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刘恒
2011-12-29段燕勤
北京文学 2011年7期
编前语:去年,《北京文学》创刊60周年,本刊发起的“《北京文学》60年”征文吸引了广大作家、编者和读者的来稿,即便过了截稿时间,来稿仍源源不断。为尊重各界朋友对《北京文学》的厚爱和期望,本刊从今年第1期起继续开辟专栏,诚邀广大作家、编者和读者拿起笔来,以“我与《北京文学》”为主线,写一写您与《北京文学》相识、相知的经历与感受,也可以写一写您对《北京文学》的期望、寄语与建议,题目自拟,篇幅以1000~2000字为宜。来稿请寄:(100031)北京前门西大街97号《北京文学》编辑部,请在信封上注明“《北京文学》60年征文”字样;也可将电子稿件发至:bjwxjcyd@vip.sina.com,主题注明“我与《北京文学》征文”。来稿一经刊用,稿酬从优。
本刊编辑部
在《北京文学》创刊60年到来之际,思绪万千,想起了扶育一茬茬文学爱好者成长的这片热土;想起了一茬茬由这里起步的作家;想起了一篇篇佳作在这里发表;想起了一茬茬甘为他人做嫁衣的编辑;更想起了我蹒跚学步时,刘恒给与热情、真诚的帮助。
北京作家、《北京文学》主编刘恒,早年以他的小说《伏羲伏羲》和《黑的雪》以及据此改编的电影《菊豆》和《本命年》而声名鹊起。后又根据他发在《北京文学》的中篇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改编成同名的电影、电视剧、评剧,都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审美情趣,尤其是电视剧播出后,红遍了大江南北,深受人们的喜爱。此后他便成了北京作协的驻会专业作家,并当选为继阮章竞、刘绍棠之后的笫三任市人大常委、北京作协主席、全国作协副主席。在他功成名就的背后有几件小事令我至今难忘。
刘恒写小说为何落泪?
上世纪80年代初,我由北京文联办公室调到《北京文学》工作,听说有位北京212汽车制造厂的青年工人也调到《北京文学》,并当了编辑,这个青年就是刘恒。当工人时他就经常给《北京文学》写稿,调到编辑部后,更是如鱼得水,一边当编辑,一边写小说。他写的《狗日的粮食》在文坛引起轰动。我在和他交谈中得知,他的家乡是京西农村。那里是贫困山区,不仅没电而且缺粮。耳闻目睹了太多的苦难,他把自己的感受写成了《狗日的粮食》。他说,贫瘠的农村连名字都是贫瘠的,很多女人都叫豆。他的母亲叫稳豆。他把听到的看到的老辈人的苦难描绘出来,在女主人公前面加上“菊”字,就成了巩俐主演的《菊豆》。当然,他写小说并不像我所言的那样轻松,创作的激情经常使他废寝忘食,如醉如痴。有一次,刘恒吃完早点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小说。爱人把给他做好的午饭放在锅里,临上班时叮嘱他:中午只需点上火热一热即可用餐。然而,当爱人晚上下班回来之后,发现饭菜原封未动,依然放在锅里。再一看,他仍然在伏案疾书,两眼红红的似乎刚刚落过泪,不禁一惊,不无怜悯地说:你中午怎么不吃饭呢?他说:忘了,再说也没觉得饿。后来爱人经历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我得知后曾问他:忘了吃饭也就罢了,为何写小说还要落泪?他说:自己都不感动,如何感动读者。难怪,凡是一个成名作家,大概都有此一说吧。我曾在和平门红帽子楼前多次见到刘恒的爱人,透过言谈举止,她确实是个相夫教子的好女人。虽然不是名门闺秀,但生长在平民之家,同样有许多令人动容的故事。据我所知《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有些素材就是出自他爱人的娘家。刘恒为了躲避干扰,有时就到朋友家闲置的一间小平房写小说。临行前总要买上一箱方便面。写饿了,就用电炉子煮方便面吃;写困了,往小床上一躺便睡;有时半夜醒来接着写。无论夏天的酷暑、蚊叮、虫咬,还是冬天的严寒,从来没有动摇过他写小说的坚强毅力。刘恒的好多小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完成的。有一时期,期刊编辑部为了向名家组稿,往往选择风景秀丽、环境舒适的宾馆举办笔会。刘恒说,条件那么好,自己常常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你说怪不怪?为了不辜负人家的美意,为了盛情之下不能掉链子,常常事先写好稿件带到会上。
后来我又调回市文联,与刘恒见面的机会少了。有一天机关党委安排刘恒参加无党派人士会议,会址在怀柔,我去送他。已是很有名气的刘恒,依然没有以名家自居,一路上我们交谈了很多话题。到达会址已近中午,他让我和他一起吃饭。饭后我要返回机关,他匆匆由楼上赶来道别,并把分配给他的一袋水果放在车里,他说:老哥带回去给孩子吃吧!
为文之道 全在自悟
近年来,我时常写些有关北京作家和艺术家的小文章。每次遇到刘恒,他都说在报刊上看到了,显然很为我高兴,并给以热情的鼓励,让我持之以恒地写下去。为了尽快提高写作能力和文章质量,我萌生了向他讨教的欲望,于是先后三次把六篇小文交给他指正。笫一次,是一篇写1976年唐山地震波及北京时,发生在邻里之间的往事。没想到百忙中的刘恒,第二天早晨便打来电话,让我到传达室去取。展开一看,两千多字的文章居然有四十余处批改,小到一个标点,大到一段话,使文章变得简洁了,也显得生动活泼了,增色不少,不愧为名家之笔。他还前后给我写了三封热情洋溢的书信,信中主要讲为文之道。在《北京文学》创刊60之际,我把珍藏了十多年的书信公布于众,愿与读者诸君分享———
老段:
此文不错,有色彩,也有感情。我涂抹了几处,你若认为不合适,改回去好了。文章之道,全在自悟,外人的指点是次要的。望老兄继续前行,写出美文来。只强调两点。一是标点不严谨,应加倍重视。因为它关系到文章的顿挫与节奏。二是避免重复。字词重复不用说了,关键是避免意义上的重复,不如此文章不能简洁。如果难以判断重复与否,就先省略。如果省去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及一段话,仍可表达清楚,就坚决省去。省略日久,相信为文之道便可清晰了。望老哥一试!
第二封信写于1998年1月4日晚———
老段:
一直忙,刚抽空看完你的稿子,望谅。三篇中《苦乐年华》材料最多,却乱,要重新组织一下。《奶奶》一文最真,但材料又薄了,不能多找凡个侧面吗?《代笔》弱了些,不知管先生对此文有何看法。拟稿一事私下可博人一笑,一旦公开却有些不妥,你说呢?管先生不在意也就罢了。你的文字清爽多了。仍有可指摘之处,略述一二如下:
1.标点不确。尤其不善用逗号,应警觉。2.叙述中的感叹,比如对人品的赞美,总是一个调子,一种语汇,应当想办法换口味了。3.不论对人对事,写不出来不硬写,要厚积薄发,还要找好角度。4.笫一人称“我”也要换一种叙述口吻,不要总是介绍自己的司机身份,以此破题把文章搞“乏”了。可稍稍退远一些,以一个成熟的写作者的口吻公布自己的所见与所思,文章的品味将大进一步,不信你试试!不多叙。祝老兄前进前进,向前进!
刘恒顿首
每每读此批改文章及信函,不禁感慨良久。自习作以来,得到这么真诚而具体的指教,实在难能可贵。我虽然年长刘恒几岁,但他仍不愧为我的良师益友。他给我的书信字字如春天的甘露洒在心田,我受益匪浅。尽管我的小文还不尽如人意,存在着这样的缺点或那样的毛病,凭着对文学的热爱与追求,我有信心、有毅力按他指引的方向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俗话说,天道酬勤,2005年,可谓双喜临门,散落在报刊上的小文章受到一家出版社的青睐,为我结集出了书;同年据说以全票通过,我加入了心仪已久的北京作协,圆了文学梦。我深知这是一个新起点,虽说年过花甲,老骥伏枥,不用扬鞭自奋蹄。蹒跚学步的文友,若能从两信中有所收益,那也是值得我高兴的。
“己之虽有,其状若无;己之虽实,其容若虚。”这就是我所认识《北京文学》的刘恒。
责任编辑 师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