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富萍》中底层民间书写的特点
2011-12-29刘华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10期
摘要: 王安忆的作品历来喜欢书写民间生活,在其作品《富萍》中,作者将目光伸向了上海的底层民间书写,这种书写既延续了王安忆一贯的创作特点,也带有新的特质。
关键词:底层民间;人物刻画;生活场景描写
《富萍》是当代著名女作家王安忆在新世纪推出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篇幅不长,字数仅17万字,推出之后也并未受到较多的阅读界和评论界的关注。或许是《长恨歌》所营造的繁华虚梦未能达到作者理想的效果,王安忆转过身去,将上海这座城市的浮光抛在后面,把笔触伸向了这座城市的底层,而且是一个充满了形形色色外来者所构成的城市底层民间。虽然《富萍》一反《长恨歌》的繁华虚幻而显得平易朴实,但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说,《富萍》是《长恨歌》的姊妹篇,它延续了作家对海派精神的理解和思考。”[1]
事实上,文化意义上的上海这座城市的精神是复杂的,不应该只是虚浮的怀旧梦和畸形的繁华幻象,它应该有更深刻的文化内涵,而对于王安忆笔下的上海,《富萍》体现了一种不同角度观察所获得的体会及表达的可能。众所周知,自开埠以来,上海的城市化进程就其实质就是一个不间断的移民过程,频繁的人口流动是这座移民城市得以葆有鲜活生命力的一个重要原因,即使到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当代时期也不例外。在这个视野里王安忆看到了这座大城市不为人熟悉的另一面,王安忆惊叹于这种来自底层民间的顽强生命力带给这座城市的生机,并毫无保留的在字里行间表达了对于这种草根精神的认同。
其实归根到底,《富萍》讲述的仍然是一个上海的民间故事,或者更进一步说是底层民间的故事。在《富萍》中,王安忆力求展示的是更真实、更本质而又常常被忽视的一面,作者显然不愿意以一种表面的浮华和繁荣来代表上海,她试图进入的是真正的源自底层民间的上海生活和上海人生。《富萍》对上海弄堂生活和底层人生群像精确的浮世绘,使人觉得王安忆确实理解了上海,读懂了上海,她使上海不再仅仅是一种表象和象征,而是真正有了肌理、血肉、生机。
抓住《富萍》的叙事脉络不难发现,在《富萍》这本书中,王安忆对于上海这座大城市的底层民间的观察和书写主要是通过两个角度完成的,即外来者底层人物群像的刻画和外来者底层生活场景的描写。
一、外来者底层人物群像的刻画
王安忆曾经毫不讳言得表达自己对于城市小人物的兴趣和欣赏,她说:“上海,我从小在这里生活,我是在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在小市民堆里长大的,我对上海的认识是比较有草根性的,……,我觉得上海最主要的居民就是小市民,上海是个非常市民气的。”[2]
可以说,在王安忆的笔下,她一直关注的都是上海这座城市中的小市民、小人物,她用自己的这一种的“微观视域”去捕捉在宏大叙事之外的另一些维面,“这种维面的存在将证明主流历史之外的另一种文化向度。”[3]在《富萍》中,王安忆更是将这种视角延伸得更远,触向了这座城市人数庞大却往往容易被忽视的外来者们,在《富萍》中,王安忆主要刻画了充斥在弄堂里的保姆老妈子们和那些苏州河沿岸的船队及棚户区居民这两组外来者形象。
保姆可以说是上海这座城市最为典型的一种外来者形象,《富萍》开篇第一章的题目就是以主要的保姆形象“奶奶”命名的。奶奶是个经验丰富而又能干的老保姆形象,同时这个形象也是全书的主人公之一。王安忆在刻画奶奶这个形象的时候是带着从心底里的佩服的,她虽然身份低微,可是体现出的坚强品格和勤快能干的品质,在作者看来,是这座城市坚韧的根基。奶奶十六岁就离家,只身到上海帮佣,三十年后终于成了老上海,颇有身份,在这座城市,“在保姆这一行里,只有她挑人家,不会人家挑她。”[4]
同时奶奶这个形象也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在这里,王安忆表达了她对于旧式女性生存的思考。奶奶没有孩子,为了将来养老她力排众议在乡下过继了一个孙子,但是担心又使她处处去试探将来的“孙子”及“孙子”的媳妇富萍。她早早死了男人,独自一人远在他乡,只靠自己的努力谋生,女性脆弱的一面使她和戚师傅产生了感情,然而当她发现自己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时,又异常果断地打掉孩子,和这个男人一刀两断。在众多的细节及对话描写中,王安忆刻画了一个勤劳能干而又精明老道的老保姆的形象。
与奶奶一样身为保姆的吕凤仙则是另一种形象,她精明能干有心机,是一个“人尖”。从旧时的“配房姨娘”到现在帮人家帮佣,她凭自己的本事在上海扎根,而且活得很好。她不像从乡下走出来的奶奶,把自己的晚年生活寄希望于子孙后代,而是毅然选择了独身,过自己喜欢过的生活,活的照样精彩。她这类保姆似乎也更贴近城市,其言谈举止不自觉地带上了小市民气。
在《富萍》后半段还集中刻画了一群苏州河沿岸的船队及棚户区居民的形象。王安忆擅长塑造女性形象的特点使得她在选择描写这类人物时,同样以描写女性形象为主,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舅妈这个形象。舅妈在这个城市是个地道的外来者,住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区域,和舅舅以在苏州河上摇垃圾船卫生。她可以靠着要垃圾船这份职业在上海扎下根,并且日子过得还不坏,把一个小家操持得温馨有序。舅妈有奶奶和吕凤仙的聪明能干,却比她们又多了一份实诚质朴,王安忆在塑造这个人物的时候是由衷得欣赏的,她身上所体现出的淳朴和韧性是让人动容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舅妈就是一个若干年后的富萍,而富萍也正是年轻时的舅妈。富萍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是有点惶惑跼促的,然而很快她就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当她发现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在城市中生活下去的时候,她就产生了主宰自己命运的决心。从淮海路的弄堂到苏州河畔的棚户区,富萍逐渐清晰了自己的生活方向,同时也把这两片小说中最主要的生活区域串联了起来。
王安忆笔下的富萍是一个平凡而不安分的女性形象,她性格中温顺与反抗兼备,外表看似木讷其实内心灵活,王安忆创作的这个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女性形象,她从闭塞的农村走向开放的城市的过程,无疑顺应了今日中国社会变迁之脚步。对于富萍的悔婚失约,作者并没有从道德的角度加以谴责,“人的第一法则是维护自己的生存,人最关心的就是他自己”[5],如无根浮萍般的孤儿富萍经过自己的艰辛努力,终于在大上海扎下根来,成为万千小市民中的一员,找到了自己在这座城市的归宿和立脚点。她的所作所为,固然表现了小市民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思考方式和生存之道,但是王安忆在这里却由衷地对这种草根的韧性表达出了赞叹和欣赏之情。
在《富萍》中,王安忆写了众多外来的底层人物,但绝大部分仍然是王安忆最擅长描写的女性,这既是由于王安忆本身的女性身份因而对于女性命运的特别关注,也是源于王安忆对城市与女性关系的审美认识。她认为“要写上海,最好的代表是女性,不管有多么大的委屈,上海也给了她们好舞台,让她们伸展身手……要说上海的故事也有英雄,她们才是。”[6]
二、外来者底层生活场景的描写
《富萍》对于六十年代初上海底层生活场景的描绘是在两个大角度上展开的。一是奶奶和吕凤仙们帮佣的淮海路上的弄堂。在王安忆的许多小说中都可以看到作者对于弄堂生活场景的描写,但是在《富萍》里,王安忆描写的不是太太小姐或者寻常人家,她把目光放得更低了,投向了文学作品较少关注的更为底层的民间:那些帮佣的外来老妈子灶间井边的生活。王安忆认为,“上海弄堂的感动来自于最为日常的情景,这感动不是云水激荡的,而是一点点累积起来。这是有烟火人气的感动。” [7]
小说从弄堂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和小女孩跳橡皮筋的声音开篇,一路下下去,处处都是淮海路上的这些弄堂和小街的声色形韵。读者跟随着奶奶何吕凤仙的目光去打量这一带的楼房、街道、人家,跟随着富萍的身影驻足店铺门前凝望观察,这弄堂里的点点滴滴都被描述得毫发毕现、里外通透。
第二大底层生活场景就是苏州河畔的船民们的棚户区。王安忆在描写这一场景时也是带有观察试探性质的,同时也是着墨最多的。这里在平常人的眼里是上海的贫民区,是这个繁华大都市最无光彩的底层,然而在富萍的带领下,读者的目光越过了浊黑破败的屋檐,走进了这里的院落屋舍。这些在这座城市中处于最底层的外来者们认真踏实地生活,勤劳而自足,他们的世界里充满了平凡的幸福和勃勃的生气。
在第二个生活场景中,有几处大的生活片段的描写,一是用整整一章的篇幅去写的“请奶奶看戏”。王安忆在这里极力地铺陈来自底层生活的各种细节,他们的吃喝,穿衣,谈话和娱乐,无一不有,工笔式的描写细到了抽丝剥茧的地步,把这种蒸腾的生活场景渲染得让人过目不忘,同时字里行间充溢着作者本人的认同,这生活在上海的边缘空间的卑微的一群人,以其充满自尊的刚直强硬的性格冲破重重的人生艰辛,活的生动精彩。
另一处大场景的描写是小说的最后一章“大水”。这一章的描写可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