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
2011-12-29陶一笑
啄木鸟 2011年5期
走进凤凰小区,蒋峰的目光急切起来,朝那栋青灰色的楼房张望。夜色阑珊,寒风仿佛万箭从耳畔飞过。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天上的星星也困得一个个眼皮直打盹。
六楼那间窗户的灯亮着。橘色的灯光,让蒋峰的心燃烧起来。结婚四年了,他们还没有孩子。蒋峰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妻子陈靖文是幼儿教师,平时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鼓励孩子们要坚强和勇敢,可是她一回到家里,却是分外的胆小。寂寞的房间,漫漫的长夜,孤单的她,既怕传说里的鬼怪出现,又怕现实中的小偷进来,害怕之余,只好开着灯睡觉。
妻子的灯光亮着,那是妻子幽怨的目光。说起来,蒋峰所在的消防特勤一中队,位于西郊的高开区;而凤凰小区,则在人口稠密的老城区东关。尽管是一西一东,却是在同一座城市的天空之下。论距离,坐公交车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可就是这一个半小时,却犹如一条宽阔的大河,把蒋峰和陈靖文变成了一对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
再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该过年了。自从当上特勤中队长,还没有陪妻子过一次年。蒋峰心中暗忖,趁着这次休假,这两天一定好好陪陪妻子。
蒋峰蹑手蹑脚地上楼,用钥匙打开房门,将那橘色的灯光拥入怀中。
这一夜,灯光熄灭了……
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警笛声从街上呼啸驶过。
是消防车的警报声!蒋峰忽地睁开眼睛,从熟睡的妻子身边一跃而起。多年与火警为伍,使他对警报产生了近乎本能的反应。
蒋峰拨通手机,起身就要离去。陈靖文被惊醒了,她赤身光脚跳下床,双手死死抱住蒋峰的胳膊。蒋峰回身看了一眼妻子:你干什么?陈靖文生气道:你刚回来,我不许你走!蒋峰赔笑:你没听见火警吗?火情就是命令。陈靖文不满地说:可是你在休假呀?再说又没通知你,你完全有理由可以不去。蒋峰苦笑一声:别说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不能不去。他说着话,用另一手去试着解开妻子的缠绕。
陈靖文却把丈夫搂抱得更紧了,她把脸贴在蒋峰的胸脯上,摇头娇嗔道:不行,我今天就是不让你去。你刚才还说这次回来会好好陪我呆两天,这才多一会儿呀,你又要走。每次都这样,一听到火警声,你就会像被马蜂蜇了一样跳起来。
蒋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石英表,每一秒的滴答声,都好像一把铁锤往他心上砸去。他急得满脑门是汗,狠狠心,弯下腰,一把抄起陈靖文向床上走去。蒋峰的这一动作,让陈靖文心中涌起一股惊喜,她以为丈夫终于回心转意了,不想蒋峰却将她一把丢到床上,转身打开房门就逃。
陈靖文一定会在被窝里大哭一场。蒋峰心中有些酸涩,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去顾及这些了。什么叫十万火急?还有比救火更着急的事情吗?
指导员薛振海正忙着在中兴市场指挥队员救火,一扭头看见蒋峰端着水枪冲上来,诧异道:蒋队长,你怎么来了?让媳妇从被窝里踹出来了?
蒋峰骂道:扯淡,让媳妇踹出被窝的是你。
二人相视大笑。说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典故。有一次薛振海探亲回家,夫妻俩久别胜新婚,半夜里他正在跟妻子刻意温存,突然间隔壁传来急促的火警铃声。他一激灵,从此落下了阳痿的毛病。好在他跟妻子已经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儿子小名东东,如今已上小学二年级了。事后方知,那半夜突然响起的火警铃声,出自于隔壁人家电视里。薛振海把这事偷偷讲给蒋峰听,把蒋峰笑得喷饭。
消防战士们奋力扑救了四十多分钟,嚣张不可一世的巨大的火龙,此刻宛如一条被斩断了手脚的困兽,被十几条水枪牢牢地锁住。
蒋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一个新发现的情况,却让他和队员们重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说他的店里存放着十六个煤气罐,都是昨天新灌装的液化气。十六个液化气钢瓶,随时可能发生爆炸。危险一触即发。没有时间犹豫,蒋峰当机立断,喝令道:赵强、丁武、郭亮、牛伟国,你们跟我来。
薛振海正想带头冲进去,不想被蒋峰眼疾手快抢先了一步。薛振海望着钻进火海的蒋峰等人,眼红红地大吼一声:弟兄们,所有的水枪都给我顶上。
在烟火弥漫中,蒋峰一手拎着一个液化气钢瓶,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的后面,是那几位勇敢的消防队员,同样是一手一个钢瓶。
此刻,留守在家的副中队长方阵也没闲着。一个妇女急急火火地打来电话,说她家的贝贝掉井里了,请求消防队员赶快前去救助。问她贝贝多大了?她说两岁零四个月。问她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回答贝贝是女生。谁想到,消防队员们救上来一看,原来是条小狗。
蒋峰和薛振海救完火一回来,方阵就把这件事儿给他俩学舌了一遍。蒋峰和薛振海听了先是一愣,接着都是忍俊不禁。薛振海感叹道:咱消防队成什么了?不光是救火、救人,如今连狗也得救了。他们刚从火场回来,一身脏污。蒋峰道:我先去冲个澡,回来再跟你们聊。薛振海一脸坏笑:还回来干吗?接着和你媳妇鸳鸯戏水去吧!蒋峰擂了他一拳:去,一天到晚嘴上没个正经。薛振海瞪大眼睛:你说实话,你不想晚上搂着媳妇睡觉呀?
正说着话,一班长赵强匆匆推门进来,神色慌张:报告,马顿打扫他们班室内卫生,站在窗台上擦窗户玻璃,不小心从窗台上掉了下来,人已经摔得昏迷不醒了。
战士们的集体宿舍都在二楼,若从二楼窗台上摔落下去,弄不好也会出人命。
蒋峰脸色一沉:老薛,咱们赶快过去看看。
待蒋峰三人赶到的时候,马顿已经被几个队员,抬放到了临窗台最近的一张床上。躺在床上的马顿,眼皮软塌塌地覆盖着眼睛,朝天大张着嘴,身体僵僵地一动不动。蒋峰走到床边,用手探了探马顿的鼻息。还好,呼吸还有。他试着推了推马顿的身体,嘴里轻声呼喊着:马顿,马顿,你怎么啦?你醒醒……
马顿安静地躺在床上,对蒋峰的呼唤和推动毫无反应。
蒋峰看了一眼围观的队员,问道:怎么回事?
和马顿同宿舍的小胖站出来,低头嗫嚅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马顿他今天突然心血来潮,非要擦窗户,还要拉着我一起擦。我说他神经病,他说他不是神经病,他要当先进,我不愿意和他废话,就一个人走了出来,没想到刚走到门外没几步,就听到他在屋里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就听见扑嗵一声响,他从窗台上摔了下来。
马顿的头上没有伤口,身体别的地方也没有鲜血流出。蒋峰瞧了一眼地板和窗台,同样也没有发现任何血迹。窗台离地面并不高,这样的高度,按说应该不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尤其不会对生命形成严重的威胁。蒋峰心里略松了一口气,他方才担心马顿是从二楼窗台上掉到了一楼的水泥地面,水泥地面那么坚硬,人摔上去后果难料。看来情况并非如此,马顿只是从二楼窗台掉到了室内的地板上。看情形,马顿应该只是一时摔晕了过去,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谁也不敢打保票就完全没有问题,有时候正好倒霉赶上寸劲,磕坏了脑袋,甚至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队员们都屏息无声地站着,垂着两只手,不知所措地观望着这一幕。
蒋峰心下有些不悦:都愣着干什么?先送医院再说!
送医院检查的结果,马顿的各项指标都未发现异常。但马顿依然是紧闭着两眼,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鉴于这种情况,医生也不敢妄下结论,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蒋峰留下小胖让他在病房陪护马顿,其他几个队员跟随自己马上归队。
回到队部,薛振海说:我看马顿这小子,十有八九又是在装病。
马顿是去年入伍的城市兵,家庭生活非常富裕,父母对他是百般溺爱。溺爱的结果,养成了马顿不思进取的颓废性格。消防队员的训练是极为艰苦的,为了逃避训练,他不是头疼就是脑热,经常装病,极尽偷懒耍滑之能事。
蒋峰双眉紧蹙:马顿这个兵,虽然身上毛病不少,但是我看他骨子里品质不坏,他从来不偷鸡摸狗,也从来不欺负人。可是我想不通,如果只是为了逃避训练,他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吧?我真是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天下午,警铃再次响起。
芸芸是个年方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她的学习成绩一向不错,可是这一回模拟考试,她却考得不理想。为此,芸芸的妈妈数落了她几句。更可气的是,竟然怀疑她和男同学早恋。这简直让芸芸无地自容。她跨坐在阳台的沿上,情绪激动,非要以死来和妈妈抗争。
楼下已是聚集了一大群人,大家都吓坏了。芸芸的妈妈更是吓得脸色苍白,脚软得走不了路。她见敲不开女儿的门,就让邻居搀扶着自己,颤颤地走到楼房的后面来,从下面望着坐在五楼阳台沿上、命悬一线的女儿,一个劲儿地向女儿认错、道歉,哭喊得声嘶力竭,宛如一个泪人。谁知道妈妈这样一喊,等于是把女儿的事情当众做了广告,让更多的人来看芸芸的笑话,这一下,芸芸的脸面更加挂不住了,她自杀的决心也更加坚定不移。
蒋峰和指导员薛振海耳语了几句,薛振海点点头。接下来,消防队员们开始暗暗行动,他们悄然分成了三组。一组由方阵负责,带领几个队员到芸芸家的房门外面,准备好破门工具,等候时机,迅速破门而入;一组由蒋峰负责,他和几个队员从另一面偷偷攀上房顶,带上绳索,摸到芸芸的头顶位置上方潜伏,一俟有利时机,即果断采取行动;而薛振海则负责在楼下,担当谈判专家的角色,稳住芸芸的情绪,并设法把她调离阳台的边沿。三人各负其责,立即展开了行动。
蒋峰和方阵都按预定方案,到达了各自的位置。可是薛振海的工作,却是难以进展,不管他怎样劝说,包括芸芸的妈妈和楼下围观的众人劝解,芸芸就是不离开阳台。腰系绳索、躲藏在楼房顶上的蒋峰,心里暗暗着急。如果让芸芸通过楼下观众的眼神和表情,而觉察出了蒋峰他们的存在和意图,芸芸可能马上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其结果是救人不成,反而会加快了孩子的自杀步伐。
转机出现在芸芸爸爸身上。薛振海不愧是指导员,他从芸芸妈妈的嘴里,打听到芸芸平时最爱爸爸了,就对芸芸喊话,说芸芸你难道不想再见到爸爸了吗?芸芸说,我把对爸爸想说的话,都已经写在了给他的遗书里。薛振海问遗书在哪里?芸芸说就放在她床头的那一张她和爸爸妈妈的合影底下。薛振海就使用了激将法,说你骗人,你把遗书拿出来,我看看才会相信。芸芸从来就不是个撒谎的孩子,见薛振海这么诬蔑她,气愤得不行,就把那一只悬在阳台外边的腿慢慢收回去,犹豫着是不是有必要回去取遗书。
薛振海见芸芸果然中计,就在芸芸把腿收回去、往回一转身的瞬间,朝楼顶上的蒋峰暗暗打了个手势。蒋峰早已计算好了位置和距离,看到老薛的暗号,从房顶上一跃而起,腰间坠着绳索,犹如神兵天降,从阳台上破窗而入,芸芸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蒋峰牢牢地抱在了怀里。几乎就在蒋峰行动的同时,守候在门外的方阵等人,也同时配合行动,用破门器迅速把门破开,两组人马配合得天衣无缝,把芸芸堵在了中间。
芸芸得救了,楼底下的群众响起了一片欢呼和掌声。不少人止不住热泪盈眶,这种只有在电影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惊险和精彩的场面,没想到在现实之中,在他们的眼前真实地发生了。
马顿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三夜,终于苏醒过来了。不过,他苏醒过来以后的状况,却让蒋峰大吃一惊。马顿变得不认识人了,他的智商也变成了仿佛五六岁的孩童。蒋峰问他:你认识我是谁吗?马顿拉住蒋峰的手,天真无邪地说:我认识你,你是解放军叔叔。蒋峰哭笑不得,又问: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马顿点头:知道。我叫大宝。薛振海一旁搓手急道:这可怎么办?摔傻了。蒋峰扭脸看了一眼陪床的小胖:他一醒过来就这样吗?小胖无言地点点头,然后把头埋下去。
蒋峰叹了口气,又道:小胖,这两天你也挺辛苦的。也别光累你一人,今天你跟我们回去,换上周阳来陪两天。说完,又看了一眼傻呵呵笑着的马顿,不禁摇头苦笑。
在回去的路上,薛振海忍不住说:这回不像是装的,你看他那样子,别不是成了精神病吧?唉,马顿摔成这样,这可怎么向他的父母交待呀?
蒋峰凝思片刻:再观察两天吧。实在不行,就把他送精神病院看看。
这两天因为在医院陪床,小胖的训练被落下了一截。为此,蒋峰决定给小胖开小灶,独自加强他的训练。蒋峰亲自示范动作。可是蒋峰刚走没多久,小胖就被自己抛出去的水带绊了个大跟头,磕破了鼻子。他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伤鼻子,动不动就爱流鼻血。这下虽说伤得不重,却吓人呼啦地流了满脸的血,连衣服上都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蒋峰打了个电话正准备下楼,就见拖着两条血鼻涕的小胖,被两个队员架着,从楼梯口慢吞吞走了上来,要回到战士宿舍去。一见小胖这副样子,蒋峰心里顿时吓了一跳,待问明了原委,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蒋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等回到宿舍,他先端来了一盆凉水给小胖洗了脸。流鼻血不能用热水洗,否则可能会越洗越流得欢。洗干净了脸和鼻子,蒋峰又找来棉纸,把小胖流血的两只鼻孔堵上。这时候的小胖,鼻子里塞着两团卫生纸,白白胖胖的样子就更有趣了。一个队员笑着说,小胖现在这样子,可以打一句歇后语。另一队员马上接道:猪鼻子插葱——装象!说完,两个队员都忍不住笑起来。蒋峰白了两人一眼,说去去去,这儿没你俩的事儿了。两个队员冲小胖笑笑走了。蒋峰把那盆脏水换掉,重又端来了一盆干净的水,手里还拿着一块肥皂,走到小胖跟前,不由分说把小胖那身染上了血污的衣服扒下来,扔到了盆里,就势蹲在地上洗了起来。
小胖怔怔地坐在床上,看见蒋峰埋着头,一下一下认真搓洗着衣服上的血迹,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蒋峰抬起脸,诧异地说:哭什么?没出息,流这么点血就哭。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小胖却哭得更加厉害了。
其实,小胖哭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流鼻血。队长这样悉心照料他,让他联想起了自己在家里的时候,每一次流鼻子流血,父母也都是这样关心照顾自己。还有一个别的原因,就是他心里面还有一件事情,一直瞒着队长没有吐露出来。
才隔了一天,中午时分,周阳心急火燎地打来电话,报告说马顿失踪了。蒋峰一听就急了:怎么回事?
周阳说他出去给马顿买午饭,没想到一回来,刚才还坐在床上玩香蕉皮的马顿,就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到了傍晚,仍然没有马顿的消息。
薛振海叫苦不迭道:这个马顿,真不让人省心,他现在这种状况,无异于一个精神病人。一个精神病从医院跑了出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他本人和社会都有危险。
蒋峰拔脚就往外走:你让周阳继续守在医院,我带几个队员出去找找。
薛振海忧心忡忡道:这人海茫茫的,你到哪儿找呀?
蒋峰回头,无奈地一笑:那也得找呀!这大晚上的,可别出了什么事。
蒋峰叫上小胖等几个队员,正布置任务,要分头出去寻找马顿。小胖看见蒋峰急得满脑门流汗,突然站了出来,小声忸怩地说,队长,不用找了。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小胖对蒋峰说出了实情。
原来,马顿并没有真的摔坏脑袋,他的那些举动,他装疯卖傻演的那些戏,都是为了让蒋峰他们相信自己,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呆在医院。以前装病,是为逃避训练,而这次的装疯卖傻,却是另有原因——马顿恋爱了。他用手机上网聊天,认识了一个女网友。网名叫做“飘舞的雪花”。以前马顿也和女性聊过天,但都没有动过真情,这次不知怎么回事,他疯狂地爱上了这位“飘舞的雪花”。蒋峰查夜,没收了马顿的手机,让马顿中断了热火朝天的网恋,为此,马顿急得抓耳挠腮、六神无主,情急生智,他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妙招,让小胖配合他表演。小胖是个胆小的人,本来不肯。马顿知道小胖嘴馋,特意贿赂小胖下饭馆吃了一回饭,才算把小胖收买下来。马顿设计住进医院,就是为了能够有时间溜出去,趁机到网吧里上网和女网友聊天。又恰好蒋峰派了小胖陪床。马顿这下就如鱼得水,没事就跑出来上网,还拉着小胖一起。在医院附近的网吧里,马顿上网聊天,让小胖打游戏,两人玩得都很开心。谁想到好景不长,蒋峰怕把小胖累坏了,又换上了周阳来陪床。周阳虽然长得女气,骨子里却是个认真负责的人。马顿无奈之下,只好趁周阳出去买饭的机会,偷偷跑了出去。
小胖和马顿一起在网吧玩的时候,马顿和女网友视频聊天。马顿很得意,向小胖炫耀他的这位女友的长相。小胖从视频看,那位“飘舞的雪花”果然长得很漂亮,模样清甜秀美,酷似台湾女明星林心如。小胖也非常喜欢林心如在电视剧《还珠格格》里演的紫薇格格。
小胖抹着眼泪说:对不起队长,我不该对你隐瞒。
秀水小区,就是“飘舞的雪花”居住的地方。
马顿在楼下苦苦等了一个下午,直到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也没见女网友下来。他满怀期待的心,他为爱情而热烈燃烧的心,也因女网友的迟迟不肯露面,而饱受着相思的煎熬。
马顿没有等来女网友,却等来了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
老人缓缓走到马顿的面前,面色和蔼地说:我是小雪的爷爷。孩子,我劝你别等了,小雪她是不会下来的。
马顿痛苦地摇头道:我不信。她是不是不在家?
老人有些伤感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说实话,小雪也很喜欢你,可是你们俩却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马顿一脸疑惑地望着老人:为什么?
老人凄然一笑:你还是别问了。其实,小雪一直都在窗后偷偷地望着你。孩子,你在这里站了多久,小雪她就望了你多久。你不要怪罪小雪,有一天你也许会明白,小雪之所以不肯见你,都是为了你未来的幸福着想啊!
马顿愣怔地听着老人这一番话,仿佛云里雾里一样。
老人临走之前,冲马顿挥挥手,声音低沉涩重:走吧,走吧。小雪让我告诉你,她不能答应做你的恋人,充其量,她只能和你做一个“相忘于江湖”的普通朋友。她和你只能在网络上相见,她永远不会走进你的现实生活中去。
半夜里,蒋峰在小胖所说的那家网吧,找到了马顿。
马顿遭到拒绝之后,心灰意冷,他没有回到医院,而是来到了网吧。他在网上拼命地呼唤小雪,希望小雪能给自己一个清晰的答案。
网络的那头,小雪终于出现了,她含着泪花,微笑地看着马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马顿一连串敲出这一疑问。
小雪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她摇着头,一个字也不回答。
马顿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简直就要崩溃,就要发疯了。
小雪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她打出一行字:雪花一旦飘落到地上,就会融化。
随后,小雪关闭了视频,退出了与马顿的聊天。
马顿望着这最后一行字,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失恋的痛苦,对于每一个人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不堪的马顿,丝毫没有觉察到蒋峰和小胖两人已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站立了很久。
天气越来越寒冷了,凛冽的北风宛如小刀划在脸上。因煤炭紧张,今年市区的暖气普遍供应不足,许多人家都不得不加盖了厚厚的棉被。罕见的低温,一扫这几年暖冬的垄断。
秀水小区是一个旧楼区。外来务工人员很多,有炸果子卖早点的,有卖菜的,有弹棉花的,有卖鸡蛋灌饼的、有卖驴肉火烧的……总之,因为这里的房租相对低廉,人员就显得比别处混乱。在小雪家的楼下,就住着一位拾荒的老太太。
每天一早一晚,老太太都要出去,在附近几个生活区的各个垃圾箱里翻捡破烂。她把拾来的破烂,废弃的纸盒和塑料,还有那些乱七八糟人家淘汰下来的东西,都宝贝似的堆放在屋子里头。屋子里除了一张单人床空闲而外,各个房间都堆满了物品,包括阳台上面。屋子里堆放不下了,就堆放到了门口的楼道里。破烂发出的腐臭气味,让许多行人经过,都不得不捂上鼻子。为此有些人反映到物业公司。物业的人也找过老太太几回,可是老太太置若罔闻。常常是,楼道刚刚清理干净没几天,老太太就又堆放上了。弄得人们无计可施,再者大家觉得老太太可怜,需要以此讨生活,也就不去与她过度计较。老太太住在三楼,小雪家住在四楼。小雪的爷爷每一次上下楼,经过堆满破烂的楼道,每一次都要摇头叹气。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冻得人难以入睡。这天晚上,老天天照例要出去拾荒。临走的时候,她把电褥子插上了电。这条电褥子,也是她最近才拾来的破烂。老太太觉得没脏没破,就拿来自己使用。
这是一条过期的电褥子。老太太在外面拾着破烂,却没想到电褥子在家里燃烧了起来。起火的电褥子,很快引燃了床上的被褥,又很快引燃了屋里的那些破烂,又很快蔓延到阳台和楼道里。老太太幸免于难。可是小雪还有爷爷,却首当其冲被火海困在了楼上。
蒋峰带着消防队员们赶到的时候,马顿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栋楼房,正是他曾经守望了一个下午的地方。而他心爱的小雪姑娘,就住在这被火势围困的楼上。
烈焰熊熊,马顿心急如焚。消防队员们迅速接好水枪,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几条水龙就展开攻势,向失火的楼层扫射过去。消防队员们动作很快,可以说是一气呵成,连一秒钟的时间也没有耽误。可是,马顿还是觉得太慢了,他眼见着那大火,裹挟着浓烟,无情地向小雪的家逼近,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小雪的家里,把心上人救出来。
马顿开始擅自行动。别的消防队员都忙着用水枪救火,可是他却独自闪在一旁,悄无声息地把空气呼吸器戴在了脸上。他要救出他的小雪。情急之下,他一咬牙,就要往楼道里冲。
你要干什么?蒋峰瞥见马顿的异样,伸手一把将他拉住。
我要去救小雪。马顿急切地说,她就住在那上面。
不行,现在火势太猛烈了,根本无法靠近。蒋峰观察着火情说,你现在盲目地进去,就等于是送死!
蒋峰的这话并不是吓唬马顿,只要是亲临现场的人都会明白,此刻救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就等于是飞蛾扑火。那些没有被火围困的居民,都早已纷乱地跑了下来,跑到楼下安全的场地上,他们和附近楼里的居民,一起看着这冲天的火焰。谁也没有想到,老太太拾来的这些破烂的能量有这样大,再加上呼啸的北风,风助火势,大火愈加猖獗。还有那些破烂燃烧过程中发生的浓烈的有毒气体,也会导致人的窒息。如果在这样猛烈的大火之中,贸然冲进火海去救人,很可能没能把人救出来,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马顿挣脱蒋峰的手臂,冲动道: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救小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火烧死!说完,他不顾一切地又要往里冲。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马顿的脸上。
马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捂着脸不解地望着蒋峰。在他的眼里,蒋峰从来没有打骂过战士。干部打战士,这是军规所不允许的,何况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你给我站住!蒋峰气急败坏地冲马顿大吼一声,你不好好训练,就凭你那点儿本事,你能救得了小雪吗?
蒋峰说完,一把抢下马顿脸上的呼吸器,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用水浇湿了自己的消防服,抬头仰望了一眼小雪所在的位置,便一言不发冲进了着火的楼道。
队长,危险!有的队员大喊起来,你不能进去!
马顿惊呆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刻,蒋峰把他拦住,自己却冒险冲了进去,独自去挑战死神的威胁。他想起蒋峰常说的一句话,消防队员哪能贪生怕死?瞬间,他的眼眶噙满了泪水。
蒋峰凭着过人的技能与体能,在烈火与浓烟的笼罩中,把奄奄一息的小雪抱了出来。而此前,小雪的爷爷,为了保护小雪,已经葬身于火海。
只有小雪心里最清楚,在那危急的最后关头,爷爷怎样用生命保护了自己。她也亲眼目睹了,蒋峰是怎样撞开房门冲进去,不顾危险地把她救了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小雪,脸色苍白,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这一场火灾,使她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爷爷,失去了家,她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今后的生活。
也就是在此时,马顿得知了小雪的秘密。他终于解开了心中那深深困扰煎熬自己的疑团,明白了小雪为什么不下楼来与他见面的原因。
小雪是个残疾人。从小就酷爱跳舞,十二岁的那一年,她在全省举办的少年儿童才艺大赛中,获得了舞蹈组比赛的一等奖。高兴之余,暑假中父母带她出去旅游,不想一场突发的车祸,不仅夺去了她父母的生命,也夺去了她的一条小腿。幸亏消防队员及时赶到,把她从狭窄变形了的车厢里救了出来,否则她也不可能活到今天。直到今天,小雪脑海里还清晰地记得,那位救她出来的消防队员,手臂被车体那些锐利的铁皮划破的一道道血口。对消防队员的美好印象与感恩心理,使她不由对同样身为消防队员的马顿心生好感,并乐意与他在网络上交流感情。不知不觉的,两颗年轻的心激起了爱的火花。可是小雪知道,她只能够与马顿在网上恋爱,在现实生活中,小雪不能接受马顿的追求,小雪只能做个现实生活中爱情的隐形人。
马顿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从原先设法逃避训练,变成了主动积极地投身训练。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小雪,他马顿是一个合格而且优秀的消防队员,来证实自己对小雪刻骨铭心的爱情,来证实自己是个对于爱情忠贞不渝的人。另外,他还有一个心愿。小雪喜欢跳舞,他要帮助小雪重新站起来,帮助小雪重新回到舞台上。只有跳舞,才会让小雪快乐。他要带给小雪幸福快乐的崭新生活。他暗暗地把每一分津贴存下来。虽然马顿的家庭很富裕,只要伸手,父母不可能不给他。可是他不想用父母的钱。小雪是他的恋人,他想用他自己的钱,为小雪安装一个假肢。他要用自己的钱,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安装上梦想的翅膀,让她飞上蓝天。
仅凭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蒋峰在消防特勤中队里带头捐款。薛振海、方阵、牛伟国、小胖、周阳……每一个人都献出了自己的一份爱与关怀。
马顿手里紧紧攥着这厚厚一沓子捐款,嘴唇颤抖着,眼睛里满是激动的泪光。他感动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怔了一会儿,突然间弯下腰,给大家认认真真地鞠了一个大躬,语不成调地泣声道:我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救了小雪。这些钱,就算我马顿向大家伙儿借的。等我以后有了钱,我一定会加倍还给大家。说完,又特意走到了蒋峰面前,猛地又鞠了一个躬,眼睛红红地说:谢谢你队长,谢谢你救了小雪,也救了我。我和小雪永远都忘不了你……他说到后来这两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大潮,一下扑在蒋峰的怀里,尽情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蒋峰拍拍怀里的马顿,柔情一笑说: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小雪。可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对小雪负有责任,我们消防特勤中队的所有成员,对小雪都有关心和爱护的责任。你要记住,咱们消防特勤中队是一个大家庭,谁要是遇到了困难,我们都有责任帮助他解决。你想自己独力帮助小雪安装假肢,不依赖父母和他人,这是好事,证明你有骨气,是一个肯担当、负责任的好男儿。可是马顿呀,你想过没有,大家捐钱共同给小雪安装假肢,不是更能体现出对她的关心与爱护吗?不是更能增加她生活下去的勇气吗?不是让她更能感受到我们社会这个大家庭的温暖与亲情吗?小雪是你的朋友,也是我们特勤中队的小妹妹啊!
寒冷的北风中,似乎已经能够闻到春天的气息。马顿和小胖的训练跟上来了。尤其是马顿,他的进步很快,简直就是突飞猛进。小雪也顺利地安装上了假肢。在马顿和医护人员的搀扶下,小雪离开轮椅,试着学习走路。蒋峰和消防官兵们也常去看望小雪,给她鼓劲加油。当小雪蹒跚而勇敢地成功迈出了第一步的时候,她终于露出了笑容。
在她的心里,早已把消防特勤中队当成自己的家了。
下雪了。普通百姓们不知道,消防队员们都喜欢下雨和下雪。雨和雪,代表着发生火灾的危险系数减小。每年的大年三十这一天,消防队员们都是在紧张与忙碌中度过的。看来,今年的大年三十,他们能够安安心心地吃顿年夜饭,能够安安稳稳地看一场春晚,能够安安静静地过个幸福太平年了。谁能想象得到,这些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在消防战士眼里,却是一种近乎奢侈的享受。
除夕之夜,对于消防战士而言,其实是枕戈待旦的一夜。每年的除夕之夜,都是火灾的高峰期。此刻,尽管窗外飘着大雪,火灾的危险无形中减少了许多,可是消防队员们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每一个人,仍然都是穿着消防服过年。对于过年,消防中队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唱歌,不搞联欢会,酒自然更是不能喝了。唯一能让队员们感受到过年气氛的事情,就是吃饺子。
蒋峰和薛振海指挥着战士们包饺子,正包得热火朝天。芸芸的父母领着芸芸来了。自从蒋峰把因一时冲动而要跳楼的芸芸,从死亡线上及时抢救了下来之后,芸芸的父母就对消防中队感恩戴德、没齿不忘。芸芸也早已打消了轻生之念,理解了妈妈的唠叨,一家三口现在过得其乐融融。芸芸的父亲说,这一切,都是消防中队给的,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大年三十的傍晚,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中队,为中队送来了一面锦旗和两大盆热气腾腾的饺子。他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消防中队的感激之情。
这可怎么好?锦旗可以留下,可是送来的饺子怎么办?消防中队有规定,除了锦旗,不许收取老百姓的任何礼品。蒋峰耐心解释,可是芸芸的父母坚持要把饺子留下,他们就是想让每个消防战士都能吃上一口,只有这样,他们一家人的心里才会感到快乐和安心。最后还是指导员薛振海想出一个变通之策,他用战士们包的饺子,来和芸芸家的饺子交换。既然消防队员们都吃上了芸芸家包的饺子,那么同样,芸芸一家人也要尝尝队员们的手艺。这样双方都没意见,双方皆大欢喜。
送走了芸芸一家人,战士们打开电视。一边吃饺子一边看电视,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可是今年与往年不同,同样是现场直播,战士们却不想观看中央台举办的春晚,而是想看保定市电视台举办的春节晚会。不是中央台的春晚节目不精彩,而是在保定的春节晚会上,有市残疾人艺术团的一个节目,其中,将会有小雪的精彩表演。消防特勤中队的队员们,尤其是马顿,都在伸长着脖子,急不可待地等着从电视中看到小雪翩翩起舞的身影。
这时,警铃骤然响起。所有的消防队员,都条件反射般一跃而起,他们放下已经到了嘴边的饺子,迅速出警,直奔消防车而去。不是火灾。是敬老院出事了。百年不遇的大雪,压塌了敬老院陈旧的房顶,埋压在房间里面的多位老人生死不明。蒋峰忧心如焚,他心里想着,这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恐怕是凶多吉少。等消防特勤队员们赶到敬老院现场一看,情形比蒋峰预想中的更为严重。敬老院半数以上的房屋已经坍塌,另外几间也岌岌可危。医院的救护车也呼啸着来到了现场。大雪仍在飘落。蒋峰带领队员们迅速展开了救援。
从倒塌的房屋里,一些老人被陆续扒了出来,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去。老人们被抬上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
敬老院的工作人员,一边帮着抬送老人上车,一边逐一清点着人数。还有三位老人没有找到。半个小时后,消防官兵找到了其中的两位老人,并把老人解救了出来。还剩下最后一个老人。房顶上的积雪越来越厚,现场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蒋峰命令所有的消防队员退出,他独自一人,重新进入废墟搜寻。
随着轰的一声闷响,敬老院的房屋发生了二次坍塌。
队长!所有的消防队员,都情不自禁地喊叫起来。
两个小时后,当队员们把他们的队长从废墟里,七手八脚地扒了出来的时候,蒋峰早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脸上安详而宁静。
队长,队长……队员们一声声地哭喊,他们全部都像疯了一样。围绕着队长的遗体大声痛哭。这些内心无比坚强的消防队员,此刻一个个全都哭得像个泪人。
救护人员也跟着一起流泪,他们默默地把这位可敬的队长抬上担架,准备抬送到救护车上去。队员们见状,怔了一下,随即一个个都凶猛地扑了过去,死死拦住担架,不让他们的队长离开他们。他们知道,队长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突然,一阵手机的铃声传来。是队长的手机。
方阵把手机从已瞑目的蒋峰的口袋里掏出来,犹豫一下,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从手机里面,传来了蒋峰的妻子陈靖文那无比兴奋的声音:老公,臭老公,告诉你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我怀孕了!真的,不骗你,这一回是千真万确,我刚从医院检查完身体回来。高兴吗?这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新年礼物!啊,我快要高兴死了!唉,你个死鬼,你怎么半天也不说话呀?你就要当爸爸了,高兴傻了吧……
方阵脸上的泪水,再一次泉涌而出。他悲伤地笑了笑,对手机那头的陈靖文柔声说道:嫂子,我是方阵。你把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我让队长来听。
方阵按下手机上的免提,把它轻轻放在了蒋峰的耳畔。
陈靖文兴奋的声音,在这废墟之上,再次清晰而又响亮地飘扬。
现场的所有的消防队员神情肃穆,他们每一个人,都听到了队长妻子那沉浸于喜悦之中的声音,所有队员都在这无比喜悦的声音之中,再次止不住汹涌落泪。
蒋峰静静地躺在担架上,他安详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微笑。
陈靖文在电话里开始着急,她喊:喂,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不远处大慈寺的钟声,一下一下地悠扬地敲响了起来。这是午夜的钟声,这是新年的钟声。伴随着这钟声,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大街小巷,密密匝匝的爆竹和烟花,接连不断地腾空响起。璀璨的烟花,把夜空装点得一片灿烂。
薛振海镇定了一下情绪,他走了过去,拿起手机说:靖文啊,我是老薛。蒋峰他在现场正在带队救援,不方便接听电话。我和弟兄们,先祝你新年快乐吧!
薛振海刚放下手机。他手里的对讲机又响了起来——西苑小区的一户人家,因燃放烟花爆竹引发火灾。指挥中心命令特勤中队立刻驰援。
火情紧急。消防队员回头看了一眼蒋峰,他们来不及向队长告别,又立即赶赴新的救灾现场。消防特勤中队的队员们坐在消防车里,他们默默地谁都不说话。消防车鸣着警笛,穿过空旷的大街,穿过布置一新的人民广场,风驰电掣地向事发地点驶去。在爆竹声声中,透过消防车的车窗,队员们抬脸向窗外望去。在这个美好的除夕之夜,到处都流动着过年的欢乐祥和的气息。大街两旁的每一家窗户,都亮着温暖的灯光。万家灯火,宛如人间仙境中千千万万盏莲花灯,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
责任编辑/张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