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风格的探究
——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的观感
2011-12-30李顺利
■李顺利
尽管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在央视首播已过去快两年了,但在各地电视台的一次次复播时,仍然有大量的观众在津津有味的收看着评论着。在经历了60年的分隔,两岸同胞终于可以相互往来,走亲访友之时,观看《人间正道是沧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人间正道是沧桑》文学剧本建构在一个极端戏剧化的故事之上,两个家庭,承载了1/4世纪中国现代史复杂的两党尖锐对立和兄弟、师生、同学、恋人间的彼此的痛不欲生。其极富感染力的原因在于,在那战火硝烟的拼杀里,这样的兄弟、师生、同学、恋人因为敌对,骨肉相煎,确实又是那样真实而典型。为了理想他们执着和坚持,不惜牺牲生命。凝重的色调,带着历史的尘封,引领着观众进入那特定的年代和情景之中。
电影化品格的追求
作为《横空出世》、《一声叹息》、《天下无贼》、《夜宴》等影片的摄影,张黎长期为冯小刚、陈国星等著名导演“掌镜”。正基于此,在他担任导演接拍电视剧时,仍然坚持其一贯的艺术追求和审美观念。即电影追求视听的“奇观化”、叙事的“复杂化”和审美体验有限的“陌生化”。①而江奇涛《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文学剧本给电视剧电影化的追求提供了扎实的基础与可能:极端戏剧化的故事、复杂的人物关系和突变的事态以及时空浓缩的桥段,让张黎再现丰富的历史信息的同时,又保持了难得的浪漫与温情。我们看到,无论处境如何艰困,无论是在白色恐怖的上海,还是在坚苦卓绝的苏区的反围剿斗争中,当有瞿恩、杨立青、瞿霞和林娥的戏份时,影调总是明朗和充满阳光,给人以信心。反之处在强势一方的杨立仁、楚材他们的戏份时,都会有一些不规则的构图,前景总是有些堵塞之物。张黎强调画面镜头和人物的不断流动,从而构成视觉前、中、后三层的立体空间。无论是在上海轮船上杨立青率领同学去解救险境之中的老师瞿恩时,或是杨立青走马上任出现在东北的火车站,主人公对话时背景中都有穿梭不停的人流;导演力求用这样的视觉造型去映证那大时代下形形色色的人物。大至广州杨立华、瞿霞工作地点的人声鼎沸,小到咖啡馆那飘动的白色窗帘,总之调动一切手段去表现那一动荡社会的种种冲突和纠结。既有旧时的沧桑,又有时尚的光感,《人间正道是沧桑》被观众和专家誉为“电影一般的电视剧”,是富有情感和诗意的阳光之作。这与张黎以往的作品《大明王朝1566》和《中国往事》存在差异。尽管制作也很精良,但这两部作品都让观者有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疏离和影响着观众的的收看兴趣,尽管这与剧作本身和故事有关,但这种压抑与另类的视觉感与导演的追求不无关系。
电视剧电影化的尝试
张黎觉得在可能的情况下,镜头语言再好一点,是有助于帮助观众解读故事、消化故事的。他认为:导演实际上就是一个翻译,把文字拿自己的语言重新描述,不重视镜头语言,不仅影响到剧作的影像画面的质量和张力,还会影响到观众的审美情趣。让我们通过《人间正道是沧桑》剧中的几段戏份,去梳理和体味他的电影化品位和蒙太奇语言的运用。
场景:上海杨家。当杨立华得知瞿恩和林娥的孩子还在医院由护士照看,随时存在危险时决定收养。小妹妹秋秋推着婴儿车,小姨怀抱熟睡的婴儿在度步。杨立仁回到家里。小姨招呼杨立仁:多可爱的宝宝,你抱抱。杨立仁只得接过来。熟睡的婴儿、稚嫩的脸庞、搭在杨立仁胸前党徽上的小手;与之平行出现的是瞿恩在苏区坚持斗争,悲愤、落泪的灰白画面;这组意识流和蒙太奇手法,为接下去杨立仁说出了他们的计划:如果抓住孩子的父亲瞿恩,是要就地处决的。说着他还亲了孩子的小手举动,做了铺垫和推进。杨立华的愤慨和父亲的出场,气得杨立仁抱着孩子直转圈。这时小妹妹秋秋的婴儿车挡住了他的去路,落幅在空旷的客厅里三人对峙的全景中。杨立仁相煎何太急的举动让全家人不齿。这场戏一共45个镜头,尽管大部分是不稳定的肩扛拍摄,父亲出场时还有些虚焦画面,但符合家庭成员各自的心境。
而瞿恩被俘牺牲一段戏,则是全剧最为精彩的的篇章。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交通和通信并不畅通。江西范希亮师部、贵州的红军驻地、南京杨立华家和南京陆军监狱。通过蒙太奇语言有机的组接在一起:长征途中的杨立青从林娥处得知瞿恩被俘的消息,他绝不相信自己的导师会叛变,气愤之极的他,一脚把饭桌踹翻。董建昌回到南京的家里要杨立华带着孩子费明去栖霞寺去烧两炷香,身着白色睡衣的杨立华扶着门框痛哭失声。江西范希亮师部,委座电渝:不必押来南京,予瞿犯黄埔礼遇,就地枪决。瞿恩镇定自若,面对黄埔学生侃侃而谈。他坚信:未来的中国是属于劳苦大众的中国。他走过列队敬礼的学生,国际歌声中,瞿恩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向刑场。歌声中在南京陆军监狱被囚禁六年的妹妹瞿霞听着法官的宣判。一声枪响后,兄妹两人隔空相见,平静对话:“霞,哥要走了,你坚强的活下去”。刑场上瞿恩仰望天空,学生范希亮被点名执枪行刑。360°摇移、从容淡定的瞿恩、变形的枪管、痛苦的范希亮;枪声里腾起的脚镣,瞿恩倒下的身躯。瞿霞苍白的面庞、两行热泪,充满荧屏。五大场戏份,一气呵成,其视觉冲击力让人震撼。如此写实和写意融合的视觉语言,在我国其他的电视剧中是难得见到的。“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瞿恩理想主义的人格魅力不仅折服了他的学生范希亮和对手杨立仁,也折服了所有的观众。
诗意风格的选择②
虚背景大光圈制造焦点。剧中常常喜欢把人物置于群像中心的位置,然后前景背景全部调长焦或是大光圈虚化,在人群中突出要表现的人物。无论在黄埔队列操练中,还是瞿恩被软禁在学校礼堂里;还有杨立仁与父亲就收养费明的争执中,焦点在父亲的后背,而对面的立仁和怀里的婴儿则是模糊的。制造视觉焦点,调动观影情绪。
黑与白意在情绪渲染。当瞿恩就义时与身在监狱的妹妹瞿霞隔空对话,聚光灯打在衬衣上,在空幻的背景下,兄妹话别。瞿恩牺牲后,杨立华痛斥哥哥是刽子手,杨立仁反讥她是慈善家,兄妹俩内心的痛苦和纠结。再如走出帐篷的杨立青听到枪响,闪现他和“土匪”司令白凤兰的对话,这些生死离别的场景和桥段都采用了黑白的单色调来强调和渲染。让人泪眼婆娑。
超现实段落幻化人物内心。瞿恩在给从未相见的儿子写信,瞿恩和照片上的儿子虚实跳切。屋内的瞿恩虚化,门外火把熊熊,此时一把刺刀入画。还有林娥经历了丈夫瞿恩牺牲,与杨立青相恋,再次走进杨家时。一束聚光灯下母子开心的玩耍以及孩子一个人的独舞。有着林娥生死离别后的心境和养母杨立华那难以言说情感的双重表述。
镜头的移动和跳切。即使是剧中的两人静止的对话,张黎也希望通过镜头频繁的跳切,或者不停的移动来完成。一场二人戏,也是用不同景别和角度反复拍摄。这些拍摄方式,曾让与他初次合作的孙红雷,在表演中不停被中断而有些不适应。张黎希望给观众带来不同的视觉感受。比较频繁的切换镜头,这对演员表演的连贯性和情绪的保持是个考验。
寓意画面的重复使用。剧中反复出现瞿霞用手在麦穗上掠过的镜头,一望无际的麦浪,瞿霞置身其中。就画面而言,无疑是美的。极富浪漫质感。但麦田与瞿霞的职业和生活并无直接关系;还有在监狱里法官宣读对瞿恩的判词时,瞿霞由虚至实的长度在表述她已长达六年的监狱时光;还有瞿恩牺牲后,天边乌云中的一束阳光,一支狗尾巴草,还有一副空脚镣;极致的视觉语言让观者多少有些不得要领的困惑。
对于画面造型的别出心裁和镜头虚实的随心所欲,都映证了张黎始终坚持为专家和业内人士拍戏的理念。尽管存在一些“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我们日复一日守侯在电视机旁,看久了家长里短、婆婆妈妈,还有韩剧的絮絮叨叨后,《人间正道是沧桑》这样的艺术精品无疑对观众审美能力的提升是有益的。
注释:
①电视电影纵览1999-2002尹鸿 电视化的电影与电影化的电视
②新浪娱乐《人间正道是沧桑》四大看点解密:张黎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