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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江文艺》到《安徽文学》

2011-12-29

安徽文学 2011年2期

  从事文学工作已有64年了。其间,在岗45年,离休后又赖在文学圈十有九年,至今仍是离而难休,时不时还主动或被动地参与一些文学活动。
  在文学圈,我搞过创作,干过评论,还从事过管理服务,但干得时间最长,投入精力最大的,还是文学期刊的编辑工作。我是老编辑匠,说得时尚些叫资深编辑。
  编辑事业,有人高看,有人冷眼。高看的人,认为编辑是牺牲自我,抱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崇高奉献精神;冷眼者认为,是才华不足、学识不高才只好去当编辑。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文学界有一个很流行的说法,叫“一等人当作家,二等人搞评论,三等人当编辑”。我虽然搞过一阵子创作,但大多是配合形势的应景之作,不可能在读者心中留下什么影响;评论搞了几十年,但也多为针对文坛现状而发议论,有的虽在当时引起过关注,但也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终究成不了大气候;但于编辑事业,虽说谈不到有什么大的贡献,但一辈子干得踏踏实实,有滋有味,且心安理得。
  我于1950年8月,由中南文工团创作部调往中南文联的《长江文艺》编辑部,任编辑部通联组组长,旗下有八九个弟兄。那时的《长江文艺》主编是诗人李季,为了贯彻和落实毛泽东的文艺思想和方针政策,在工农兵群众和基层干部中发现与培养新中国第一代工农兵作家群体,他领导大家开展“《长江文艺》通讯员”运动。当时已在中南地区的六省一市和部队系统中,先后发展近千名业余作者为通讯员,并有计划、有步骤、有针对性地对他们进行辅导。编辑部就像函授学校,为通讯员的学习和写作提供全方位服务,包括提供读书清单,释疑解惑。我们说不透彻的就请专家学者书面公开回答,对重点作者的学习和写作进展要定期总结经验,对他们的稿件进行加工修改,他们的来信则每信必复,不采用的稿件一律提出具体退稿意见,对他们在生活或工作中遇到的难题也是想方设法予以帮助。为此,我们通联组还专门办了一个内刊,叫《长江文艺通讯员》,专门发表中外知名作家的创作经验和感悟性的文稿,以及指导创作的理论文章,也经常刊登编辑写的对通讯员代表性稿件的具体分析,也登载通讯员在创作中亲自体验到的得失和甘苦,以及编者与通讯员相互沟通的来往书简等等。主编对我们的要求也很明确:一是要坚定编辑事业信念,把任劳任怨当好编辑作为终生事业来追求;二是要做通讯员的服务员、辅导员、理发员(指帮助作者整理稿件);三是要提高文学素养,以提高工作质量和刊物质量。
  经过一段时间艰苦努力,这项活动取得了良好效果。在众多的通讯员中涌现了一批有思想、有才华、有潜力的新生代创作人才,有的后来成为国内、军内、区域内很有影响的作家。在举办通讯员运动一周年纪念活动时,我们统计一年间《长江文艺》共发表130多篇作品,其中通讯员作品就有90多篇。当时中南局宣传部长赵毅敏同志也出席了我们的纪念活动,并在讲话中给我们很大鼓励。他说:“党对中南地区的文艺活动提出了‘生根第一、普及第一’的要求,但向谁生根,向谁普及?又如何生根如何普及呢?你们这一支文艺新军的建立,就是表明我们的新文艺已在工农兵群众中生根了,普及了,并且还通过你们再向更广泛的工农兵群众中生根普及。”我在《长江文艺》工作不到三年时间,但在这里确立了我的文艺观和事业观,也在这里获得了荣誉。1952年我因参与文艺通讯员工作有良好表现,被中南局直属机关团委通报表扬,并将事迹材料报送团中央。
  1952年底,我被选调北京全国文协(二次文代会后改为作协)的《人民文学》编辑部工作,于1953年元月到岗。
  《人民文学》是全国最高层次的文学期刊,全国各地的著名作家、理论家以及新生代的青年作家,都愿意把自己的作品在《人民文学》发表,刊物既要广泛团结各地区、各系统、各流派、各层面的成熟作家,也要承担着发现、推出、扶植新生力量的任务。刊物的内容及其风貌要体现全国水准,因此对编辑人员的素质要求也就必然要高些。这里的历届主编、副主编及编委成员都是文坛上的一流大家,许多同事也都在事业上卓有成就,就连一些新来的年轻人也多是名牌大学出身的高材生,唯我是底子薄、根基浅的一个。我能到这座高档文化殿堂工作,自然是喜不自胜,万分荣幸,但一投入工作,便发现自己能力不够。我当时又担任评论组长职务,经常要和名家高手打交道。要读他们的文稿,要和他们进行学术观点上的交流,深感力不胜任。为了改变这一现状,我一面努力在工作实践中向领导、同事及作者们多求教、多学习,一面则发狠心、下恒心读书。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交给书本,对于哲学、政治经济学、历史、通史、思想史、各类文学史、中外古典及当代名著、中国古代文论、俄国及苏联批评家的著述,以及能增长社会文化知识的种种杂书,我都拼命往肚子塞。一时读不懂的就先囫囵吞枣下去,慢慢消化一点算一点,不喜爱读的便硬着头皮死啃(一本《神曲》我啃了五遍才啃完),对自己特别需要的则写笔记、写心得,形成自己的理解与判断。与此同时,我还结合读书与读稿,思索一些当时创作上或理论上面临的问题,利用业余时间写些评论文章。几年工夫,我一方面初步填补上了学识上的欠缺,能当一名比较合格的编辑了,一方面又在文艺评论写作中崭露头角,经常在《文艺报》、《人民文学》、《文艺学习》等报刊上发表一些文艺批评文章,渐渐地人们也把我算作评论界的一员了。
  如果说《长江文艺》是给我愿意当编辑打下基础的话,那么《人民文学》则是培育我当一名合格编辑的学府。我感谢严文井、何其芳、秦兆阳、李清泉几位老师对我的教诲和帮助,他们的为人、为文、为事业的作为,都是我尊崇的表率,他们的言教身传令我终生铭刻于心。特别是秦兆阳同志,他思想活跃,才思敏捷,善于独立思考,在创作上有追求,在理论上肯探索,在办刊上更是常有新思路,所以我对他十分敬佩,也愿意常和他在一起交流。他的重要论文《现实主义——广阔的道路》,是他针对文坛长期存在的教条主义束缚而发出的求新、求异、求实、求突破的真诚呼唤,发表后震撼全国,极大地促进了文艺思想的活跃,不料他却因此惹祸,于1957年的“反右”运动被淘汰出局。那次我侥幸未被加冠,接受了几场“帮助”后,光荣下放劳动一年,1959年回京后,又再次光荣下放到地方“支援”当地文化建设。于是我就在1959年3月12日那天来到了安徽,被分配到《安徽文学》编辑部工作。
  《安徽文学》的前身是皖北文联时期办的《皖北文艺》,省文联成立后改版为《江淮文学》,后又改为《安徽文学》。
  《皖北文艺》和《江淮文学》时代,是安徽文学界的初创期,人才汇聚期,也是创作活跃期。当时在文联和编辑部已经汇聚了一批年轻有为的青年作家群体,除陈登科外,如鲁彦周、严阵、吕宕、耿龙祥、谢竟成、曹玉模、钱锋、贾梦雷、吴晨笳、吴文慧(白盾)等等,都已经在全国文坛崭露头角;再加上办刊物发现推出的一批工农兵业余作者,如边子正、王兴国、王有任、王庆丰、孙枫、郭瑞年、孙君健等等,队伍已基本形成一定规模。这支力量有一定的生活底子,创作热情很高,在文学上也各有追求,他们以自己的努力和辛劳,打造了那个时期的文学活跃景象。他们中的许多人已开始纷纷走出省城,进军全国文坛,先后推出一批打得响、站得住的优秀作品。可惜好景不长,在1957年的“反右”斗争中,许多人被错误地打成右派。编辑部主编、副主编、主任、副主任及一批主力编辑,几乎全军覆没。于是,编辑部只得重建。我调到此地来,大约也就是填空补缺的。其实,不单是我,另外一些人也都是在1958、1959这两年调进来的,大家虽然互不了解,但团结气氛和合作精神还都很好。但自我来到安徽直至“文革”结束前,安徽文艺界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1957年的“反右”,已使安徽文学界大伤元气,1958年的“大跃进”,文学界也跟着大闹腾了一年,1959年的“反右倾”运动,则又是一场雪上加霜。如从北京来皖的专业作家菡子、李纳两位女士,本来是潜心于创作的伴灯运笔的文人,但前者被戴上“右机”高帽赴农场去开拖拉机,后者洗了洗“热水澡”后长期下乡蹲点。有一位女同志因在新四军时和菡子同事过,株连进来,被斗得当场休克。还有几位老文艺工作者也都被整得鼻青脸肿。接着就是“大跃进”带来的大饥荒、大灾难,三年下来,全省竟有几百万人拿着生命交了学费。到了1962年因经济形势有所好转及“广州会议”吹来一股暖风,有周总理语重心长的讲话和陈毅的“脱帽”演说,又有《文艺八条》的下达,文艺界才多少松了一口气,创作态势也随之出现了一些积极性的变化。1962年的《安徽文学》,出现了几篇引人注目的作品,如菡子的《父子》、江流的《还魂草》、张万舒的《黄山松》。应该说这是建国后当代文坛上极具突破性的作品。长期以来,我国文学创作对人性问题一直是讳莫如深的,对人情、人性、人道的批判,往往是非常简单和粗暴的。任何作品如果人情味稍稍浓了一些,便会遭到无情的指责和粗暴的打压。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个碰不得的禁区。《还魂草》的突破性体现在作家一反当时流行的从政治理念和简单化的阶级分析视角,而是本着文学是人学的文学本体观念,从人性的视角来开掘主人公的个人命运和内心世界,把她对爱的渴求、爱的苦闷、爱的追求和爱的体验作为人的正当需求而加以正面表现,凸现了生命意识和生存权的强烈呼喊,这在当时是极具风险的。这就难怪小说问世后,立即引起一场关于阶级性与人性的持久辩论,更难怪在“极左思潮”再度勃起的情况下,小说被打成毒草,作家遭到十多年的迫害了。
  
  1963年第一期的《安徽文学》在刊型版式上,来了个华丽大变身。在主编那沙的策划下,刊物放弃了传统的十六开本格式,采取了一种非规格化的近似方形的版本,封面则用花纹钢板模压成花纹铜版纸,纯白色,仅在刊名处用两个颜色,刊名字体也换成了由著名书画家童雪鸿先生题写的既美观又潇洒的四个字,刊内版样及尾花等等也都采取了美化措施,令人眼前一亮,显得非常雅致、端庄,博得了广泛好评。
  由于《还魂草》问世后,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理论界也围绕这部作品展开了针锋相对的论战。
  《安徽文学》连续用三期版面,客观地刊载了支持者与批评者两种不同观点的文章,同时还组织了由创作界、批评界和读者共同参与的讨论会,把从书面到口头又从口头到书面的讨论,引到了比较深入的热潮。持批评态度的主要观点认为《还魂草》在表现人与自然的斗争过程中,以资产阶级人性论的观点,取代了阶级分析的立场,抹杀了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歪曲了社会生活本质,宣扬了活命哲学等等;持赞扬态度者则认为,作品高度真实地反映了血吸虫病患区受灾群众在新旧社会的不同命运,热情讴歌了社会主义新时代,深刻批判了旧时代的封建宗法势力及其伦理道德观念,成功地塑造了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爱有恨的女主人公杨丽鹃,在思想和艺术上深深打动了读者。讨论持续的时间很长,参与人员也相当多,尽管争论的双方观点截然对立,但大家基本上还都是坚持学术争鸣、思想交锋的态度,总体上仍是属于文艺批评间的正常现象。而在一年以后发生的对《还魂草》围攻性大批判,则脱离了文艺批评的正常轨道,陷入了无理攻击和伤害人的境地。特别是在华东话剧观摩演出期间,那沙同志编剧的《这里也是战场》(原名《毒手》),遭到柯庆施的粗暴干涉与批判,又带出那沙在省文联二届二次扩大会议上的报告被指责为“否定党的领导”,一时间便形成了省文联的《毒手》、《报告》、《还魂草》三大事件,随之省委派来庞大的工作组进驻文联,以“整风”名义对“三大问题”当事者展开了迫害性的大围攻,而且一直把它延续到“文化大革命”的进程中。
  “整风”持续了近十个月,到头来虽然没有任何明确的实质性的结论,但沸沸扬扬的舆论批判,弄得人人自危。“整风”结束之后,陈登科全家搬到青阳县安家,鲁彦周举家迁往岳西落户,其他人大都参加“四清”工作队下乡去了,省文联的一切公务和业务活动全部停顿,直到“文革”开始才又重新“热闹”起来。除了每天有好多拨人来文联冲砸哄打、揪斗示众的“热闹”场面,还有派进来的形形色色的进驻人员展开的形形色色的批斗活动。在这个只有七八十人的小单位,派进来的人员之多和级别之高实属罕见,除了工作组还有“军宣队”、“工宣队”、“红卫兵小分队”、“刘、陈、那专案组”等等。后来我们听一位别号“大马棒”的军代表头头说,“在文联好人是少数,多派人进驻是树立好人优势”,这才明白了个中真谛。这次运动的重点,首先落在了刘秀山、陈登科、那沙头上。对刘秀山是翻历史老账;对陈登科则是抓住《风雷》是“为刘少奇树碑立传”的大毒草而开展的全国性大批判,省革委会还专门组织了一个专批《风雷》的庞大写作班子;对那沙是再算《毒手》、《报告》旧账。后来江青又点名“刘、陈是特务”,于是就把他们三人定为“刘、陈、那特务集团”,他们被长期关押,多次遭到人身迫害和凌辱。文联的其他业务骨干,除极少数暂时被列为左派者,则一律被定为“刘、陈、那特务集团黑班底”。那时,我们这帮人差不多都是四十岁上下,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段,可惜都得停下文学之笔,要写也只能写“罪行”交待、自我批判和胡乱揭发或批判别人的既言不由衷又伤人伤己的东西。
  《安徽文学》于1964年“整风”后停刊。“文革”后期,由省文化局革委会出面成立一个编辑组,出版《安徽文艺》。但那两年的刊物只能在工农兵作者方面做点事,其他则只能应付场面。真正显示出刊物活力并令全国文坛注目的,是在粉碎“四人帮”后的新时期。这段时间的刊物有两件事需要特别提到:一是在培养新作者方面的新举措,一是在拨乱反正斗争中所体现的勇敢精神。
  培养新作者本来是历届编辑部的重点工作,当时的主编江流提出把在工厂、农村、兵营基层的业余作者借来编辑部工作,一来改善他们的生存环境,二来为他们提供一个宽松的文化环境,三来为他们的读书学习和写作提供充裕的时间。在四五年的时间里,先后借调近二十名工农兵业余作者来编辑部工作,有的长达一年以上,有的三五个月。其中好几位后来都成为文坛的骨干。如王祖玲(笔名竹林)、孙中明、蒋维扬、周根苗、余国松诸人,都曾在编辑部蹲过许久。除此之外,江流同志还以超常的胆识,从一些体制外的自发性刊物中,选择了一组作品,在刊物上特辟《原上草》专栏公开发表,并由我写了一则长长的编者按予以支持。此举风险很大,当时实为创举。我写的那则按语也曾招致某位文学界高层人物的不快,但明处他抓不到什么把柄,总算平安无事。
  粉碎“四人帮”后,文艺界面临的最大任务是:一要重整队伍,二要拨乱反正。重整队伍,需要在组织上恢复被“四人帮”砸烂的文艺机构、团体,为饱受迫害的文艺工作者平反昭雪。1978年2月18日省委常委会议作出《关于坚决推倒“黑线专政”论,为安徽省文联彻底平反的决定》,并在2月21日由省委常委、省革委会副主任袁振在“省文艺座谈会”上宣读了这个全国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为一个文艺团体平反的决定。这个《决定》指出:“文化大革命的前十七年,安徽省文联是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创作了一批深受群众欢迎的文学艺术作品,成绩是主要的。在文联工作的同志绝大多数是好的。可是,长期以来由于受到‘左倾路线’的干扰,特别是林彪、‘四人帮’的法西斯专政,使文联深受其害。”《决定》还指出:“文化大革命中,省文联被打成‘特务集团’、‘黑据点’、‘王八窝’,用‘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等恶毒语言咒骂省文联和在省文联工作的同志,把省文联所属各协会都打成‘裴多菲俱乐部’,这些都属诬陷不实之词,应予全部推倒,为省文联及所属各协会恢复名誉。”同年5月,安徽省文艺工作者会议召开,恢复了省文联及所属协会的机构,选举了省文联及所属协会的领导机构及领导成员。至此,初步完成了组织上的重建与文艺队伍的重新聚合,在新的起点上开始了新的征途。
  与重整队伍相比,拨乱反正工作则要难得多,复杂得多。这是因为在“四人帮”的长期统治下,他们在思想路线和组织路线上已形成一个体系,他们在文艺领域里散布的大量政治上、思想上、理论上、文艺观念上的种种反动谬论,流毒极深极广,而且,尽管他们的谬论邪说本质上十分反动,但表面上都是打着革命的名义,或者是以捍卫毛泽东思想来体现的,有的则大量摘引毛主席语录来掩盖其真实意图。而当时又有“两个凡是”观点指导着国内的政治生活和政治斗争,这就给拨乱反正工作带来极大的难度和一定程度的风险性。另外,“四人帮”虽倒,但受其流毒影响较深和唱惯了“左”腔“左”调的人还大有人在,因而要全面彻底清除“四人帮”的影响,必须以有理有据的科学论断,进行长期性、系统性的批判斗争,才能从根本上完成拨乱反正的任务。当时的安徽文艺理论界的同志,以非凡的勇气较早地站出来,在拨乱反正斗争中充当了冲锋陷阵的排头兵,打了一场持续多年的大战役。早在1977年元月15日至22日,安徽理论界就召开粉碎“四人帮”后的首届理论座谈会,就批判“四人帮”在文艺领域所散布的种种谬论展开激烈辩论。那时刚刚粉碎“四人帮”两个月左右,有人对“四人帮”及其反动理论的认识还不很清晰,不很深刻,但绝大多数同志,都能旗帜鲜明、理直气壮地开展批评斗争。当时的《安徽文艺》杂志,成了理论界所依托的主要阵地,从1977年元月至1981年,刊物每期都刊有约占百分之二十版面的评论文章,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持续斗争,引起了广大读者和文艺界的广泛关注。当时我们把拨乱反正斗争概括为“全面揭、逐个批、重点打、破中立”的战斗格局,以便有层次、有步骤地把批判斗争深入进行下去。
  
  所谓“全面揭”,就是对“四人帮”在文艺领域所犯下的一切罪行,以及他们所操纵的帮刊、帮报、帮笔杆子、帮诗、帮剧等等,都进行全面的揭露与批判;“逐个批”则是针对“四人帮”所鼓吹的各种理论说词和他们所制造的作品,一个一个地拉出来予以批判;“重点打”主要是针对“四人帮”推行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的核心理论,以及江青搞的那份《纪要》和代表性创作(如《反击》、《春苗》、《盛大的节日》等)予以重点打击;“破中立”则是要求对“四人帮”的斗争,不能停留在表义愤、造声势上,而是要能在大破中有大立,以正面阐述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文艺理论来驳倒“四人帮”的谬论。
  为了把批判斗争引向深入,我们多次围绕重大问题举行研讨会,然后分别撰文在报刊上发表。比如1977年元月的理论会议,主要是围绕江青所鼓吹的“空白”论(即从《国际歌》到所谓的样板戏的一百年间,革命文艺是一片“空白”)、“新纪元”论(即样板戏是开辟了革命文艺的“新纪元”)、“根本任务”论等等开展批判和论辩的。会后,我针对论辩中提出的问题,写了一篇《一面标志反革命“新纪元”的黑旗》的论文(署名集众),在《安徽文艺》元月号上发表出来,同时还有徐文玉、严云绶、梁长森、欧荻等人就“三突出”、“主题先行”、“根本任务”等谬论,发表了数十篇批驳文章。大概是1977年的三四月间,我读到上海《解放日报》和《文汇报》上共同发表的《评反革命两面派姚文元》的长篇论文,对该文的矛头指向、批判界限、立论观点和方法,都产生了疑虑,认为该文把“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核心成员姚文元,定性为“亦步亦趋紧随周扬”的“墙头草”、“两面派”,实质上是把批判矛头指向了周扬,这完全是以“四人帮”的观点来批“四人帮”,根本颠倒了批判界限,指错了矛头。该文还在文中拉出多位深受“四人帮”迫害的作家(如欧阳山、杨沫、周而复以及古人魏征、郑板桥等)来陪批,还把《三家巷》等一批好作品再用“四人帮”的观点重批一通,简直就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继续批判所谓“黑线专政”论。对这些咄咄怪事,我以李文群的笔名写了一篇《一个值得注意的倾向》的短文,以读者来信方式在《安徽文艺》七月号上发表出来,当即引起有关领导的关注,认为它是粉碎“四人帮”后第一个内部争鸣声音,并在某内刊选载。
  如果说1977年拨乱反正主要集中在“全面揭、逐个批”的焦点上,1978年我们则在“重点打、破中立”方面下了更大功夫。1978年元月号的《安徽文艺》刊物上,发表了徐文玉的《连根铲除“黑线专政”论》,对“四人帮”在思想文化领域实现篡党夺权的理论基础,进行了深入的批判与解析,同年元月15日至17日,我们又举行了叫做“第二战役”的理论座谈会,专门对其所谓“黑八论”问题进行研讨和批判。对所谓的“黑八论”的“写真实”论、“现实主义广阔道路”论、“现实主义深化”论、“中间人物”论、“反题材决定”论、“时代精神汇合”论、“反火药味儿”论、“离经叛道”论等观点,进行了科学梳理,指出它们的出现都是具有特定的思潮背景和特定指向的,它们的出现,大都是对活跃文艺创作而提出的建议、建言和理论建设,“四人帮”一伙完全歪曲原意,强加于人,目的就是为“黑线专政”论提供理论基础,为打击迫害文艺界有识之士制造冤案。会后,由刘天明、谢伦泰执笔写下长达八千多字的《斥所谓“文艺黑线”的“黑八论”》,在三月号《安徽文艺》发表出来,对“四人帮”利用所谓“黑八论”的险恶用心及其反动实质,展开了有理有据有力的批驳。
  同年5月,我针对“四人帮”流毒的影响,如批“左”顾虑重重,或继续以“左”腔“左”调指责文艺界的活跃现象等问题,写出《荡涤文艺领域中极左流毒》,在《安徽文艺》六月号以“专论”形式发表。同年10月15日至29日,由省文联主持召开了短篇小说和文艺理论座谈会,以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针对林彪、“四人帮”在文艺领域设置的种种障碍和禁区,进行勇敢的冲击,荡涤帮风、帮气,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事业,创造更好的新局面。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张光年和《人民日报》文艺部负责人袁鹰参加了会议,并分别做了专题报告。人民文学出版社、《文艺报》、《上海文艺》、《汾水》、《十月》编辑部以及杭州大学、武汉大学等单位,也都有人参加了会议。会上省委书记赵守一作了《做思想理论战线的勇士》的报告,给大家极大鼓舞和启发。会后,由傅腾霄、胡永年根据记录写出万余字的座谈纪要,刊载于《安徽文艺》十二月号。文章就“写真实”所涉及的“创作方法”问题、“典型问题”、“悲剧问题”、“正确对待十七年问题”以及关于“艺术民主”等重要问题,从理论上、实践上充分阐述了我们应有的观点和态度。文中所述的观点,至今仍保持鲜活性、正确性。这次会议较好地体现了大破大立、破中有立、破得彻底、立得坚实的预期目标。此后,理论界又以穷追猛打精神,以极大的理论勇气和理论智慧,彻底推倒了江青主持搞出的那个《纪要》,砸烂了文艺工作者身上的枷锁,得以身心舒畅地迎接全国第四次文代大会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带来的文艺春天。
  连续几年的拨乱反正斗争,清除了“四人帮”在文艺领域所散播的种种谬论,端正了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科学文艺观,提高了广大文艺工作者的思想觉悟,也锻炼了理论界同志的理论水平,在以后时日里偶尔吹出了“冷风”、唱出了“左”调(如“歌德与缺德”说、“题材排队”说、“十六年”说等等),都能敏锐地发出义正词严的批驳。
  在理论界奋勇扫荡“四人帮”反动谬论的同时,安徽创作界的老中青三代作家,也以无比昂扬的创作激情,在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散文、电影文学诸多领域,创造出良好业绩,在全国多次获得大奖,形成了新时期安徽当代文学的高度活跃期。
  这一时段的《安徽文学》又适应时代的发展,推出一批新时期成长的新作家的作品,如祝兴义的《抱玉岩》和《杨花似雪》,蒋濮的《半个月亮》,黄复彩的《墨荷》,王英琦的散文和短篇等等,都曾引起省内外读者的关注。此时,刊物的名声在同行业中也很被看好,先后有十多个省市的兄弟刊物来肥与我们交流,并有美国、英国、德国、澳大利亚等国的汉学家来我刊访问。这些都表明,在编辑部全体同志的努力下,刊物办活了,省内的创作和理论也活了。
  1982年我离开编辑部到理论研究室工作,又在那里办起理论刊物《百家》。离休后,在2002年被选为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后,又办起《文艺百家》,直到2010年换届,这才算不当编辑了。
  当了一辈子编辑匠,从《长江文艺》到《人民文学》再到《安徽文学》,在这个园地里当了一辈子园丁,当了一辈子摇篮的守护者,当了一辈子作家学府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