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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阴雨的凌晨(外三首)

2011-12-29丁丽英

山花 2011年13期

  连续阴雨的凌晨
  1
  梦醒时分暗夜浓。
  虚浮的身体,自我合拢。
  寂静压实,叹息布空——
  所幸情况没有更严重。
  
  芦荟齿轮刻划绿色的偏见,
  泪斑手指摸索芳香的盲点。
  给知识做面膜,
  书的皮肤干渴。
  
  人死才有足够灵魂供应儿童,
  生存需要更多位子缺空。
  他突然早逝是否怀有极大的不甘?
  鬼魂仍在空址衔接你的梦。
  
  仍在吟诵冷酷的自然法则。
  反复吐名句,吃东坡肉?
  在镜中催生梅花,
  将一生的后悔之事从枝头数落?
  
  2
  梦后的空地跃起,扑腾。
  树杈“耶”了几声。
  我穿上十多年前褪下的躯壳,
  合并灵魂的财务报表。
  一切似乎仍照旧:
  
  床上一只写日记的卡夫卡;
  盘子里的螃蟹已蒸红,
  那是舒尔茨的父亲;
  再来一碗二十年前的海,鲜得很。
  米沃什在房产广告里直起腰:
  
  “没有人值得我羡慕……”
  真的么?
  
  连续的阴雨,连续的不确定。
  眼皮眨出黑机灵,
  隔开一帘一帘的惊惧。
  冰山凝结撞碎,居民捣断磁悬浮。
  我缩肩屏息,卧于现实一隅。
  黎 明
  春光满溢,寂静奔突。
  鸟鸣声叠影重重。
  多年前,同样的五月,
  我曾在苏黎世明亮的午夜失眠,
  身上盖着过于洁白的床单。
  那时,奶酪和酒在空气中发酵。
  楼下露天餐桌上传来杯盏声,
  人们低笑着,用听不懂的外语
  向我传递浪漫的异国情调。
  
  美好时光易逝,好像幻觉,
  好像根本不存在。
  此刻,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去过那些国家,
  做紧张的苍蝇似的无头旅行,
  早餐后偷走两只小面包——
  所认识的人和事大都忘记,
  惟有黎明这湛蓝的感觉
  会刷地一下刮清眼皮。
  晚 霞
  这个忽寒忽暖的冬天很难取悦:
  天空与河水冻成了一片,看不出意图。
  而碎波微涨,水草傍斜,灌木
  若无其事地扬一扬黄发,算是打招呼。
  
  我推车上桥才注意这疲弱的晚霞——
  一层绯红一层白,之间夹着旧伤
  似由青转黄,内有紫罗兰色的花团
  簇拥着深深的忧虑。
  
  真是忧虑呵!
  而浓云没有飞驰,霞光也不刺目,
  闹忙的交通恰似红娘
  将现实与虚空一起扯进庸俗。
  
  大段时光已被割掉新世纪的头十年,
  小碎屑也掉进这静止的流动,无法掌控。
  鸟雀打着冷颤发表历史学的见解,
  此起彼落,无意义划分了时空。
  
  暮色骤然降低至桥洞。
  
  他已习惯每年回国相亲,温习
  见光死,来个道德和常识的十全大补。
  终于练就一身草上飞,不粘地,
  对于围城,能够既不进也不出。
  
  而我就要自桥顶一踩而下,
  什么都会发生,得注意力集中——
  哪管冷风叠起的腹语,一句句吞下
  独白,晚霞不停地朝流水暗送秋波。
  暴 雨
  半夜突降暴雨,立体的惊心。
  大手笔刷出巨幅广告“免费冲洗!”
  洗债台高筑的房子;
  洗不属于我的汽车;
  洗凝结的焦虑、污玻璃和鼠迹;
  洗漏水的隐患;
  洗命运之牌。
  
  渐渐地,雨声渗透辗转的梦。
  你袖手侧立,烟视于我,
  潮湿的慌恐如言语之惑来袭。
  此时,惊惧也在洗耳朵。
  
  老女友岁末盘点友谊,
  开情感补习班。
  搛受挫的恋爱简史给我们下饭,
  吃出几个祥林嫂,几堆白骨精。
  叹苦经,较甜汁,不认命。
  四散之后,却很快被黑暗一口吞没。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开始下寂静。下冷。
  下盲棋。下黑暗的结论。
  下决心。
  下大片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