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社区网络民主：内涵、限度与发展路径

伴随民主实践的推进和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一种新兴民主形式——“网络民主”应运而生。尽管网络民主在世界范围内还只是一种新生的政治现象，但不可否认，网络民主已经成为影响我国政治发展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它的出现，不仅为民主的发展开辟了新途径，也为城市社区建设提供了新契机。

一、网络民主的内涵和新趋向

关于网络民主的研究发端于美国。1995年，美国学者马克·斯劳卡(Mark Slouka)最早提出网络民主一词，他认为网络民主可以理解为以网络为媒介的民主或者是在民主中渗入网络的成分[1]。另一位美国学者格雷姆·布朗宁(Graeme Browning)1996 年出版《电子民主：运用因特网影响美国政治》一书，正式拉开了全世界政治学者研究网络民主现象的序幕[2]。我国学者在借鉴国外学者研究经验基础上，一般认为，网络民主是一种利用信息技术促进民主互动的方法或手段，“以发达的信息、通讯技术、网络及其相关技术为运作平台，以直接民主为发展趋向，以公民的全体、主动、切实参与民主决策、民主选举等民主运作程序为典型特征的一种民主新形式”[3]。

网络民主将对现代民主制度产生何种影响，目前国内外学者中存在几种代表性认识。有学者认为，网络信息技术将促进和捍卫民主和言论自由，会使更多人在民主参与方式下卷入社会生活的洪流中去[4]。美国佛罗里达国际大学的凯文·希尔(Kevin Hill)和蒙玛斯大学的约翰·休斯(John Hughes)在1998年出版的合著《网络政治学》中认为，电脑网络开创了民主政治新纪元，将可能使更多的人通过参加电子市政厅会议，或通过电子邮件等迅即交流方式，从而更积极地参与政治[5]。还有学者认为，新的信息技术不会带来任何政治上的好处，“新的技术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一小撮政界人士或掌权人物的主宰和控制，使他们能够左右和操纵群众的情绪”[6]。但绝大多数学者认为，网络民主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为公民政治参与提供新的广度和深度，对现代民主制度起到积极推动作用，另一方面网络民主的无序发展也可能损害民主政治赖以生存的基础。

网络民主在西方发达国家更多被认为是现实政治的一种辅助治理手段。美国学者拉维在《网络民主——网络的权利》 一文中把网络民主的功能概括为：网络投票、网络选举、网络政治广告以及网络政治参与等①Naavi. Cyber Democracy—It’s the Right of Netizens[EB/OL]. http://www.naavi.org/cyber_democracy/index.html, 2008-05-10．。在网络民主受到理论界高度关注的同时，各国政府和政治家对其关注和运用也与日俱增。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掀开了美国网络民主的新篇章，奥巴马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黑人总统，也成为“第一个互联网总统”。 奥巴马最终赢得这场选举，要归功于其竞选团队充分利用网络工具，视频、播客(视频分享)、博客和网页广告等多管齐下，最大限度地争取到网民支持。与此相对应，美国选民们对互联网的利用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胜选之后，奥巴马竞选办公室通过E-mail向数百万支持者发出了一份4页的网络调查表，征求对奥巴马政府未来施政方针的意见和建议。结果有55万支持者参与了调查②李明．50万人参与奥巴马互联网征集施政方针调查[EB/OL]．http://www.sina.com.cn，2008-12-20．。这或许是美国历史上最广泛、最有效的网络民主运动[7]。

网络民主虽然诞生在西方，但其在我国的发展势头十分迅猛，有力推动了我国了主政治的发展步伐。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2008年6月20日在人民网“强国论坛”社区通过视频直播同网民在线交流，在广大网民中引起强烈反响。2009年2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来到中国政府网、新华网与亿万海内外网民在线交流。互联网上这样评论此次特殊访谈：“互联网沸腾了一次，中国的民主政治发展前进了一步。这是国家意志和民众意志在互联网上共鸣的范例，这是推动国家走向繁荣富强的力量。③周锡生.一网情深，温总理走进亿万网民中[EB/OL].http://news.xinhuanet.com/2009-02/28/content_10917558.htm，2009-02-28．”此后，各级党政领导主动走进互联网与网民面对面的互动交流的越来越多。与此同时，我国许多城市社区专门开辟社区网站，借助社区论坛这一载体来发展基层网络民主。这些现象无不表明网络已逐渐成为党和政府倾听民声、了解民意的新渠道。

二、城市社区网络民主的个案分析

2002年，杭州市德加社区创建了国内首个社区网站，社区依托网络服务，探索并创造出全新的网络民主与居民自治的社区管理模式。新华网、人民网等新闻媒体将德加“信息化网络激活了社区民主，而网络民主又全面推进了社区建设”这一工作实践称为“德加经验”④德加社区.德加风采[EB/OL].http://www.dejia.net/about/index.htm，2009-07-01．。

(一)德加社区网络民主实践概况

城市社区试行网络民主的背景。杭州市德加社区试行网络民主主要有两方面背景：一是外部环境创造机会。伴随城市信息化建设步伐加速，网络民意逐步成为政府决策的重要依据。德加社区党委预见到网络民主将是信息时代社区基层民主的有益探索，决定在社区尝试实施。二是高档社区的内在优势。德加社区属于杭州高档社区，社区中居民家庭不仅经济条件比较优越，电脑拥有率较高，而且居民政治文化素质较高，乐于参与社区民主管理。

城市社区网络民主的保障。杭州市德加社区试行网络民主的保障主要包括硬件保障和软件支撑两个方面。其中，硬件保障主要体现在“社区掌舵”。德加社区高度重视网络民主建设，多方筹集网站建设资金，在辖区共建单位(奕天数码)的技术支持下，社区网站建成并投入运行。社区非常重视网站的运行和管理，选拔了有一定网络维护经验且政治立场坚定的社工，经培训学习后专门负责网络管理。除收集网络民意，专职社工还代表社区及时回复居民网上帖子，对居民提出的意见建议进行梳理、反馈与引导。社区还组织党政和物业领导积极与居民网上直接对话，有问必答。此外，社区网站建成之初，为宣传社区网站、普及居民上网知识，社区还添置电脑建立多媒体教室，举办社区居民电脑及网络知识培训等活动。软件支撑则表征为“居民参与”。德加居民参与网络民主管理的热情很高。据统计，自2002年4月网站创建至2009年7月，社区网站共有注册会员6873人，居民发帖数量达21866个，主题3504个，同时在线人数最多时达514人⑤德加社区网．德加社区论坛登录数据[EB/OL].http://www.dejia.net/bbs/，2009-07-05．。论坛大多数帖子内容与居民生活、社区利益紧密相关，如房地产商遗留问题、如何提高物业服务水平问题、小区会馆及其公共服务的发挥问题等，反映了社区居民对社区事务的强烈参与意识。

经过七年的网络民主建设， 德加居民参与社区事务的积极性明显提高，产生了良好的社会示范效应。调查中了解到，德加居民对“本社区试行网络民主成效如何”的总体评价良好，认为“很有成效”的占15.93%，“有些成效”的占64.60%，两项累计高达80.53%。

(二)城市社区网络民主实践的积极意义

网络民主拓宽了居民参与渠道。德加社区协调社区职能部门在网站搭建“连线对话窗口”、“网上求助热线”等信息平台，居民通过网络就能反映问题和困难。网络民主突破了社区居民自治等传统民主在信息沟通、信息获取渠道上的局限，为居民参与社区事务提供了新途径。

网络民主创造了居民平等参与社区事务管理的机会。“道德评判庭”是德加社区为居民搭建的网上道德法庭，全体居民都是网络法官，网络辩驳与审判的内容主要是社区内不文明不道德现象。一则养犬问题的帖子在网络法庭中引发众多居民大讨论，支持与反对的双方争论非常激烈。网络民主利用网上空间讨论现实话题，宽松的匿名讨论环境使得居民敢于各抒已见，平等参与社区事务。

网络民主扩展了民主监督的对象和范围。社区在网站上设立“居务公开”栏目，把居民关注的热点、焦点、重点事项及时在网站上予以发布，如社区换届选举公告、居民代表大会工作报告、业主代表大会决议、议事协商会议纪要等。居民可随时随地上网访问，了解社区事务发展进程，发表自己的意见建议甚至是强烈的批评和反对。可见，网络民主为居民开展民主监督创造了一种更直接、更快捷的网络监督模式，扩展了监督对象和范围，增强了监督效力。

(三)城市社区网络民主实践之限度

当前我国的网络民主仍处在初级阶段，网络民主在很大程度上带有自身局限性。“从主体、内容及民主本身三个层面分析看，现实层面的‘网络民主’还只是一种不健全的民主、稀薄的民主、有限的民主”[8]。德加社区网络民主是一种架构于新技术上的民主政治参与活动，实践中也存在一些普遍性问题。

网络民意的代表性不够。网络民主所反映的民意虽然比任何一种传统渠道都更具草根性和广泛性，但由于存在“数字鸿沟”问题——由于性别、阶层、收入、年龄、学历和居住地理区域及个人兴趣习惯的差异，使得人们有效利用信息上产生了差异，导致信息富有者和信息贫困者之间的社会分化，网络民主只能代表部分民意。访谈中了解到德加居民中网民数量较大，约占社区总人口的60%，但经常登陆社区网站的人数仍不是太多，“偶尔登陆社区网站”的居民占所调查网民数的77.88%。即便社区论坛有热帖集聚了众多网民意见，也很难说这些意见就能真正体现民主，毕竟这部分网民不能代表所有德加居民的观点，社区里还有大约40%的居民没有上网或不会上网。有学者指出：如果让一部分网民替代其他人来讨论和决策，这就类似历史上曾存在过的贵族民主即有产者代替所有人决策的有产者民主，其局限性比当今社会普遍实行的代议制民主还要大。这种民主不应称之为网络民主，而应是“网络贵族民主”①毛寿龙．网络民主的局限[EB/OL]．http://www.xschina.org/show.php?id=131，2004-02-06．。

网络议事中非理性行为较多。任何网民都可认网上发帖或跟帖的形式参与议事协商，相比传统议事形式参与度更广，但随意性也更大。由于“网络社区”的虚拟性、开放性，网民即使发表了一些极端偏激或攻击他人的言论，让发帖者在现实生活中承担相应法律责任或社会道德责任的概率很小。这导致网民在网上发言顾忌很少，非理性行为滋生蔓延，甚至出现一些“网络暴徒”。德加社区论坛影响力很大的十场大辩论过程中，就曾出现过不少的非理性网络参与行为。如论坛开设之初，居民针对物业公司服务质量在网上进行了异常激烈的批评，使用了大量的非理性偏激言辞甚至带有人身攻击的谩骂。这些带有过激言论或恶意攻击他人的帖子发布后，不仅难以给社区议事提供有效的参考价值，相反还会影响到其他网民参与公共事务讨论和决策的热情。这些问题贴子若得不到及时处理，很容易通过其它途径流传，造成不良舆论影响，进而损害网络民主的健康发展。

网络民主的议题困境。议题可以说是网络民主的灵魂，然而也是当今中国网络民主最大的困境之一[9]。问卷调查显示，目前德加社区网站热点话题主要集中在物业工作、小区环境、社区服务、治安管理等一些日常性公共事务方面，这和当前我国社区所的处发展阶段有一定关系，也折射出基层社区网络关注焦点的局限性。总体看，德加社区网站对涉及居民自治的实质性管理事务，如社区居委会换届直接选举，社区重大事务决策权等重视程度不够高，宣传引导工作也不够充分。这些情况影响了社区居民自治权力的行使，挫伤了居民参与社区自治的积极性，使得一部分居民对社区民主事务由积极关注到漠不关心甚至退出。近年来，德加社区网络论坛由于缺乏主题的引导和培养，逐渐失去居民参与导致人气变低，如今社区论坛里有关社区民主的讨论已非常少见。

三、城市社区网络民主的发展路径

从未来发展趋势和发展潜力来看，伴随网络在我国社会的进一步普及，网络民主的作用范围必然会持续扩大，作用程度也会与日俱增。顺应网络民主发展形势，提出有序构建城市社区网络民主发展平台的途径显得尤为重要。

(一)高度重视网络民主并提供物质保障

现阶段，我国城市社区的网络民主还处于初级阶段，社区应高度重视，主动介入，自觉促进网络民主的成长。物质资源是实现网络民主最重要的基础和保障，社区要积极争取财政拨款、社会和个人捐助资金的支持。首先，要保证网络民主建设的硬件设施投入，添置必要的网站设备和用品，为社区和电子阅览室配备一定数量电脑，全部实现宽带上网；其次，社区要稳步推进基于网络的社区管理系统等核心软件的应用，抓好网络基础设施建设及维护工作。第三，高素质网络管理人员是网络民主的必备条件和重要保证。要面向社会公开招聘熟悉Internet技术、精通网站管理，又懂计算机软硬件及周边设备日常维护的社区工作者。社区也要为在岗社工开设信息化课程进行集中培训，使社工掌握信息化基础知识，提高信息化技能和应用水平。

(二)多种措施调动居民网络参与积极性

社区要努力营造自治氛围，培育居民参与意识，凝聚居民共同利益，最终提高居民参与积极性。首先，社区可通过实际工作增强社区凝聚力和吸引力，如利用重大节日举办丰富多彩的庆祝活动，调动广大居民参与社区活动的积极性；抓好社区民间组织建设，促进民主自治氛围的形成等。其次，宣传平等守法有序的网络政治参与理念，培育居民网络政治参与意识，提高网络政治素养，积极有效地参与网络政治生活，以认真负责的态度参政议政。社区可充分利用各种宣传阵地和手段，采取入户宣传、召开座谈会、发放意见征求表等方式，扩大居民对网络民主的了解，强化居民网络参与社区事务管理的主动性和积极性。第三，构建居民网络参与平台。在引导居民学习计算机和网络技术，提高网络应用能力的同时，完善居务公开、群众评议等民主监督制度，拓宽居民参与的渠道和途径，使更多居民能认识并维护好自身的合法权益，积极参与社区建设，营造“社区是我家，建设靠大家”的良好自治氛围。

(三)健全网络道德和法律体系

遏制网民在网络参与行为中的网络暴力行为，使其严格遵守网络规范，并对自己的网络言行负责成为发展网络民主的新课题。首先，加强网络道德和思想教育，提高网民辨别是非能力，使其从内心深处认同网络道德准则，自觉加强网络道德修养。其次，社区网站应倡导文明上网，“慎独”律己，营造健康有序的网络环境，同时完善信息管理，严守信息发布关口。第三，网络监管部门应大力弘扬社会公德和网络道德，严厉打击非法传播和非法经营者，稳步推行网络实名制。

改变网络民主的非理性行为及无序状态，除道德规范外，完善法律体系是当务之急。我国政府应不断加快网络立法步伐，除修改现行法律外，需发挥人大立法作用，制定一部融合网络技术和政治民主的网络基本法律。网络法律应做到既能制裁网络不法行为，又不会束缚信息网络的发展。健全网络立法，确保网络应用和发展的顺畅，为保障网络民主的发展铺平道路。

(四)提高社区网站议题的选题质量

一个昔日人气十分火爆的社区网站，近年来却遭遇人气衰退的窘况，值得深思。加深社区居民对社区网站的好感，是吸引社区网民的首要条件，也是重要因素。为此，社区网站要懂得“经营”谋生存和发展，在了解本社区居民的共同爱好或需求，定位好网站栏目主题的基础上，及时提供网民需要的各种服务。可有意识地将一些社区重要活动的信息通过网络进行发布，或在论坛提供一些容易引起居民关注的讨论话题等，以提高社区网站的人气，从而吸引居民关注社区发展并积极参与到社区网站的活动中来。例如，通过网络途径征集社区居民对社区发展等社区重大事项的建议和意见，可提高社区网民对社区网站的关注度，调动居民的参与积极性，进而推进社区决策的民主化。随着社区居民参与意识的逐步提高，还可将涉及居民自治的实质性管理事务，像社区居委会成员的直接选举，业主委员会的改选、物业公司的选聘等活动，逐步试行网络选举、网络投票等，吸引更多的居民参与网络民主活动。

参考文献：

[1] [美]马克·斯劳卡.大冲突——赛博空间和高科技对现实的威胁[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71.

[2] Graeme Browning.Electronic Democracy: Using the Internet to Influence American Politics[M].Washington:Information Today Inc.,1996.9.

[3] 宋迎法，刘新全．电子民主：网络时代的民主新形式[J]．江海学刊，2004，(6)：94-97.

[4] 郑曙村. 互联网给民主带来的机遇与挑战[J].政治学研究，2001，(2)：57-66.

[5] Kevin A.Hill, John E.Hughes.Cyberpolitics: Citizen Activismin the Age of the Internet (People, Passions, and Power)[M]. New York：Rowman & Littlefield, 1998.23.

[6] 田作高．国外网络政治研究现状[J]．学术季刊，2002，(1)：67-73．

[7] 胡伟．网络民主：机遇与挑战[J]．杭州，2010，(7)：4-6．

[8] 严小庆．透视网络民主的有限性[J]．长白学刊．2002，(2)：18-21．

[9] 刘洋．网络民主在转型期中国的意义与困境[J]．天府新论，2009，(2)：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