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禺笔下的人物形象看现代舞剧《雷和雨》
2011-12-29周力澜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8期
摘要:曹禺先生的《雷雨》距离今天已经近一个世纪,剧中错综复杂的人物情感纠葛,戏剧冲突的多层面性,给艺术家们无限的想象空间。面对繁漪与周萍,周冲与四凤,四凤与周萍,繁漪与周朴园,周朴园与鲁侍萍复杂的人物情感纠葛,?以及他们在命运面前所作出的各种选择,舞蹈编导王玫用现代舞的形式从另外一个角度对作品中的人物进行深层次心理剖析。
关键词:现代舞;人物形象;情感;现实主义
中国现代杰出的戏剧家曹禺先生的作品《雷雨》自1934年问世至今,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雷雨》不仅是曹禺先生的第一部戏剧作品,也是中国话剧史上一部杰出的剧作。一部伟大的作品必然是体现着极其丰富的人性,剧中错综复杂的人物情感纠葛,主题意蕴的多语义性,戏剧冲突的多层面性,给众多的艺术家无限的艺术想象空间。著名的舞蹈编导王玫以其独特的的敏锐性,以及对人性的洞察与思考,将这部文学作品改编成一部心理现实主义的舞蹈作品,以现代舞剧的形式搬上舞台。
曹禺先生曾经讲过:“在起首,我初次有了《雷雨》一个模糊的影像的时候,逗起我的兴趣的,只是一两段情节,几个人物,一种复杂而原始的情绪。”舞剧给观众丰富的六个人物性格特征,依照编导对不同人物的独到见解,构成整部舞剧的作品冲突,通过对作品的不同理解,赋予作品多元的寓意。剧中打破常规的让舞者依次自报家门:“我是四凤。”“我是繁漪。”“我是鲁侍萍”。“我是周朴园。”“我是周萍。”“我是周冲。”在由“窒息、闪电、挣扎、破灭、解脱、宿愿”六部分组成的舞剧中,繁漪与周萍,周冲与四凤,四凤与周萍,繁漪与周朴园,周朴园与鲁侍萍复杂的人物情感纠葛,以及他们在命运面前所作出的各种选择,作品从另外一个角度对作品中的人物进行深层次心理剖析。
一、纠结的人物关系
舞剧的开场,第一部分窒息。黑暗的舞台上,六束定点光打在剧中正襟危坐的六个人物的手上,在长达4分钟压抑的静寂之后,压抑的空气,令人快要窒息,每个人的手开始在膝上抓扯揉搓,体现出剧中人物纠结不清的思绪。终于,繁漪再也按耐不住,把侍者送来的药碗摔碎在地上,随着这一声响亮的声音,似乎打破了僵局,大家从椅子上跃起,随着缓慢的音乐声,带动着舞台上的六个人思绪飘飞,似乎回到故事的刚开始,每个人开始在圆圈上如循规蹈矩般的人生轨迹上行走,寻找着各自的精神寄托。接着这种规则被打破了,他们开始相互奔跑、碰撞、拉扯,在夫妻、兄妹、情人、前妻、母子不同的关系中,做着双人舞动作,展现剧中人物纠缠不清的情感关系中。在无数次倒地爬起之后,众人的矛盾与冲突逐渐指向了繁漪,接着是周萍,又指向侍萍、周朴园、……但他们都不是矛盾的最终指向。在密不透风的世界里,他们充满绝望和恐惧,挣扎前行。然而,这一切又是徒劳的,就像曹禺在序上所说的那样:“在《雷雨》里,宇宙正像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这黑暗的坑。”
二、繁漪的位置
蘩漪是周朴园的第三位太太,作为继母她只比周朴园的长子周萍大7岁,她的面色苍白,外形沉静,眉目间显现出忧郁,长长的睫毛下的大眼睛充满了年青妇人失望后的痛苦与哀怨,但她也有原始的野性:在她的心,她的胆量,她的狂热的思想。她因而爱上了他的继子周萍。为了爱情,她让四凤的母亲鲁妈来,为的是带走四凤,重新得到周萍。用曹禺的话来讲:“蘩漪,是作品中最恶毒、最激烈、性格最丰富的女人。”
在编导王玫的眼中,繁漪的角色可以说是作品创作的原动力。她曾经说过:“蘩漪可以是每一个女人,这悲剧更集中于开始衰退的身体和依然充满渴望的心灵的对抗,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力量。 繁漪已经去了。而与今天的我们这个位置积极的意义可能就在于它还来得及在回望了过去之后接着再展望未来,立于这个位置表达繁漪以表达自己,表达过去以表达今天,这就是我们觉得还有理由站在这里再一次表达《雷雨》的动力。”
舞剧中繁漪与周萍有两段经典的双人舞,在快乐与罪恶纠缠的“闪电”一场中随着周萍抓着繁漪的手腕推拉、缠绕、反缚中的大胆示爱,繁漪从战栗、逃避、不敢面对,到慢慢接受身体放松下来凭由周萍的身体抚摸,繁漪始终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被男舞者引领着动作。当周萍躺在地面上用双足撑起繁漪时,两人黑暗中的恋情就此拉开序幕。
在曹禺的笔下,作为中国旧式的女人,用繁漪的话说:“我已预备好棺材,安安静静地等死,一个人偏把我救活了又不理我。”随着周萍移情四凤冷落繁漪,繁漪指责周萍引诱她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周萍冷漠地说:“如果你以为你不是父亲的妻子,我自己还承认我是我父亲的儿子。”她对周萍说:“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我不能受周家两代人的欺负。我要让你尝尝一个女人受伤害时的力量。”
在“挣扎”一场中繁漪与周萍人物的主被动关系发生了变化,面对繁漪的主动上前拥抱,周萍断然推开了她,把脸侧向一旁不愿面对。繁漪心痛得摇头掩面而泣,继而走上前她带着渴望的眼神,去拉周萍的手,结果被对方像躲瘟疫一样避开;繁漪无望地做着努力却被周萍无情地推开。此时的繁漪已爱的没有尊严,她跪伏在周萍的身上却换不来一丝同情。在躲闪之中,心有不甘的繁漪一次次冲向周萍,却被对方无情地摔在地上。繁漪苦苦地在为这段不伦之恋做最后的挣扎和努力,不惜像狗一样跪行,求对方给予爱的施舍。然而周萍依然弃繁漪于死境而远去,心无所依的繁漪在黑暗中昏倒在地。远处阵阵的雷声,催醒了繁漪那绝望的灵魂,舞台上幻生出的另一个繁漪,走上前轻轻安慰受伤的繁漪,搂着她轻轻哭泣。不料,那幻影却突然推开繁漪,脱下外衣变成了四凤,她大笑着嘲讽奚落着繁漪。顷刻间,舞台上出现了众多嘲笑繁漪的幻影,一场和丫头抢尊严的战斗虚拟的展开。
在两性问题上,“老矣”对于女人比之男人残酷得多。正如编导所讲: “原以为心灵会依规律慢慢衰老,当人到中年,身体机能退化之时,突然发觉心灵竟然永远不老。”“站在繁漪的位置上,蓦然两望,世态炎凉透人心髓。”
三、侍萍的青春神话
在舞剧中侍萍的形象得到了颠覆,当侍萍的相貌有一天老得连周朴园都不认识的时候,她隐匿在暗处看着周朴园对年轻时的她难以忘怀,然后为自己赚得一份自我虚荣和骄傲,甚至把这份可笑的自我宽慰拿出来当作胜利的资本。在繁漪为爱而孤独伤痛时,幻化出的繁漪变成四凤戏弄繁漪,这一切都被侍萍在一旁冷静地用第三只眼旁观着,她以一个青春化身的姿态出现在繁漪的面前,放声大笑,并在舞台上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教训繁漪:“成何体统啊!羞耻都不顾了,竟然跟一个丫头抢情人。”并自我介绍:我是来自远方的一个传说中的女人,一个青春之神!侍萍对她那段过去的苦难有了自圆其说的解释:女人只有忍痛保全自己的美丽,才能在男权社会获得尊严。在大段的台词告白中,我们看到了编导思想中的侍萍:“死,可不那么简单,它是一种姿态,一种策略,那个张爱玲说过—女人的美,就在于一种告别的姿势,一段感情的结束,一个事件的完结。看看我吧,我就是当年那个周朴园事件美丽告别者,所以我就是那个传说中永远年轻的鲁侍萍。三十年来他可以为我不开窗不换家具,为我还穿着原来的旧衣服。尽管实在是寂寞难耐,但是这寂寞让我如此美丽。”侍萍的话让繁漪欣然选择死亡,以死来让男人永世不得摆脱。侍萍、繁漪和四凤三个女人在西班牙风格的音乐伴奏下,扭动身体,翩翩起舞,为自己对爱情的想象窃喜不已,舞蹈中充满了对人生和命运天真的幻想与沉醉。随着音乐的转换,三人舞变成群舞,一群身着短裙的姑娘的陪伴下,她们三人扭动着胯部,妖娆多姿,周朴园、周萍、周冲拜倒在三人的石榴裙下,欣赏着她们,崇拜着她们、亲吻着她们。可是当这一切达到高潮时音乐骤然停止,黑暗中传来沉重的心跳声,周朴园认出了得意忘形的侍萍,慌乱间侍萍 低下头可一切已经晚了,一个苍老的妇人打破了青春的神话,在事实面前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繁漪为青春梦想的破灭开始煎熬,她神情木然的为侍萍的精彩演说鼓掌,侍萍双手掩面无法接受面对周朴园时的尴尬和自己的谎言,编导把这极富戏剧性的一幕编排的尽显人物的性格张力。
四、周冲的爱情
在曹禺的笔下周冲是这个作品里最平淡、最单纯、最没有角色的一个小孩子。正因为如此,在这部令人压抑的人物关系中,周冲犹如一丝清新的空气,使观众的精神得到稍许缓冲,在明快的群舞应和下,周冲进行了大胆的爱情宣言:“我爱你,四凤。我爱你,我要告诉你,我要向全世界大声宣布:我爱你。我要让风知道,让云知道,让飞翔的鸟儿知道。我要让每一道飘洒的阳光知道,我爱你。来吧,四凤快投入我的怀抱!”当这一切还不足以表达周冲的情感的时候,周冲和四凤的双人舞则是他的爱情宣言做了很好的诠释。周冲那阳光下的爱情和随后周萍那见不得光的爱情形成鲜明的反差。在周冲的千呼万唤中,四凤出现了,她步伐迟缓,神色凝重,躲闪着周冲张开的双臂,扮演周冲的舞者一遍又一遍地向她诉说着他们美好的爱情未来,但四凤只是一味的挣脱,独自走开。任凭周冲炙热的感情和真诚的表白,因为四凤已经选择了周萍。
结语
这部舞剧的成功和感人之处在于编导对作品在经典的基础上大胆提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推陈出新,和现实社会中的人物紧密联系。正如王玫在舞剧开始作者的话中讲道:“《雷雨》的故事距离今天已经近一个世纪,可故事中的人物似乎又都活在身边。似曾相识的情感和故事,痛苦与欢愉。哪一个男人和女人的当初没有周冲和四凤的影子,最后又没有周朴园和鲁侍萍的情结?今天我们也都成长了的时候,这才噘叹《雷雨》里的故事竟然和自己息息相通。”
参考文献:
[1]曹禺.《雷雨》,人民出版社,2009年出版。
[2]于平.无声的雷,不湿的雨—由王玫的《雷和雨》引发的联想,广东艺术,2003年5月。
[3]汤旭梅. 舞剧《雷和雨》对《雷雨》的解构与创生,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07年3月。
[4]李小和. 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论《雷雨》中的繁漪, 科教文汇(上旬刊),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