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于物:论荆楚之地阴间美术现象特征
2012-01-13易磊
易 磊
(武夷学院 艺术系,福建 武夷山 354300)
无碍于物:论荆楚之地阴间美术现象特征
易 磊
(武夷学院 艺术系,福建 武夷山 354300)
通过荆楚墓葬出土器物的纹饰、形状等揭示当时荆楚阴间文化现象、美术现象,巫术思想,并略加评论。楚地阴间美术的神巫性、浪漫性,从器物中反映出来的具象与抽象结合、运动感与流动感交织的特征体现了楚地文化、宗教、信仰、艺术的杂糅,为世人展现出一个流光溢彩、诙诡谲怪的奇幻世界。
墓葬;浪漫;巫;阴间美术
人类最初的艺术活动,不是出于审美需要,而是出于生活。在人类尚处于生存状态最初级阶段的前宗教时期,宗教的意识以及观念没有形成,但宗教形式的萌芽已经出现。随后,原始宗教时期出现礼拜求告和供奉祭祀物品,以及对死去亲人的依恋,在这个时期,人类从具体的生活感官到对抽象意念的初步探究。随后的时期,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拜神活动,与地上王国相对应的地下王国以及天体观念开始产生,人类对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鬼怪持敬畏的态度。荆楚之地出土的青铜器皿、玉器、帛画、漆器等文物作为神灵崇拜的祭祀物品或是随葬亲人的生活用品,其物品上的图式、纹样以及造型对于我们认识荆楚美术风格、美术品质以及精神内含的传承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一、荆楚之地阴间文化现象
荆楚,主要指长江中游地区。荆,是指牡荆,楚是指灌木。古代用荆楚一词比喻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所以先秦把荆楚一带的文化视为蛮夷文化,对楚民族称之为荆蛮或楚蛮。
楚地远古的先民们相信灵魂的存在和不灭,他们认为死亡是生命的转移,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向另一个世界的过渡。基于此种观念,楚人十分重视丧葬活动,丧葬祭祀也就成为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事宜。今天我们所见的楚艺术品绝大部分出于地下墓葬,这些文物呈现出的视觉图式,揭示出荆楚文化内核的重要线索,这些器物的图像、形制和艺术风格让后人们感受到楚民族浪漫的生命激情以及它那种对艺术放纵主观、勇于想象的本质传达。荆楚出土的文物视觉艺术样式再现了古老楚族无碍于物,向往自由的文化精神。
一般认为,荆楚之地的墓葬文化具有如下特征:一、原始宗教的神巫性。[1]人类的远古文化与原始宗教、图腾巫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充满着神巫性。初民们认为,去世的先人可以在另外一个王国继续生活,在墓穴中放入死者平时生活所必须的物品,可以供去世的亲人在阴间继续享用。如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彩绘木俑,各类日常生活所需的漆器用具,包裹尸体的锦衣各种丝缎等等,这些都反映了祭祀者希望埋葬在地下的亲人能在另外的世界安享更富足无忧的生活。除了大量写实的随葬生活器物外,还有各种保护墓主人不受鬼怪侵扰的镇墓兽、以及绘制于棺木上的羽人、强良(《山海经》里的神灵),或者是帮助墓主人引魂升天的“非衣”,这些都是楚地先民希望通过物质图样的形式使逝者远离灾害,灵魂永存。二、瑰丽奇谲的浪漫性。与北方威严、寒冷的生存环境相比,楚地云雾缠绕,郁郁葱葱,柔美的自然景象为楚地先民创造瑰丽奇谲的神话传说提供了视觉环境。飘渺、空灵的神话传说让先民有无限遐想的空间,将这些实像与抽象的艺术想象特征映入到楚地器物上,表现出一种以线为造型主,流动飞舞、刚柔相济、生生不息的奇幻世界。
二、荆楚之地阴间美术现象及特征
楚先民从中原迁至丹阳前,历经了多个朝代的变更,楚地文化与艺术既融合了北方殷周的理性,又加入了南方各族飘逸、灵动的感性特征。荆楚之地出土的器物一般具有以下几种特征:
一、具象实物与抽象形式的杂揉。无论是动物、植物或者人、神、鬼、怪,无论其为整体或部分,都可以组合成新的形式。[2]这些视觉图式将现实世界的物象打散,对象在肢解后重新构成新的艺术形象和审美空间。物象在经过杂糅、重新组合后形成的新艺术形象,它们以大的整体效果为首要考虑的重点,所有局部细小的雕刻服从于整体造型。如战国曾侯乙墓出土的“青铜神兽”(图一),皆奇诡怪异多端,流线型盘绕纠结的龙蛇,游动的云霓,细长的鹤颈,以及其他无以状之的奇特符号复合组成的怪兽,充满着神秘的意味,它们是楚地巫风留存在器物上的远古信息。又如“磬虡神兽”(图二),它有着仙鹤般的长颈、展翅的羽翼、鳖的四爪,头部扭向后方右侧,这是从具象的自然界中生物提取的形象,经过杂糅、打散成新的物象。神兽头的两侧蜷曲着两个向上蜿蜒盘曲的尖角(图三),嘴中吐出向下弯曲的弧线型舌头,舌头的顶端是圆片叶子的造型,上面刻有铭文,舌头的中部至底端造型变成细条圆柱形。实像与幻象完美的融合在一起,“S”型弯曲形态的塑造,既表现了神兽充满弹性的躯体各部分的微妙起伏,又传达出生命的力量感和韵律感。从视觉空间这方面来说,其分割颇为灵动、巧妙,细长的脖颈轻巧的化解了身体的厚重感,直立与扭转的混合造型使整个青铜器有了轻巧,腾飞的视错觉。在荆楚之地的青铜器艺术中,这是一种普遍的造型风格。
楚地美术实像与幻像相结合的艺术手法,[2]既体现出时代的趣味性,也给与艺术直觉和想象空间极大的回旋余地,方寸之间,境象万千,同时也反映了楚人深邃、幽怨、玄虚的哲学意识。
二、动态的图式。荆楚之地的神话故事、自然景象都让楚民的思想偏向想象的、感性的、瑰丽奇彩的、恣意流动的。楚地漆器(图四)、(图五)以及青铜器镇墓兽的形状大都曲折盘卷或流动翻飞,弧线为主的线性造型刚柔相济,创造了一个生生不息,流光溢彩的奇幻世界。
三、独特的色彩、造型与纹饰相结合。楚艺术艳丽的色彩,鲜明的艺术形象和富于装饰性的纹饰,让观者感受到极为热烈流动的感官效果,神秘的艺术样式让观者产生无限遐想。如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黑地彩绘棺(图六),在棺盖的盖板、足档、两边侧档上,彩绘了复杂多变的云气纹以及穿插其间的神怪,相互构成了多个奇妙的景象。整个棺椁绘制的图像有神仙骑兽、怪神弹奏、仙鹤垂首、怪神射鸟、仙人张弓、怪神斗豹等等,这些彩绘形象刻画生动,运笔流畅,在动感极强的艺术形式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楚人传达出生命运动的本质和浓厚的宇宙苍穹意识。
三、荆楚之地阴间美术想象之文化蕴含
艺术在原始阶段有着某些特殊的功用,艺术在开始并不是为了“艺术”而生,而是伴随着原始宗教、祖先崇拜、万物有灵等信仰的产生而产生。这些带有原始“巫”性质的出土物品成为我们现在所见荆楚器物的部分形态样式。
远古的先民们相信灵魂的存在和不灭,楚民族更是如此。今天所见之荆楚艺术品是楚民族的一种精神、文化的物质载体。荆楚阴间文化、艺术与中原文化、艺术相比有着更多天真的浪漫气息和原始宗教的色彩。
古时南方较为容易的生活环境相对于北方天寒地冻的自然环境来说,别有一番浪漫主义的生活情趣。楚国潮湿炎热的气候,连绵不绝的山川,缭绕的薄雾,流水潺潺等自然现象,都为南方人浪漫式的玄想提供了契机,因此形成了活泼奔放以至怪诞奇谲的浪漫主义风格。楚人向超自然体敬重、礼拜求告,他们认为在遥山远水之间还有另外一个天国,这个天国能让逝者过着与人间相似的生活,甚至更好。如湖南马王堆汉墓一号墓出土的“T”型帛画,画面大体分天、地、人个三部分:天部右上角绘有红日、金鸟、扶桑、太阳。左上角绘有新月、蟾蜍、玉兔、嫦娥。其下绘有翼龙与云气,应是墓主人升天景象。日、月之间,端坐着一个披发的人首蛇身天帝,一条红色的长尾自环于周围,人首蛇身像下方有骑兽怪物与悬铎,铎下并立对称的门状物,两豹攀腾其上,还有守卫的门吏,拱手对坐。另有神龙、神鸟和异兽相衬,描绘的天门之景显示出天界的威严和神圣。地部绘有一个巨人赤身裸体,脚踏两条鲸鲵,胯下有蛇,大龟、鸱、羊状怪兽分布周围,巨人双手托举大地。人部即设置的人世间的祭祀场面,随从迎接墓主人。“T”字型的构图使天界和人间巧妙的分割开,但又有机的联系着。整幅画面奇谲,气氛营造得与主题关联,有日常能见到的自然景物、动物,又有在神话传说出现的景象,现实的景象与想象交织成整体有机的画面,蜿蜒盘曲的兽尾交织于现实与虚幻之间,这使画面富有虚实相交、浪漫绮丽,富有生命的韵律感。从让人感到昏沉的地下到真实的人间再到威严神圣的天界,无不体现出楚人对天庭、冥界神怪的敬畏,以及楚民族深邃、幽怨、玄虚的精神。
楚地墓葬器物反映出的美术图式通常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贯穿随葬器物——保护墓主,祈求冥福。出土于湖北曾侯乙墓内棺的漆画(图七),墓棺上的绘画内容诡秘,有浓厚的巫术色彩。棺上漆画以朱色为底,兼用黄、青、金、黑等颜色,物象用浓黑墨线勾勒,有些地方加以平涂,构图疏密参差,图案历经两千多年仍然清晰可辨。内棺西侧绘有四只鸟,凤首曲颈,龟身鳞纹,似鱼形之尾。内棺两侧绘有赤膊正面而立神怪,人面双角,羽身翎尾,人腿鸟爪,手执双戈,有的人认为他们是阴魂升天的羽人,驱鬼逐疫的“方相氏”。内棺头挡和足挡以及内棺两侧部分都绘有多幅组合画,有窗户格栅的图案,也有龙首蛇身,鸟首蛇身,似兽非兽的神灵。这些窗格是为方便死者灵魂出入而设,神灵怪兽则负载墓主人灵魂升天。墓主虽葬入地,但可以借助棺上绘画,受到四方神灵的保护,有此可见荆楚之地绘画艺术形象上的人神杂糅之貌以及巫觋祀神之风。楚艺术中对生命、精神的执着与楚人那种无碍于物、不滞于心、无拘无束的人生态度在这些墓葬文物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四 、荆楚之地“阴”间美术现象特征与“阳”间美术现象之间的区别
荆楚之地现留存下来的的“阳间”美术作品多为民间艺术,如傩面具、剪纸等等。这些民间美术品与出土的墓葬楚器相比少了一份威严、庄重以及摄人心魂的紧张气息,更多的是反映普通民众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荆楚之地的民众现在还保留着祭祀的习俗,在这些祭祀活动进行时,傩面具是最为重要的道具之一。荆楚民众行傩仪、演傩戏、跳傩舞、驱鬼都必须头戴面具。傩堂戏面具的造型与真人接近,重视对人物性格和面部表情的刻画。如吉婆的傩面(图八),两道柳叶弯眉绘于眉骨处,面带微笑,嘴唇上扬,嘴唇成大红色,两眼成向下弯曲的月牙形。雕刻师成功的塑造了吉婆喜庆,慈祥的的人物性格特征。楚地的驱鬼逐疫面具造型怪异,色彩古朴,装饰绚丽,带着远古人类天真浪漫的气息。如傩面具—鬼脸(图九),它被赋予能征服自然,战胜灾害,驱逐鬼怪的神奇功效。其面部表情狰狞,两眼浑圆,五官突出,面额用“曲云纹”沿着面具的横向起伏凹凸绘制,巧妙的配合小线纹加以装饰,粉红、粉蓝、橄榄绿的横条纹饰搭配,给人一种神秘诡异的感觉。
荆楚传统素有五福、三多的吉祥观念。“五福”是福、禄、寿、喜、财。“三多”是指多福、多寿、多子,这些吉祥观念融入于楚民族的剪纸艺术中。”此外,凤鸟作为楚国传统的吉祥图腾,凤纹常常用于婚嫁和服饰装饰中。湖南剪纸较有代表性的应属湘西一带的“凿花”(图十)。“凿花”的图案主要有龙凤纹样、怪兽纹样、蝴蝶纹样、动植物组合纹样等等。
荆楚流传下来的“阳间”艺术蕴藏着楚地先民朴素的原始的宗教信仰和审美意识,但它脱离了贵族阶级的富贵之态,进入民间后,多倾向于日常所见之小情小景。没有了藩篱的束缚,这些民间艺术的内容各式各样,形式生动活波。“阳间”美术在传承着荆楚悠久的历史和文化的同时,又以更接近大众的方式出现在普通民众的生活中。
巫学与浪漫主义的结合,产生了楚地奇妙、瑰丽、悠远、深邃的美术风格。根源于原始巫术活动的楚艺术、楚文化,最大的特点就是以实物造型为基础,延伸出跨越时间、空间的审美对象,对所要表达的客体进行感性的思考,显示出原始、自发、无拘无束的思想情感,将自己对未知世界的恐惧、敬畏以及理想投射到所要表达的客体中去,构造出一个玄虚、斑斓、缤纷、悦目的虚幻世界。从楚墓出土的艺术品,我们可以看到似人似神的鬼怪、幻想与实像交织的神兽、流光飘逸的纹饰,这些艺术图像都表达出楚人无碍于物、自由驰骋的艺术心理。
[1]殷义祥,丹枫.楚文化的特点及影响[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2):93.
[2]皮道坚.楚艺术图集——导言[M].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2004:17.
Unlim ited M atter:Fine Acheron Art Phenomenal Characters in Jingchu
YILei
(Art Department ofWuyi University,Wuyishan,Fujian 354300 )
This paper,through the ornamentation and shape of burial utensils from Jingchu,reveals that Jingchu cultural phenomenon,witchcraft ideology and comment on them.The article describes the wizard and romantic art on Chu underworld.The tomb artfacts reflect combinatione from concretization and abstraction,and interweaven from sense of movement and sense of flowing.They show a Chu culture,religion,belief and art,and a mblight with strange world to people.
tomb;romantic;wizard;acheron art
J022
A
1674-2109(2012)01-0063-05
2011-12-13
易磊(1983-),女,汉族,助教,主要研究方向: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