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移民”题材纪录片的视角与价值
2011-12-29何双百
新闻爱好者 2011年24期
摘要:在以影像为主的艺术门类中,纪录片当仁不让地成为观照人类、社会问题的主要阵地,同是由华裔导演拍摄的两部纪录片——《沿江而上》和《归途列车》,都反映了在全球化、现代化语境下中国农民工在移民过程中的矛盾、问题甚至冲突。影片所表现出来的人文关怀让观者印象深刻,创作者的苦心在于,不仅提供给观众一部真实而震撼的影片来欣赏,而且告诉大家最弱势的群体更需要大家去关注。本文将从这两部纪录片的视角与价值功能两个方面,对移民题材纪录片创作进行探索性的理论研究。
关键词:纪录片 移民 视角 价值
目前国内有关移民的研究主要针对两大类群体:一类是农村到城市务工的流动人口,主要为自愿移民;另一类是大型水利工程引起的非自愿移民。这两种移民在国外获多项大奖的纪录片《沿江而上》和《归途列车》中分别涉及,片中的主角都面临着对移民文化身份认同的一种困境:一方面因为与故土文化的深刻联系使他们对新环境文化充满惶惑与困扰,另一方面是常年在外而回归故土文化时感到陌生与不安①,而不变的是对“家”的依恋,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两部纪录片有着相似的视角选择及价值取向。
视角——纪录片的品格
平视、俯视、仰视是纪录片艺术创作的三种角度。这三种角度各有千秋,并产生不同的品位。主创人以普通的身份深入生活,以“平视角度”进行记录,与群众结成知心朋友并平等相处,从而融入生活、融入群众,感受生活的脉搏。在《沿江而上》这部纪录片中,加拿大华裔导演张侨勇用了近4年的时间,记录了两个家庭背景完全不同、却同样出生在长江上游的年轻人在三峡大背景下的生活变化。而在该片中担任摄影的华裔导演范立欣,在完成该片的拍摄后,便开始了《归途列车》的策划,他同样以城市青年的背景融入农民工的世界,与他们建立起家人般的感情。两部纪录片在国外皆取得巨大的成功,可以说与导演平视角度的选择是分不开的。
平民视角的人物选择。有人说:“每个人就是一本书,只要纪录片关注人,它的主题就永远不会枯竭。”当打开人生的书本,用一系列视听符号来构造人生故事时,却容不得创作者去跟踪记录人物的一生,所以,当我们了解关注一个人物时,只需以平视的目光撷取他生活流程中最具个性、具有张力的片段。
《沿江而上》记录的主角是16岁女孩余水和19岁男孩陈波宇,故事在两位主角在面临移民后同时应聘进涉外邮轮后展开,不仅生动地描述了环境和社会问题,而且用敏锐的视角反映了中国家庭生活。影片中,慢摇的长镜头、平移环视、远景浏览、缓缓推进……正是这种平视生活的视角,使纪录片更显真实的本质。余水,临江而生,临江而长,紧挨江水的简易木棚就是她的家,他们吃江边荒地上自己种的玉米蔬菜,用爸爸打零工挣的几个小钱,因为三峡建设她家不得不进行搬迁,使得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农民家庭生活更加困难。初中毕业后,梦想当科学家的余水不情愿地辍学去邮轮打工,把读书机会留给了弟弟妹妹。由于她的勤奋和低姿态,她从极不适应邮轮上的生活转变为获得众人的帮助。陈波宇,名字中也带水,他出生于中产家庭,独子、帅气、唱歌好、有能力但自傲、狡猾,虽然很快融入邮轮生活最后却因为急功近利的个性惨遭开除。两位不同的主角分别代表了不同的阶层、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思想观念,就算在同一地点工作命运也极为不同。这种角色上的选择更容易产生戏剧冲突,也增加了故事的悬念感和可看性。
《归途列车》中导演决定用镜头记录下中国最庞大也最特殊的迁徙——春运。影片讲述了一个四川籍普通农民工家庭三年来在春节期间的迁徙之路,这是一部从底层人物的生活中表现命运感与时代感的纪录片。导演范立欣的镜头对准了一对很不打眼的中年夫妇——张昌华和陈素琴,老张夫妇从四川来广州打工已有16年,平时与家人的团聚加起来只有十几个月,他们每年都要坐火车回家看望十几年前被留守家中的孩子,老张夫妇希望女儿读书,改变命运,但常年留守老家的17岁的女儿与父母的感情早已淡漠,极度反感父母的管制,讨厌学习不说还辍学去沿海夜店打工。导演在呈现农民工的悲苦、亲情与生计间的矛盾中也极大地展现了人物的个性特点,选择这样一个家庭作为拍摄对象,显然能够使影片所要表达的主题更加丰满。
客体视角的主题表达。《沿江而上》是一个成熟制片体系的产物,它的意义绝不限于作品以及现象本身,还有很多关于影片本身的具体问题被提出。这个片子表达了很多内容和主题:现代化与其给自然带来的破坏;国家与个人;历史与记忆;根的情结;农村与城市;农村的教育问题;青年在逆境下试图改变个人命运的经历;在移民过程中对故乡的审视。这里的故事有社会意义,同时也很富有个人色彩,片子记录的是两个人物命运改变的故事,反映的则是三峡截流给一群人带来的影响。
余水和陈波宇的命运是在踏上邮轮之后渐渐发生变化的。余水是一个极不适应这种生活的黝黑女孩,每天哭泣,想亲人、想家,同寝室姐妹对她评价不高,让人感觉她肯定呆不长。另一个则是被众人看好的帅气男孩,英语说得好,唱歌水平能上舞台。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余水的谦卑使大家愿意帮助她,同事教她做事,逗她开心。陈波宇则在和老外主动频繁的接触中,很快总结出船上的生财之道——尽可能地索取小费,他认为无利可图的人就绝不会去帮助,渐渐地,他开始被同事孤立,最后,被顾客投诉,试用期结束,他被开除了。如果没有余水和陈波宇这两个人物,这个片子会逊色很多。余水的个人命运,她的家庭命运,是三峡人生活的真实写照。余水将影片所要表达的不同时空串联在了一起。她从家里走向邮轮,是因为三峡工程使家庭变得更为穷困,她必须去工作贴补家用,而她虽然怨恨自己的父母,她的家在那里,她依然经常回来,这一切很自然地反映了这一面临移民的家庭的处境。陈波宇更加体现了在急速发展的商业社会下,一个极度渴望成功、财富的独生子女一代与社会环境发生的矛盾。如果说三峡为故事提供了一个宏大而冰冷的玻璃幕墙,那么这幕墙里面最显著的并非数字和安置方法,而是对个体命运的关注。
《归途列车》中导演通过春运回家难这件事展现了中国蓬勃发展的经济背后普通小人物的辛酸和眼泪。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俩背井离乡去广州打工,对于他们而言,唯一的希望与安慰就是能够用辛苦赚来的微薄收入抚育他们留在家乡的一双子女,让孩子们能读书成才,有朝一日离开农村去城市生活。然而,女儿张琴选择退学离家,成为新一代的外出打工妹,重复上一辈人的生活,这让他们痛心不已。导演范立欣认为,这对普通夫妇是中国农民工中常被忽视的一代人,当代中国的经济发展和都市的繁华,其实都是建立在农民工牺牲之上的,他们是底层的、最弱势的群体,为了照顾家庭远离家乡,到异地打工,长年与孩子聚少离多,一年一度他们跋山涉水只求在春节时能与家人团聚,然而这依然挡不住他们与孩子之间的情感隔阂。
无论是三峡工程建设还是春运,无论是移民还是迁徙,都只是个载体,两位导演关注的都是为了生存而挣扎生活着的普普通通的人,想要表达的主题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在中国经济发展的背后,中国农民工群体作出了很大贡献,也作出了很大牺牲。导演站在客观记录的角度,折射出深刻的主题,那就是在全球化的浪潮中,类似社会公平、留守儿童、农民工的前途命运、心理健康等社会尖锐矛盾应引起大家的高度重视。
价值——纪录片的追求
人文价值。纪录片的价值是一个包含视听艺术在内,与社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发展相关的多维的概念,纪录片的价值不仅在于记录生活的表象,更在于突破表象、挖掘生活和生命的意义,也就是人文关怀上。人文关怀表现在纪录片创作中,就是探索那些与人的生命和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题。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的生存状态和人的价值、个体的生与死、种族发展和人类文明进程,以及对人性的思考等问题,这些领域成为纪录片价值重构的主导力量。也有人说人文关怀是“对人的生存状况的关注、对人的尊严与符合人性的生活条件的肯定和对人类的解放与自由的追求等”②。
人文关怀是纪录片一个不可漠视的中心主题,从某种角度说,它是伴随着纪录片的诞生而来的。这两部纪录片通过对个体进行客观的记录,所要实现的目标就是对所拍摄对象做尽可能原生态的记述,站在人类的高度来关注一个群体、关注一代人的生活命运。移居异域,不管是出于外界力量还是自我选择,都含有背弃家园的意味。移民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文化空间,在动机与效果、理想与现实、情感与理智之间都发生了错位,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这会导致普通人的主体文化认同的强烈危机感。这样特殊的一群人的生活中,充满了人与自我、人与家庭、人与自然或人与社会等深层次的观念冲突、价值冲突,因此,无论是《沿江而上》还是《归途列车》,导演都是站在人文关怀的视点观照一个群体的社会处境,关注人的希望、痛苦和畏惧,关注人的生存处境、人的命运,探求自然、历史、文化中的人性价值和人格尊严,真实展现了人的生存形态和各种真实的情感,具有明显的人文价值。
审美价值。纪录片创作者的审美传达是至关重要的,“当一个真理、一个深刻的思想、一种强烈的感情闪耀在某一文学或艺术作品中时,这种文体、色彩与素描,就一定是卓越的”③。纪录片的基本美学特质不靠离奇、曲折的情节取胜,而是尽量采用“纪实性”的手法,把日常生活的普通事件、社会环境当中的风土人情、民俗文化等,以一种现场感的姿态展示给观众。
一部严肃的纪录片,无论它是怎样的形态,遵循何种美学理念,以何种策略展开叙事,有一点是不变的,这就是它对现实的关注,对真实存在的探寻,纪录片记录正在发生的历史,使纪录片成为“人类生存之镜”,从而使人类得以观照自身。对电视纪录片审美价值的把握,应从纪录片的“真实性”入手。在《沿江而上》中导演为什么要去拍摄两个年轻人,为什么要选择江边上的一户贫苦人家?笔者认为创作者最重要的是为了追求真实,三峡移民牵涉几百万人,而家庭又是组成社会的细胞,是社会最基本的形态,要观察三峡人,观察他们在自然环境情况下如何生存,最好的途径是实实在在地观察一户家庭。又如《归途列车》中,张昌华夫妇好不容易带着女儿张琴赶在除夕前一天回到老家重庆过年,父女俩却因为言语不合,发生了激烈争吵,随即还扭打起来,张琴扭头看见范立欣,大声喊着:“你不是想拍真实的我吗?这就是真实的我!”她对着镜头大吼,随即也引爆了这部纪录片所有矛盾的高潮。
由此可以看出,真实问题永远与纪录片联系在一起,互相缠绕,无法分离,不管是过去还是今天,不过仍有太多的问题,不是一个纪录片就能讲完的,张琴后来离开深圳,到湖北一家酒店工作,对于未来,她依然迷茫;《沿江而上》中两位主角未来的命运如何更是不得而知,所有人物的命运在迁徙中得到改变,但没有人知道人物情感的列车、情感嬗变的轨迹会通向何方,笔者认为,纪录片真正的价值也并不是告诉观众答案,而是启发观众思考。
注 释:
①余权:《全球化、移民、故乡——中德纪录片展映暨论坛述评》,《电影新作》,2010(2)。
②俞吾金:《人文关怀:马克思哲学的另一个维度》,《新华文摘》,2001(5)。
③罗丹:《艺术论》,人民美术出版社,1978年版,第62页。
(作者为四川外语学院新闻传播学院教师)
编校:赵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