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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族情歌的人类学解读

2012-01-21白志艺

关键词:雅歌礼教情歌

白志艺

(泉州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 福建 泉州 362000)

汉族情歌的人类学解读

白志艺

(泉州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 福建 泉州 362000)

汉族民歌资源丰富,其中情歌占了很大一部分,为人类学研究提供了大量丰富可靠的原始资料。历史悠久的汉族情歌,可分为雅、俗两种,而在这两种对立的汉族情歌发展史中,蕴藏着的是其遮掩下的民族性张力,为数居多的汉族情歌则成为了缓解这种民族性张力的途径,使得这种民族性张力得以平衡、持久的发展。

汉族情歌;人类学; 雅歌; 俗歌

自人类学产生以来,人们更加理性地关注人的一切行为,并将人的各种行为归结到最原本的认识系统当中加以讨论。达尔文在1859年出版的《物种起源》一书中,第一次提出了动物不断变化发展,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进化学说,这对正确认识人类起源问题提供了重要的认识依据[1]。12年后,他的另一重大研究成果《人类起源和性选择》,又第一次用自然选择和性选择解释人类起源中的变化[2]。性的问题被提到了学术的层面上,逐步成为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和民俗学等学科的重要课题。到了法国哲学家、人类学家米歇尔·福柯(M.Fo-ueau)[3]那里,一本论述性问题的人类学著作《性史》的问世,对世界学术界,特别是对人文科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和震撼,在全球性人类学的性问题研究热中独树一帜,影响深远。福柯的这种认识,从艺术发生学的角度看,其影响不亚于达尔文的人类进化论学说,他为重新评价艺术的产生和作用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为更深入地探讨艺术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开启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和途径。

一.汉族情歌的人类学回顾

综观中国艺术发展的历史,它具有自上而下的体制化分层。这种分层一方面强调“礼”的价值意义,并在“礼”的基础上评价艺术作品和艺术形式的优劣。这就是中国传统认识上的“礼乐制度”;另一方面,这种“礼乐制度”落实到中国社会的实践当中时,并不是每时每刻每个人都在遵循,事实上,在中国社会的底层——民间,还存在着对“礼乐制度”的反对。虽然这种反对力量还相当软弱,但它们已经表现出对人性压抑的背弃,以及对人之“情真”的追求。这种追求在汉族的民间情歌中反映的尤为突出,且形成了一种异常鲜明的价值系统。这个价值系统的性质正如弗格森所言:“人类社会所建立的东西被看做是对自然的主宰的冒犯与欺骗,压迫或乱七八糟的新花样对自然主宰的冒犯相提并论,而自然主宰则使我们的苦或乐中的主要得以同样保留”。[4]汉族情歌成为这些被保留下来的、被自然主宰的、使人产生苦与乐的民歌类种,这类民歌从人类学的角度观察,具有明显地对人性张力的两极关照,成为缓释人性张力的有效途径和手段,其终极是追求人性张力的两极平衡和对人性欲望需求的“忘却”。

“张力”是物理学上的一个基本概念,专指物体在受外界拉力的条件下,内部就会产生向彼此相反的两极扩张的力。长期以来,中国人,特别是汉民族,在性心理上有类似绳子那样的张力特征,我们将这种特征称之谓“性张力的两极”。中国历史上形成“性张力两极”的表现有两种形式:一种是重禁欲,重道德,重人论的“男女大防”,其理论表述为“男女受授不亲,”“故君子远色,以为民纪”。[5]另一种是在承认“好色,人之所欲”的基础上形成的重人欲同时,又强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重生育、重子嗣。[6]

情歌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大约在母系时代,由于族内婚的没落,随之而兴起族外婚,情歌就成为男女双方沟通感情、检验对方智力的一种有效手段和“工具”。这时的情歌在很大程度上,还将性欲望放在较后的位置,其原因是,当时还处在性张力较弱的时期。正如江晓原先生在《性张力下的中国人》中所说的那样:“宋代以前中国,可以认为是性张力很弱的时代;春秋以前更弱。性张力较弱的时代,也正是中国人性心理十分坦荡的时代——这里所谓的坦荡,并不是指无限制的纵欲,也不是指对纵欲的认同”。[7]事实上它包含着人们对繁衍后代的认同和兴旺宗族的责任。于是,情歌就有了它“纯洁”与“神圣”的地位。时至今日,有些少数民族还有他们专门演唱情歌的场所与时间,充分体现了情歌具有的神圣性。

早在先秦时期,性规范虽已经开始逐步确立,但在人们正常的性心理方面还并未受到压制,故而,上古时期有关性认识的一些传统得到广泛保留。所以,像《诗经》这样的儒家经典中仍保留了大量的民间情歌在其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关睢》、《野有死麇》等等。到了汉代,性规范已经基本确立,但也只是在“礼教”的层面上形成了一些清规戒律,实际在民间并没有多少人严格遵守。但在国家层面来说,正是在“礼教”上产生了性规范之故,那些“桑间濮上”之乐即被贯上了淫邪之类的恶名,因而,沈雁冰先生在1927年的《小说月报》号外版上,以题为《中国文学内的性欲描写》中这样说道:“西汉未已有许多描写性欲的文学出现、不过多不传于后世罢了”。[8]这些“性欲文学”不传后世的原因,或许是它们与当时和以后的“礼教”思想相悖有关。但沈先生也只说对了一半,事实上在《史记》、《汉书》、《后汉书》、《乐府诗集》等等反映汉代人文景观的经、史、子、集的著作中随处可见与性有关的情歌。如:《汉安世房中歌》等等。这些情歌虽经司马迁、司马相如等人的改造,但他们仍用含蓄的语言表现出情歌在“礼教”一极的作用下形成的具有文人理念上的性张力存在与运动趋势。

由此可见,自从汉代社会对性规范进行了制度化的建立开始,汉民族的情歌就走向了性张力的两极分化。一极是以“礼教”与“禁欲”为基础的含蓄性情歌,亦称雅化的情歌(亦简称雅歌);一极是以“生殖”与“肉欲”为主要内容的张扬性情歌,亦称俗化的情歌(亦简称俗歌)。这种分化经历了数千年的后,一直不断地在得到强化并延续至今而无中断。

二.汉族情歌两极分化的表现形式

汉民族自古就将人的本质内容分为一个相互关联的存在,故曰:“情者,性也,性者,色也,色者,欲也”。[9]从汉代以后,在“礼教”制度下,这个相互关联的存在开始“裂变”,具有了各自相对明确的所指,并以人性为基本点,产生了等级化的划分。就情歌而言,它常常以歌词的表现内容将其分成雅歌与俗歌。雅歌即雅化、美化了的情歌。它回避对肉欲作直接的描写,而将这种描述深藏在歌词的背后,表达对“神圣”色欲的向往。如:元稹的《筝》:“莫悉私地爱王昌,夜夜筝声怨隔墙,火凤有凰求不得,春莺无伴啭空长,急挥舞破催飞燕,慢逐歌词弄小娘,死恨相如新索妇,枉将心力为他狂”。[10]这类雅化的情歌在民间也大量地流传着。

雅歌是“礼教”大行其道的产物。“礼教”的堂皇正大构成了强大的社会舆论,自上而下对社会全体人产生着深刻的影响。一方面,全体社会人都要在表面上遵从于“礼教”的规范,另一方面,有许多人承受不住那种“甚高难行”的“禁欲”重压,无法与“大欲存焉”与“饮食男女”[11]抗争。于是,借物抒怀,借景表意之类的情歌如喷涌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类似这样的情歌,文人创作的甚多,民间传唱的更多如牛毛。从美学和艺术学的角度讲,它们的产生应予褒奖而非贬低;但从人类学的角度讲,它们是在“禁欲”思想的重压下,对“礼教”制度的一种反叛。这种反叛在相亲相爱的青年男女当中,表现得更为突出,相应的情歌内容也更加直白。如《红娘子一朵花》:“红娘子一朵花,情哥爱我我爱他。亲爹要打由他打,亲娘要骂由她骂。剁了脚、少穿鞋;砍了头,少搽油。没脚没头滚着走,滚也滚到情郎家”。[12]

总而言之,雅化情歌是在性张力“礼教”一级的压迫下产生的,一方面,人们要打着“礼教”的旗帜,遵从“礼教”的性规范。另一方面,他们又脱离不了人对性欲的渴望。于是,他们就用遮敝的手法,堂而皇之地用雅化的情歌对性欲进行着大胆叙述,以表达他们内心对“礼教”制度“禁欲”思想的不满,使之成为缓释性张力强有力的手段和途径。

然而在民间盛传的情歌决不同文人改造过的情歌那样含蓄。因为,在农业为主导的中国,民间老百姓在日常生活需要大量的劳力来从事农业生产,人口的繁衍是农业生产力的主要表现形式也是社会发展的一个重大问题。所以,他们的情歌还是以“生殖”为主要内容。这种特征用人类学的术语界定堪称其为“俗歌”。

俗歌即庸俗化了的情歌,它与雅歌截然相反,更多地描写与肉欲有关的内容。这种情歌在明代冯梦龙收集的江南吴歌《挂枝儿》、《山歌》、《夹竹桃》中就保存了数量客观的这类情歌。这些资料,为研究汉族情歌性张力的另一级提供了翔实的资料。如《山歌·婢》:“拿子了困,勾子了眠,醒来只剩个大缺连。姐道郎呀,好好里被席了弗肯困,定要搭个起龌龊丫头地上缠”。[13]

总之,性张力的失衡对人类文明的进程是有害的,过分强调“禁欲”,是对人类本性的一种压制;但过分强调“纵欲”又是对人类文明的一种反动和颠覆。因此,性张力的尺度把握,是人类学、社会学以及性学乃至整个人类所共同关注的问题。这对建立一个文明、繁荣的人类社会环境是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 林耀华.民族学通论[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0.19.

[2] 林耀华.民族学通论[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0.20.

[3] [法]米歇尔·福柯著.性史[M].姬旭升译.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 1999.373.

[4] [英]费格森著.文明社会史论[M].林本椿,王绍祥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2

[5] (清)孙希旦.礼记·坊记礼记集解(全三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6] 孟宪婷.孟子·万章上 [M].内蒙古:远方出版社,2009.

[7] 江晓原.性张力下的中国人[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5.10.

[8] 沈雁冰.中国文学内的性欲描写[A].小说月报号外[C].北京:商务印书馆,1927。

[9] (宋)朱 熹.孟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10] 元 稹.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11] (清)孙希旦.礼记·礼运礼记集解(全三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12] 南通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编.南通民间歌谣选[M],北京:中国民文艺出版社,1989.114

[13] [明] 冯梦龙编.明清民歌时调集(上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334.

Anthrop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Love Songs of Han Nationality

BAI Zhi-Yi

(Quanzhou Normal College of Music and Dance Academy in Quanzhou 362000, Fujian, China)

China has unusually rich folk music resources for music research, it is not only to provide a large number of text information, and also provide the raw materials that can be drawn for the disciplines of anthropology, sociology, folklore.Formation modality nationality tension, as well as anthropological information is hosted in this folk art and the nature of content obtained through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Han Chinese love songs, the study results show that the Han Chinese love songs in the anthropological point of view could serve as a way or means to relieve nationality tension.

love songs of Han nationality; anthropology; elegant songs; popular songs

I06

A

1673-9272(2012)06-0114-02

2012-09-02

白志艺(1964-),男,福建泉州人,泉州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民族、民间音乐。

[本文编校:李浩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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