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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关天

2011-12-29孙明华

啄木鸟 2011年5期

  一
  
  高文远没有晚起的习惯,但这天却起晚了。一看床头上的闹钟,就知道是妻子叶梅在上面做了手脚,否则无论如何他是不会睡到上午十点才起床的。起初他有点儿恼妻子叶梅,自己起床不喊他倒也罢了,还把闹钟调到十点。最可气的是,就连他一刻也离不开的手机也被关了。同时他也怪自己,咋就连梦也没做,一觉醒来,天就快中午了呢?昨晚县里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下夜班回家的中年妇女被奸杀了。作为县公安局长,是要亲自到现场指挥破案的。待出现场回来,已是凌晨三点,回到家连澡也没洗倒头便睡,没想到竟睡过了头,这是破天荒的。
  从床上坐起来,高文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手机。换了以往,他要是关一会儿机,手机非被打爆了不可,但今天却静悄悄的,连个短信都没有,这让高文远很不习惯。翻开日历,竟然是星期天。他自嘲地笑一下,看来人是要休息的。慌忙跑到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收到叶梅一条短信,说她到学校看女儿了,提醒他别忘了去探望老局长。合上手机,高文远有种惭愧的感觉,是对女儿。因为工作的关系,女儿一直寄居在姥姥家。叶梅是县医院的主任医师,平时工作也很忙,但和女儿仍然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而高文远自从去年当上了公安局长,就很少关心过自己的女儿,甚至连面也很少跟女儿见。如今女儿面临高考,他这个当爸爸的却不能亲自去关心一下,不自责才怪呢。但一想到老局长,高文远就将女儿的事抛在了脑后。
  老局长名叫尤建怀,是高文远原来的顶头上司。高文远从当警察那天起,就步尤建怀的后尘,先是派出所副所长、所长,再到县局副局长、局长。特别是尤建怀去年临退休之际,力排众议,高调推荐高文远当局长,这让高文远很是感动。按当时的情况,其他几个竞争对手也是警界的精英,能力不在高文远之下,要不是老局长,县公安局长这个位子也轮不到自己坐。今天是老局长退下来后第一个生日,高文远能不去吗?
  早饭是现成的,还热乎着呢,高文远随便吃了两口,就拎着一盒茶叶出了门。茶叶是叶梅提前到超市采购的,也不是什么好茶,就是普通的黄山毛峰。跟随尤建怀这么多年,高文远知道,老局长爱喝茶,尤其是黄山毛峰,这次老局长过生日,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出了门,高文远被热浪推了个趔趄。原本,他打算给司机小王打电话让来接他的。但考虑到小王整天跟他一样早出晚归,听说最近又谈了女朋友,难得有个星期天,让他在家好好休息吧。
  还算好,老局长的家并不太远,抄近路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高文远决定走着去,舒展一下筋骨。
  七月的天像烤炉,没有风。高文远这天穿的是便装,扎在人群里很是不起眼。走了一段,汗如泉水般涌出来,他一边不停地擦脸上的汗,一边尽量拣屋檐下阴凉的地方走,这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走近道去老局长家要经过两条街,一条叫中山街,一条叫梅花巷。中山街是一条商业街,商铺店面林立,平时来购物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但今天不知怎么,整条街静悄悄的,没见几个人影。这让高文远很困惑,他平时很少逛街,却知道中山街的热闹。他认为,即使天气再热,中山街也从没有过几乎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抬头看天,太阳亮晃晃的,依然是那个太阳,只是比平时更白、更亮、更炙热。只看一眼,他就不敢再看了,他怕把眼睛烧坏了。
  穿过中山街的时候他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司机小王打来的,问他用不用车。高文远这才反应过来说放他一天假,好好陪陪女朋友。另一个是刑警大队长吴长江打来的,说要当面向他汇报昨晚奸杀案的进展情况。高文远让他在办公室等着,说他一会儿就到。挂上电话,高文远又朝中山街望一眼,那里依旧门可罗雀。
  梅花巷与中山街仅隔一条马路,相比之下却窄小陈旧得多,是老居民区。也有临街开设的店铺门脸,更重要的,这里是个小型菜市场,摆摊的小贩特别多,沿着巷口走下去,腿时不时就能碰到那些筐筐担担。当然,除了拥挤,这里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居住的多为乡下人,他们租住廉价的房子,靠贩卖蔬菜瓜果为生。高文远早听说梅花巷要拆迁,不知为何,嚷嚷几年了巷子依然健在,小贩越来越多。
  与冷清的中山街相比,梅花巷热闹得多。虽不见几个买菜的人,小贩们依然固执地守在摊子前,裸露在阳光下,仿佛他们故意与炙热的天气作对似的。对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他们均热情招揽,让人不由得多看他们几眼。他们几乎一样的破旧草帽,一样的黝黑皮肤,一样的沾满泥土和污垢、被汗水浸湿的散发着馊味的衣服。
  高文远很少走梅花巷,只是一次抓捕逃犯时来过这里,还是夜间,除了脏乱差,没给他留下过多的印象。这次白天悠闲地经过这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高文远从一个个摊点前走过,他并不买东西,所以走得还算快,就在他刚要穿过整条巷子时,突然前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放眼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搞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吵。于是他加快了脚步,站在人群的外面探头朝里面瞧。
  吵架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税务人员。中年妇女身姿丰满,守着半板车西瓜。税务人员是个嘴上没长毛的半大小子。高文远很快就听明白了,他们争吵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中年妇女刚摆好摊,半大小子就过来收税,中年妇女不愿给,半大小子执意要收,双方就吵了起来。一个说西瓜没卖一个就要收钱,还让不让人活了,另一个说她是故意耍赖,公然挑衅税法,非缴不可。
  两个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情绪都特别激动,就差动手了。高文远有些看不下去了,分开人群走到两人面前,对半大小子说:“这半车西瓜需要收多少税?”
  高文远穿的是便装,尽管身材高大魁伟,但脱掉警服依然很普通。半大小子大概把他当成了一个好事者,眼皮一翻说:“五块。”
  高文远二话没说就掏口袋,把五块钱递给半大小子说:“这位大姐的税我替交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高文远,那个卖西瓜的中年妇女眼睛忽地一亮:“您是……高局长?”
  高文远一愣,没想到竟然被认出来了,便淡然一笑说:“我是。”
  中年妇女激动了,冲上来似要跟高文远握手,到了跟前仿佛意识到什么,把手缩回去在衣服上蹭了蹭说:“我是张翠花呀,您不认识我了?”
  “张翠花?”高文远想了想却没想起来,“我们以前认识吗?”
  “认识呀!”张翠花急忙说,“在黄集,开豆腐坊那个,大家都叫我豆腐西施。你在那儿当副所长的时候,可常去我那儿买豆腐。”
  轰的一下,高文远身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嗫嚅着说:“你……你是刘全胜的媳妇张翠花?”
  张翠花点头说:“对呀,是我。我在电视上见过您。”
  高文远下意识地朝四周望望,要不是周围站着一圈人,他真以为大白天撞到了鬼。他将五块钱塞进半大小子手里,张翠花急忙阻拦说:“咋能让您破费呢。”
  高文远没搭茬儿,打发半大小子走了,人群也就散了。高文远没有马上走开,而是盯着张翠花不停地打量着,那眉那眼那身材,的确是在黄集镇上卖豆腐的张翠花。虽然过了十年,他还依稀记得。可他仍不死心,问:“你……不是死了吗?”
  “死了?”张翠花吃了一惊,抬头愕然看着张文远,“谁说我死了?”
  高文远语塞,一时不知怎么跟张翠花解释。这时,有人来买西瓜,张翠花忙着应付生意。想着自己还有事,高文远就不想久待了。
  “你现在住哪里?”临走之前,高文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那儿。”张翠花用手朝一栋黑糊糊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