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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歌》的早期中译者

2012-01-28王福和

中共党史研究 2012年9期
关键词:郑振铎瞿秋白译本

王福和

《国际歌》法文L’Internationale,原意为“国际”,是“国际工人协会的简称”,①薛建成主编译:《拉鲁斯法汉双解词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年,第1044页。音译为“英特纳雄耐尔”,诗中含义为“国际共产主义理想”。②张英伦等译:《鲍狄埃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09页。《国际歌》问世时为一首诗,由法国诗人欧仁·鲍狄埃创作于1871年,1887年发表在其诗集《革命歌集》中。1888年,经工人作曲家比尔·狄盖特谱曲后变成了一首歌,不但“取代了《马赛曲》,在大得无可比拟的规模上传遍整个欧洲,响彻全世界”③伍铁平:《〈国际歌〉(注释和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2年,第15页。,而且被誉为诗歌形式的《共产党宣言》。

《国际歌》于20世纪20年代初传入我国,早期的中译者根据不同的语言版本,依照不同的理解,对其进行了不同意义的解读,进而使后人围绕谁是“最早”、“首次”或“第一”等问题产生过不小的论争。究其缘由,还是视角使然。如根据不同的角度来界定“最早”、“首次”或“第一”,就可为《国际歌》的早期中文译者找到属于他们各自的位置。

最早从事《国际歌》中文翻译的人

如果以谁最早从事了《国际歌》的中文翻译为标准进行界定,那么在现有信息中能够找得到具体佐证材料的,只有郑振铎和耿济之了。对此,郑振铎和他的后代郑尔康均留有相对完整的文字回忆:1920年时,郑振铎在北京铁路管理学校学习,耿济之在北京俄文专修馆学习。那年的七八月间,他们偶然得到了一本俄文版的诗集《赤色的诗歌》。这本诗集共有25首诗。他们俩读过之后,立刻被诗中饱满的革命精神,浩荡的革命气势,昂扬的革命激情打动了心弦。于是,便决定将这本诗集翻译成中文,发表在他们编辑的《人道》月刊上,以介绍给中国的广大读者。那年的8月初,他们的翻译工作开始了。由于郑振铎的俄文水平不高,而耿济之的专业正是俄文。因此,他们便分工合作,由耿济之将诗歌的大概意思口述出来,再由郑振铎进行中文方面的深入加工。一天,在耿济之家里,他们一直工作到深夜,终于将诗集的第一首《第三国际党的颂歌》翻译出来。殊不知,这就是日后唱响中国大地的《国际歌》。④参见《郑振铎全集》第20卷,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498—499页。郑尔康:《石榴又红了:回忆我的父亲郑振铎》,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50—51页。

这是从迄今为止的文字资料中,我们所能见到的关于最早从事《国际歌》中文翻译的人和事件的记载。对此,《郑振铎传》的作者陈福康也持相同的看法。他在《我国最早的〈国际歌〉译词》一文中说:“郑振铎等人的这一译作,实是我国最早翻译、而且流传较广的《国际歌》译词……郑振铎等人是迄今所知我国最早翻译《国际歌》的人。”⑤陈福康:《民国文坛探隐》,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第69页。

应当指出的是,郑振铎和耿济之所翻译的《第三国际党的颂歌》并没有按计划发表在《人道》月刊上,而是发表在1921年5月27日《民国日报·觉悟》上。1921年9月又载于茅盾主编的《小说月报》第12卷号外《俄国文学研究》中,题目为《赤色的诗歌——第三国际党的颂歌》。还应当指出的是,郑振铎和耿济之是“在无意中完成了这首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战歌的歌词的中译”①陈福康:《郑振铎传》,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72页。。他们翻译的原本是俄文出版物,并非法文版,加之苏维埃俄国当时就将《国际歌》用作自己的国歌,所以,他们是将《国际歌》作为俄国革命的诗歌翻译成中文的,对它的法国革命背景和法国文化背景并不知晓。这种“二度创作”属于一种“间接性”的翻译,在文字和理解上出现差异在所难免。此外,由于俄文版本的《国际歌》只采用了原作的第1、2、6段,因此,在郑振铎、耿济之的译本出现后,“中国流传的《国际歌》便沿袭了这一定例”②秦弓:《〈国际歌〉的中文翻译》,《湖南社会科学》2005年第2期。。

最早发表《国际歌》中文译本的人

如果以谁最早正式发表了《国际歌》中译本为标准进行界定,那么目前只能将这一殊荣归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列悲了。对此,杨万翔有如下记述:由无政府主义团体主办的周刊《劳动者》,“于1920年10月至12月间分4次连载一首题为《劳动歌》的译诗,全6节,署名‘列悲’”。从译诗的内容上看,《劳动歌》就是《国际歌》。因此可以断定,“《劳动歌》乃是《国际歌》歌词的首次汉译”。③杨万翔:《〈国际歌〉的中国传奇》,《羊城晚报》2008年5月1日。

《劳动者》是一个宣传类的周刊,主要撰稿人是一批无政府主义者。“该刊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有一定的进步性,不失为五四时期一个向工农劳动者进行启蒙教育、通俗宣传社会主义新思潮的刊物。”④沙东迅:《关于〈劳动者〉》,《劳动者》,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34—135页。关键是《劳动歌》的译者“列悲”是谁?今日看来,他可能是《国际歌》的早期中译者队伍中名气最小、读者最感到陌生的一个。有同时代人回忆说:“列悲可能就是黄凌霜和区声白等的代号。”⑤陈登才整理:《黎昌仁的回忆》(1964年2月)。转引自《劳动者》,第141页。对此,有学者持相同的看法,认为“‘列悲’似是黄凌霜和区声白的合用笔名——‘列’与‘悲’,分别是‘凌’与‘白’的近似谐音。”⑥杨万翔:《〈国际歌〉的中国传奇》,《羊城晚报》2008年5月1日。不过,还有学者说:“在1919年和1920年的《北京大学学生周刊》上,曾见到‘列悲’的《敬告教职员诸君》、《学生解放问题》等文。”因此便推测列悲很可能“曾是北京大学的学生”。⑦陈福康:《民国文坛探隐》,第69页。

尽管这个人名气不大,人们对他的生平也所知甚少,但起码从正式发表的时间来看,可断定他的译本不但比郑振铎、耿济之等人的译本要早,而且还是全译本,是“迄今所知我国最早发表的《国际歌》译词”⑧陈福康:《民国文坛探隐》,第69页。。如果以发表时间为准,列悲是最早正式发表《国际歌》中文译本的人,将他视为《国际歌》的第一个中译者并不为过。

这一结论也得到了郑振铎后代的认可。郑尔康在《〈国际歌〉最早的中译者》一文中说:《劳动歌》“比《第三国际党的颂歌》要早发表了半年左右。因此,如果以发表先后讲,‘列悲’的《劳动歌》当是我国最早发表的《国际歌》中译词;而如果说是谁最早翻译《国际歌》的,那么当数父亲和耿济之了。”⑨郑尔康:《石榴又红了:回忆我的父亲郑振铎》,第52页。不过,相对于名气很大的郑振铎和耿济之而言,毫无名气的列悲究竟在何时开始《国际歌》翻译的,目前无法求证。

最早将《国际歌》由“诗”变成“歌”的中译者

如果以谁最早将《国际歌》由“诗”变成“歌”为标准进行界定,那么众望所归的人物只有一个——中国共产党的早期领导人之一瞿秋白。陈铁健在《重评〈多余的话〉》一文中说:“《国际歌》中文正式歌词的第一位译者,是瞿秋白同志,译作时间约在本世纪20年代初期。”①陈铁健:《绿竹水南集》,兰州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77页。焦雨虹在《“书生革命者”的困境》一文中也说到瞿秋白“拥有诸多第一”,其中就包括“第一个翻译《国际歌》歌词”。②焦雨虹:《“书生革命者”的困境》,《中华读书报》2005年11月9日。上述两位学者在文章里都提到两个字——“歌词”。

后来,陈铁健在《瞿秋白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偶有闲时,瞿秋白对瞿纯白夫妇和侄儿重华、小农,绘声绘色地介绍他在苏俄的见闻,并教孩子们学唱《赤潮曲》、《国际歌》等歌曲。《赤潮曲》是他自己创作的,时间当在1923年春夏之交……《国际歌》的歌词,是瞿秋白在这时重新翻译的。在此之前,《国际歌》在中国已有三种译文,但由于译文不够确切,而且没有与原歌的曲谱配译,都不能歌唱。为了使《国际歌》成为中国广大劳苦群众的歌曲,瞿秋白按照曲谱配译中文歌词。瞿纯白家有一架风琴,他一边弹奏风琴,一边反复吟唱译词,不断斟酌修改,直到顺口易唱为止。”③陈铁健:《瞿秋白传》,红旗出版社,2009年,第110页。高陶文在《〈国际歌〉的汉译及其在我国的传播》一文中也说:“国内最早配曲歌唱的《国际歌》译词,是1923年由瞿秋白……完成的。”④林天煌主编:《中国翻译词典》,湖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261页。

如前所言,《国际歌》诞生之初是“诗”,经工人作曲家狄盖特谱曲后才发展成“歌”。《国际歌》译介到中国之初也是“诗”,后来才逐渐发展成为“歌”。而为从“诗”向“歌”的历史性转变作出重大贡献的译介者就是瞿秋白。瞿秋白翻译的《国际歌》发表在1923年6月15日《新青年》季刊第1期上。《瞿秋白译文集》在注释瞿秋白所译的《国际歌》时,着重提示“原歌词配有简谱”,进而强调了瞿秋白对《国际歌》翻译的音乐贡献。瞿秋白在《译者志》中也不回避这一点。他说:“诗曲本不必直译,也不宜直译,所以中文译本亦是意译,要紧在有声节韵调能高唱。可惜译者不是音乐家,或有许多错误,然而也不拘泥于书本上的四声阴阳,但愿内行的新音乐家,矫正译者的误点,令中国受压迫的劳动平民,也能和世界的无产阶级得以‘同声相应’”。⑤郑惠、瞿勃编:《瞿秋白译文集》(上),译林出版社,1999年,第1、3页。于是,这位既精通俄文,又精通音律的共产党人,不但在文字上翻译了《国际歌》,还为这首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歌配上了简谱,使《国际歌》成为“我国最早的能唱的国际歌”⑥郑尔康:《石榴又红了:回忆我的父亲郑振铎》,第52页。。1935年6月18日,在福建长汀中山公园,这位憧憬着“异语同声”、“世界大同”⑦郑惠、瞿勃编:《瞿秋白译文集》(上),第3页。的共产党人就是高唱着“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而步入刑场,英勇就义的。因此,瞿秋白为“入乐的《国际歌》歌词的第一个译者”⑧北塔:《〈国际歌〉:到底谁是第一个汉译者?》,《中华读书报》2006年2月22日。的结论成立。

瞿秋白的译本延续了俄文版的模式,但理解要深刻、准确得多。这与译者身为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较早接触马克思列宁主义不无关联。从语言上看,瞿秋白的译本又通俗、流畅了很多。这与瞿秋白精通音乐,根据音乐的节拍来反复吟唱,反复推敲,使之更适合于吟唱有关。值得关注的是,欧仁·鲍狄埃的这首名为《国际》的诗,历经郑振铎、耿济之的《第三国际党的颂歌》及列悲的《劳动歌》等译名之后,到了瞿秋白手中才正式被翻译成《国际歌》,日后的中文译本均延续了这种译法。

最早使《国际歌》在中国广为传唱的人

如果以是谁最早使《国际歌》在中国广为传唱为标准进行界定,那么这一荣誉当属萧三和陈乔年。吴晓撰文说:“早在1920年,《国际歌》就有了汉译版,但真正在我国传唱的,则是1923年译成的歌词。1923年的译者是谁呢?历来有一种说法,认为是瞿秋白。但也有人认为:首先在中国流行的《国际歌》,是陈乔年(即陈独秀次子)和萧三所译。”①吴晓:《谁是传唱〈国际歌〉的首译者》,《周末》2001年6月29日。这里,作者所强调的是萧三和陈乔年在《国际歌》“传唱”中国方面的贡献。萧三在《〈国际歌〉歌词的修改说明》一文中回忆:“1923年夏,在莫斯科附近瓦西钦诺村苏维埃农场歇伏时,我和陈乔年同志在农事及学习之余,根据法文和俄文开始重新翻译一遍。国内这十多年来所唱的国际歌,就是我们那时候所译的。”②陈冰夷、王政明编辑整理:《萧三诗文集》(译文篇),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6年,第16页。对此,王政明在《萧三传》中有更为详细的记述:“萧三想把无产阶级的战歌《国际歌》歌词译成中文的想法,是在巴黎勤工俭学时开始的。由于当时条件所限,未能如愿进行。当他来到莫斯科后,一直还有这个念头。一九二三年暑假,萧三和中国班的同学们到瓦西钦诺村苏维埃农场歇伏时,又向陈乔年谈起把《国际歌》歌词译成中文的愿望。陈乔年立即表示赞成并愿意和他一起完成这一任务。翻译方案商定后,他们根据法文歌词,参照俄译词,本着通俗易懂、押韵上口和便于演唱的原则进行翻译。一边翻译,一边演唱,一边修正,经过反复推敲,终于在这个假期完成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使命——首次把《国际歌》词译成了中文。”③王政明:《萧三传》,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192页。据同时代人回忆,当时苏维埃俄国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本有瞿秋白翻译的《国际歌》,萧三等人觉得唱起来不顺口才重新翻译的。④高陶译著:《萧三佚事逸品》,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年,第117页。萧三日后说:“1923年,瞿秋白同志在国内,笔者和陈乔年同志在国外,几乎是同时翻译了这首世界工人阶级的战歌。”⑤萧三:《第一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革命之歌》,陈冰夷、王政明编辑整理:《萧三诗文集》(译文篇),第26页。不同的是,萧三、陈乔年翻译的《国际歌》被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中国班的同学带回国内后得到了广泛传唱,沿用的时间较为久远。

从时间上看,萧三、陈乔年翻译的《国际歌》发表于1925年3月的《工人读本》第36至38课上。是年9月,共青团中央机关刊物《中国青年》第93、94期登载了它的曲谱。1926年12月收入中国“第一部无产阶级革命歌曲集《革命歌声》”。⑥高陶译著:《萧三佚事逸品》,第204页。1939年,在吕骥、冼星海、塞克等人的帮助下进行了多次修改,形成了一直传唱到1962年的《国际歌》中译本。⑦萧三、陈乔年所译《国际歌》请参见陈冰夷、王政明编辑整理:《萧三诗文集》(译文篇),第14—15页。应当指出的是,1962年以后传唱的《国际歌》,是在没有与萧三商量,却是在萧三、陈乔年译本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这个修改过的《国际歌》85%至90%的内容都来自萧三和陈乔年的译本,“副歌”也未加任何改动,但译者的名字却被去掉了,⑧陈冰夷、王政明编辑整理:《萧三诗文集》(译文篇),第33页。进而使他们“失去了和伟大歌曲、伟大词曲作者并列的资格”。⑨高陶译著:《萧三佚事逸品》,第208页。

此外,萧三和一些学者认为李大钊在《国际歌》的翻译和传播方面也作出过重要贡献。李大钊1920年就把《国际歌》译成中文,他教孩子们唱的第一支歌就是《国际歌》。○10萧三在《〈国际歌〉歌词修改说明》中说: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成功后,《国际歌》曾由李大钊及瞿秋白先后译成中文(见《萧三文集》,新华出版社,1983年版,第316页)。又见杨纪元:《李大钊与〈国际歌〉》,《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1989年第4期。遗憾的是至今未能发现李大钊的译文,故无法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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