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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钰对生之忧患的抒写和消解

2011-12-29张强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6期

  摘要:马钰由对生死的彻悟而毅然摒弃尘累,成为全真教的第二任掌教。他的阐道、劝化诗词中亦弥漫着浓郁的生之忧患,呈现出睥睨尘俗、超越生死的宗教情怀,闪耀着理想的光辉和修道的执著坚毅乃至虔诚。
  关键词:马钰;忧生;悲悯;超越
  
  一
  马钰四十六岁时抛弃名缰利锁,割舍世俗情缘,出家皈依全真道,成为全真教的第二任掌教。作为宗教徒的马钰对生命的意义进行追问、探寻,诗词中弥漫着对现实人生的否定和批判,并描绘出了羽化登仙这一灵魂的栖息处和精神家园。俯瞰人世时,马钰极力渲染人生的空幻虚无、尘世的黑暗污秽、众人的执迷不悟,呈现出对忧患人生的悲悯和对泯灭人我、超越生死的逍遥之境的悠然神往。
  马钰诗集有《金玉集》、《渐悟集》、《丹阳真人神光灿》等,唐圭璋所编的《全金元词》中,收录了他的词作九百多首。马钰的诗词中有大量的描写人世痛苦之作,其忧生之嗟的抒写正是为了反衬神仙之乐,“惧之以地狱,诱之以天堂”[1],从而劝导世人要消解生命之苦和超越人之生死,进而实现“长生不死”的神仙理想,“神光灿,得携云,归去蓬庄。”[2]“功成行满去朝元,瑞云衬步香风送。”[3]
  
  二
  马钰诗词中的忧生之嗟具体体现在四个方面:人生短促之悲、酒色财气之悲、名缰利锁之悲、养家情缘之悲。
  生死问题始终是中国哲学所关注的焦点,宗教对人之生死的解悟,往往是通过对生命之苦的省察为起始的。在动荡的乱世,战乱频仍,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的时候,对生命的留恋和死亡的恐惧会分外的强烈,年命若朝露,岂能长寿考?当意识到生命的长度有限,时不我待时,人们往往会产生增加生命密度和质量的想法,有人及时行乐,醉生梦死,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有人秉承了儒家的积极进取,建立现世的功业,立德、立功、立言,希冀身殁后声名传之不朽;但这些做法在马钰看来都是荒谬的,只有宗教才是人们的精神家园,在虔诚的皈依中才能获得心理的慰藉,安顿痛苦的灵魂。马钰对人的生命之苦进行了深刻省察,在他看来,世俗人生与社会是一片苦海。这首先表现为人生短促之悲,如《悟生死》:“七十韶华,暂时光景,寻思一向沉吟。酸辛入鼻,苦痛事攒心。生死都来两字,既生身、有死相临。”[4],其次表现为酒色财气之悲。马钰有《劝世》诗曰:“酒色气财四害人,苦中最苦苦生辛。贪迷世俗浮华景,不悟仙家久远春。”[6]再次,表现为名缰利锁之悲。马钰在《寄京兆刘法司》中写道:“名利如同酒醉人,迷迷耽苦更耽辛。只知名利时间好,怎悟蓬瀛久视春。”[6]最后,表现为养家情缘之悲。他在《渐悟集》卷下《养家苦》十二首诗中,阐发世人每日忙忙碌碌却不得要领,到头来却只能受六道轮回之苦。一方面通过描写家是火坑,是火院,整日如蜜蜂般,为了妻子儿女而忙碌,去赡养他人,但最终来既满足不了“家丰又待望官高”的世俗愿望的无底洞,而且“一朝身死作阴囚”,由此大谈养家之苦;另一方面却说,如果好好修行,则可“做神仙,得自由”、“宴瑶池,德饱酣”,大谈修行之好。通过平实易懂的语言,将两者罗列在一起,对比强烈,让人充分见识世俗社会中养家之苦,自然会产生物外求仙的强烈愿望,把家庭比作“火坑”,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恋尘缘”、“为妻男”、“没休期”、“没程头”。这种人生之苦的思想对世俗人生来说,几乎是难以认同和接受的,但对马钰来说,这却是摆脱生死束缚、走向成仙之路的阶梯。其中有两段诗说:“养家苦,火坑深。万尘埋没不能禁。” “养家苦,没程头。一朝身死作阴囚。见阎王,不自由。”[5]
  由此,马钰劝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破荣华富贵,抛弃浮名浮利,断除酒色财气,主张像对待仇人那样痛恨这些导致生命之苦的“斩人场”。马钰在《十六障》诗中写道:“火风地水结皮囊,眼耳鼻舌四魔王。人我是非招业种,气财酒色斩人场。”[7]他还弟子门人说:“修行须弃色和财,慎勿贪怀惹祸灾。”[8]又说:“贪为妻男身受苦,怎知道德事偏长。”[6]又劝同门兄弟说:“奉劝同流听子细。断荤戒酒全容易。不恋浮财浑小事。深可畏。轻轻触着无明起。大抵色心难拚弃。算来断制须由你。便把如雠如活鬼。宜远离。至於梦寐须回避。”[3]马钰还把“不言名,不说利。酒色气财,并无留意”视作“真实语”[9],所以他早在烟霞洞修道时就“立誓状外戒”:“专烧誓状,谨发盟言。遵依国法为先。但见男儿女子,父母如然。永除气财酒色,弃荣华、戒断腥膻。”[2]在马钰看来,诸如物欲、名利、是非以及追求它们的人体肉身都是虚假不实的。“西施容,潘安貌。达者观之,一场失笑。假大风、地水成形,终不免坑窖。”[10]“火风地水似浮沤,好把假躯先勘破。”[7]“识破四假身,修炼个真身。”[11]人倘若一味执着于这些东西不放,那只能永远停留在烦恼的苦海中不得自拔,永远陷入深思轮回的深渊之中。这正如马钰在《真人语录》中所言:“一切男女,从无始已来,为有种种恩爱贪欲,不出轮回世界。一切胎卵湿化,种种性相,皆因爱欲而生性命。性因爱而生,命因欲而有。皆因爱欲而起逆顺,生嫉妒,从此轮回绵绵不断。”[12]也就是说,恩爱贪欲等是人永遭轮回之苦的万恶根源。马钰在这里以“轮回”说取代传统道教的“承负”说,这显然是接受了佛教的影响。但他的这种“取代”却进一步表达了他主张断除物欲、情缘、名利、是非之争的信心。
  
  三
  忧生是乱世士人的普遍心态,生死问题是宗教的终极关怀,这也是宗教总在乱世盛行的重要原因,因为民众在饱尝人世的艰辛忧患后需要宗教来消解对现世的不满,安顿痛苦的心灵。马钰不仅自己出于对生命的忧患而悟道,而且用对生之忧患的抒写来警醒世人,劝人入道。当然,马钰之诗词作为全真教的劝化之作,不同于普通文人诗词的性情抒写,与马钰相比,乱世中的文人之作中亦不乏对生命忧患的体认,但他们的忧生之嗟只限于抒泻悲怀,诗词中更多的流露出前途渺茫的迷惘、困惑、哀伤之感。因为寄身魏阙者纵然身不由己、不能免于生之忧患,即使偶有隐逸之士有江湖之志,用隐遁山林、终老林泉来消解人世的苦难,或旷达之人在遭遇坎坷、仕途偃蹇时能用佛道思想来慰藉安顿痛苦的灵魂,但他们亦未能完全遗落世事、超然物外。他们的旷达解脱只限于一时,文人中如渊明、苏轼那样的真正彻悟人生的少之又少,所以他们的忧生之嗟更多是悲伤之情的抒写。而作为全真教中的得道者的马钰,其忧生之嗟的抒写不仅是为了描摹人世的苦痛,更是为了反衬羽化登仙的逍遥之乐,用登仙之乐消解忧生之嗟,从而通过忧生之嗟和登仙之乐的强烈反差以引起劝化对象对宗教的热切皈依之感,体现出宗教的安顿人心的精神支柱力量,其诗词中的忧生之嗟更闪耀着理想的光辉和修道的执著坚毅乃至虔诚。
  
  参考文献:
  [1]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五。
  [2]马钰:《丹阳神光灿》。
  [3]马钰:《渐悟集》卷上。
  [4]马钰:《洞玄金玉集》卷十。
  [5]马钰:《渐悟集》卷下。
  [6]马钰:《劝世》,《洞玄金玉集》卷三。
  [7]马钰:《洞玄金玉集》卷一。
  [8]马钰:《勉门人》,《洞玄金玉集》卷三。
  [9]马钰:《真实语》,《洞玄金玉集》卷八。
  [10]马钰:《叹世》,《洞玄金玉集》卷八。
  [11]马钰:《固本吟赠陇州佑德观王道正》,《洞玄金玉集》卷五。
  [12]王颐中集:《丹阳真人语录》。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