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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白诗歌中的非线性思维

2011-12-29林丽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8期

  摘要:李白的天才备受后人瞩目,他完全凭才气创作。他才思敏捷,他的创作至今无人超越。其中的原因及他创作时的思维状态,一直是人们关注的问题。文章从李白生活的常态入手,对他一生不可或缺的几个因素:诗、酒、音乐及白日梦进行分析,提出李白具有非线性思维的看法,认为正是这种思维成就了李白。
  关键词:李白诗歌;非线性思维;酒;音乐;白日梦
  
  李白是盛唐文化孕育出来的天才诗人,他的诗充满着发兴无端的激情及神奇自由的想象,直至今天,依然是无人企及的山峰级人物。
  阅读李白的诗,会发现其中有一种非线性的思维。“非线性”这个词源自量子力学,原指物质的不确定性和非连续性,它是相对于线性而言的。一般而言,线性表述是指按事物发展的先后顺序从前至后、按部就班、传统的、逻辑的表述方式。“非线性”则不然,它有另一种体验,时间和空间都可以随时跨越,一件事倒着说或多件事交织着说等,说话者似乎处在癫狂状态。“非线性”运用在诗人的创作活动中,可构筑出一种大胆、自由、灵活、丰富、变形、夸张的风格。人们常说“文如其人”,李白做人飘逸、好动、多变,其情感多是突发、激烈的,他才气逼人,诗来发兴无端,下笔神奇难恻。能把诗写到这种份上已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了,这就是为什么人们称他为“诗仙”的缘故。他能如此作诗,是与他独特的思维方式有关的。
  李白一生有三样东西不离身:诗、酒、音乐。诗,对于诗人而言是灵魂的语言;酒对于诗人而言具有诗性的力量;音乐对于诗人而言则是精神游走之所在。李白还是个幻想者,就是说他的一生都是在做白日梦及梦想又不断地幻灭中度过的。用世俗的眼光看,梦话是一种胡话,酒后的话依然是一种胡话,而胡话自然没有顺序、没有逻辑、不是常人的思维。李白天才地说着各种“胡话”,产生了一批无与伦比的诗作。
  1.酒与李白诗歌中的“非线性”思维
  据《旧唐书·李白传》记载,李白“浪迹江湖,终日沉饮”,他爱喝酒是出了名的,人们说他“嗜酒见天真”、“斗酒诗百篇”,也就说李白喝了酒之后,便更见诗人的真性情,且酒的消耗与诗的产量成正比,他每天酒气冲天,每首好诗都是“醉”出来的。尼采认为醉的本质是“力的过剩”[1]。李白在醉醺醺的状况下,眼睛看到的已然是变了形的事物:天地万物全都浮动起来,高山起舞、河湖歌唱、草木说话,这一切都产生了一种不合逻辑的非线性思维。而李白诗歌的创作过程恰恰是尼采所说的“某种醉感的极端平静,特别反映在最平静的姿势和心灵行为的幻觉之中”[2],这时的李白应该处于“一种高度的自信,无争斗之感。”[3]这种醉酒的思维状态也是一种“单纯、简洁和凝练”[4]的状态,是一种非线性思维的状态。尼采非常明确的将艺术的起源归结于人们内心的痛苦和冲突,李白一生都处在痛苦和内心冲突之中,《将进酒》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写成的。该诗极能反映李白的个性才情:“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首诗的前两句为两组较长的排比句,由天及地形成一个空间上的大跳跃,并从早到晚浓缩为一个人的一生,构成了时间上的变形。这种构思是奇特的,没有奇才,很难有这样大开大合的“非线性”思维。其中反映出诗人情感的“非线性”释放,李白在诗中用巨大的量词,夸张地说明人生的短暂。此诗看上去一腔豪情,其实是满腹怀才不遇的牢骚及痛苦。言句上既放纵又沉着,奔放跌宕。诗句长短不一,参差错综;节奏更快慢多变,一泻千里。同样,诗人在《梁园吟》中这样写到:“还倾四五酌,自咏猛虎词”及“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容,不知何处是他乡。”李白就是这样,边喝边吟,酒渗入诗中,诗又融于酒里,醉话连篇,难解难分。另外,《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其三)》:“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简直就是天才的酒话,铲平君山,以让湘水一泻千里地奔流;醉眼观湖,整湖水恰似酒水。诗中前后两句是为各自独立的“醉话”,有一种酒后的疯狂,这时的他已完全进入了深层的意识状态,在酒醉之中抒发愤懑之情,成为一种自由的释放。
  2.“梦”与李白诗歌中的“非线性”思维
  尼采指出:“梦境的美丽外观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前提,…… 也是一大部分诗歌的前提”[5]。“他聚精会神于梦,因为他要根据梦的景象来解释生活的真义”[6]。梦正体现了李白思维的“非线性”状态。我们知道,人类的梦完全摆脱了逻辑的束缚,它是自由的。李白的一生大部分是在游仙中度过的,当他全身心地放松于如诗如画的山水自然时,会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梦境感,不断的白日梦成就了他,诗也就成了他的梦的最佳表现形式。
  像《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这哪里是在说景,分明是大量的梦话,诗人在梦中看到自己为一系列景象所围绕,他穿着古人的鞋,攀爬着古人的云梯,听着九天的神鸡鸣叫。诗中:“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表明自己突然从烟霞梦境中醒来。最为奇特的是最后这几句,正放浪形骸于山水呢,却突然冒出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句看上去很突然,似乎毫无由头,是典型的“非线性”思维,但结合他的经历,我们可看出李白思想的矛盾、复杂。在梦中出世、在醒后入世,显示出李白失意的人生。
  李白的《行路难》同样不遵循惯常的思维:“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诗人喝着酒,突然停下,四顾茫然,为什么?因为他内心突失方向感,渡河不成,登山也难,“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这里以梦里乘舟来到太阳边来表明对自己的政治前途仍存有极大的希望。
  “非线性”思维,使李白的诗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梦。本来,意识就具有一种强烈的非线性形式,只是人们下意识地进行理性的、逻辑的梳理而使之线性化,而李白在诗歌创作时,则任由意识自然地进入深层。他不自觉地以他那不同凡俗的“非线性”思维,构筑出他的诗的“非线性”结构。在李白的表达中,动作的不连续,恰似在梦境之中,他完全摆脱了逻辑束缚,所以他的思维有着梦的形式和梦的自由。
  3.音乐与李白诗歌中的“非线性”思维
  音乐是人类精神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音乐也是一种思维。关于音乐,尼采是这样看的,它直接表现了世界的原始情绪,而且它还有唤起形象的能力。“唐代不但是诗歌的黄金时代,而且也是音乐、歌舞的黄金时代。中国古典音乐发展到唐代,尤其是盛唐,已达到中国封建社会音乐的顶峰。” [7]处在音乐、歌舞黄金时代的盛唐,李白虽非音乐家,但他有很高的音乐修养。他琴棋书剑乐样样精通,在丰富的音乐的滋养下,想像力和创造性思维得到充分发挥。
  在音乐中,李白以音乐思维,生出大量幻觉,“非线性”思维异常活跃。从李白诗歌中,我们能看到了大量的音乐元素,其中有演奏、歌唱、鉴赏与创作,这些都能看出他对音乐的钟爱与素养。如他的《听蜀僧浚弹琴》是写听琴的:“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这里“绿绮”是琴名,李白先以万壑松涛声说明琴声不凡,接着用伯牙与钟子期之典,点明自己是通晓音律之人,他听得如醉如痴,全然不觉天色已晚。《拟古(其二)》是写弹瑟;《春日行》则是写弹筝;《凤笙篇》是写吹笙的。诗人在听曲之时,脑子里更出现一种仙乐缭绕绿云紫气的幻觉,他一会儿到迢迢千里之外的道教元始天尊的居所——玉京,一会儿又入缑氏山寻仙访道,可谓上天入地、飘飘欲仙。
  
  李白不仅懂音乐,自己也有极高的弹琴技巧。一次,李白在深山林涧弹了一曲《幽涧泉》,该曲时而似幽谷中的清溪激流,时而像密林中的鸟鸣猿啼,时而又如松林涛声,一片天籁,一位听琴人竟听得泪雨滂沱,可见曲子的感染力之强。在他的《示金陵子》中就有自己弹琴,窗下有人偷听的情形:“金陵城东谁家子,窃听琴声碧窗里。/落花一片天上来,随人直度西江水。/楚歌吴语娇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李白的曲子正像他形容的那样“落花一片”,又流入西江之水。这首诗诗意极为旷放,最能反映李白的音乐思维,它也是一种 “非线性”思维。
  李白创作的乐府诗,更与音乐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像《玉树后庭花》、《乌夜啼》、《关山月》等,在李白挥笔为诗时,乐曲就在脑际回旋,在音乐情绪中,身心高度融入,李白诗句产生出各种魔幻的组合,可以位移、可以叠构。从某种角度而言,音乐的旋律有其不确定性,像梦一般模糊且无边界,这正与李白的天性暗合。由此我们可以说音乐之于李白,是一种表现自我本真的情怀;是追逐梦境的体验;是拓展生存空间的本能的呼喊;是冲破束缚的心声的流露。
  4.结论
  李白在酒醉疯狂之后,在寻仙访胜产生虚幻的梦境之后,在进入到音乐的空间之后,凭着他与众不同的“非线性”思维,就有他那自由、独特的形象思维。纵观其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漫游中度过,他见多识广,思想儒、释、道、侠混杂,积极用世时自比大鹏;抑郁愤世时又钦慕仙人、侠士,时时都在做梦。他的思维方式受酒、梦、音乐的影响,富于跳跃,兴寄无端,瞬息万变。
  他的诗从酒的角度看,是他豪放的醉话,展示出诗人精神活动的极端状况,打破逻辑及惯常经验,这种“非线性”的、扰乱视听的做法,形成了他独有的风格;他的诗从梦的角度看,成了他无由头的梦话,梦中的一切都具有悬浮感、扭曲感,也同样不合逻辑,他不停地做大量天真的“白日梦”,他梦的“非线性”与现实的逻辑交织在一起,产生出一种怪异的华美,无人能模仿其诗;他的诗从音乐的角度上,又成了他的浩歌,音乐能多线索地串联铺排他的情感,从音色、节奏、旋律、和声等音乐要素中感知力度、速度。音乐灵感使得音乐通常是即兴创作,这也是“非线性”思维,音乐同样帮他隐去现实中的无助,成了他精神游走之所在。这一切结合在一起,就有了一种丰富、复杂的思维,成就了空前绝后的“诗仙”李白。
  
  参考文献:
  [1]尼采著 《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 周国平译 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2月.319。
  [2][3][4]尼采著 《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 周国平译 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2月.349。
  [5]尼采著 《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 周国平译 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2月.3。
  [6]尼采著 《悲剧的诞生(尼采美学文选)》 周国平译 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2月.4。
  [7]葛景春.李白诗歌与盛唐音乐 《文学遗产》1995年第3期.43。
  
  
  (作者单位:淮阴工学院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