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芳文学本质观的功利转向
2011-12-29姚韫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6期
摘要:早期的何其芳认为文学是一个纯粹的、审美的、独立自足的世界。随着何其芳人生境遇、思想观念的转变,他的文学观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他认为文学是阶级斗争的工具。对于文学本质的认知,何其芳经历了由审美论到政治功利论的转变。文学的审美属性和文学的政治属性是何其芳在不同阶段对于文学本质的不同认知,这两种观点都具有片面的合理性。
关键词:何其芳;文学本质;审美论;政治功利论
何其芳早期把文学当作慰藉心灵、愉悦自己的玩具,追求“纯粹的柔和,纯粹的美丽”。而现实的苦难唤醒了何其芳的良知,他走出了象牙塔,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将文学看作是改造现实的工具,从而由文学审美论转向了政治功利论。
一、文学只是“娱悦自己的玩具”
何其芳曾多次谈及早期从事文学创作只是为了“制作一些娱悦自己的玩具”,享受审美的欣愉。他年幼时喜欢收藏小玩具,如一个古铜钱,一枚贝壳,一串从旧宫灯上掉下来的珠子,……长大后,书籍成为了他的玩具。他“惊讶,玩味,而且沉迷于文字的彩色,图案,典故的组织,含意的幽深与丰富。”[1]诗歌习作正是何其芳自娱自乐的玩具,因为只有在文学的天地中,他才能感觉到真正的自由、充实和快乐。席勒说:“人应该同美一起只是游戏,人应该只同美一起游戏”,“只有当人在充分意义上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2]在席勒看来,只有人游戏的时候才是真正自由的,他希望以游戏为手段弥补现实人性的分裂,从而达到人性的完满自由。而何其芳把文学当作游戏,源于内心无意识的审美冲动,也暂时逃离了灰暗孤寂的现实世界,在文学的宫殿里,他能够自由地欣赏文字的优美之处,凝视美的姿态、色彩、形状,驰骋他的想象力和感悟力。正因为这种自由的审美的文学创作活动(游戏)能够摆脱现实功利目的的束缚,何其芳才会栖身于文学世界中,感受审美的愉悦,求得心灵的慰藉。
何其芳把文学当作游戏,并采取一种审美判断的衡量尺度,它不涉及利害,不涉及概念,不涉及目的,只涉及形式(“姿态”)。何其芳说过,“对于人生我动心的不过是它的表现。我是一个没有是非之见的人。判断一切事物我说我喜欢或者我不喜欢。……颜色美好的花更需要一个美好的姿态。……我喜欢那种锤炼,那种彩色的配合,那种镜花水月。我喜欢读一些唐人的绝句。那譬如一微笑,一挥手,纵然表达着意思但我欣赏的却是姿态。”[3]正因为对形式的偏爱,他才把“纯粹的柔和,纯粹的美丽”作为自己所追求审美理想,推崇瓦雷里的“纯诗”主张,即“没有任何非诗歌杂质的纯粹的诗作”。而“纯粹”无疑意味着对功利目的的剥离与排拒。
最能体现何其芳早期文学观的是《迟暮的花》,何其芳认为文学是一种独立自足的存在,文学创作也是一种自由自觉的审美活动,不应受到制约,文学应该有自己的声音。唯美主义诗人戈蒂叶说过:“一件东西一旦变得有用,就不再是美的了;一旦进入实际生活,诗歌就变成了散文,自由就变成了奴役。所有艺术都如此。艺术,是自由,是奢侈,是繁荣,是灵魂在欢乐中的充分发展。”[4]而何其芳对文学的最初认知就是从文学的游戏——审美性介入的,以一种无功利的审美态度观照文学,并沉浸其中获得审美愉悦的。
二、文学是“阶级斗争的工具”
如果说早期的何其芳认为文学只是娱悦自己的玩具,不涉及功利目的而安于在象牙塔中雕云画梦,那么接触了广阔的社会生活,身处国破家亡的现实境遇中的何其芳则彻底抛弃了文学“审美论”而转向了政治功利论。
1938年3月,何其芳在《论工作》一文中谈到对文学的看法已与早期观点形成鲜明反差:“我们相信脱离了人生,脱离了时代,脱离了为这民族的自由而战斗,而死伤,而受着苦难的群众,无论任何形式的文学作品都不会伟大起来。”[5]这表明何其芳开始重视文学的社会效用,他强调只有真实地、深刻地反映社会、人生、时代的文学才是有价值的。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时刻,何其芳知道救亡图存、保家卫国应该成为第一要务,文学必须对抗战有利,为抗战服务。
如果说抗战全面爆发后,何其芳对文学的政治宣传功能的认知是出于感时忧国的情怀,那么经过《讲话》精神的洗礼,他则自觉地在《讲话》框架内以阶级的观点审视文学。在《文学无用论》一文中,何其芳开篇就否定了王国维所谓“天下有最神圣、最尊贵而无与于当世之用者,哲学与美术是也”的观点,并以杜甫诗为例,指出超功利的文艺价值观是想借神圣或尊严之名来反对文学有用论,“文学有用论”是主张为大多数被压迫者而用,为“唤起民众”而用。可见,何其芳已放弃了早期的文学审美观,而转向明确的文学政治功利观。
三、从文学审美论到政治功利论的必然性
何其芳文学观的变化是其人生境遇、思想观念转变的必然结果。对此,周扬指出:“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激起了其芳同志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他承担起一个爱国公民所应负的责任,投身于神圣的民族民主革命斗争,开始从艺术的‘象牙之塔’中走出来。……其芳同志到解放区以后,特别是经过1942年延安整风运动,思想上发生了一个突变,一个飞跃。……认定‘一个今天的艺术工作者必须是一个在政治上正确而且坚强的人’,努力在革命实践中改造与提高着自己。”[6]而“政治上正确而且坚强”就是针对作家文学观念的形成进行政治上的强化和意识形态下的规约。
建国后,《讲话》规定了新中国文艺的方向,延安时期所形成的文学生产观念、文学消费观念、文学价值体系,对文学创作与批评产生了重要作用。这体现在国家意识形态话语得到进一步强化,工具论文学观得到普遍认可,文学的政治化倾向日益严重。作为主流批评家,何其芳必然要强调文学的意识形态性。
1951年何其芳在给艾芜的信中指出:“文学是意识形态,在阶级社会里是有阶级性的,不管自觉或不自觉,都是阶级斗争的工具。”他还多次重申:“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认为文学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一种有它自己的特点的上层建筑。这是我们对于文学的最根本的看法。”“在阶级社会里产生的文学总是有它的阶级性,总是自觉地或不自觉地成为一种阶级斗争的武器。”可见,工具论文学观的形成是革命阶级意识形态建构的必然结果,而革命——政治叙事话语也成为何其芳阐释文学创作实践和理论的主流话语。
文学的审美属性和文学的政治属性是何其芳在不同阶段对于文学本质的不同认知,两种观点都具有片面的合理性,不可偏废。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其中就包括经济关系、政治关系和文化关系等诸多关系。所以,关于文学本质的理解可以借用恩格斯的“历史合力论”。文学内部“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这就是审美、情感、历史、意识形态等力量互相作用的结果。
参考文献:
[1][3]何其芳.梦中道路[A].何其芳全集 第1卷[C].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188,191。
[2][德]席勒. 徐恒醇译.美育书简[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90。
[4][法]戈蒂叶.阿贝杜斯·序.载赵沣、徐京安.唯美主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16。
[5]何其芳.论工作[A].何其芳全集 第2卷[C].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7。
[6]周扬.何其芳文集·序[A]. 何其芳文集 第1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16。
(作者单位:沈阳大学文化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