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替罪羊

　　摘要：在文学作品中“替罪羊”用来描绘替人受过的无辜者的形象，即为了群体或他人的利益，无辜者代人受过。阿米尔的父亲与仆人阿里的妻子育有私生子哈桑。父亲对哈桑心存愧疚，因此处处关心，时时关照。阿米尔的父爱被分享，并因此在内心积聚不满和嫉妒，最终犯下终其一生不可原谅的错误。阿米尔蒙在鼓里，一直处在父亲赎罪的阴影下，成为父亲的替罪羊。他对哈桑犯错的根本原因是父亲的“偷窃罪”。父亲赎罪的同时将阿米尔捎带上，致使阿米尔一生都在赎罪，为自己，更为他的父亲。
　　关键词：替罪羊；阿米尔；赎罪
　　
　　《追风筝的人》是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赛尼出版的第一部小说。此书自出版以来连续三年高居美国畅销书的榜首。由于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2007年被搬上荧幕。这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整部小说通过一个放飞风筝的游戏，贯穿出阿富汗社会30年的人世变迁。本书深刻地反映了社会动荡中个体的渺小无助、命运的无常、重压之下人性的扭曲和脆弱，但是人性终归会向善弃恶，愧疚的灵魂终会通过救赎得到平静与安宁。《追风筝的人》寄托了作者对和平的向往，对故土文化深深的眷恋。本书向世人揭示了阿富汗鲜为人知的一面——广大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珍视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对自由、幸福的生活有着强烈的渴望。
　　本文从原型理论的角度出发，剖析《追风筝的人》中的替罪羊形象，挖掘其中更广泛的象征意义，以期解读文中蕴含的更深刻的精神文化内涵。
　　替罪羊：根据荣格的理论，文学作品之所以经久不衰、源远流长，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文学作品中有很多原型，替罪羊是原型之一。据圣经记载，亚伯拉罕为向上帝表忠心，要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掉献祭上帝，在他将要落刀时，上帝派天使阻止了他。天使让他抓来一只羊，将羊杀死代替自己的儿子。由此，古犹太人形成一个传统，在“赎罪日”，用羊来献祭，目的是将部落的罪恶转移到羊身上，之后将羊杀死，这样能够洗涤罪恶，部落得到救赎。这只羊被称作“替罪羊”(scapegoat)。这一词语生动地概括了替人受过的无辜者的形象，总结了一直以来存在于不同文化世界中的绝非罕见的现象，即为了群体或他人的利益，无辜者代人受过。在文学界，替罪羊原型应用广泛。广为读者所熟知的如《金枝》中的金枝国王和《俄狄浦斯王》中的俄狄浦斯等。前者因为健康衰败而被杀死，希望能够带走部落的厄运。后者被刺瞎双眼放逐，为了平息尼拜城的灾难。二者都是替人受过，无辜牺牲。
　　从《追风筝的人》这本书中可以看到哈桑这个角色集中了阿富汗人的所有优点乃至人类的一切优点，但他却同样经历着非同寻常的人生苦难。他明明是富家少爷却从不知自己的身份、一生为奴，他为兄弟奉献一切却遭受兄弟的陷害。他终于遇到了心爱的人可安静地生活，却因为别人的恳求再次回到那个他为奴为仆的豪宅，最终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哈桑是悲惨的，他的命运让多少读者为他流泪。他是一个典型的替罪羊形象，符合替罪羊的特征：“事物的极端时时会遭到集体霹雳的打击，不仅是极端富裕和极端贫穷，而且是极端成功和极端失败，极端漂亮和极端丑陋，极端恶习和极端德行，极能诱惑人和极令人讨厌，女人、儿童和老人等弱者的弱小和强者的强大同样成为众矢之的。”（《替罪羊》：23） 这一点在很多评论文章中都有过详细分析。本文从文章的另一条线分析替罪羊形象。本文认为《追风筝的人》一书中贯穿始终的替罪羊除了哈桑还有本书的主人公——阿米尔，他是比哈桑更可悲的替罪羊。
　　本书的主人公阿米尔——一个阿富汗的富家少爷在少年时因为自身的懦弱眼见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凡事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哈桑因为自己而被恶少拉塞夫欺负，却袖手旁观悄悄逃走，并因此遭受内心的极大谴责，背负了一生的包袱，开始了自己的救赎道路。
　　阿米尔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就是他眼见哈桑被人欺负却没能挺身而出，因此内心受到极大的谴责，终其一生都很难原谅自己。可究其原因，到底他为何没能帮助哈桑，懦弱是很重要的原因，但并不是唯一的原因。阿米尔在内心深处嫉妒哈桑，希望他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不再跟自己分享父爱，这是阿米尔没有勇敢出头的根本原因。
　　父亲在阿米尔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的、正直并疾恶如仇的。在阿米尔的记忆中，父亲的一次谈话让他刻骨铭心，那就是父亲对罪行的看法。他认为，罪行只有一种，那就是盗窃。任何其它的罪行都是盗窃的不同形式。犯了罪，就是偷了别人的某种东西，或者是亲情，或者是荣誉，或者是种种权力。盗窃是最可恶的事情，他鄙视任何盗窃别人东西的人。
　　阿米尔在父亲面前总是惴惴不安、无所适从，因为他夺去了父亲深爱的妻子的生命，也因为他生性怯懦，不能像父亲一样做个勇敢无畏的人。
　　可是，事实证明，父亲也并非像阿米尔想象的那样正直，他也犯了罪，犯了他最痛恨鄙视的偷窃罪，偷了最圣洁的东西，偷走了阿里的尊严，偷走了哈桑本来应有的高贵身份和知道真相的权力。
　　在小说中，我们完全可以感觉到父亲对哈桑的感情大大超过了一个老爷对仆人的感情。他自责、愧疚。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冷落阿米尔——那个被命运垂青的儿子。他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减自己内心对私生子哈桑的负罪感。
　　父亲对哈桑的疼爱让不明真相、本已失去母爱的阿米尔心生恨意，虽然哈桑会说的第一个词是“阿米尔”，哈桑凡事为阿米尔出头，对阿米尔忠心耿耿，但是阿米尔明显感觉父亲对哈桑的疼爱，从小到大父亲送礼物总是哈桑和阿米尔一人一份，父亲对阿米尔的无视与对哈桑特别的关爱形成反差，在阿米尔的内心留下了伤疤。他甚至希望自己也长着哈桑那样的兔唇，那样也可以让父亲多疼爱自己一些。
　　阿米尔记得有一次，哈桑和他在喀尔卡湖畔打水漂，哈桑的石头跳了八下，而阿米尔用尽力气，也只能跳五下。父亲在旁边看着他们，“他伸手拍拍哈桑的后背，甚至还用手臂搂住他的肩膀。”（《追风筝的人》：013）这件事之后，父亲带阿米尔出去玩儿的时候，阿米尔便谎称哈桑有事或不舒服，不让他一起去。
　　阿米尔在书房外偷听到父亲与拉辛汉的谈话，父亲说阿米尔“身上缺了某些东西，” “不像自己的儿子” ，而哈桑很勇敢， 凡事都为阿米尔出头，“每次邻居的的孩子欺负他，总是哈桑挺身而出，将他们挡回去”。（《追风筝的人》：023）
　　父亲对不能相认的哈桑的愧疚和偏爱，对享受荣华富贵的阿米尔的失望和忽略实际上已经将他犯下的罪行转嫁到阿米尔身上，让他去承受自己之前犯下偷窃罪行的后果。阿米尔是他父亲的替罪羊。他无辜受过，正如金枝国王和俄狄浦斯一样，为了集体和个人的利益，而牺牲他们。阿米尔受过是为了减轻他父亲内心的愧疚和负罪感。他失去了他应得的父爱，失去了内心的平衡。他的内心被嫉妒充斥着，从而犯下了一生都难以原谅的错，犯下一生为之救赎的罪。正是因为从小到大阿米尔内心的不平衡，对哈桑分享他父爱的嫉妒，才造成了后来他犯下的自己永远无法原谅的罪行，做出“卑劣”（《追风筝的人》：023）的行径。
　　金枝国王成为替罪羊的理由是他的健康衰败，他理所当然地要牺牲自己以保全部落的繁荣，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弑父娶母，犯下滔天罪行，成为替罪羊。阿米尔因为从小对哈桑的嫉妒以及性格的软弱，再加上内心极其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在亲眼目睹哈桑为了使他获得比赛冠军帮他捡回风筝而受到恶少约塞夫的强暴，却没有出头拯救哈桑，因此那一幕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梦魇，之后又诬陷哈桑偷了他的手表，逼迫阿里带着哈桑离开了父亲的豪宅，这样他彻底地接过了父亲的罪行，他一辈子都在为在哈桑身上犯的错而赎罪。原本是父亲犯了偷盗罪，他与阿里的妻子偷情，生下了哈桑。阿米尔是个无辜的生命，但是从哈桑出生，阿米尔就开始了他替父还债的历程。在父亲的眼里，他不如哈桑勇敢，也不如哈桑正直，性格“缺少某种东西”（《追风筝的人》：023）。阿米尔经历着内心极大的痛苦，他把愿为自己做任何事的哈桑当作眼中钉，最终将哈桑陷害出了家门。这一切都不是他本身的故意。作为一个孩子，一出生便失去母亲，而父亲还将父爱分享给一个仆人，这些都在阿米尔内心留下阴影。嫉妒、不满以及愧疚的情感慢慢积聚，最终爆发。这一切都是拜他父亲所赐，是他父亲所犯的罪行的连带结果。因此，阿米尔的一生就是赎罪，替父亲、为自己，是比哈桑还可悲的替罪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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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卡勒德·胡赛尼. 李继宏译. 追风筝的人[M].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3]尚必武，刘爱萍. 托起“灿烂千阳”的“追风筝的人”—阿富汗裔美国小说家卡勒德·胡赛尼其人其作[J]. 外国文学动态，2007
　　[4]徐秀明.20世纪成长小说研究综述当代文坛[J].，2006
　　[5]张洪伟.《局外人》中的替罪羊范式[J]. 外国语言文学研究，2005
　　[6]王建荣.《追风筝的人》风筝意象解读[J]. 北京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
　　
　　（作者单位：中国音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