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戴维哈维对后现代美学缘起之论述的缺陷及其解决办法
2011-12-29杨光影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6期
摘要:戴维·哈维的《后现代的状况》一书,以其独到的空间生产理论,论述了“骚动的、不稳定和短暂”的后现代美学的缘起,我以为:首先,福柯的话语-权力理论认为话语是受体制支撑的话语,从这个观点出发,我们可以发现,1973年后,获得主导地位的灵活积累体制支持“骚动的、不稳定的和短暂”的美学话语取代福特主义的“稳定”的美学话语成为主导。其次,在福柯的权力理论中,权力规训与惩罚身体,身体会烙下被规训与惩罚的烙印和伤痕,由此观点出发,身体被 “灵活积累”体制中的权力规训与惩罚,这种体制具有的短暂性和易变性造成了“骚动、不稳定、短暂”成为身体的烙印和伤痕。
关键词:缘起;权力;体制;身体
戴维·哈维的《后现代的状况》一书,以其独到的空间生产理论,论述了“骚动的、不稳定和短暂”的后现代美学的缘起:1965年到1973年资本主义固有的各种矛盾开始激化,“福特—凯恩斯体制”在1973年以后走向崩溃,让位于 “灵活积累”模式(也称之为“后福特主义”)。 “灵活积累”模式表现为“劳动过程、劳动力市场、产品和消费模式的弹性。 它以全新的生产部门、提供金融服务的新方式、新市场的出现,以及商业、技术和组织创新速率的极大强化为特征” 。 〔1〕这种新的积累和管理模式内涵着科技革命带来的技术、组织创新等因素,体现在劳动管理、劳工市场、产品和消费方式等各方面的一系列重要转变,比如:弹性工作时间以及合同制就业者的增加,柔性管理、文化的多样性等。资本积累模式的这种变迁塑造了新的时间和空间形式,进而影响到人们的时空体验。由此“福特主义的现代主义相对稳定的美学,也开始让位于后现代主义美学的一切骚动、不稳定和短暂的物质,这种美学赞美差异、短暂、表演、时尚和各种文化形式的商品化。 ” 〔2〕
由上文可知,戴维哈维对后现代美学缘起的论述是以人们时空体验的内容和变化为基础的,但我以为,这种论述存在两个问题:第一,哈维书中的“人们”是个抽象和空洞的概念,不同社会地位、不同社会族群的人们的时空体验存在很大差异,如果说“血汗工厂”的雇员的时空体验很可能是“骚动、不稳定和短暂”,处在核心职位的雇员以及政府公务员体验到“骚动、不稳定和短暂”则有些牵强,那么是什么原因让“骚动、不稳定和短暂”成为主导的美学话语?第二,人们是通过什么体验到“骚动、不稳定和短暂”?通过主体的理性,通过身体还是通过欲望?
如果以哈维对后现代美学缘起的论述为框架,借鉴福柯的某些权利观照“骚动的、不稳定和短暂” 的后现代美学的缘起,我以为,可以解答以上问题:首先,不同社会地位、不同社会族群的人们的时空体验存在很大差异,是什么原因让“骚动、不稳定和短暂”成为主导的美学话语?福柯认为话语是受体制支撑的话语,从这个观点出发,我们可以发现,1973年后,获得主导地位的灵活积累体制支持“骚动的、不稳定的和短暂”的美学话语取代福特主义的“稳定”的美学话语成为主导。其次,人们是通过什么体验到“骚动、不稳定和短暂”?在福柯的视阀中,权力规训与惩罚身体,身体会烙下被规训与惩罚的烙印和伤痕,由此观点出发,身体被 “灵活积累”体制中的权力规训与惩罚,这种体制具有的短暂性和易变性造成了“骚动、不稳定、短暂”成为身体的烙印和伤痕。
体制支撑“骚动的、不稳定的和短暂的”的美学话语成为主导
不同社会地位、不同社会族群的人们的时空体验存在很大差异,是什么原因让“骚动、不稳定和短暂”成为主导的美学话语?从福柯的体制支撑话语的观点来观照此问题,我以为,原因在于,获得主导地位的灵活积累体制支持“骚动的、不稳定的和短暂”的美学话语取代福特主义的“稳定”美学话语。
首先,从灵活积累体制外部来看,在灵活积累为主导的经济模式下,灵活积累的美学话语以“骚动的、不稳定和短暂”排斥与之相异的福特主义的“相对稳定”美学话语。以福柯看来,与体制相异的话语会遭受被排斥的命运。福柯的《话语的秩序》对话语与体制的关系作了如下描述。“你表明话语属于规则范畴,我们长期以来一直在监视它的出现;已经为它准备好一予其荣誉却也缴其械的处所;话语也许某些时候具备些许威力,却也是从我们这儿,也只能从我们这儿获得。”〔3〕简而言之,话语完全被体制布控。而对于异于体制的话语,体制施之以排斥原则,因此福柯说:“在我们这样的社会,排斥(exclusion)的程序是为人所熟知的”〔4〕。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详细论述了理性对疯癫的排斥,他认为疯人的话语长期之所以被视作无效的、不值得倾听的,原因是他们异于理性的话语而被理性区分和排斥。在灵活积累为主导的经济模式下,灵活积累的话语会排斥与其相异的福特主义的话语,它力图建立一种异于福特主义的相对稳定的美学话语,用以区别之,用以宣判福特主义话语的无效。由此,骚动、不稳定、短暂与灵活积累达成了默契。
其次,具体到灵活积累体制的话语内部,依据福柯的“评论原则”,灵活积累体制下的人们在对波德莱尔的 “被无限评说”的文本进行阐释时,摒弃了永恒与不变,而选择在“短暂、流变、偶然”的美学中“游泳”。福柯的“评论原则”具体内容是:在话语内部,存在着(即社会存在着)这样一些文本——“那样一些话语,除其表述之外,还被无限评说,现在仍被评说,将来亦有待再被评说” 〔5〕。波德莱尔对现代性的经典表述 “现代性就是短暂、流变、偶然事件;它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则是永恒与不变” 正是这样的文本。人们结合自身所处的社会语境的体会,对其进行创造性地阐释。在灵活积累体制下,劳动力市场结构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当前劳动力市场要削减‘核心’工人的数量,日益依赖能够很快在交易中得到、在时代变糟时同样可以很快和不花成本地解雇的劳动力” 〔6〕 ,灵活职位,比如弹性工作时间以及合同制就业等等的大量增加,致使身处其中的大量的人们体会到骚动、不稳定。因此,在对波德莱尔的这一文本进行创造性阐释时,人们摒弃了永恒与不变,选择在“短暂、流变、偶然”的美学中“游泳”,正如戴维·哈维的论述:“我从这个似乎是有关后现代主义的最触目惊心的事实开始:它完全承认短暂、分裂、不连续性和混乱构成了波德莱尔的现代性概念的一半”。
另外,体制是由权力建构的,“骚动、不稳定、短暂”的美学由边缘到风靡,深受权力变跌的影响,随着灵活积累在与福特主义的“力”的较量中取得优势,“骚动、不稳定、短暂”的美学走向话语中心。福柯说,“权力不是一个机制,不是一个结构,也不是我们拥有的某种力量;它只是人们为特定社会中复杂的战略情势所使用的名字。”〔7〕权力是关系中的权力,是多重的力的关系,权力存在于各处和差异性的关系中。福特主义和灵活积累的“力”的较量,在1973年有了结果:“福特—凯恩斯体制”在1973年以后走向崩溃,灵活积累体制取得了优势。此后,在灵活积累的权力的强大支撑下,骚动、不稳定、短暂的美学踩着福特主义稳定美学的尸体,走向主导,成为风靡。当今中国的主流美学,可以对以上结论做出曲折的回应。当下的中国,和谐、稳定的美学是被官方和大众媒体所灌输的主流美学。其原因之一是,国有垄断体制在和灵活积累体制的“力”的较量中,仍然处于绝对优势。国有垄断体制下职位长期稳定的员工,对时空压缩的体验不可能出现“不稳定”和“短暂”。尽管中国有着大量灵活积累体制中生活的人们(如沿海地区“血汗工厂”的雇员),他们也体会到了骚动、不稳定、短暂,但他们的表达只能存在于边缘,而不能走向主导地位。
“骚动、不稳定、短暂”是身体被规训与惩罚的伤痕
人们是通过什么体验到“骚动、不稳定和短暂”?在灵活积累体制下,“骚动、不稳定、短暂”的美学是身体在如权力容器般的空间被规训和惩罚后烙下的伤痕。在西方的哲学传统中,身体一直是灵魂和意识的载体,直到出现尼采,才有了哲学的身体转向。在福柯那儿,身体在一定程度上是被铭写的对象,具体说来,身体在一定空间中被规训与惩罚,而规训和惩罚在身体铭写下烙印和伤痕。在灵活积累体制下,身体亦在一定的空间被规训和惩罚。而灵活积累的短暂性和易变性特点,造成了“骚动、不稳定、短暂”成为身体的烙印和伤痕。以下用四个层次分而论之。
首先,存在于短暂合同的契约关系中的权力,规训或者惩罚身体,这种权力的短暂性和易变性造成了“骚动、不稳定、短暂”成为身体的烙印和伤痕。戴维·哈维认为,“福柯惟独把注意力集中在有组织的压迫的空间(如监狱、精神病院)之上,削弱了他的论点的普遍性。”〔8〕但福柯的监狱也可以视为对社会其他空间的隐喻。在灵活积累体制下,小规模工厂和作坊重新焕发生命力,随之而来的是劳动力市场的结构发生重大转变,具有短暂性特征的灵活就业岗位大量增加,相对稳定的核心岗位大量减少。在小规模工厂和作坊的空间中,大量身体被合约关系中的权力所规训和塑造,合约的短暂性导致身体在一段时间后将被排斥出工厂的空间,如果工作任务没有完成,空间中的身体随时可能以解雇的方式被惩罚。由此,合约中的权力的短暂性和易变性造成了“骚动、不稳定、短暂”成为身体的烙印和伤痕。
其次,权力以不断变换的形式规训身体,规训形式的短暂性和易变性在身体中烙下伤痕。资本主义市场货币化、市场交换和资本流通在普遍性之中存在分裂性与短暂性,小规模工厂和作坊在这种分裂与短暂中不断地重组。联合和兼并的频繁发生,致使权力随之而频繁转变。频繁转变的权力以不断变换的形式规训身体,表现为公司纪律、管理理念以及方式等一系列公司机制随着联合和兼并而不断更改。尤其作为规训身体最有效的手段之一的纪律的频繁变化,导致对身体的时间规训和空间规训发生重大变化(包括作息时间的变化、公司空间的变化或重组等等),这种变化造成造成了“骚动、不稳定、短暂”成为身体的烙印和伤痕。
再次,管理者的短暂性变更造成了对雇员身体规训与惩罚的程度的短暂性变易,致使“骚动、不稳定、短暂”成为身体的烙印和伤痕。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将规训和惩罚的源头归结于机制,而忽略了人的因素。事实上,在全景敞视主义的监狱中,瞭望塔里的监视者的监视频率、监视的责任态度和细致程度等等对存在于犯人身体上的被规训的伤痕的影响是极为重要的。在小规模工厂的空间,由于老板、管理者、监工等握有权利者频繁的变易,对雇员规训的程度将随之而变易,此状况造成雇员身体上的被规训和惩罚的伤痕的“骚动、不稳定、短暂”。
此外,在灵活积累的状况下,身体被消费时代的短暂性和易变性规训和改造,烙下“骚动、不稳定、短暂”的伤痕,同时,被改造的身体欲望加速流动,生产出更多“骚动的、不稳定和短暂”的表达。在灵活积累的状况下,“加快生产中的周转时间需要并行地加速交换和消费” 〔9〕,这促使了消费时代的到来。在消费时代,骚动、不稳定和短暂性得到很大程度的张扬。其具体状况是:第一,突出了时尚、产品、各种意识形态和既定实践活动的易变性与短暂性。其次,是突出了即刻性与一次性,“意味着可以扔掉价值观、生活方式、稳定的关系、对事物的依恋、建筑物、场所、民族、已接受的行为和存在方式。”再次,为了积极的控制或介入短暂性的生产,或者为了特定的目的而塑造短暂性,需要新符号系统和意象的不断建构。由此,繁多而迅速被消费掉的商品,尤其是作为身体的商品,诱使身体的欲望加速流动,欲望和欲望连接、流动,身体冲动暴涨,同时,我们可以把欲望加速流动的身体视为被需要加速消费掉的商品和整个消费时代所规训的结果,而欲望的加速流动会产生新的“骚动的、不稳定和短暂”的表达。
参考文献:
[1]戴维·哈维. 后现代的状况[M]. 阎嘉,译.2005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119。
[2]戴维·哈维. 后现代的状况[M]. 阎嘉,译.2005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119,201—202。
[3]福柯. 话语的秩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