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在城市的顺应和主体性
2011-12-29赖芸芳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8期
摘要: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有众多写农民题材的,这些作品对农民在环境变化中思想、行为等都有所反映,本文以当代作家卫鸦《足下》为例,从作品语言、情节处理等处探讨作者在人物的叙事中的态度和农民在社会中主体性的形成,以此解读中国文学语境中的农民形象。
关键词:农民;叙事;城市;市场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业大国,就算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农民也是一个大群体,因而农民在政治、经济、文学中是个恒久的话题。在几千年的封建等级社会中,农民的地位始终是最低的,相应地,古代文学有关农民的文学没有得到足够的呈现。进入现代文学,也是历程复杂。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文学和农民是若即若离的关系,直到九十年代后,农民身份大转变,在城市中的新发展使文学对其有了新的表现,文学也越来越关注这一群体,同时因为农民的生存艰难,它的文化比较功利,与现实生存有密切的关联,和传统的主流文化相比,它更物质,所以在了解它时也要以此为基础来客观分析。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农民这一群体在城市中经历了出路、冲突和适应一系列不可缺少的过程。他们的相关问题成为社会的焦点,也成了作家创作的现实材料。深圳作家卫鸦的《足下》(刊于《百花洲》2010年第二期)以来自农村的马小路为主人公展开叙事,把这位农民的命运和他自制的波鞋紧密联系,成全他在城里有工可做,有人可爱,有钱可花的人生目标。细细审视,作品以文学真实的方式呈现出农民的追求、朴实的心态和他们在身份转变中的思考,以仰视的姿态审视农民的生存哲学。那么在作家笔下建构了怎样的一个农民世界呢?农民的生存哲学又如何表现呢?他们在社会中的主体性又是如何生成?我们也同样以仰视的姿态来分析。
卫鸦作为特区作家,经历了从打工者到当老板再到作家,因而审视问题的角度和其他作家有所不同,多了一些时尚,对城市中的农民有更多了解和理解,同时也不失沉稳。他认为,小说是虚构的,应该是在一块虚构的背景上,再糅入大量现实的元素,这些现实元素就是小说的血肉,而虚构背景则是小说的灵魂,这一切需要凭借想像力来完成,所以《足下》的创作也是在一定虚构的基础上,糅入作者在现实中的所见所听所感而来。十七岁的李梁从家乡来深圳打工,认识了老乡马大路,因未带身份证无法入厂,办了一张“马小路”的假身份证,从此李梁成了马小路,在工作中认识并喜欢上了漂亮的同事陈利,依其名,陈利看重的自然是利益,所以对普通的马小路不屑一顾,她的目标是找个拉长以上的男人做对象。但马小路锲而不舍地追求,并一心想满足陈利想要一双厂里出产的名牌波鞋的愿望。因而,作为一名划料工,他花血本让每个环节的师傅教他如何做好一双波鞋,当他满意地把自己设计并做好的足球波鞋呈现在陈利面前时,陈利并不满意,因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划料工做的,并非拉长。马小路把这双鞋送给了马大路,机缘巧合这双鞋参加了老板举办的创意大赛,获得大奖,从此老板Rvl35iPvFd1/J2WB+Bs/Ng==看到了马小路闪光点,提拔马小路成为了课长,当然陈利也同意了马小路的求婚,马小路从那双波鞋开始了他理想的幸福生活。
小说虽然以深圳这个大城市为背景,但呈现的是农民的生活和情感方式、心理结构、价值追求。在城市范围的扩大,思想的洪流中,农民并没有被城市吞噬,他们还保留了自己的一息之地。马小路的勤劳执着,单纯、重义气,对小事的思考以及对“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理解,这些都极具农村本色。城市对他而言是一个需要改造的环境,而不仅仅是短暂停留的地方,是他在新环境下主体性形成的强大的推动力。因为城市中有一个现代生活的规约空间——市场,这个空间的作用在当代小说人物的思想变化中是由弱及强,同样是写农民和城市关系的小说高晓声《陈奂生上城》中也有市场,不过那时候的市场是一种简单的交易场所,物质性不强,对人物思想影响也不大,所以陈奂生进城后并没有对城市有过多的眷恋。而90年代的农民马小路不同,他面对的市场是强大的,具自由的性质和经济上的诱惑力,马小路懂得在顺应过程中把握主动权,让市场成为日常生活意识,炼就最基本的生存原则、生活观念,刚到城没身份证就做个假的,为的就是在城里好好待着,而且要实现更大的目标。
从城市和市场二者整体性的时空背景中审视马小路的生活,他从农村到城市,从用假身份证的划料工到受老板器重的设计人员,从单身汉到准备结婚,马小路在顺应城市和市场的过程中主体性慢慢突显,并以强劲的姿态影响周边人的意识。在现今社会中大多数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几乎挂空时,农民更多的是感受到故乡不想回,城市生活缺乏根基,活着普遍成沉重的负担。马小路却扎根稳存,实现“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的人生大道,这就是他在城市中形成的主体性,对现代人来说是一个启示。作者在写这个人物时继承了二十世纪京派小说的传统,如废名、沈从文、汪曾祺,从不同于其他作家的角度展现农村面貌,用另一只眼看城市,表现农民“活着、简单活着的”生存哲学。用他们单纯的价值追求去对抗城市物欲横流的金钱观并形成主体性意识。其实作者在这暗示读者:虽然现实中流动人口从根本上改变了乡村的人口结构和人际关系,城市工业化摧毁了农业基础上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中国传统文化观被物质的高速发展冲击得体无完肤,但这并非乡村的终结。在这种情形下,马小路成为对抗这种冲击的勇者,他执着地用行动和语言影响已被城市同化的马大路,让鞋厂老板欣赏他,让陈利最终心甘情愿地穿上他做的足球似的波鞋。这种写法和鲁迅写乡村人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马小路在深圳这个移民城市以农民的传统方式左右自己的幸福。
小说中还有一个人物——陈利,这是一个世俗功利,有直接生存目标的女工人,作者客观地写这个人物在城市中的人生走向。在深圳这个物质性比重大,在以件计酬的鞋厂中,陈利的功利世俗是必然的,她如果嫁给一个普通的划料工,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成为城里人,穿上自己做的昂贵波鞋,饶恕生活,宽容他人,何尝不是一种深广、超越的文学观呢?因而作者原谅了她的世俗,也让马小路原谅了她的世俗,让她如愿嫁给了成为设计人员的马小路,远远高于课长的位子。她和马小路是对比,如《我们夫妇之间》和《李双双小传》的角色设置,一个是启蒙者,一个是受教育者。从而更突出启蒙者的作用。马小路在小说中就是一个启蒙者,他大多是用行动来起到这一作用,并取得了一定成效,陈利不再看不起他,并且这种启蒙作用将一直继续下去。
作品还有一个中介——波鞋,这是九十年代的流行品,在小说中有重要隐喻作用,它代表的是刚步入商品经济的深圳,它在鞋厂精细分工中产生过程意味着中国经济的工业化历程,卫鸦就是以这种曾经的流行品实现了对深圳这座特区城市的叙事,这样的叙事继承了海派文学的“小叙事”传统。从马小路的简单爱情观入手,对比其他人的势利和庸俗,以他的小目标误打误撞的成功,说明大社会中要有的生活观——简单、友善地生活就会有幸福。正因为这种小叙事才把百姓日常生活的主要状态充分表现出来,同时表现出他们生活的“私性”,由此看到这个特区城市的内在核心,看到这座城市发展的基础,就是那些从乡村来的农民工,他们并非精神贫瘠的群体。但马小路是以农民的身份征服陈利、老板、马大路和他们所在的城市。读者看到的就不是农民工的挣扎和无奈,而是成功和喜悦。这一点也符合作者曾提出的写作想法:写作是为了向读者呈现出内心深处的东西,用文字去反映人性深处的一面,这中间存在一个“度”,这个“度”将决定作品的高低。小说的目的是尽可能把一个主题写深,写透,写得淋漓尽致,让人一看就明白你的作品想表达什么。正因为这种简单明了的写作想法,作者小说才能以明了情节表现深层次的东西。
在情节叙事和人物形象的特殊处理基础上,作者再用干净冷静的句子,配合作品仰视的态度,表达深圳的繁华和打工者的生活,让读者体会这些农民在城市生活时的执着。作者理性叙述了人物的心理实质,传达人物的内心即时状态,把那些肉眼不能直接看到的心理活动直接外化,这种写法如同毕飞宇所说:“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单纯的语言、抽象的语言,它是你的洞穿能力,你只要逮住你想说的东西,逮住了说出来,写下来,就成了语言,你的语言就会像海里的水一样,无风也有三尺浪。”正因这种“三尺浪”的效果,读者在卫鸦这篇小说的语言中自然就能感受到人物内心最真切、最有说服力的想法。
“我学着马小路的样子,把皮革举到眼前,看了看,我发现这东西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的,它就是块皮革,唯一跟其他皮革不一样的地方是,它上面多了八个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可这又算是什么秘密?这只是很普通的八个字而已”。以这些简单的语句说明的却是深刻的道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是出自《老子》第64章,“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一句,是指走千里远的路,要从眼前的第一步走起,比喻任何远大的目标都要从目前细微的小事情做起,马小路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不明白老板说的这句话具体意思如何,但他记下并用行动诠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实现了他作为农民在城市的主体性,作者在这样的主体性表述中并表达了一种新鲜的城市生活体验,避免了重复别人。
农民在新环境的欢乐和理想得到了认可,他们不再是辅助和从属的位置,而是文学叙事的一个角色模范。当国家和社会还在政治经济领域为农民这一群体思考出路时,他们已能在文学领域表现主体性的生活和思想,因而创作者和读者都要以仰视的姿态来看待相关的作品,顺应这一文学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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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江西省赣南教育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