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升腾的人性之花
2011-12-29刘晗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8期
摘要:在人类文明发展历程中,人性深处的欠缺、不和谐、未完成状态使得人类始终高扬乌托邦精神,使人类的灵魂在批判现实、超越现实中自由升腾,人类社会也在不断自我超越中日益走向和谐发展之路。
关键词:乌托邦;人性;精神
在人类文明发展历程中,乌托邦始终葆有改造现实的冲动和渴望,在批判现实,超越现实中升腾,使人类的灵魂自由飞升,永远探索可能的东西,“不再让人类隶属于机器,不再让社会的、道德的、审美的、生态的考虑服从于经济利益”,通过不断自我超越而日益接近人的本真状态。
人性的欠缺:康德在《从世界公民立场设想的一般历史》中的一句话“从扭曲的人性中造不出完全笔直的东西”。由于人性天然的欠缺,世界永远不可能完美,“匮乏”和“缺失”构成人类生存的困境。食物的匮乏激发对丰富物质的渴望;情爱的缺失激发对渴望真情的渴求,这些现实的欲望的缺失催生了乌托邦。正如法兰克福思想家布洛赫认为“乌托邦的冲动”的实质是“欲望在现实时间的空缺”。“欲望”一般首先与人类最深处的生物本能相联系,如食欲、性欲等,更高层次的欲望是对精神解放、自由的追求,它不满现实,拒绝现实,即拒绝人的现存状态,马尔库塞称其为“伟大的拒绝”。它使人类不至于因局限现实而物化,它促使人类充分发挥主动性,摆脱现实羁绊,超越自身有限性,不断改进生存状态。所以,在人类遭遇危机的时候,总能看到乌托邦的身影;在人性的光辉照射不到的地方,总能嗅到乌托邦的气息。
近一个世纪以来,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世界不断理智化和理性化,人类在很大程度上过分追求物质的“过剩”,这不仅仅造成对自然的无度开掘,更重要的是引发了人类内在心性的变化。马克斯 舍勒指出“仅仅依靠外力去征服其他人和物,去征服自然和宇宙”的外向型、功利性的现代社会,也片面培养造就了现代人“善于经济”、“精于算计”的人格。宗教般的神圣化、心灵化的境界遭到蔑视,个人的精神生活变得异常贫乏,人的“意志能量”不再“向上”仰望,而是“向下”,向着永远填不满的物欲之壑“猛扑过去”。[1]所谓的舒适和富足并未相应地带来精神的满足,相反随之而来的是“精神的疲软”、“精神的失落”、“精神的衰败”。心理学家弗洛姆也指出:二十世纪尽管拥有物质的繁荣、政治和经济的自由,精神却日益贫乏。[2]个体的思想、精神、灵魂统统成为“不在场”,他们游离在高空中或躲藏在某一黑暗的角落,偶尔驻足大地或偶被照亮,也是瞬间即逝,滚滚“物流”早已把人类的精神冲刷成了戈壁滩,任何思想的种子也休想扎根、发芽、开花、结果。乔依斯凄清地叹道“与文艺复兴运动一脉相承的物质主义,摧毁了人的精神功能,使人们无法进一步完善,现代人征服了空间、征服了大地、征服了疾病、征服了愚昧,但是所有这些伟大的胜利,都只不过在精神的熔炉中化为一滴泪水!”[3]人性深处精神向度的缺失已成为现代社会不争的事实,当人类日益消解神圣,为世界“去魅”的同时,也彻底拔除了升腾在灵魂深处的乌托邦精神。
人性的未完成:捷克斯洛伐克现代著名作家米兰 昆德拉在关于小说智慧的谈话中,指出:“小说不研究现实,而是研究存在。存在并不是已经发生,存在是人的可能的场所,是一切人可以成为德,一切人所能够的。小说家发现人们这种或那种可能,画出‘存在的图’,他是存在的勘探者。”[4]如果把“小说”换成“人性”、“乌托邦”,这段话仍然充满智慧。人的本质是生成性的,是“未确定的”、“未定型的”,人的一生都处在不断的生成过程中,总是积极、主动地去探询存在的各种可能性,总是站在此岸眺望彼岸,人的一生注定始终在路上。正如德国现代哲学家卡西尔在《人论》中谈到“人被宣称为是不断探索他自身的生存状况的存在物。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就存在这种审视中,存在于对人类生活的批判态度中。”[5]对此,赫舍尔也认为,人的存在从来就不是完成时的,而且也永远不会结束。人的存在是一个连续不断地选择、生成、创造的过程,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终极状态。“做人就意味着在旅途中,意味着奋斗、等待、盼望。”[6]
人类文明的历史,就是一个不断探索自身存在的历史,就是一个不断寻求各种存在可能的历史。在人类社会出现之前,整个自然界宁静、祥和、自然,万事万物按其本性自由生长,这是一个多姿多彩,生机盎然的自在世界。哈维尔称其为“本来的世界”或“生活的世界”。“那时真实的个人经验还未被异化,这样一个世界有它的早晨和夜晚,有它的下方(大地)和上方(天空);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穿行于天空,然后再西边落山;在那里这样一些概念诸如“在家中”与“在他乡”,善与恶、美与丑、近与远、责任与权利,仍然有着活生生的和一望即知的含义。”[7]在我们人类出现以前,这个“本来的世界”或“生活的世界”出于自身的存在,内在地拥有某种绝对的前提——它绝对安置、界定、激励和引导万事万物,没有它是难以想象的。[8]人类是个被抛的设计,一来到世上,就置身于完全陌生乃至可怖的生存环境中,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惶恐和颤栗迫使人类追求秩序、恒定和普遍。“秩序的他者”直接指向:不可界定性、不连贯性、不一致性、非理性、矛盾性和不可决断性,这些直接加剧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所以,追求清晰性和透明性成为人类的宿命。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更加使人类确信:人类能够凭借理性达到高度的确定性、恒定性。科学的合法化成为人类唯一的正统信仰,植物、动物,乃至人类的情感、思想都可以进行定性定量的客观分析、研究,一切都是可知的——可靠并真实地可知。科学拒绝崇高,技术发生扭曲,不再体现人与自然之间的一种密切关系,自愿下降为一种工具,成为改善现状,完美社会的开路先锋。人类在高唱“精华”和“灵长”的颂歌时彻底忘记了自己曾源于自然,依存自然,彻底抛弃了“本来的世界”、“生活的世界”。在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今天,人类又开始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重新审视自我,重新调整人类文明前进的方向。
卡西尔说“乌托邦的伟大使命就在于:它为可能性开拓了地盘以反对对当前现实事态的消极默认。正是符号思维克服了人的自然惰性,并赋予人以一种新的能力,一种善于不断更新人类世界的能力。”它是“尚未”(not-yet),永远向各种可能性开放,永远渴求对各种可能生存方式的探索。所以,始终在路上,走过一程又一程希望,走向一个又一个辉煌,永不驻足,永不坐实,永远在人类的精神天地中升腾、氤氲。“起点”意味着又一轮的开始,也意味着一种更高层次的“回归”。“回归”是个富有无穷想象力的字眼,它使我们遥想人类之初天人合一的美好时光,更使我们心灵沉静,把灵魂交给自然,这是承载人性的一片沃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洪荒时代,浩瀚的天空,苍茫的大地,变幻的景象,曾使古人颤栗、恐惧,但也正是一片混沌,人类张开了清澈的双眼,敞开了湿润的心灵,脚立坚实的土地,仰望碧蓝的天空,天、人、地就这样撑起了宇宙,人类从此以天地为家,自在畅游。这才是乌托邦的家园,它以超越为筋骨,以精神为血肉,以相像为双翼,这是一个充沛、饱满的生命,它更是一种信仰,一种永存在人类灵魂深处的渴望,引领人类在星路上升腾。
人性的不和谐:唯美主义大师王尔德说过:“世界地图如果没有包含一块乌托邦,它甚至不值一瞥;因为它缺少承载人性的地方。但如果人性在那里降临,它就会展望,并看到一个更加美好的国家。”所以,乌托邦是人类安身立命之地,是建立在人类普遍人性的基础上对人类终极存在的抽象的、浪漫的探询,更是一个渴望完满,追求自由,最终诗意栖居的永恒梦想的历史。它本质上是对一种最厚重的历史意义,最空灵的个体存在的追求,它的终极意义在于对现实的永恒批判和对各种存在方式的渴求。这不仅是人类希望与梦想的本能,更是人类追求自由、升腾精神的冲动。乌托邦精神的缺失,必定导致人类肉体的干瘪,人类灵魂的干燥,人类人性的不完整。
“所谓人的‘完整性’是指人的感性与理性的协调完美统一,它涵盖了人的全部和谐、自由、完美的品质。人只有使其自身的人性得以完整,人才能作为有道德的人,才能最后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幸福,从而走入审美的殿堂——审美的自由王国。这就表明审美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使人性获得自由幸福。”[9]近代,由于文明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人局限于发展其身上的某种力,从而破坏了人性天然的和谐状态。霍克海默在《理性的终结》中指出,技术理性的工具主义概念扩散到了几乎全部领域,赋予不同的智力活动以一种共同的特征,这些活动于是就成了一种技术,一种培训,而不是一种个性,它要求专业化知识而不是完整的人格。席勒早就认识到近代“划分一切的理智”在社会与个体及个体内部都造成了分裂。“给近代人性以这种创伤的正是文化本身”,日益追求精细化、学科化、专业化的文化强力将人的天然、完满的和谐人性撕裂开来,片面发展某种能力,最终以牺牲人性的整体和谐来获取某种技能的片面进步。席勒说:“我不否认,作为一个统一体和从知性的天平上看来,现代人比古代世界最优秀的人物更具优势。但是,这场竞赛应该包括每个成员,用整体的人与整体的人来衡量。哪一个现代人能站出来个人对个人地与单个雅典人比试一下人性的价值?”[10]在席勒心目中,人类一定要高蹈乌托邦精神,恢复人性的完美,将人性引向自由的和谐状态。正如美学家朱光潜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席勒的功劳在于给予这个理想以一种更具体更深刻的内容:人的完整性在于感性与理性的统一,必然与自由的统一以及现实与理想的统一。”[11]
所以,人类内心深处都潜藏着一种对遥远时代的平等自由生活的渴望和怀想。在希腊社会,人类生活是浑然一体的,人与自然,人类群体与群体,个人与群体,个人与个人是和谐相处的,希腊人能“把想象的青春性和理性的成年性结合在一种完美的人性里。”人类进入现代社会,先前那种浑融和谐、平等亲昵的人与自然,人类自身的状态逐步遭到破坏。所以,人类天然地喜欢自然,一方面是由于它表现我们失去的童年,失去的那种纯洁天真的自然状态,那种“完整性”和“无限的潜能”,因此喜爱之中不免夹杂“伤感”。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它表现我们的理想,即通过“文化教养”(审美教育)又回到自然,恢复已经遭到近代文化割据和摧残的人性的完整和自由,因此喜爱之中带有“一种崇高的情绪。”
参考文献:
[1]鲁枢元. 生态文艺学[M].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
[2]鲁枢元. 生态文艺学[M].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0.
[3]鲁枢元. 精神生态与生态精神题记[M].海南:南方出版社,2002.
[4]米兰 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孟湄译,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1992.
[5]德 卡西尔. 人论[M]. 甘阳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03.
[6]赫舍尔.人是谁[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5.
[7]捷克 哈维尔. 哈维尔文集,[M].崔未平译.
[8]捷克 哈维尔. 哈维尔文集,[M].崔未平译.
[9](德)席勒.美育书简[M]. 北京:中国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