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工阿吉
2011-12-29何君华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6期
在工大新建宿舍楼底下,每天你都会看见小工阿吉一边用黑乎乎的毛巾擦汗一边咧开嘴骂一句:“操,这鬼天气!”
五月间闷热的天气,是挺招骂的。
阿吉不知不觉来到福宁市打工已经两个多月了。在这里,阿吉除了学会跟男人们一样蹲在路边大嚼一份盒饭外,还有就是粗声粗气地骂脏话。
来福宁之前,阿吉是从来不说脏话的。即使是对她那可恶的男人焦仁拓,阿吉也从来没骂过他一句。
阿吉老家在湖北省跟安徽省交界的大别山区,男人前几年只身去深圳打工了,头几年男人都会按时往家里汇钱,一来儿子上高中了,学杂费生活费样样都贵,二来阿吉在家务农也需要一些零碎的开支,过日子哪能不花钱呢?农药化肥样样离不开钱,还有已经七十三岁的婆婆长年卧病在床,求医问药没钱连门都别想进。可是这两年,阿吉就再也没收到过男人焦仁拓从深圳寄回家的汇款了。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阿吉想了想,大概是从去年十月婆婆过世那时开始的。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男人就再也不管家里了,连过年都懒得回来。为什么没回来,不得而知,连个电话也没有。阿吉着急啊,正月初十儿子就要进入高三下学期了,学费还没着落呢。阿吉就给男人打电话,男人在深圳是买了手机的,阿吉把号码记在了心里,可是这会儿却怎么也打不通,不管怎么拨,里面反复只有一句话:“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爱传闲话的人就开始嚼舌头了:“阿吉,焦仁拓不会是在外面有了人吧?”阿吉假装没听见,躲到屋里去了。
眼看儿子上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男人还是一点信儿也没有,阿吉没办法,正月初六就上村长家借钱去了。本来吧,大过年的,不该上门借钱的,可阿吉实在没办法呀,儿子就是阿吉的心头肉。对于阿吉的鲁莽村长倒也并不恼,反倒是客客气气地把阿吉往屋里让。一进里屋,村长一摊手,说:“就两千块钱嘛,好办。”说着手就往阿吉胸口钻。村长的媳妇这两天回娘家拜大年去了,村长的胆子就壮了起来。
阿吉年轻的时候是有几分姿色的,在方圆六十里内的几个小村子,阿吉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青春勃发爱唱爱跳的那几年,每逢村委会开村民大会,在台上表演暖场节目的少不了总有阿吉。阿吉嗓子好,唱的歌子怕是树上的喜鹊也爱听。阿吉还会跳舞,大红棉裤也裹不住她那圆翘翘的屁股。阿吉最擅长的是早年在镇上文化站学的那首黄梅戏选段《女驸马》,只要她在台上一亮嗓子一甩眼,男人们立马垂涎欲滴。只是到了18岁那年,阿吉一不留神肚里怀上了焦仁拓的娃儿,眼看肚子越来越大了,才四处求人送礼买通了派出所的关系,好不容易改了身份证上的年龄跟焦仁拓领了结婚证。
阿吉吓得直往屋外跑,村长一把闩住门,拉住她就往屋里推:“阿吉,你儿子还要不要上学了啊?”
正月里儿子刚拿上钱去学校报了到,前脚刚出门,男人后脚就回来了,进门就甩了阿吉一记大耳光:“你个骚货,你个不要脸的东西!”阿吉一下子被打蒙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眼前的男人就像土匪一样一脸凶狠。阿吉捂着火辣辣的脸问焦仁拓:“你凭什么打我?”焦仁拓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个臭骚货,还好意思问!你跟村长那些不要脸的事都传到深圳去了,你还怕我不知道哇?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丢人哪!”一听男人的话,阿吉的眼泪刷地一声就落了下来,阿吉知道流言已经让嚼舌头的传了出去。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人言可畏啊。阿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男人的腿:“仁拓,我对不住你,你听我说……”
焦仁拓一脚把阿吉踢开:“离婚!”
任凭阿吉怎么死去活来地祈求男人,男人就是铁了心,一个字:离!
阿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多少年了,阿吉都没这么正式地写过自己的名字,没想到需要写的时候,竟然是在自己的离婚协议书上。阿吉苦笑了一声,这声苦笑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阿吉的名字是:谌大吉。
阿吉是1b2a0733b3fa1f5aca2399c12fd4bac7大年初六出生的,六六大顺,大吉大利。碰上这么个好日子,爹为了讨个吉利,就给她起了“谌大吉”这么个有点男孩气的名字。渐渐地,阿吉出落成了一个顶水灵顶清秀的女孩儿,谁都不忍再叫她那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了,大家就都唤她“阿吉”。
阿吉不想离婚不是怕自己丢脸,她是为了儿子。儿子刚刚进入高三下半年,正是全力冲刺高考的时候,他们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婚,儿子将来怎么办呢?阿吉本来想要拉出儿子来挽留这个家庭的,可是,当她看到焦仁拓那副决绝的样子,那张可怕的冷漠的面孔,心里的悲凉从脚底漫过头顶,她知道这婚姻已经无法再继续维持了。阿吉已经无心搬出儿子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事实上,能够维持他们婚姻的唯一可能就是儿子。如今,她已经十分清晰地看到,这个最后的可能性也已经没有了。因为他,焦仁拓眼里没有丝毫对儿子的眷恋,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提出过想见见儿子,从来没有。更何况,他要是有那么一丁点爱心有那么一丁点为儿子的前途考虑的话,他也不会在儿子即将高考的节骨眼儿上提出离婚。
阿吉一直没有告诉儿子自己已经跟爸爸离婚的事情。她不敢想象儿子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甚至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儿子在县城上一中,那是全县最好的高中。在他们那个全县最偏远的乡镇,每年能考上这所高中的寥寥无几,而儿子却是以全乡第三名的好成绩考进去的。是的,儿子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从小学到初中,从来没有跌出过前三名。儿子又是脆弱的,未经世事,懵懵懂懂,除了学习之外对其他的一切一无所知。儿子能承受家庭变故的巨大打击吗?阿吉不敢想象。其实,在儿子的印象里,父母是多么恩爱啊,他们又是多么疼爱自己,他是全村第一个考上县一中的,他们的家庭多么让人羡慕。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就像雷阵雨一样说来就来,哪怕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一声惊雷就会让整个世界陷入无边的雨幕。好在儿子一直住校,只要她不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一切他不可能很快就知道。
很多个夜晚阿吉都会重复做同一个噩梦,儿子高考考砸了,儿子疯了不要她这个妈妈了。每次阿吉都会吓出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阿吉太怕这一切真的在眼前发生啊,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阿吉生活下去的动力,除了儿子已经别无他物了。
说什么也要供儿子上大学,这是阿吉生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吉决定独自一人跑出去打工,她要靠自己的双手支撑起儿子的理想,也是整个家的希望。
正月二十三那天晚上,村长又恬不知耻地跑到她家屋后敲门了。阿吉听到敲门声吓得心惊肉跳,她把门闩死死插紧,手里紧紧握着菜刀,阿吉那一刻甚至做好了跟村长同归于尽的准备,只要村长敢闯进来,她一定会一刀杀了他!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后,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阿吉瘫坐在地上嘤嘤哭起来:要是他一刀杀了村长,儿子将来怎么办呢?
阿吉再也不敢呆在村里了,村长的纠缠更加坚定了阿吉出去打工的想法。阿吉让人从县城带了一张去福宁的火车票,阿吉打算去那边看看,村里有好几个年轻人都在那边打工,路子也比较熟悉。呆在家里等死,倒不如出去碰碰运气。阿吉在那一刻突然想,我要用一个女人的力气救活这个家!
就在阿吉踏上前往福宁的火车前一天,同村的赖双喜从深圳回家准备盖新房,给家家户户都送来了一点小礼品。赖双喜告诉阿吉说,上个星期焦仁拓跟一个四川女人在深圳结了婚,还摆了四桌阔气的酒席,在新天堂酒店,大家一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说着赖双喜从兜里掏出一叠红票,跟阿吉说:“阿吉,这是仁拓大哥叫我捎给你的,你不要嫌弃,他也为难,跟他结婚的那个女人是他的上级……”阿吉面无表情地推开赖双喜手中的钱,淡淡地说:“他的钱我不要。”
阿吉把电话打到学校传达室,瞒着儿子说,她跟他爸一起去深圳打工,让儿子安心考大学,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挣钱供他上大学。阿吉一边在电话里给儿子撒谎一边流泪,她不知道,这样的谎言还能隐瞒多久……
阿吉来到福宁的时候正赶上经济危机,工作不好找,先前拍着胸脯保证帮忙找工作的老乡这会儿又突然变了卦。身上的钱越来越少了,阿吉没办法,就误打误撞找到了这所大学正在施工建设的一幢宿舍楼,成了这个工地上唯一的一名女小工。
起初,嘴里叼着黄鹤楼烟的包工头肇大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什么也不肯收留这么个女流之辈,因为此前他的工地上从来没有女人做过工,再说女人哪能干得了这么重的活儿啊?包工头摆了摆手:“不行不行!”还是蹲在一边的几个满口黄牙的农民工笑嘻嘻地看着阿吉说:“你就留着她吧,兴许搬搬砖头和和混凝土的差事难不倒她呢。”阿吉当然知道那几个满口唾沫星子的家伙口气里是什么意思,一看他们往自己身上瞅的眼神就知道了,包工头也立刻心领神会,眼珠子一转:“那好吧,你就先干两天试试,干不了活我可是不开工钱的!”
阿吉的身材算不上高大,跟男人们站在一起就更显得娇小了,可是阿吉干起活来却一点也不比那些男人逊色。吃苦耐劳的本事都是她在家的时候练出来的,阿吉在家务农时干的活一点也不比工地上轻松。见阿吉干活还算上心,包工头看着也满意,就把阿吉留了下来,这下可把男人们兴奋坏了。男人们睡的是工棚,通铺,脚挨着脚肩并着肩。阿吉搬进来的时候,眼见这个睡了二十几个大男人的工棚一下子愣住了,抱着铺盖卷不知道要把行李放在哪里,她又睡在哪里?男人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阿吉哈哈大笑,还是包工头肇大凯发点善心,吼了一声:“操,你们这帮饿狼,愣着干啥,赶紧给阿吉搭个铺!”说着肇大凯领着几个男人在工棚西头给阿吉另外隔了一间,只有几平米吧,但无论怎么说,阿吉总算在这里稳定了下来。
这些年焦仁拓一直在外头,家里的农活都压在了阿吉身上,婆婆走之前一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屋里屋外的事都是阿吉一个人做。几年下来,阿吉却一点不显老,皮肤依旧红润,乳房依然高耸。虽然已经是36岁的人了,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姿色来。在清一色灰色工服的工地上,只有阿吉穿的衣裳惹眼一些,花花绿绿的,像一只彩蝶一样,在工地上上下翻飞,看得那些饿得饥肠辘辘的男人们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毕竟,他们离开家里的老娘们已经一个多月啦。男人们就开始想着法儿挑逗阿吉,比如,讲黄段子的时候故意不避开她,通常是一个人讲得眉飞色舞,其他人听得哈哈大笑,笑声里夹杂的脏话像夏天的蚊子一样满天飞。阿吉躲闪不及,下流话就会像你躲也躲不掉的流言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男人们不光是过过嘴瘾,胆大的还敢动手动脚。男人们从来都是在工地上找个犄角旮旯大小便,明知道阿吉走过来了偏偏不避开,拉开拉链就办事儿……从阿吉手上接过石灰桶的时候,那个河南师傅翟丰刚就会趁机抓着阿吉的手半天不松开。更有甚者趁着下工的乱劲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捏一把,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男人们还恬不知耻地笑成一团,你有啥办法?
阿吉后来明白了,在工地上她就不能把自己当个娇嫩的女人看待,她得把自己看成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她得跟男人一样学会破口大骂,学会说脏话,那样男人们也许就会有所收敛。比如,哪个男人要是在背后摸她一把,她回过头来咧嘴就是一句:“操你大爷的,回家摸你婆娘去。”男人脸上就挂不住,脸一下子胀成了猪肝色,以后就会收着手了。
刚开始,阿吉骂这些污秽不堪的脏话时就有些不自然,有时自己都会露怯。可是当阿吉意识到骂脏话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自我保护手段时,她就再也没什么顾虑了,放开嗓子骂,往骨头里骂,骂天骂地,骂爹骂娘。要是抛开女人尖尖的嗓子不说,你肯定想不到那些话是从一个女人的嘴里扔出来的。
这个城市的建筑工地海了去了,阿吉怎么偏偏找到了这所大学的在建宿舍楼呢?因为阿吉第一眼看见这所大学就打心眼里觉得亲近。临时休息的时候,阿吉就会坐在学校篮球场边的台阶上看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看着他们三五结对相互说笑着远去的背影,阿吉就会想起自己的儿子来:要是六月份高考顺利的话,儿子再过不多久就会成为跟这些孩子们一样的大学生了。儿子这会儿在干嘛呢?他一定是坐在教室里认真复习吧,儿子高考一定会考好的……阿吉的嘴角就漾起了一阵笑意,可是这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儿子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爸妈已经离婚了啊……想着想着阿吉就会又掉下泪来,一阵风贴地而起,阿吉抹了一把眼泪,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快步朝工地走去。她知道,只有好好上工才能圆儿子的大学梦,她才能对得住儿子。现在儿子只能靠她了,这么一想疲累不堪的阿吉浑身就突然来了劲。
许多个这样的午后,小工阿吉就会一个人坐在学校的台阶上,一个人哭,一个人笑。
一个月过去了,阿吉终于领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份工资。工友们相约一起去笨狗屯吃一顿,拼死拼活累了一个月,阿吉心里太高兴了,也太憋屈了。阿吉太需要释放了,阿吉生平第一次喝了酒。阿吉晕晕忽忽的,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工棚的。等阿吉半夜醒来,她意识到黑暗中有人在脱自己的裤子。那个黑影小心翼翼地动着,一下一下慢慢地往下拉。阿吉怕得要死,浑身都在发抖:要不要喊?喊了怎么办?我怎么办?借着远处一辆过路车一闪而过的车灯,阿吉看清了趴在自己身下的那个黑影,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肇大凯!阿吉早就料到会有哪个不要脸的男人趁机上身,就在裤子上打了三个大大的死结。肇大凯显然是费了好大劲也解不开,心里又急又怕,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掉下来。阿吉没办法,怕惊扰了其他的工友起来看笑话,就僵直着身子呜呜哭起来。阿吉一哭,肇大凯就害怕了,提了裤子灰溜溜地往外跑。阿吉一个人呜呜哭了一夜,阿吉不敢哭出声,捂着枕头,眼泪止都止不住,把被子都洇湿了凶猛的泪水还是奔涌而来。
阿吉死的心都有。
第二天阿吉却依然按时出了工。阿吉当然不会寻死,想起她的儿子,什么憋屈阿吉都能往心里咽。
阿吉像是变了一个人。阿吉开始没命地上工,男人们都不愿干的重活儿阿吉抢着干,男人们指着阿吉说:“你看那娘们,疯啦!”
阿吉像疯子一样上工,试图不去想那些让她担惊受怕的事。肉体的劳累会让一个人暂时进入精神麻木的状态,身体越累,阿吉反而感觉越放松。每天晚上她都不再做噩梦了,倒头便睡。
千躲万躲,阿吉还是没能躲过肇大凯的蹂躏。那帮饿狗一样的男人大年初六就赶出来上工,几个月没碰女人了,哪能不性急?一个个就跟饿狼一个德性,一刻不停地到处觅食,逮住一个机会不问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就啃。那天男人们结伴去邮局给婆娘汇款,阿吉前些天领了工资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儿子汇过生活费了,肇大凯也找了个借口,说是晚上打牌打得太晚了白天要补觉,也没去。等男人们前脚刚出门,肇大凯就扑了过来。阿吉拼命挣扎,肇大凯就像疯了一样往阿吉身上爬。肇大凯捂着阿吉的嘴:“你再叫我就宰了你,我看你儿子上哪门子学!”直到这时阿吉才明白了肇大凯险恶的用心,他之所以大发善心地留下阿吉,就是想找个机会在床上弄了她。阿吉绝望了,阿吉放弃了挣扎,像一具死尸一样,肇大凯用刮胡刀割开阿吉裤子上系的死结,三下五除二把阿吉剥开了。
阿吉病了三天。三天里,阿吉不止一次听到肇大凯在隔壁不要脸地炫耀他的快感与强壮,描述她的不抵抗,还有软弱、顺从与淫荡,肇大凯喝干一瓶老白干,鼓动男人们天黑了去隔壁打炮。男人们眼冒金光,听了肇大凯的描述纷纷跃跃欲试,喉结上下滑动着,吞咽着一口口浓痰。隔天夜里就有男人爬上阿吉的床再一次剥开了她。阿吉头疼得厉害,不停地咳嗽,阿吉面无表情地僵直着,床板就像一座风雨飘摇的老屋,嘎吱嘎吱地摇来晃去。阿吉头发蓬乱,面容如鬼。阿吉摸索着从桌上端过一杯水,慢慢地喝了一口,又是一阵咳嗽……
早上天亮的时候,阿吉在床头边的破桌上发现了几张红红绿绿的钱。阿吉没有流泪,阿吉已经没有眼泪了。阿吉也失去了愤怒,事实上,阿吉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表情。阿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张孤零零的人民币,突然,阿吉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阿吉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把那几张钱一张张叠好揣进了兜里,好好梳了梳头,静静地走出了工棚。
肇大凯连个嫖客都不如!
阿吉走进了平安路25号的今日美发发廊。谁都知道,这条街上的发廊到了晚上从来不剪头。
阿吉在心里盘算过了,再这样在工地上干活儿,即使干到死恐怕也供不起儿子上大学。她以前听村里几个小毛丫头说过,在外边给人洗头,一个月赚好几千都是小意思。
这么想着阿吉嘴角就露出了一丝少女般的微笑。这丝微笑很浅很淡,很不易察觉,很快,它就跟阿吉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工大宿舍楼底下,再也没人见过小工阿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