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中重生的美国大兵
2011-12-29斯科蒂.斯迈利/文宁芳/译
海外文摘 2011年3期
在黑暗中度过了好几天,我终于听到医生的声音:“斯迈利中尉?”
从他说话的口气,我听出这不会是个好消息。怎么会这样?我躺在沃尔特里德陆军医疗中心的病床上自问。我想起摩苏尔的那次爆炸——在伊拉克北部,一辆汽车朝着我的装甲战斗车开过来,我挥手示意车主往回开,向对方高声叫唤。突然,空气变得灼热,一道白光,一声巨响以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昨晚,我们进行了最后一次手术。”医生告诉我。自从我两周前受伤,伊拉克、德国和美国的军医已经为我做了好几次手术,清除我头部和眼睛里的炸弹碎片。“对不起,斯迈利中尉,”医生继续说,“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您将会永久性失明。”
我努力睁大双眼,朝着他声音的方向盯着他,仿佛只要我努力,就能看到一丁点儿光。“斯科蒂。”妻子蒂芬妮轻唤着我的名字,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臂上。我猛地抽走我的手臂,生硬地说:“我很好。”
我进入西点军校才5年,哈得逊河上游那个美丽的校园,让我觉得仿佛站到了世界的顶端。我对自己的未来确信无疑,甚至有些狂妄自大。我的专业是工程管理,原本打算在5年的兵役期间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领导技能,之后拿个一流商学院的MBA学位,做个有钱人。尽管在西点军校里,没多少教师认为发财是一个值得称赞的目标,他们认为为国家和学生服务更有价值。
接着,发生了“9·11事件”、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我意识到我可能会被派去参战,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参军就像加入了一个大家庭。斯特赖克装甲战中,我指挥的45个战友十分忠诚勇敢,互相亲为兄弟。那种领导经历曾是我想要拥有的。
但是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脑中充满了疑问和否定?为什么?我的领导经历、学位和计划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这一切只不过是要让我的未来在茫然的黑暗中度过?
蒂芬妮再次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而我再次推开了它。我挣扎着下床,却在疼痛中跌回去。我的腿也受伤了,脚还挂在医疗器械上,头上缠满了绷带。一阵眩晕袭来。我真的瞎了!
蒂芬妮还在我身边。还记得她的摸样吗?灿烂的笑脸,可爱的鼻子,精致的脸庞,我从高中起就一直深爱着。我们结婚才不到一年,我就去了伊拉克。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会不会忘记她的样子?她会怎样看我——躺在这里这么虚弱无力的我?“斯科蒂,”她的声音发着颤,“我们能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希望自己能够相信她。但那一刻,我能做的只有更深地陷入枕头里,闭上眼睛。
在医院的一个月,我不得不重新学习走路,学习一切:如何淋浴,如何吃饭……我脾气不好,每天都给我带来新的挫败感,让我更深地认识到自己的缺陷。我试图自己做事,拒绝别人的帮助。但事实是,我不可能独立而不依赖任何人。
我们排的人不时从伊拉克打电话过来,蒂芬妮每天都坐在我床边,读报纸或者和我聊天。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我很可能会放弃。但我讨厌这种支持,这让我感到羞愧,把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无限放大——我的后半生该怎么办?
陆军把蒂芬妮和我送到加利福尼亚州帕洛阿尔托的失明康复中心。在那儿,我学会用盲人杖走路,通过听车流的方向来穿越街道,用手指区分硬币,并且把钱整齐地放进钱包,以便我在商店购物时能够拿出正确数额的钱币。我形成了新的本能反应,每次进入一间房,我会把手放在脸上,以防门口挂着什么危险物品。
蒂芬妮居然看出我的失明还能带来好处:“你永远不会看到我的皱纹!”我笑了,当她指出我每一天都在掌握自己曾经认为绝不会再做的事情时,我不得不表示同意。尽管如此,关于我未来的可怕问题仍然在一点点迫近。
当我还处于昏迷状态时,陆军官员就给了蒂芬妮一叠厚厚的军事残疾申请文件。如果我签了字,我就会从部队退伍,获得终身残疾金的保障。如果我不签字——我也不知道最终会怎么样。
我试着向外投简历,主要是向国防承包商,他们或许能够用得上我的军事经验。但我并不是真心想做这些工作,因为那不是我曾经的梦想。而我曾经的那个梦想,我相信,已经不复存在了。
一天,我听到蒂芬妮在桌上翻弄文件的声音。她拿起一些来,我知道那是什么。她对我说:“我们必须作决定了,斯科蒂。”“我知道。”我平静地说,半晌后,我再次开口:“我不想签这种证明我是残疾人的东西。但是,我的确残疾了!”
“是吗?哪里残疾了?”她问。
这个问题问得如此奇怪,答案显而易见,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蒂芬妮一直等着,最后她说:“斯科蒂,你知道医院的人告诉过我,我可以在你醒来之前,替你签署这些文件。为什么我不签呢?因为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我知道你曾经有过未来的梦想,但是,你怎么知道那个未来是你惟一值得拥有的呢?”
我再次哑口无言。惟一值得拥有的未来?我知道蒂芬妮相信我,而我完全依赖着她。依赖。我几乎笑了起来。我不是一直在依赖着别人吗?医生,家人,还有上帝。为什么我要这么纠结于自己是否独立的问题呢?纠结于我曾有的对于未来的梦想?忽然间,心里的结松开了。
“嗯,”我慢慢地说,“其实,我认识一些部队的官员,或许我可以和他们谈谈在部队工作的事儿。”我顿了顿,“不用上战场的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蒂芬妮没有回答。她的手臂几乎立刻抱住了我的脖子,第一次,我确信无疑,一切真的会好起来。
离开失明康复中心后不久,我被调到弗吉尼亚州门罗堡,那儿正好有所军校在为即将出征的新兵提供课堂培训。当那儿的一位长官向我提供教职时,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几乎一开始,我就发现我喜欢教课。失明让我的其他感官更加敏锐,我发现自己常常能准确地了解那些新兵的心理,有时他们甚至不用说,我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过去所有的关于其他人的判断——他们看上去是不是像我一样感觉敏锐、雄心勃勃——都已经不再重要。我意识到,去伊拉克以前,我才是真正的瞎子,眼里只看得到自己。
我终于还是要去杜克大学读MBA了。但是,我不会去经商,想着发大财。我会回到西点任教,像我的导师那样,成为为我的学生服务的榜样。蒂芬妮和格雷迪将会和我在一起。我们的小儿子格雷迪几个月前刚满1岁。他们会喜欢住在这里。
这片美丽的校园铭刻在我的记忆里,它在岩石坡地上俯瞰着哈得逊河,在傍晚的阳光中灼灼生辉,满是光华、生气和力量。
[译自电子书《希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