作协会成立后,即将西北区办事处设在了难民汇集的宝鸡,组织难民参与工合运动。西北区办事处在成立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就发展合作社500余家,组织“参加合作生产的人,前后计算起也不下十万余人,其中许多是流亡的难民,抗敌军人的眷属,受伤的官兵和失业的青年”[14]。其中,沔县、安康两事务所为救济转移陕南的皖、鄂、豫及当地难民,还筹集专款,专供发展淘金工作,“虽直接参加组社的仅三千余人,可是因而得以救济者则不下五万人”[15]。安康事务所还与中央伤兵管理处第八临时残废院接洽,“以第二三等残废军人组织淘金、纺纱合作社”[16]。即使在较为偏远的陇南地区,也组织了450人参加工合,“其中难民妇女几乎占半数”[17]。
除组织失业工人、难民及伤残军人生产自救外,工合西北区办事处还与相关机构合作,从事直接的难民救济工作。如1943年河南大灾之后,办事处受国际援华会及中国儿童保育会委托,在宝鸡成立临时儿童保育院,前后收容河南难童2618人;资助成年及携有家眷难民,转赴陕甘各地谋食者3239人[18]。此外,办事处还组织力量,从事直接的伤兵救治工作,如协助地方政府及其他有关机关组织战时服务团办理运送难民及救护伤兵工作,号召各社员加入“伤兵之友社”捐款受伤弟兄,成立伤兵招待所等。
(二)推行工合教育,实施慈善教育
参加工业合作社的成员多为难民,不懂生产;即使技术工人,也很少有人明白工合的意义。因而,教育训练就成为工合运动成败的关键。以至于工合运动的倡导者们强调:“工合运动,她应该是一个教育运动,因为在民智低落,生产技术落后的中国,工业合作运动崭新的经济制度的推行,必须使用教育工夫以开启民智,使对‘工合’运动有明确的认识,并作有力的参加。同时技术人员的培养,是健全工合事业的先决条件,故宜训练得力的干部,以建立事业推进的基础。”[19]为此,工合教育成为工合运动的重中之重。在工合教育中,除宣传教育、必要的生产技能教育与干部教育外,其他教育成分多少具有慈善的味道。
在这些具有慈善性的工合教育中,大致上可以分为难童保育教育、儿童识字班、职工识字夜班、职业技能教育、工合小学与培黎学校。(1)难童保育教育。办事处受战时儿童保育总会委托,在宝鸡成立临时保育院三院,收容河南难童2618人,“难童入院后,除负责维持其生活外,以一半时间上课,一半时间从事生产工作之实习。其实习科目为纺毛、纺纱、织布、缝纫”[20]。(2)儿童识字班,主要针对流亡难童、抗属子弟与工合社员子弟。到1942年,各地共办儿童识字班13班,入学儿童531人[15]。(3)职工识字夜班,目的在于普及职工识字运动,1940年宝鸡事务所即在合作社聚集较多的十里铺、王家崖、罗家陵等三处办理[21]。(4)职业技能教育,以提高社员工生产技能为主,兼及当地妇女。1940年,办事处开始试办妇女职业训练班,“分织布、漂染等组,并授以国语、会计和珠算等课程,以及早操晚会小组讨论会等体育,生活各方面之训练”[22],其中十里铺“有妇女合作社一所,附设职工班三班,其一在工小上课,余二在外面上课。学生多为社员工人及一部分农村妇女,有百五十余人”[22]。(5)工合小学,主要招收社员子弟,兼及当地儿童。办事处强调社员子女为未来合作社的生力军,因而应当给予特别培养,故在条件允许的地区,均设立工合小学。同时为了沟通合作事业与地方人士的关系,也招收当地的儿童入学。截至1941年,西北区已经“在宝鸡、天水、兰州、南郑、双石铺等地办了八所工合小学,招收了近千的学生”[23]。(6)培黎学校为培养工合骨干的新型职业技工培养学校,1940年创办于陕西双石铺。该校“首次招生80人,衣、食、住全由学校供给,学生多系沦陷区迁来的难民子弟和贫苦人家的子女,其中不少是孤儿”[24]。该校后迁至甘肃省山丹县。
在举办教育的过程中,考虑到入学儿童的实际困难,工合还想方设法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如1942年夏天,宝鸡集硖石工合小学学生,多为难童,仍多着棉服,工合发动社员捐助,“经集硖石妇女缝纫社赶制完成,现学生均着新服,景象为之一新”[25]。
(三)发展工合卫生,实施慈善医疗
工合以“改进社员生活,增加社会福利”[23]作为工业合作社的主要任务,因此对各社员工生活改善及有关社会福利事业都曾经积极支持,特别注重卫生医疗工作,保卫工合人员的健康,推进各地医药事业。到1945年,西北区共设立工合医院4处,分设于宝鸡、兰州、南郑、天水等地,其他各工作据点,均设有保健所[18]。工合医疗卫生网络建立后,致力于各地疾病调查、健康检查、疫病预防、疾病诊治、人员培训与卫生宣传等工作。
1940年双石铺工合医院成立后,积极推动地方医疗卫生事业,计该年:(1)注射疫苗,春季施种牛痘,工合315人,非工合563人;夏季注射霍乱伤寒疫苗2058人,内工合347人;预防天花。(2)举办卫生运动大会,于7月1日举行全镇大扫除。(3)检查身体,共计232人。(4)全镇疾病调查,计1896人。(5)成立产科训练班,训练科学方法接生知识,灌输普通家庭卫生常识。(6)编印卫生读本,提倡卫生[26]。1944年,宝鸡工合医院:(1)春季普遍施种牛痘,共计8145人,其中工合2765人,河南难民2690人;(2)夏季注射预防霍乱伤寒疫苗,共计10 547人,其中工合2037人,河南难民2468人;(3)门诊人数,共2249人,工合1310人,河南难民79人;(4)接生128人,工合11人,河南难民9人;(5)施手术313人,工合84人,河南难民101人;(6)住院人114人,工合27人,河南难民19人[27]。由此可见,工合医疗卫生事业不仅成为工合社员生命安全的保障,外来难民的福音,也是当地医疗卫生事业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开展妇女工作,推动妇女解放
中国妇女长期生活在多重桎梏之下,缺乏主体性,不仅没有独立的经济地位,也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虽然,近代以来,随着新式教育的推广,女禁被逐渐打破,但广大西北地区由于僻处内地,封建传统的风气还很盛行,女性接受教育的机会还极为有限。在此情况下,解决难民及失业工人中的妇女问题,以及西北地区广大妇女如何走向自力更生,成为独立主体的存在,也就成为工合运动的一项重要任务。因而,工合运动的领导者们强调:“我们的工作任务是要唤起几千万的西北女同胞来共同参加生产工作”,“农村中有成千上万的妇女大众,小女孩,等待我们去教育、帮助促使她们觉悟”,“我们应利用已有基础,去办理夜学,识字班,号召广大的女同胞来读书,受教育,或亲去访问她们,在生活上帮助她们,开导她们,引导她们学习技能,参加生产”[28]。
工合在西北地区的妇女工作开始于1938年10月武汉失守后,当时大批女工及难民流亡到宝鸡,工合西北区办事处开始收容她们,11月底,就在十里铺成立了纺织合作社及弹纺站。1939年4月,西北区正式成立妇女工作部,作为“全西北区妇女工作的发动机”[28],随后在下属事务所成立妇女工作支部。工作部成立后,重点工作为:(1)组织纺织训练,其中著名者为双石铺纺织训练班与宝鸡妇女纺织训练班。双石铺纺织训练班“旨在发动各社中工家属及当地妇女,授以纺织技能,藉以增加战时后方生产,并奠定经济建国的始基……学员除自备衣物之外,学费杂费一律免收,并由本班供给食宿”[29],宝鸡妇女纺织训练班则特别留意于“经常举行座谈会,以增进他们的智识,练习他们开会讨论的能力,在大庭广座之间,发表自己意见的习惯”[30]。(2)组织妇女合作社,发动妇女直接参加生产工作,到1942年西北区“先后成立妇女合作社十八社,社员四百余人”[15]。(3)成立妇女职业学校,学生“多为河南难民,教育程度不齐,自小学二年至小学毕业不等,年龄在十四岁至十八岁之间”[31]。(4)办理妇女识字班,至1942年共办30余班,学生660余人,“除授以识字教育外,并注意时事讲演,及其新意识之启发”[15]。
三、工合西北慈善事业的影响
西北地区近代性质的慈善事业,始自西方传教团体与国际慈善组织。基督宗教在近代西北地区传播的过程中,即以治病救人作为传教的手段之一。早在1884年,传教士Dr.Wm.Wilson就在汉中建立了基督教在西北的第一所医院[32]。其后,各差会创办的教会医院,遍布西北地区,并从事相应的医疗卫生人员的培养。由基督教差会创办的教会学校,也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如陕西信义会早在1895年就创办了大荔男校,1896年创办了大荔女校[33]。这些医疗机构与教会学校,虽然作为基督宗教传教的策略而存在,但也具备了慈善事业的色彩。而合作事业式的以自救为目的的社会救济方式,则始自华洋义赈会20世纪20年代对华北及西北大旱的赈济。及至20世纪30年代,时人已经发出了“惟有合作一个途径,才可达到自力更生的境域”[34]的呼吁,经由实践认识到了积极社会救济的意义。然而,如果说上述慈善事业开启了近代西北慈善事业的大门,还停留在单个的领域与部门,工合运动在西北地区开展的慈善事业则具有了系统性意义,代表着慈善事业的整体性转向。
首先,工合运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社会救济,不仅代表着由消极救济向积极救济的转变,还预示着一种公平分配的价值取向和更高生产力创造的追求。工合运动在西北的发展,使“千百万的失业工人,参加工作社,恢复了生产能力;千百万的流亡难民,走进工厂加入合作社,学习了生产技术,又变成了生产的战士;并且农村之中,许多农夫农妇,得到政府贷款组成合作社,增加了副业,生活得到了改善”[35],从而把社会救济本身变成了一项建设事业。这项事业,使被迫等待救济的难民,有了工作的机会,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有了为国出力的门道,“他们观察他们自己与他们的家庭的前途,有更光明的日子,故人人是快乐的”[36]。工合运动使难民们找到了职业,不必依靠赈济费而生存,保存了他们的自尊心,成为了快乐的生产者,成为了推动生产力发展的积极因素。同时,工合运动的发起者们也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财富分配不均带来的苦难和经济欠发达国家人民的穷困,因而他们要想在实现中国工业化的基础上,让人人均享社会经济发展带来的利益。所以他们强调:“工业合作社在一般信用合作社具有消极的救贫性质以外,兼具有积极的均富性质,轻工业是富国的源泉,工业合作社的设立,就是使闲人废物配合着活动起来,发生经济上的价值,以增加并平均社会财富。”[37]
其次,工合在西北地区的医疗卫生事业,并不局限于都市之中,也给穷乡僻土带来了真正的福音。如兰州工合医务所,虽然“人员不多,医疗设施不够完善,仅有的医疗器械和药品都是国际工合友人捐赠的,有些贵重药品当时在国内还买不到”,但在兰州医疗卫生事业比较落后的情况下,“不仅承担了工合内部的医疗卫生保健任务,在社会上也做了些救死扶伤工作,得到附近居民的好评”[38]。双石铺工合医院是“专为医治工业合作社社员的疾病而设的,可是因为双镇地方很少医药,又加上迩来斑疹伤寒病流行,因之就不得不破例而做救济工作。但药费、手术费,取得极少,赤贫者甚至免费,所以有‘济世活人的工合医院’之称”[39]。
再次,工合在西北的妇女工作,不仅使部分妇女开始了经济上的自立,成为为国家抗战的民族战士,还因其示范作用,为西北地区的民族解放运动奠定了相应的基础。对此,工合的领导者们非常正确地指出:“最后我们要知道西北的妇女有一千六百余万,她们都生具坚苦耐劳勤于工作的天性,目前直间接参加生产的只不过二三十万,其余的都在家庭过着单调穷困的日子,假如我们能利用生产手段,诱使她们参加抗建工作,并从而教育之,一定可以成为全国妇女运动的主流,再进而使西北妇女的力量汇到全国妇女运动的洪流里去,在民族解放战争中必可奠定妇女解放的基础。”[40]
最后,工合把教育与生产、人才培养与工合自身的发展联系在一起,不仅促进了合作之势与民主精神的传播,推进了国民教育,还提高了民众的知识水平、妇女的地位。因而,有人强调:“这种将教育根植于民族、根植于民众、根植于科学文化的提高和应用技术的推广的思路,是一种有益于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的积极探索。”[41]
反过来,正是这种慈善性质,也极大地推动了工合运动在西北地区的业务开展。如安辑流亡、组织生产自救,不仅为工合运动的发展提供了大量劳动力,还提供了大量熟练的技术工人。如宝鸡在“武汉陷落后,成群的难民,伤兵、工人流浪”而来,中国工业合作协会西北区办事处成立后,即将之组织起来,两年间“先后成立了五十余合作社”,“小小的宝鸡县就成了工业的中心”[42]。慈善教育与慈善医疗事业的推广,也解除了广大社员的后顾之忧,使其能够全力投入生产,保障了生产效率的稳步提高。到1941年,西北区“平均合作社每月出产的价值总数亦将近四百万元,抗战军队冬天所用来御寒军毯,去年和今年都曾发动制造百万条军毯的运动,这百万条的军毯是军政部交给中国工业合作协会来担负的,但是这百万条的军毯,事实上最大的部分是由西北区来担负的”[43]。物质生产的稳步提高,对于实现工合“支持长期抗战物质上之需要”的阶段性目标,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推进妇女解放运动也扩大了工合运动在西北的社会基础。正如工合运动的领导者们所强调的:“当地妇女之愚昧无知,抗属生活之无依,要解决这些问题,除了予以生产技术的训练,使其生产外,无更好的方法,有了生产技术,这不特有助于抗战建国,而于妇女经济、平等的争取上才能是一种有力的保障,同胞们不要忽视,这伟大的力量。”[40]这种不断得到觉悟和解放的“伟大的力量”遂成为工合运动的重要参与和推动力量,如西北区妇女部“为协助军毯制造,曾动员当地妇女伤兵难民俘虏等四万余人,参加纺毛,宝鸡一地每月可产毛线三万一千三百斤”[20]。
综上所述,工合运动相对西北地区之前的慈善事业而言,不仅扩展到了更多的领域,在目标的追求上,也意味着从简单的具体的治标慈善,进而转向为积极的彻底的慈善。她所希冀的,不仅是目前条件下的消除失业与救济难民,而是寄希望于在更高经济发展水平上的社会公正与人人得享幸福。这种目标,看似具有某种乌托邦的理想,实际上也蕴含着慈善的理想目标与人类社会发展的美好追求。而在具体的实践中,工合运动在西北的慈善事业已经涉及到教育、经济、卫生、妇女问题等层面,就不能不引起抗战时期西北地区教育、经济、卫生、妇女问题等诸多领域的变化,在推动社会变迁的同时,促进上述各领域的近代化。而这些慈善事业的进行,也为工合运动在西北地区的发展,为抗战建设贡献物质支持,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提供了可以依赖的中坚力量。工合运动的两种进路相得益彰,互相促进,不仅开创了近代西北慈善事业的新局面,也为西北地区近代工业的发展开辟了新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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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6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476(2012)04-0083-05
2011-11-10
杨红伟(1975-),男,河南泌阳人,副教授,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与西北社会史研究;米 龙(1988-),男,河北石家庄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与西北社会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