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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课题

2011-12-29史生荣

安徽文学 2011年2期

  一
  
  又梦到了叶小萌。梦中的她仍然不说话,但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面带娇羞,又好像欲言又止。感觉她还是那么孤傲,那么高不可攀。他下定决心要说出爱她,也下定决心要好好抚摸亲吻一回她。他鼓起很大勇气才说出我特别特别爱你,但她仍然不说话,仍然是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依然那么一动也不动。他鼓起更大的勇气将她搂入怀里,感觉她是那样柔软,又是那么轻飘飘得有点发虚。他使劲将她搂紧,用力将整个身子贴上去,但还是感觉贴得不紧。再用力气紧贴,突然舒服得想大声呻吟,同时强烈的快感喷射而出。他一下醒了。
  张大嘴巴喘匀气息,也清晰地知道又是在梦中,身边,只有他很胖的妻子。妻子正轻轻地打着呼噜,突然嘴里又响起一阵磨牙声。磨牙声不算太响,但像一根鱼刺,直接扎进他的心里。无边的惆怅,也一下充满了他的胸膛。
  该死的梦,怎么就突然醒了,如果能再伸长一点,说不定就能看清楚叶小萌的全身。
  何维翻了个身,感觉裤裆里湿腻腻的难受,但他不想起身去卫生间擦洗,甚至不想睁开眼睛。摸索着将裤衩脱下,用裤衩将身上的东西擦净,把裤衩扔到地上,然后侧转身,把眼睛闭上。但梦中的情景,再也无法出现在脑海,叶小萌,也遥远得和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
  昨天在短信中,何维已经说清楚了爱她,叶小萌的回复,既在他意料之中,也让他感到失望。叶小萌说她压力太大,这他能够理解。毕竟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事情,如果没压力没思想斗争,那就不真实,那就没把他当回事。相反,压力大,说明她心里有他,也把这事当成了事。压力越大,在她心里事情越大,想得也越深,爱得也越真,甚至也许和他一样,她也深深地爱上了他。如果没有爱,压力就无从谈起,烦恼也没有根据。其实,这一段日子,何维的压力也不小,甚至比叶小萌还要大。他都有点不敢正视老婆的眼睛,心里也在不停地痛苦地挣扎,有时理智下来,他还在心里无数次骂自己是流氓是混蛋。但骂是骂了,爱依然是在爱着,痛苦依然是在痛苦着。
  在叶小萌的短信中,她说弱水三千她只能取一瓢饮,何维觉得这是她冷静时的想法。冷静时,他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在爱妻子时,他不但想过今生今世只取一瓢,而且也想过要当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但有了对叶小萌的爱,在叶小萌面前,让他无法保持冷静,也觉得在爱情方面,只取一瓢,不是人类的本性,只是一种现行的道德要求。人的本性是什么,何维无法定义,但他知道决不是只取一瓢,特别是爱情,能多取,当然想多取。叶小萌当然也不能例外。
  叶小萌买房,何维想尽了办法,才给叶小萌凑了两万一千块钱。这件事如同终身遗憾,一直堵在他的心里,想想,就觉得对不住叶小萌,更觉得自己无能。混到四十六岁的今天,自己只混到了一个副教授的职称,无官无权无势不说,连点私房钱都没有。每天能得到的,也就是吃三顿饭;每天能支配的,也就是自己的一颗脑袋两条肉腿。想帮助一下别人,也没一点能力。如果自己有一点小权,能支配点公家的经费,能给叶小萌一个可以挣钱的美差,就能给叶小萌办点实事,也能给叶小萌解决点经济困难。可是他不能,什么都不能,真正是没有一点能力。他突然理解了什么是男人。男人,如果无权无势,那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用处,也算不得真正的男人。目前的自己,还真的不是什么男人,还没有妻子更有能力。何维不由得长叹一声。
  何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申请一个科研项目。如果能申请到一个研究项目,就有了自己的经费,就能为叶小萌解决点实际问题。叶小萌要评副教授,就得有一个科研成果。如果他和叶小萌共同申请一个研究项目,如果能申请成功,叶小萌评副教授就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而且如果研究经费充足,叶小萌经济上的问题,也不再成为问题。当然,如果有了共同的科研项目,也就有了共同的事业,也就有了在一起的机会和理由。能整天和叶小萌在一起,别说日久生情,即使有意无意,也会碰撞出一点火花。
  这真的是一个好主意,一箭三雕。但申请科研项目就是要钱,钱这东西,没有点特别的关系,怎么能够要来?想想自己认识的人,想想自己的同学朋友,还真的有可以帮忙的人。于利明现在是财政厅副厅长,在同学中,他官位最高,权力也算最大,而且上大学时,他和于利明就在同一间宿舍,况且两人关系也算不错,找找他,再让他找科技厅的人说说情,也许能申请到一个大项目。
  明天是星期五。何维决定明天先给于利明打个电话,约请他出来吃饭。吃饭时,求他出面想办法给弄个研究项目,哪怕是把他介绍给科技厅的人也好。
  真的要去求人办事,何维心里禁不住涌上一阵烦恼。他觉得真的是可笑,就在不久前,他还到处宣扬他的“超脱理论”,说人生最大的享受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既没有着急的事,也没有求人的事,更没有不愿意办的事,心里平平静静,安安稳稳,那才叫快乐。可现在,不但有事,而且是既难办又求人的事,而且又是心急火燎的事。何维不禁摇头想笑。他清楚,这些麻烦事,明知是麻烦,他还得去做,而且得努力去做好,这都由不得他,这只能由荷尔蒙决定,由小老弟老二决定。
  他不再去想这些烦恼。闭眼想叶小萌,又觉得现在也很不错,能刻骨铭心爱一个人,虽然爱得痛苦,其实这也是一种幸运,也是上天慷慨的赐予,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艳福。而且叶小萌这样的天使,降临人间,那就是人间的美丽,这样的人让他爱上,而且是他的同事,想想,也让人亢奋,也让人幸福得发晕。既然是幸福,而且又那么难得,那就应该紧紧地抓住,就像人们说的那样,痛并快乐着。
  天蒙蒙亮,何维才有一点儿睡意,才迷迷糊糊睡着。
  
  二
  
  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多。何维起床,顾不上洗漱,就给于利明打电话。于利明是手握要权日理万机的领导,打十次电话,未必能打通一次,即使打通,一般也不是开会就是会客,找个没事的空隙,很不容易。但这次很幸运,一打就通了,而且于利明说这会儿正没什么事。
  听到要请吃饭,于利明问有什么事。何维红了脸说:“也没什么大事,在学校混饭,不当个教授也说不过去,再说人家都是教授了,我不是,也有点没脸见人。”
  于利明说:“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混个副教授也就可以了,以后就超凡脱俗,过佛家隐士的日子,怎么突然一下又觉悟了,要当凡夫俗子,而且还要搞什么研究?我明白了,转变这么快,肯定有原因,不要撒谎,告诉老同学你真实的动机。”
  何维止不住一下笑出了声。人的心,真的是一模一样,心里那点事,让人一猜就猜出来了。但于利明误以为他原来要超凡脱俗,这当然是个误会,原来他也只是说说,只是当时的一个想法,他还没有呆到真要那样做。何维刚想解释,突然觉得不如就俗一回,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他。这一方面表明他信任老同学,和老同学无话不谈,另一方面也和老同学同流合污一回。老同学爱说点荤的黄的,同学聚会,三句话就扯到了下半身,如果他和他一样,倒也显得亲密无间。还有,毕竟是老同学,如果撒谎,一旦知道真相,对方当然会不高兴,当然会觉得没把他当成知心朋友。无话不说,能说秘密,那才叫哥们儿;能说特别的秘密,那才叫铁哥们儿。何维厚着脸皮说:“不愧是领导,高瞻远瞩,洞察一切,说实话,我有个女朋友,和我在一个教研室,人特别漂亮,她急需一个研究项目,不然就评不上副教授。”
  于利明一下没反应过来,猛然明白后,并没有笑,他严肃地说:“什么女朋友,情人就是情人,怎么到了你教授的嘴里就变成了女朋友?不过我要告诉你,玩情人就是玩火,那得需要点技巧,也得需要点功夫。看人家玩你也玩,玩不好,就是引火烧身,把你整个人,烧成一根光棍,既不像人,也不像鸡巴。”
  
  何维小声解释说:“还没到情人那一步,才有那么一点意思,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出事,我也没有弄出事来的那个胆子。”
  于利明笑了,说:“哎呀,我还是很惊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一直以为你超脱得像圣人,想不到今天也动了凡心。不过我也得祝贺你,人到中年花开两朵,这确实是人生最大的快乐。但你快乐了,麻烦事却推到我头上来了,我怎么办?要不要你也给我介绍一个,年轻女老师咱不敢想,你的学生怎么样?有没有困难?”
  于利明在开玩笑,但何维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热嫉妒。何维赶忙解释说:“其实也是开玩笑,我主要是想升教授,同时也帮帮她,科研就得合伙弄,我们两个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喜欢她,而且还是单相思,我无权无势,人家喜欢不喜欢我,我还不知道。”
  于利明说:“有权有势,也不能乱搞女人。而且有权有势的,更不敢搞女人,一搞女人,就出麻烦,女人就要利用你的权势,就要把你当老虎来骑,所以我们根本不敢搞。即使搞,也没真正的爱情,只是互相利用。哪像你们,搞在一起,那就是爱情,没有别的成分,更不是腐败乱来。”
  何维只好再笑,而且笑得有点夸张。笑了一阵子,说:“你就取笑我吧,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你得给想个办法。”
  于利明说:“我知道你要逼我,因为情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事办不成,天就要塌。既然是天大的事,如果我不想办法帮忙,天塌了,你的魂丢了,你会骂我一辈子。但我还想问问你,女朋友长得怎么样?是性感辣妹还是小家碧玉?是未婚青年还是已婚少妇?什么时候领来让我也看看,看看你的眼力如何,值不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劲。”
  何维赶忙说:“那今晚咱们吃饭,到时我把她也带上。”
  想了半天,于利明才说:“要不这样吧,饭我来请,我把科技厅的一个处长叫上,让他给你想想办法。”
  刚挂电话不久,于利明就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把吃饭的地方订好了。说过吃饭的地方和时间,于利明又说:“斗地主扬沙子你会不会?如果不会就请人教一教,学会了再来,咱们陪这个处长玩一玩,也陪你的女朋友玩一玩,给你助助兴。”
  于利明还真的讲义气,够朋友。财政厅副厅长请一个处长,那是高看处长,也是给处长面子,科研课题的事处长肯定会拼命去办,批几十万、几百万科研经费,也许不成问题。几十万、几百万,那哪里是钱,分明是千百双手,能把你举到半空,让你享尽高高在上的滋味,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何维很高兴,说了一连串谢谢,直到对方挂了电话,他的谢谢还没有说完。
  挂了电话,何维激动得在地上转了几个圈,然后给叶小萌打电话。拨了几个数字,突然又觉得不妥。于利明只答应吃饭,事情将来能不能办成,要请的那个处长会不会答应,都未知。八字还没有一撇,自己就激动成这样,如果事情办不成,就显得被动了。何维决定等一等,平静一下心绪,也想一想该怎么跟她说这事。
  突然,何维心里又涌上来一个担心。扬沙子斗地主,都是用扑克赌钱,技术很简单,他不但会,也玩过一两回。但他缺的是钞票。于利民这样的领导,钱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数字,说不定心血来潮,说不定为了刺激,一下几百、几千地赌,那他就惨了。他和叶小萌两个人,都是普通百姓,如果输了,那就更加麻烦,不想办法多带点钱还真不行,而多带,又到哪里去找?
  钱在妻子手里,只能从妻子手里哄一点出来。
  
  三
  
  何维妻子吴芸芸在学校公寓科当科长,按时上下班。何维给叶小萌打完电话,看看表,离妻子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何维决定做饭,在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力争从她手里多哄点钱出来。
  但何维对厨房是陌生的,既想不出要做什么饭菜,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忙碌半天,只洗了一堆菜。
  吴芸芸回来看何维在做饭,很惊奇,打量半天,才说:“我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天这么勤快,不解释一下?”
  何维一下意识到自己表现过头了,有点不正常。急中生智,何维故意叹口气,说:“人这辈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副教授刚评完,又得准备评教授,教授评完了,可能又得评博导。”
  何维以前说过,评上副教授,这辈子也够了,再也不低三下四去评什么教授了。吴芸芸当然不能同意他这样不思进取。她不知今天他怎么突然觉悟了,就疑惑地问:“怎么啦,受什么刺激了?又有哪个饭桶评上教授了?是不是领导说你水平高,让你评教授了?”
  何维再叹口气,说:“领导永远都不会说群众水平高,如果说水平高,那也只会说自己水平高。我气愤的是现在金钱贬值,职称更泛滥。过去有个副教授职称也能说得过去,现在,是个人就是副教授,一钱不值。过去,全校才有几个教授,现在全校有几个不是教授?而且三十几岁就是教授。我四十几岁了,还是副教授,想想都有点脸红。”
  还真的是觉悟了。丈夫不是没有能力评教授,评教授也就那么几条,缺哪条弄哪条,修修补补东拼西凑,再弄虚作假求求人,马马虎虎也就过了。那么多教授,有真才实学的能有几个?比何维强的又有几个?吴芸芸一下高兴起来,说:“这就对了,入乡随俗,人家都有了,你没有,人家就以为你无能。有了教授头衔,放个屁,也是教授味。其实你当教授,也不是为了挣钱,就是为了脸上有光。你当了教授,我就是教授太太,说起来也光荣一点。”
  效果不错。何维继续不无忧伤地说:“可评教授也不是那么容易,要花钱求人,要发表论文,要有研究项目,还得花钱出书。想想这些事,我心里就烦。”
  吴芸芸痛快地说:“这你愁什么呀?人家有钱能评,你就有钱能评;人家能掏钱出书,你也能掏钱出书。别忘了,你老婆我也给你挣了一点钱,而且就等着你评教授。”
  何维趁热打铁,忙说:“今天我给于利明打了个电话,想请他吃个饭,帮忙弄个研究项目,结果人家答应得倒非常痛快,但人家要请有用的人聚到一起扬沙子斗地主,人家是财神爷,你说我怎么能陪得起人家?万一输了,该怎么办?”
  吴芸芸说:“人家那么大的领导,你以为人家真的赌钱呀?人家玩,要的是个乐趣。”
  “这你就不懂了。”何维用一副内行的口吻说,“玩乐说到底,就是玩刺激,钱小了有什么刺激?人家不在乎钱,说不定一冲动,整把整把的钱掏出来也说不定。”
  吴芸芸说:“这有什么可犯愁的,你是老百姓,大了你就不玩,你们是同学,他能不理解你?再说,同学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你还可以用教授的身份,批评他的赌博恶习,提醒他要谦虚谨慎,小心丢了官帽。”
  何维说:“你以为现在还是学校时的同学呀,现在人家是副厅长,你要求人家给你弄项目弄钱,你就得出点血,说不定你还得故意输点钱。人家再清楚不过了,有了科研项目,老婆买卫生巾,也要弄成办公用品发票。前不久,报上刊登了一个调查,说在某省,国家下拨的科研经费,只有百分之十几真正用于科研。如果人家给你弄个几十万的研究项目,百分之十归你自己花销,你也赚大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出血,人家不说你小气,人家也会说你看不起人家,不尊重人家,有了这样的看法,人家怎么会给你办事?”
  为评教授花钱,即使花得再多,吴芸芸也不会心疼。她爽快地说:“你别胆怯,我好歹也是个科长,虽然不能和人家厅长比,但我也不能让你太掉面子。要不这样,钱你拿上五六千,总该行了吧?我再给你请一个大款,让他陪你去。他去了,不仅能帮你付请客的饭钱,赌博的钱,也不用你操心,输多少他会主动给你补上。”
  这样的大转折,何维有点不敢相信。妻子这个学生公寓科科长官虽不大,但权不小,学生住宿需要的一切东西,都归她采购管理。他知道,妻子所说的大款,就是那些为学生公寓提供被褥床板水壶等日用品的商人。这些人也常到家里来,特别是逢年过节,满屋子都是他们拎来的大礼品箱小礼品包。过去他讨厌这些人,现在看来,钱这东西,没有还真的不行。同时,他也猛然明白,妻子也是不简单的人物,虽不能和于利明相比,但比他要有办法得多。何维拍拍妻子的屁股,亲切地说:“我这好老婆,还真是个多功能老婆,关键时刻还真靠得住、用得上、听指挥,很管用。但希望你能找一个有点文化的大款,言谈举止有点风度的,找个土老帽儿来,去了笨手笨脚让人讨厌不说,弄出麻烦事来,谁都不好受。”
  
  已经开始做饭的吴芸芸擦干净手,走进客厅,神气活现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拨通一个电话说了一阵,然后来到厨房告诉何维:“事情搞定了,给你派一个儒商去,人家比你精明,你什么心都不用操,只管尽兴玩就是了。”
  
  四
  
  下午四点多,何维就将车开到叶小萌住的楼下,再算算时间,还是早了一点。叶小萌住在学校的筒子楼里,来来往往人比较多,而且大多是学校的熟人。何维怕让人看到,只好将车窗关死。但太阳光照在玻璃上,车内很快便闷热难耐。何维只好再打叶小萌手机。叶小萌匆匆忙忙答应说马上下来,但何维感觉等了好大一会儿,叶小萌才跑了出来。
  可以看出,叶小萌做了精心的打扮,不仅穿了崭新干净的衣裙,还化了淡妆,浑身都有一股粉脂的香味。这说明叶小萌很在乎这次聚会,也很在乎他,不然,她也不会如此精心打扮。要知道,叶小萌原本并不特别在乎穿着,平日总给人一种朴素随意的感觉。
  上了车,叶小萌说:“你不是说六点吗?这么早,去了得干等一个多小时。”
  确实是早了点,何维尴尬了一下,却大着胆子,开玩笑说:“我可以开慢一点,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叶小萌听了,脸红了,什么也没说。
  路上却遇到道路开挖,走走停停,堵了大半个小时。幸亏出来得早,要不然就要迟到失礼。何维觉得今天运气不错,今天要办的事,也可能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进了酒店,感觉并不算豪华,但服务态度却非同一般。一进门,两个身材高挑、穿着开衩很高的旗袍的女子,立马迎了上来,问清在哪个包厢,便一前一后,把他俩领了进去。
  包厢宽敞讲究,除了饭桌,还有麻将桌和牌桌,打牌打麻将随便选。何维还没张望完包厢里的设施,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何维猜测,这人很可能是妻子请来的那个商人,在他的感觉中,现在只有商人和民工,才会穿西服打领带。果然,男子主动介绍自己,说他叫高祖圣,是昌盛被服公司经理。接着又递上名片,同时也给叶小萌递上一张。还没等何维看清名片,高经理又问何维尊姓大名。
  何维刚说出自己的名字,高经理便迅速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何维的手,一连叫了两声何教授,然后又说久仰,又说多多关照。
  商场的这番客套何维有点不习惯,但人家来送钱,何维只能很客气很认真地应付。见叶小萌一脸疑问,何维也不便明确解释,只是笼统地说是他请来的朋友。
  聚齐后,何维才知道,于利明只请了科技厅的刘处长和他的女同事。但于利明也带来了同班女同学杜娜,这让何维感到既意外又有点惊喜。好像是大二时,于利明就爱上了杜娜,而且爱得神魂颠倒。苦追了两年,相思了两年,却没有一点进展。毕业后,杜娜分回原籍县城,于利明到省财政厅工作,苦恋的事自然就告终结。去年听说杜娜被于利明调到了省城,何维觉得也很自然,不管现在爱与不爱,给一个曾经的梦中情人调调工作也算正常。现在看来,把杜娜调回省城不同一般,表明于利明依然爱着杜娜,而且已经把杜娜追到手中。带叶小萌来时,何维还有点担心,担心只有自己带女朋友来,见面后会出现尴尬,会被大家笑话,会引起别人嫉妒,也怕叶小萌受不了别人的玩笑。现在看来,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于利明带杜娜来,说明刘处长带来的女人也可能不是一般的同事关系。这就已经表明,今天是一个特殊的聚会,是一个特殊朋友之间温馨亲密而又浪漫的聚会。何维止不住有点兴奋,他握住杜娜的手说:“见到你,我比于利明还高兴。”
  杜娜看一眼叶小萌,说:“你别现在高兴,一会儿散了席,小心你的女朋友吃醋让你跪搓板。”
  何维偷看一眼叶小萌,感觉叶小萌并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尴尬不自在。何维彻底放下心来。
  落座后,于利明看一眼高经理,然后问何维是谁,怎么不做介绍。何维这才想起来光顾着高兴,倒忘了介绍高经理。何维起身刚要介绍,高经理却站起来,自己介绍起了自己,然后又挨着给大家分发了名片。
  高经理年轻白净,很有风度,还戴了眼镜,确实有点儒雅斯文。但可以看出,于利明脸色明显地不高兴。高经理自我介绍时,于利明就直皱眉头,接过名片,就随意放在桌子上。何维一下意识到高经理的存在,有点不够和谐。今天是特殊聚会,要请的人都在政界,职务都是领导干部,在这种场合混入一个老板,显然有点格格不入。更让何维难堪的是,高经理的话又特别多,好像没见过大官,尽管于利明很反感,他还是又献殷勤又说他自己的事情。这样一来,整个宴席都有点别别扭扭。还没等菜上完,于利明便说有事,然后宣布散席。
  这样的结果让何维没有料到,也让他在叶小萌面前很失面子,席间当然更没提科研项目的事。但出门后,何维和高老板告别刚开车上路,于利明就打来了电话。一开口,于利明就抱怨他带一个老板来干什么。何维有点委屈,说:“是我理解错了,你说要玩扬沙子,我觉得咱们自己人玩没意思,就带了一个老板。”
  于利明说:“你真是猪脑子,我好歹也是领导干部,我就那么没水平,会成为一个赌徒?会和一个商人赌博赢钱?你知道不知道,那些进了监狱的领导,哪一个不是栽在商人的手里?再说了,你今天请客,究竟要干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带这样一个人来,你怎么张口说事,难道你要说的事,也是商业买卖?”
  一连串的质问,让何维没法回答。他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他知道于利明是真想娱乐娱乐。何维想检讨,但叶小萌就坐在副驾驶座上,估计于利明的声音她已经听见了,何维只好再做解释。于利明打断何维的话,说:“什么也不要说了,你赶快到静虚园茶楼来,咱们在那里重新聚会。”
  何维一下笑出了声。还真给面子,虽然有点牛皮,但毕竟是老同学。挂了电话,何维有点兴奋,对叶小萌说:“人当官当久了,不牛皮也不行,整天都被前呼后拥,整天都被阿谀奉承,久而久之,潜移默化,就以为自己真是救世主了。”
  
  五
  
  何维驱车赶到静虚园茶楼时,大家都已在包厢等他们,而且茶、红酒、零点都已上齐,扑克牌也放在一边。入座后,大家便开始玩双升。于利明提出三男对三女,输了就喝酒,输一级罚喝一小杯。大家谁也没说什么。
  三男对三女,男女正好隔开,谁的女朋友坐在谁的旁边。这样确实好,也是玩,也是享受浪漫。
  刘处长叫刘正德,虽然不是同学,但和于利明是老乡,当然也无话不谈。说到科技厅的事,刘处长对于利明说:“我当处长都六年多了,也该提一提了,如果你碰到我们厅长,也给我美言几句,提一提我的事,提醒一下他,看他怎么说。”
  于利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提一提肯定没问题,关键是能不能起作用,提拔这种大事,你得动真格的,你得自己亲自去使劲,劲使小了,恐怕都不行。”
  刘正德说:“这种事,哪个不使劲?浑身的劲都使出来了,关键还得从多方入手,别人帮忙也必不可少。哪天我们厅长找你要钱时,你乘机提一提,提的人多了,厅长的压力也就大了,提拔我的希望自然就大了。”
  于利明感觉刘正德也是病急乱投医,哪个人不想提拔?单凭无缘无故说一说就起作用,这官也太不值钱了。于利明说:“替你说话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还可以让他想点办法。说到求人,我还有个事要求你。今天我的老同学何教授请客,就是要求你办一件事,你必须得给办成。在大学,我们两个是上下铺,关系特别好。上大学时我生活比较困难,他没少帮助过我,他家的旧衣服,基本上都拿来给了我,不仅我穿了好几件,穿旧了又拿回家给我父母穿,因此我父母也成了村里穿得最好最体面的人,当时村里不少人家羡慕得要死。他给我的一件棉军大衣,我现在还保存着,它不仅没让我挨冻,看到它,就会勾起我许多回忆。”
  于利明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何维的鼻子也有点发酸。刘正德立即拿起酒瓶,满满倒一杯酒,双手捧着敬到何维面前,说:“这样仗义的同学,这样慷慨的胸怀,确实让人感动,不敬三杯酒,没法表达我的心情。”
  
  刘正德敬完,杜娜和刘正德的女朋友也要敬三杯。何维清楚,如果都喝下去,自己就醉了,但他还是不想拒绝任何一杯。于利明见了,豪爽地说:“不怕,你接住,如果感觉不行,我代你喝。”
  何维努力抑制情绪半天,还是感动得想哭。让他感动的,不是他当时的豪爽,而是于利明还记得那事。那时他家里虽然也不算富,但父母都挣工资,和农村来的学生比,还是富裕得多。其实那时也不是因为关系特别好才救济于利明,而是可怜于利明太困难,才把家里不穿的衣服都给了他。当时何维并没以为是多么大的善举,以后他也不敢提这事,怕伤于利明的面子,也怕引起于利明的伤感或者什么。想不到于利明会当着女朋友的面自己说出来,真的够朋友,只可惜那时没能给于利明更多的帮助。
  敬完酒,于利明又说研究课题的事。于利明用命令的口气,对刘正德说:“办法你去想,反正我的兄弟评教授要科研项目,你是管科研的,这个问题就得由你来解决,解决不好,我觉得你也没脸再见我。”
  刘正德说:“我分管的是工交口,如果你研究这方面的东西,我倒好办些。经贸口不归我管,再说经济方面的研究项目,算社会科学,归社科联管。如果你能改变一下研究方向,我才能给你想个办法。”
  何维和叶小萌都是经济管理学院的老师,学的也是经济管理,一下改为研究工交,也有点不现实。杜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研究什么都是研究,说不定外行倒能突破条条框框,研究出一个‘诺贝尔奖’的大成果。何维,你就研究一下工交,太难的研究不了,就研究一个简单的,比如汽车运输,比如公路建设。”
  刘正德说:“我也是这么想。最近高速公路项目投资不少,你能不能研究一下高速公路?如果能,我很方便就能给你弄一个,经费也不会少,至少也可以搞五六十万。”
  从来都没想过研究高速公路,何维有点为难。这高速公路也不知应该从哪方面入手来研究。何维就把探寻的目光,望向刘正德。刘正德见了,笑了笑,说:“你搞研究,你就是专家,你问我这个外行,我去问谁?”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乱取笑何维,取笑现在的知识分子,也取笑当今的科研体制。大家取笑得差不多了,于利明说:“我看问题不大,反正是学经济的,市场经济,什么都离不开经济,可以算算高速公路的成本,可以研究一下高速公路能够拉动多大区域的经济发展,也可以算算车辆在高速公路上跑比在普通公路上跑能省多少钱。”
  一条高速公路可以连接一个区域,当然能够拉动这个区域的经济发展,但究竟效果有多大,这倒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何维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都拍手叫好。刘处长也高兴地说:“你看看,这就是集体的智慧,大家这么一民主,一个空前绝后的研究课题就诞生了。好,就这么定了,你回头写个申请,再搞个专家评审论证,因为不管怎么样,正常程序咱们还得走。科研课题你申请过吧?就按那些程序申请,然后一级一级报上来。”
  问题顺利解决了,大家开始专心打牌。其实根本就不赌,六个人玩,三个男的打三个女的,输了喝红酒,喝多喝少,也不怎么强迫。何维彻底轻松了下来。一开始于利明说玩扬沙子,看来是故意哄他的。何维很为自己的胆小感到羞愧,也为自己目前的境况感到伤感。在座的除了他和叶小萌,人家都是领导,于利明把杜娜调上来,也在审计厅弄了个副处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他,一个穷教书的,无权无势无钱。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学时他救助人家,现在是人家救助他。
  很快,大家就感觉出,今天玩牌,于利明也是陪杜娜玩,或者说于利明要杜娜陪他玩。杜娜就坐在于利明身旁,一会儿让于利明吃水果,一会儿让于利明嗑瓜子,还说白瓜子治前列腺炎。不管于利明有没有前列腺炎,这样的关心还是让大家眼馋。于利明随便说老是坐着不舒服,有点腰疼,杜娜便立即到沙发上拿过来两个垫子,衬到于利明的腰后。于利明的腰舒服了,杜娜又问于利明的脚舒服不舒服,要不要换上拖鞋。这样的温柔,不禁让何维生出无限的感慨。想当年,于利明又写情书又送礼物,杜娜就是不为所动。有次好像是过“五·四青年节”,于利明特意买了本书送给杜娜,但杜娜很快就把书还给了他,并且在里面夹了张纸条,说别瞎想,神经病。那一次,于利明伤心得在宿舍哭了一晚上。发展真的是硬道理,何维真不知杜娜现在有何感想。但他觉得杜娜绝不仅仅是后悔,但也觉得杜娜对于利明如此贤惠,也绝不仅仅是爱。于利明不仅调来了杜娜,也把杜娜的丈夫调了上来。这么大的情谊,这么忠贞不渝的感情,杜娜即使是铁人,也能被感化成铁水。
  何维不由得偷眼看叶小萌。杜娜和叶小萌比,还是差了很多,不仅杜娜的年龄要比叶小萌大八九岁,而且长相身材也没法相比。不知于利明怎么就死抱住杜娜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也不知于利明究竟是什么眼光,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何维心里很快自豪起来:他这个年龄这个地位,能拥有叶小萌这样一个妙龄少妇,真的是老天对他的恩赐。何维想乘机和叶小萌开个玩笑,想说看看人家,你也学着点,也以此来试探一下叶小萌。但他还是说不出来,感觉和叶小萌还是比较陌生,至少是没发展到这个程度,如果叶小萌生气,他就没法下台。再说,聪明漂亮博学优雅的叶小萌,已经引起了大家的嫉妒,再亲密,别人就要炸醋坛子了。此时此刻,还是夹起尾巴谦虚一点为好。
  
  六
  
  不知不觉,玩到了深夜两点多。于利明说累了,说熬夜对身体的损害最大,大家就随声附和说就是就是。其实大家都感觉有点累,便一起站起来,结束了战斗。
  由于是郊外,向远处望,一片漆黑,感觉喧闹的城市也被黑暗包裹得没了声息。上了公路,于利明和刘正德便开足马力,一溜烟没了影子。何维仍然将车开得很缓慢,他不想立即就到家,他甚至想找个理由停下来,然后和叶小萌单独说说话,或者能摸摸她的身体,哪怕是摸摸手搂搂腰也好。但还是找不到将车停下来的理由。在进入市区的转弯处,何维踩了刹车,突然又感到自己卑鄙,也太没水平。爱应该是给予,怎么老想着那种事?何维只好松开刹车,专心开车。
  把叶小萌送到她家楼下,车刚停稳,叶小萌便下了车。何维急忙下车,两步跨到叶小萌面前,主动伸出了手。握住叶小萌伸出的手,如导电一般,一股激情一下涌遍何维的全身,他不想放开,但不能不放。感觉叶小萌有抽手的意思,何维才急忙颤抖了声音说:“我想亲亲你。”
  感觉叶小萌红了脸,但并没有反对,好像也没生气。何维鼓足勇气,一下将叶小萌搂入怀里,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想进一步亲吻叶小萌的嘴唇时,她却突然挣脱他,然后跑进了楼门。
  总算有了突破!何维高兴得忘了目送叶小萌一程,或者听一听叶小萌清脆的脚步声,他急忙转身上了车,然后将车开得飞快,一溜烟来到了自家楼下。
  吴芸芸已经睡了。何维不想洗漱,他不想洗去嘴上的感觉,不想让洗漱冲洗掉他美好的回味。何维悄没声儿的脱衣躺在床上。
  吴芸芸并没有睡着,她突然侧转身来,轻声问:“怎么样?”
  何维吓了一跳,他竟然没反应过来妻子问的是什么。何维问:“什么怎么样?”吴芸芸说:“还能问什么,请客折腾了一晚上,你连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何维急忙说:“一切顺利。”
  吴芸芸问:“答应给你研究经费了?能给多少?”
  何维不耐烦地说:“才答应给办,能给多少,还要研究。”
  吴芸芸不再问,何维又开始想刚才的情景。叶小萌突然挣脱跑走时,他并没看清她的脸色,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按常理,高兴了有可能扭头跑开,这是女人的娇羞;而不高兴,当然要跑开,这是一切动物的本能。叶小萌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何维无法判断。无法判断让他心情无法平静。从叶小萌跑走时没有回头看,叶小萌应该不高兴,但也不一定,自己当时心里高兴,但自己也没回头,而是上车一溜烟跑了回来。
  
  翻转身侧身躺了,又觉得叶小萌是不高兴。人家之所以让亲了一下,是看在今晚为她办事的份上。为她忙乎了一夜,她就是铁石心肠,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小小的一吻,而且吻一下又有什么?况且还是神不知鬼不觉。
  再翻一个身,又觉得也未必。作为女人,而且还是知识分子,不可能第一次就放开手脚。和自己的妻子初恋时,妻子是那么地爱他,但第一次也只是让他亲吻了一下,然后便红着脸不再让他继续。
  这样看来,叶小萌还是对他有那个意思的。何维决定明天给叶小萌打个电话,高兴还是生气,听她的声音和口气自然会听得出来。当然,发个短信道一下歉也行,看看她怎么回答。
  
  七
  
  那天是周末,学院召开全院职工大会,讨论学校教育改革。
  教师平日不坐班,但学习开会时要点名,无故不来者,每次扣发现金一百元。点过名,通报了一些重要的事情,然后便开始讨论改革的事。
  大家身在教育界,对教育界的情况了如指掌,哪些地方需要改革,哪些地方需要发扬光大,人人心里都有一肚子想法。况且大家难得聚到一起,有一肚子理论水平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展示的机会。因此人人踊跃发言,但没有一个人能提出具体的改革意见。
  何维面带微笑默默地听着,但心里觉得好笑。这些所谓教授们说的,其实都是些表面的东西,也是浅层次的见解,看大门打扫卫生的,也都会说这些看到的东西,而深一点的东西,没有他这样的学问,不像他一样读那么多的书,思考那么多的问题,是提不出来的。听着实在乏味,何维就起身离开会议室,进了办公室,打开电脑,斗地主。正玩得兴起,一个人突然推门,悄悄走进来。何维扭头一看,心中一阵狂喜,原来叶小萌也逃离会议室,溜进办公室里来了。
  叶小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杯,给何维接一杯水,递到何维手上,说:“我的新房子已经装修好了,通风都一个礼拜了,过几天我就搬过去。”
  水杯端在何维手里,叶小萌示意他喝水。何维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整个心思全都放到叶小萌身上了,竟然忘了喝水,就一连喝了几口,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感激。何维轻抚叶小萌的后背,说:“你前些天装修房子,我也没给你帮上忙,看把你累得,感觉瘦了不少。”
  叶小萌说:“你已经帮不少忙了,买东西用了你几次车,已经够麻烦的了。别的忙,谁也帮不上,只能由人家工匠干。”
  何维开车带叶小萌买过两次东西,买东西的钱基本上是叶小萌付的。买房装修房,叶小萌借了不少的债,何维却没能帮助她多少,为此他一直有点内疚。
  叶小萌随口问研究课题的事情。研究课题的申请材料送上去已经二十多天了,还没有一点消息,何维心里也非常焦急。也不知于利明催刘处长没有。何维觉得还得主动一点,还得施加点压力。如果科研项目下来,经济的问题就一下解决了。再用一年完成研究,叶小萌就可以申请评副教授了,职称的问题也解决了。解决了这两个关键问题,叶小萌就再没什么可忧虑的,就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这些,也是他唯一能帮她的。
  何维想,现在就打电话问问于利明,看申请研究项目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也向叶小萌表明,这件事他比她更着急,也更卖力。
  何维拿出手机,半天才打通于利明的电话。何维很哥们儿地开几句玩笑,然后才问研究课题的事定了没有。于利明说:“最近忙,我还没顾上问。”可能是感觉到了何维的失望,又说,“要不这样,今天是周末,我再请刘正德一回,我看他有什么话说,顺便也把你的女朋友带上,咱们再玩玩。”
  何维说:“好。”他也正想玩一玩。
  讲好时间、地点,挂了电话,何维的情绪一下变得愉快起来。何维对叶小萌说:“这个于利明还真够朋友,他提出今晚再请刘处长一次,逼他快点给办。而且今晚又是于厅长请客,他说一定要把你带上,咱们再玩一玩。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走时我去接你。”
  俩人刚出办公室门,会议也正好散了。为了不让大家看见,叶小萌急忙来到电梯口,但电梯没上来,叶小萌只得急忙从楼梯往下走。
  何维也不想和院长见面,他走进厕所解个手,然后背着手,从楼梯慢慢悠悠下楼。
  
  八
  
  今晚要去玩的地点在植物园。植物园叶小萌没去过,但她知道在郊外十几里的僻静处。正因为僻静,才成为那些老板大款官员带情人玩乐的专门场所,私下里也有人叫那里为情人谷。场所虽然幽静,但也会有撞车的时候。据说一位副校长带情人来这里,就撞上了手下的处长也带着情人来玩,而且情人不是别人,正是副校长的妹妹。据说副校长当场甩给了处长几个耳光。上了何维的车,叶小萌就半开玩笑地说:“今天咱们不会撞上副校长吧?”
  何维说:“如果撞上,咱们就上前问好,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说认识你,过后,他也会怕你三分。”
  到了东郊植物园,何维下车买了两张门票,又觉得只买自己的不合适。何维就打通于利明的手机,问到了没有,他正准备买门票。于利明说:“我们已经到了,一直向北,我们在森林木屋6号庭院。”
  停好车,何维正要找人问森林木屋在哪里,便有小姐迎上来问去哪儿。回答后,小姐便热情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
  森林小屋真的在林木深处,而且木屋就是用整棵整棵的圆木垒的。走到近前,就有一股浓浓的木头香味儿飘入鼻孔。
  于利明他们已经坐好,正在点菜。今天在座的还是那天在静虚园茶楼玩牌的几个人——于利明和女同学杜娜,刘正德和女朋友小牛。
  木屋的布置很别致,有沙发,有大炕,有电视,中间既是可吃饭又可玩耍的桌椅,置身其间,还真有家的感觉。如此场景,感觉今天的聚会要比那天更加亲切。叶小萌突然想起人们说的四大铁哥们——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受过贿,一起嫖过娼。看来,能把女朋友领到一起,不怕把彼此的隐私暴露给对方,那才叫真正的铁哥们儿。这样看来,申请到科研项目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是能申请到多少而已。
  吃饭时,于利明问刘正德课题的事给办好了没有。刘正德说还得主管副厅长审批。于利明不满地说:“人家急着等米下锅,你却不急不忙。今天可是何维请客,如果办不成,我看你怎么对得起这顿饭。”
  刘正德虽然是向于利明解释,但实际上也是说给大家听。刘正德说:“大家都是官场中人,行政机构办事运作的程序都很清楚。如果说办事程序,咱们国家肯定是全世界最民主的,不管程序管不管用,不管最后由谁拍板,但程序必须要走到。我已经送副厅长了,如果副厅长没意见,可能还要上一个论证评审会议,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程序,县官不如现管,我还是能起点关键作用。我尽量把经费做大一点,厅领导如果嫌多过问,我就退一步,要领导多少给一点。领导是聪明人,这样一来,就不会想不到里面有关系,也不会不给我面子,因为领导也有许多拿不上台面的事让我们来办,他不给我面子,他也不好让我办什么事。”
  于利明说:“那好,你多操个心就行,有了结果,你第一时间直接告诉何维。”
  何维乘机说:“那就感谢刘处长,为了表示谢意,今天我请大家好好吃一顿,想吃啥都没问题。”
  于利明感觉何维的话有点大,这植物园里有的是天价食物,别说你一个教书的,就是我们这些能报销的,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于利明说:“还是我来埋单吧,让何教授破费,回去老婆不给报销,还得跪搓板。”
  何维硬着头皮说请客,其实也是真心的,只要科研经费批下来,报销一点吃喝费当然不在话下。再说,申请科研,那就等于是要钱要名要地位,别人申请,别说请客,求爷爷拜大师,提出给三成、四成回扣,都未必能申请到。而且申请到科研经费后,学校也会主动给提成一些钱,算是补贴前期活动的经费。但于利明能这样为他着想,何维还是很感动。何维只好红着脸说:“我虽然是穷教书的,山珍海味请不起,但吃五谷杂粮没问题,你们肚子里的油水多,我给你们减减肥。”
  
  刘正德说:“你们听听,铁公鸡一毛不拔,还算什么教授?还带什么女朋友?你这话让女朋友听了,寒心不寒心,人家女朋友再怎么敢跟你出来?”
  言语里明显带有讽刺和挑拨,这当然是对何维的不满,这当然也是那些申请课题巴结送礼的人惯出的专横毛病。叶小萌猛然感觉到,何维陪他们玩耍,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快乐,也不会享受到什么友谊,能得到的,只能是忍辱负重,只能是露出疮疤用可怜去讨人家的满足和怜悯。叶小萌突然一阵心酸,为何维,也为自己。她知道,凭何维的高傲,如果不是为了她,何维绝不会低三下四去巴结他们,绝不会忍气吞声去受他们这样的侮辱。都是她害的。叶小萌眼里不由得有了泪花,她真想立即挽起何维的胳膊离开。但看一眼何维,他虽然有点尴尬,可仍赔了笑脸嘿嘿傻笑。叶小萌终于还是忍了,偷偷转脸擦去了泪花。
  吃过饭便开始打牌。杜娜说今天玩争上游,于利明立即附和说那就争上游。看来于利明出来玩,真的是陪杜娜玩,真的是讨好杜娜,让杜娜开心。
  输了牌还是喝酒,每累计输到十张牌,就喝一杯酒。叶小萌今天手气不错,当然她也清楚,何维一把也没管过她,于利明和刘处长,也是能放过她就放过她。叶小萌知道,她还是赢得了男人们的好感,和杜娜和小牛比,她不仅比她俩漂亮,也比她俩更有气质。叶小萌也不想多赢,怕杜娜和小牛嫉妒不高兴。叶小萌酒量不大,还是感觉喝多了,但杜娜和小牛更是喝得晕头转向不能再喝,只好谁的女友输了由谁代喝。这样一来战斗就更加激烈。到后半夜三点多,刘处长还是喝醉了,不但抢着胡出牌,还满嘴胡说些赤裸裸尽是下半身的话。于利明喝得也不少,脸红得像要渗出血来。于利明说:“两种酒混合起来喝就是不行,我也胃里不舒服。这样吧,今天咱们休息,明天继续战斗。明天咱们到野猪沟去,去了爬爬山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要不整天光坐着,这身体也要提抗议了。”
  野猪沟在五峰县,离省城一百多公里,虽然风景区只是一条十几公里的山沟,但也是比较有名的旅游景区。沟里有山有水,地势险峻多变,山林也幽静得如诗如画。杜娜和小牛首先拍手叫好,说一定要去,不去不行。于利明说:“到哪玩都是张一下嘴皮子的事情,只要通知他们一声,他们就会创造性地把一切都给你准备妥当,咱们什么心也不用操,到了只管玩,只管吃。”说着,于利明就掏出手机,给五峰县财政局黄局长打电话。
  打通电话,于利明只说明天要去野猪沟,要他安排一下,然后就挂了电话。
  但很快,对方又打电话过来,问明天几点能到,有多少人,视察不视察工作?于利明只是有点头晕,头脑还没喝糊涂,他认真地说:“你不要声张,再没别人,就是六七个朋友想去玩玩。你不要惊动县里的领导,也不要告诉其他不可靠的人,更不要太铺张,不然影响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
  对方说明白了,也不敢再多问,急忙挂了电话。
  
  九
  
  都是开车来的,都喝得有点晕晕糊糊,而且天也快要亮了。于利明说就在这里休息,然后让服务员去开三个房间。
  木屋的后面,就是别墅式宾馆。要进房间时,叶小萌才明白,要男女合住,谁的女友就和谁住。
  这不行,这太突然了!而且公开这样,不文明不说,还有点鬼混的味道。扭头看何维,何维也在看她,而且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了异样的光芒。此时,小牛已经扶着刘处长进了房间。叶小萌一下急了,也感觉特别委屈,好像自己成了别人的玩偶,甚至就是一个招来的妓女,专供男人们玩乐,男人也把她当成了玩乐的工具。叶小萌急忙拉住于利明说不行,然后又拉住杜娜,要杜娜和她一起睡。叶小萌突然的举动让大家有点吃惊。于利明有些疑惑,拖着大舌头说:“怎么,害羞是不是?到底是女教师,就是斯文脸皮薄,但没关系,都是朋友,也都是过来人,男女间的事情,正常的事情,也是人类繁衍生息离不开的事情,没什么可害羞的。”
  何维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解释。叶小萌急着说:“我和何维只是普通朋友,还不能在一起睡,我是说这样不好,都是有身份的人,这样真的不文明。”
  于利明还真的没醉,立刻明白了何维和叶小萌还不是情人,至少是还没有上过床。于利明盯着叶小萌看一阵子,说:“那么我就和何维睡,我们老同学二十年没在一块睡了,今天睡在一起叙叙旧,你可别嫉妒吃醋。”
  看着何维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地跟于利明进入房间,叶小萌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猛然意识到,这样一来对何维的打击,要超过一记凶狠的耳光。这记耳光,不仅打在何维的脸上,也打在他的心里。而且不是偷偷地打,而是当着他的同学,当着同学的女友,大庭广众之下,打掉了何维的脸皮。况且,何维今天受到的打击还不止这一记耳光,其实何维的心里早已插入了一把尖刀:和人家坐在一起,社会地位不如人家,经济状况没法和人家相比,唯一能比的让他自豪的女朋友,也不如人家,人家都能在一起睡,就他不能,是冒牌货。这样的风霜刀剑,何维又如何能承受得起?承受这样的打击,何维又是为了谁?叶小萌一下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良心,事情做得也太过分了,哪怕是睡在一个屋里后再拒绝,也能给何维留一点面子。更何况,男人得不到女人,已经不仅仅是丢面子的事情,而是对男人的全盘否定,是对男人的一次屠杀。而且她也不是不爱何维,这让何维如何能受得了?叶小萌心中强烈地想把何维拉回来,但何维已经和于利明回了房间,门也已经关上。
  叶小萌扭头看杜娜,发现杜娜也正用一副说不清的表情看着她。叶小萌又一下没有勇气去敲门。而且,突然又去叫何维住一个屋,让何维再丢一次面子不说,也让别人觉得更不自然,更加虚假,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不弥补一下也不行,何维今晚如何能够承受?如何能够睡得着觉?又如何对老同学解释?和同学比,何维本来就是自卑的,虚弱的,今天又遭此一击,会把何维彻底打倒。见杜娜一直在看着自己,叶小萌就拉住杜娜的手,小声说:“今天把你们拆开也不好,你还是去和于厅长睡吧,你过去把何维换出来,就说这是我的意思。”
  杜娜一下笑了,问她为什么突然变卦?叶小萌一时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也不好撒谎,只好说:“我看到何维不高兴了,他想和我睡,我也很爱他。”
  杜娜大声笑了起来,感觉笑得很假。杜娜说:“我看就算了吧,男人的要求太多了,得寸进尺,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任何时候都高兴?男人,你越是不满足他,越是吊他的胃口,他就对你越有兴趣,也越是爱你。今天我累了,他们又喝了酒,男人喝了酒更麻烦,没能力还没完没了,还是我们俩睡一起安然些。”
  不睡就不睡吧,明天再向何维解释道歉。再说,这事也太突然,太重大了,何维也应该理解。而且,和丈夫之外的另一个男人睡觉这样大的事,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睡下,叶小萌心里的内疚有增无减,再也无法抹去。她不知何维现在在想什么,也不知他是在恨她还是在恨自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何维心里肯定特别不舒服。何维带她来,就表明了她的身份是他的女朋友,这点她也是同意的,也是愿意的。现在突然变成了假的,何维也突然成了一个无能而可怜的骗子,这让何维以后怎么再见他们?何维为她,已经付出了很多,她能够报答他的,也就是这么一点。但自己却无情地拒绝了他,无情地羞辱了他,也无情地让他自卑,让他伤心,让他抬不起头来。自己这样做,还算什么有良心的人?简直就是铁石心肠,就是冷血动物。自责让叶小萌无法再睡,她起身来到杜娜的床边,说:“还是你和于厅长睡吧,要不我去把于厅长换过来。”
  杜娜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她口齿含混地说:“干什么呀你,半夜三更的,一晚上你都熬不住了?喝了酒的男人最讨厌,我累了,再说,人家也早睡着了。”
  
  说的也是,说不定于厅长确实睡着了。再说,杜娜今晚也不愿意和于厅长睡。算了,明天再将功补过吧。好在明天要去野猪沟,如果有住宿的机会,她就抢先和何维住,而且在游玩中,也要表现得更像一个温柔多情的情人。有了这样的主意,叶小萌才又躺回床上。
  叶小萌觉得应该给何维发个短信,道个歉,也解释一下,以此安慰一下何维。于是,叶小萌又起身来到卫生间,快速摁键:“对不起,今天是我错了,明天将功补过。”发了过去。
  将手机放在枕边等待何维回复,半天却没一点动静。叶小萌禁不住又有点着急。是他睡着了没看到短信?还是他生气不能原谅她的绝情?正准备打何维的手机时,她的手机却嘹亮地响了起来,在静谧的夜晚里,吓了她一跳。以为是何维打来的,急忙“喂”了一声,却传来了老公的声音。
  老公开口就责问她在哪里,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来时,叶小萌就告诉老公自己要到植物园,要为申请科研项目请客,而且如实地告诉老公和谁一道去,要请的人是谁。只是刚才忘了打电话告诉他不回去了。叶小萌轻声说:“他们都喝醉了,今晚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在宾馆住下了。”
  老公显然很生气,立刻大声追问不回来为什么不打电话?叶小萌说:“我不是告诉你他们都喝醉了吗?刚把他们安顿好,刚回到我和杜娜睡的房间,就听到手机响了。”
  她听到了老公粗重的喘气声。老公显然是对她有所怀疑,她能猜到他恼怒成了什么样子。叶小萌刚想解释,老公却突然说:“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出去,又夜不归宿,这像什么话!你等着,我去接你回来。”
  叶小萌想说这么远深更半夜你怎么接,突然又觉得来接也好,免得让他疑神疑鬼。让老公半夜辛苦一趟,折腾折腾他,他心里也舒服了,自己也清白了。叶小萌恼怒地说:“我在植物园森林宾馆306室。”然后挂断了电话。
  和衣躺下,叶小萌又有点后悔。深更半夜老公来,当然得打车,打车来回至少也得一百多块钱;如果植物园通宵可出入,门票又得六十块;如果晚上不让进,他就白跑一趟。花这么多钱瞎折腾,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叶小萌想打电话阻止老公来,但想想又觉得不合适,阻止,就证明你心虚,你越解释,他越以为你心里有鬼。突然想到一个笑话,说的是现在讲真话反而没人相信。说有个男人正在和小姐鬼混,老婆突然打电话来查岗,老婆问你在干什么?丈夫说我正在嫖娼。老婆一听立即说你他妈的又喝醉了胡说,然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既然老公不信真话,那么他愿来就来吧,花了钱吃了苦,他也就安心了。
  叶小萌长舒一口气,觉得没和何维睡一起,还真的是自己有主见,是老天不让她倒霉,也是老天可怜她的老公,不让她给老公戴一顶绿帽子。再说,如果贸然睡在一起,不光今天要倒霉,以后的麻烦,也会更多。想到这里,叶小萌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如果继续和何维这样下去,只能是越陷越深,越陷烦恼越多。而且陷进去了,爱得深了,结果却只能是没结果,也只能是害了自己,也害了何维。看来明天,只能是和何维装装样子,做点表面文章给他们看,动真格的,还是不行。不行的原因,也应该和何维说清,她想,何维也应该能够理解。
  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等醒来,叶小萌半天才想起自己在哪里。看手机,已经是早上八点十分了。突然想到老公没来,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叶小萌急忙到卫生间拨老公的电话,响了半天,老公才接。问他在哪里,怎么还没来?老公却口齿含混地问她几点了,她在哪里?叶小萌明白了,老公根本就没来,而且一晚上睡得很踏实。她不想告诉他几点,就什么也不再说,合上了手机。
  叶小萌决定起床。如果何维他们也起了床,她就帮何维洗洗漱漱,也让他们看看,也给何维找回一点面子。
  楼道里很静,厚厚的红地毯走起来没有一点动静。叶小萌来到何维住的房间门前,先隔门听听,里面传出熟睡的鼾声。鼾声时轻时重,温暖而甜蜜。她不知这是不是何维的声音,感觉是,但也不能肯定,因为她还没见过何维睡觉,更不知他睡觉有没有鼾声。既然他们还睡着,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叶小萌又悄悄地退了回来。
  终于,听到何维他们的房间有了声音。叶小萌敲门进去,见于利明正在洗漱,何维已经洗漱完了。看何维的眼皮有点浮肿,很像一晚都没睡踏实。叶小萌心里一阵愧疚,好像何维也有意回避自己的目光,她只好在地上转一圈,然后拿起何维的皮鞋,再找出擦鞋器,蹲在门口细心地擦拭。
  擦完,感觉何维仍在生她的气,至少是看着她有点尴尬。叶小萌决定给何维洗洗头。她过去坐在何维身边,像妻子一样摸摸何维的头发,柔声说:“你几天没洗头了,感觉都有灰尘了,走,我给你洗洗。”
  不等何维表态,叶小萌已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搀了起来,拉到了洗漱间。
  何维知道叶小萌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叶小萌能意识到对他的打击,而且能够主动弥补,还是让何维无比欣慰和激动。何维亲热地抚摸一下叶小萌的头,然后凑近她耳边,悄声说:“还是我自己来洗吧,你一晚也没睡好,累了,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叶小萌在何维的脸上亲一下,然后像给孩子洗头一样,开始给何维洗头。
  突然的温柔体贴,于利明能够猜出为什么,这很好。昨晚,何维痛苦地在床上翻了一夜的身,他虽同情但爱莫能助,现在叶小萌这一转变,何维也该高兴了。于利明还是成人之美地取笑说:“还是老同学命好啊,有一个能挣钱的妻子,又有一个漂亮贤惠的女朋友,两个老婆一文一武,文武双全,而且两个老婆内贤外慧,让老同学内外都能感受到温暖,毫不夸张地说,你是同学中最有桃花运的一个。”
  何维赶忙抬头看叶小萌,怕她面子上挂不住。叶小萌对他笑笑,小声说:“让他们说去。”
  
  十
  
  于利明真的要到野猪沟,当然不去也不行,一大早黄局长就打来电话,问几点出发,他已经连夜准备好了。
  向野猪沟出发时,于利明又有点不踏实。昨天酒喝多了一时性起,才想出了到野猪沟玩这个馊点子。这确实有点麻烦。本来老百姓就痛恨当官的腐败,自己还领这么多人去玩,去打扰基层,而且领的还是情人。如果让人捅出去,就不单单是个影响不好的问题,丢官受处分,也有可能。但已经说好了,不去也不行。犹豫半天,于利明就拨通黄局长手机,告诉他说这是一次私人旅游,本来不应该通知任何人,就是自己去自己玩,但又觉得不和朋友打声招呼也不好,所以才打了招呼。最后,于利明再一次强调说:“你们什么也不要准备,什么人也不要惊动,就咱们几个朋友,一起玩玩乐乐。如果惊动了别人,影响不好,也容易出问题。”
  黄局长很聪明,说:“我不准备什么,就是两顿饭,而且这饭也是我私人请你的,和公家无关,和不正之风无关。咱们民族有传统美德,再清贫的老百姓,朋友来了,也不可能不给饭吃。”
  打完电话,于利明又告诫大家,说到了基层,都要做出表率,都要有领导的样子,不能嘻嘻哈哈,更不能让人家看出带的是女朋友。末了,于利明说:“大家一定要记清,咱们的身份,都是老百姓,咱们的关系,都是同学或同事,就像当年的地下工作者一样,一定要记清自己的伪装身份。”
  到了五峰县,已经是十一点多,县长和黄局长等在路口迎接。下车握手寒暄几句,接着又上车直接驶往野猪沟。
  进沟不远,就看到一片蒙古包式帐篷。下了车,进入一个最大最讲究的帐篷,黄局长说:“饭已经准备好了,吃过饭,咱们就上山。”
  环顾左右,才知道陪同的远不止县长一个人,野猪沟所在乡的书记、乡长也在场。大家一入座,各种菜肴都一下摆了上来。黄局长说:“昨晚听说你们要来,我就给李乡长打了电话,王书记、李乡长天不亮就过来准备,这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上长的,都准备齐了。深山野岭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就是点野味,今天咱们摆的是全野宴。”
  
  王书记向大家详细介绍每一道菜。天上飞的有野鸡野鸭野鸽子,地上跑的有野猪野羊野兔子,地上长得有野蘑菇野蕨菜野木耳,水里游的只有两种冷水野生鱼。王书记指着桌上的鱼,说:“别看这鱼没啥特点,但和一般的鱼不同,三四年才能长一斤,肉质特别鲜嫩。本来今天要让你们尝一尝野狼肉,可惜没搞到。”
  如此铺张让于利明不安,也让他对此行更加后悔。他将黄局长叫到外面,严厉地说:“我让你不要惊动别人,你却还大张旗鼓,这让群众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黄局长说:“你放心,今天没有群众,也没有一个外人。张县长也是朋友,不通知过后肯定要骂我。至于乡领导,我不通知他们,许多事情就没法张罗。你放心,这些都是我的哥们儿,绝对不会有麻烦。再说,你们也不是多么特殊,更不是第一个。每年我们都要接待大批领导,来来往往,习以为常,谁会管那么多闲事?所以,你别看这些乡领导土里土气,他们可是见过大世面大领导的,他们比我们更精明,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乱说。至于花费,你也放心,这顿饭是我请客,是我请自己家的亲戚朋友,和乡里县里无关,如果有半点问题,我负责解释。”
  饭后上山时,黄局长安排人一下拿出了六杆猎枪,六位客人人手一杆,而且还为大家准备了十匹骡马。黄局长说:“山路不好走,打猎还得翻两座山,走累了就骑马。”
  于利明想,这浩浩荡荡一队人,又是枪又是马,惹眼不说,万一哪杆枪走火伤了人,负主要责任的都是他。于利明更加后悔,也觉得自己还是不太成熟,太年轻冲动。如果是老厅长,他绝不会这样张扬这样随意。老话说得好,得意忘形。人在得意时,最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也最容易出大事情。其实,答应帮何维申请研究项目,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于利明决定这回不能让步。马一匹也不要,枪也只拿一杆,有个打猎的意思就行。随行人员也不能多。于利明把自己的意思告诉黄局长,黄局长急忙解释说:“马匹不是专门雇的,他们常年就以此为生,只要一看到客人,不管你雇不雇他,他们都要跟在你的后面,等到你精疲力竭走不动时,他就马上跑过来扶你上马。至于枪,不拿那么多也行,只拿两杆。随行人员也没有外人,只有我和张县长,乡领导留下等候。”
  于利明还是坚持不要马队,黄局长只好撵牵马的汉子赶快离开。
  好在初冬是旅游淡季,整个山沟里不见一个人影。其实冬天的山沟也没什么看头,没有花没有草,除了灰秃秃的树木和山,就是一沟溪水,景色没有一点变化。至于人,由于大家身份特殊,来时于利明又那样叮咛,因此大家也不敢随便,整个游玩就有点死气沉沉。走了两个多小时,爬上了一座山顶,黄局长指着另一座山说:“咱们离开景区到那边,那边野兽多一点,如果碰到野猪,咱们就打一头给你们看看。”
  于利明问黄局长野猪是不是保护动物?黄局长说:“保护是保护,打还是要打一点,那要看情况。现在野猪整天成群结队祸害人,打都打不完。只喊保护,那都是城里人坐着说话不腰疼,如果野猪祸害了他家的东西,他再也不喊保护了。”
  爬上那座山,也没见一头野猪,倒是野鸡不少,不时就从你脚边扑啦啦飞起,猛然吓你一跳。又有几只野鸡飞起。刘正德端起枪就是一枪,响声没绝,就看到一只野鸡栽了下来。大家兴奋地喊打中了。待黄局长跑过去捡回来,大家才发现野鸡还活着,有铁砂打在了翅膀根上,野鸡的大半个身子已被血染成了红色,但野鸡圆圆的眼睛大睁着,并没有痛苦的表情,而是惊恐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太残忍了,野鸡也太美丽太坚强了。大家都说快放了吧。黄局长说:“放了也活不成了,干脆弄死算了。”然后用拇指勾住食指,在野鸡的头上狠狠弹几个脑瓜嘣,野鸡就再也不动弹了。
  叶小萌看得揪心,心里难受得想哭。想到刚才吃的野鸡肉,胃里便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打死只野鸡都这样残忍,打死别的就更麻烦了。大家都说没意思,打猎绝对不是现代人干的勾当。黄局长抬头看看天,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黄局长说:“冬天天太短了,你们都是君子,君子远庖厨,既然不想打了,那大家就每人放几枪,过过枪瘾。”
  上大学军训时,叶小萌打过靶,而且成绩不错。她接过猎枪朝天就是一枪,没想到猎枪的后坐力要比半自动步枪大,猛然将叶小萌撞了个趔趄,枪也一下掉在了地上。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笑过后,打枪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杜娜和小牛更是害怕。黄局长只好帮她俩端着枪,让她俩扣扳机放了几枪。
  返回时,大家都没一点力气再走。正犯愁,一串马队适时地出现在了面前。黄局长笑着说:“你们看看,不愧是专业生意人,他就知道你在哪里累了,哪里需要骑马。这就叫精明,这就叫行行出状元。”
  于利明心下倒觉得是黄局长打电话叫来的,但他不想说破。
  回到沟口,饭菜又准备好了。这回不是蒙古包,而是一家固定的饭馆。于利明想不吃饭就返回,但大家都是业余司机,晚上开车走山路,想想都有点害怕。万一翻了车,麻烦就远比再吃一顿饭大得多。看来只能住下了。
  又是十几个菜,又是茅台酒。而且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个姑娘,唱歌劝酒。乡领导说要入乡随俗。说按他们的风俗,客人来了,喝不醉就算没招待好,所以必须得一醉方休。
  于利明态度坚决地说不喝酒,一口也不沾。于利明说:“今天太累了,吃了饭,就休息,什么都不干。”
  饭馆的后面就是宾馆。说是宾馆,其实就是依山而建的两层木屋。黄局长问于利明怎么住宿?于利明明白黄局长的意思。在基层领导面前,绝不能让他们看出带的是情人。带情人出来旅游,性质就更加恶劣,而且人们也乐意风传这种风花雪月,传不过三个人,就会添油加醋,不知传成什么样的吃喝嫖赌。于利明对黄局长说:“干脆宾馆也不住,草地上的蒙古包是不是便宜一点?咱们就住蒙古包,男人住一个,女人住一个,你们几个也不要回,咱们住一起,好好说说话。”
  突然有男女分居这样的决定,叶小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本来她是想弥补的,但弥补让她委屈和冒险,甚至有点蒙羞,现在当然不用考虑这些了。她偷眼看何维,何维好像并不失望,而且感觉如释重负。叶小萌突然明白,何维的心理压力比她还要大,他更怕今晚再让他尴尬,如果今晚人家一起睡他却不能,那他将再一次丢脸痛苦。这样也好,今晚谁也不用难堪了。
  
  十一
  
  这个下午和无数个下午没什么区别,天依然是灰蒙蒙的,屋子里温暖安静。何维突然接到刘正德打来的电话。看到是刘正德电话的那一刹那,何维一下子浑身紧张起来,他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但结果如何,是好是坏,让他的心悬在了半空。还好,刘正德只问他在干什么,然后就说了结果——结果是研究课题不仅批了下来,而且经费也批了一百三十万元。
  真是天大的好事从天而降!课题经费比预想的要多,完全按申请材料上的数字批了下来。要知道,一般情况预算一百万,能批五十万就很好了。挂了电话,何维急忙拨通叶小萌的手机,开口便说:“小萌,好消息,你猜是什么消息?”
  叶小萌说:“课题经费批下来了?”
  何维说:“批下来了,整整一百三十万。”
  叶小萌有点不敢相信,急忙问:“你怎么知道的,文件下来了吗?”
  何维说:“是刘处长亲自打电话告诉我的,我想不会有错,事情肯定定了,不然他也不会告诉我,文件可能马上就发。”
  叶小萌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说:“太好了,今天咱们庆贺一下,我请客,一会儿咱们一起出去,我领你到一个地方吃饭。”
  叶小萌竟然说领他出去,可见她有多么高兴。但何维比叶小萌更高兴,叶小萌说领他出去,一个“领”字,透出了无限的亲切,也说明她和他就像老伴或者孩子,出门要领着,要相依相伴。何维急不可待地说:“你说到哪里,咱们现在就走行不行?我开车过去接你。”
  
  叶小萌说:“那就来吧,饭馆叫什么名字我记不起来了,地方我知道。”
  叶小萌说的是饭馆,叫饭馆肯定地方不大,也不高档,今天,应该到高级酒店去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何维觉得还是见到叶小萌再商量吧,何维只说马上见,然后结束了通话。
  何维急忙穿戴好衣服,出门前,又觉得应该刷刷牙,再冲个澡,万一有机会搂搂抱抱,让叶小萌闻到身上有什么味道,那很不好。
  收拾好自己,何维看一眼表,还不到二十分钟。他急急忙忙开车来到叶小萌住的楼下,叶小萌已经在楼下等候他了。
  叶小萌上车后,何维说:“我觉得今天咱们应该到大饭店庆贺一下,不庆贺不足以表达咱们的胜利。有了科研经费,一百多万,咱们也是有钱人了,庆贺一下,也不算浪费。”
  叶小萌说:“其实大饭店也未必能吃好,就咱们俩,大饭店没有小包厢,我有个地方,又安静,饭菜又可口。”
  何维急忙说好。细想,隐约觉得叶小萌说的这个地方不同寻常。她说大饭店没有小包厢,那么要去的地方肯定有小包厢了。小包厢就是一个窄小的空间,也可能是一个美好的两人世界。何维的心都有点摇晃了。
  饭馆在繁华的中山大街,在一片高楼丛中,显得很不起眼。进入里面,感觉倒不是特别狭小。因还没到吃饭时间,门口也没有招呼客人的小姐,叶小萌喊一声,才急忙跑出一个女服务员。叶小萌似乎很熟悉地对女服务员说:“就我们两位,要一个小包。”
  进入小包,何维一下就感觉是特意为情侣设置的。
  小包有六七个平米,但摆设却显得有点特别。中间是一张不高的长条桌,两边各放一个长条沙发。沙发很宽很平,像床,也有床的感觉。很显然,这就有点暗示,如果一男一女单独来,暗示就变成了指示。难道今天叶小萌真的要主动和自己亲热?何维觉得应该是肯定的。叶小萌聪明绝顶,领他到这样一个地方,她不会不明白意味着什么。再看一眼眉开眼笑的叶小萌,何维觉得她不仅明白,而且是有意。到这样一个地方,一是方便,二也不用明说,一切都会自然而然。
  叶小萌对这里很熟悉,感觉不止来过一次,那么她是和谁一起来的呢?当然叶小萌不会是胡来的人,如果和男人来,那也肯定是自己丈夫。
  何维假装很随意地说:“你对这儿这么熟悉,是不是来过?”
  叶小萌说:“当然,我们没结婚时,他就带我来过一回,结婚后又来过一回。”
  来过两回,干了些什么?婚前来,很可能是干了苟且的事情,就像那些没地方做爱的学生,找个阴暗的角落就苟且一回。这样看来,今天叶小萌领他来这里,就是有特殊的目的,说不定,今天,她也会给他丈夫的待遇。
  因为两边摆了长条沙发,就可以对面而坐,也可以并排而坐。点完菜服务员走后,叶小萌就过来紧挨何维坐下,说:“这个项目下来,咱们就好好大干一场,争取搞出个像样的成果,不仅要发表高级别的论文,最好我们再一人出一本专著,然后申报各种奖项,最好活动活动,获一个省级大奖。如果这些都能办到,那么今后不论是评职称还是评什么,这辈子就足够用了。”
  何维说:“我想这些都没问题,这么多经费,当然能办好多事情,但要紧的是你买房借了钱,等经费下来,咱们就先借出几万块,先把你的窟窿填上,然后再慢慢报销平账。”
  叶小萌说:“买房主要是贷款,让每月从工资里扣去吧。装修房子时,我原打算简单装修一下,花个三四万,能住就行了,结果是装修材料全面大涨,人工也贵,五六万花进去了,还有许多东西没买。这些钱都是借的,人家也催得紧,我正愁得要命,现在好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的心,也一下轻松得想飞。”
  说着,叶小萌将头靠在何维的肩上,又很快滑到了他的怀里。何维将叶小萌的头搂到胸口,一边含情脉脉地审视她的脸,一边动情地爱抚。何维发现叶小萌的眉毛特别好看,又细又弯,就像画的一样。仔细一看,确实不是画的。何维亲吻一下她的眼睛,说:“你真漂亮,我想亲遍你的全身。”
  叶小萌笑笑,悄声说:“服务员马上要上菜,等菜上齐了,服务员就不再来了。”
  何维感觉今天完全可以彻底地得到她,她的意思好像是等上完菜就亲热。但这里的条件和设施,怎么也不算正规,在这里爱抚,感觉就是苟合,就是下等人偷情,掉价不说,也让人心里有障碍,有不安全感,放不开手脚。想到这里,何维亲亲她的嘴,说:“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有点碍手碍脚,我想到宾馆开间房,不要误会,如果你不想上床,咱们就不上,就只亲热,我完全尊重你,至于钱,你不要考虑,现在咱们有钱了,住宿不仅能报销,而且有住宿发票,还可以拿出差补助。”
  叶小萌一下红了脸,害羞半天,轻声说:“今天由你。”
  今天由你,那就是今天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他需要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也就是说她已经把她彻底地交给他了。
  由于兴奋,饭菜刚上来,何维就感觉饱了。叶小萌也没吃多少,点的菜,剩了一大半。
  俩人出了饭馆向两边张望,前面十几米处就有一家宾馆,天还没完全黑,宾馆楼顶的大霓虹灯就光芒四射。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相拥着进了宾馆,才发现是四星级宾馆。何维想退出,但马上觉得现在和以往不同了,有一百多万的经费,住一晚又有什么?况且要跟叶小萌做平生最庄严神圣的事情,理应到一个高档的地方。何维让叶小萌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前台登记。看价目表,确实太贵,最便宜的标准间也要二百八一天。何维轻声问能不能登记半天。服务员说不行,说如果是白天,可以登记半天,晚上不行,晚上一住就是一晚,一晚就算一天。
  二百八一晚的标准间也已经住满,最便宜的只有三百六一晚的。何维再不问什么,一切只能认了。
  进入房间,两人便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而且自然而然,很快就到了床前,然后倒在了床上。狂热地亲吻抚摸一阵,何维就急切地脱叶小萌的衣服。脱去裤衩,才发现叶小萌正来例假,下面还衬了卫生巾。
  来例假当然不能做爱,真的是倒霉不顺,何维懊恼得停止了一切动作。
  闭眼等待的叶小萌睁开眼睛,见何维紧锁眉头犹豫着,急忙问怎么了?何维低头亲亲她的嘴,亲切地说:“没关系,你有例假,我不勉强你,我能控制住自己。”
  叶小萌重新闭上眼睛,轻声说:“没办法,正好遇上了,不怕,来吧,我爱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爱你,这句话他企盼了那么久,她终于说出来了。何维感动得晕了。在感动和激动中,事情却干得很潦草,刚进行,叶小萌也刚开始呻吟,事情就草草结束了。叶小萌再次睁开眼睛,看着何维疑惑地问:“已经完了?”
  何维沮丧得抬不起头来。这不争气的东西,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而且从来都没这么差过,今天偏偏就这么差,让叶小萌还以为他早泄。何维红了脸,解释说:“可能是太激动了,也是太爱你了,进门前,我就忍不住了。”
  叶小萌伸手将他搂入怀里,说:“没事,休息一会儿再来。”
  如果是十年前,不用休息也可以,但现在,休息半晚行不行,何维也没有把握。何维觉得应该先收拾收拾,给她擦洗干净,让她好好躺一躺。何维起身来到卫生间,却发现洗漱台上的小筐里有许多性用品,除了避孕套,还有印度神油、持久精华、爱助理什么的。这些都是小包装,也注明了使用价格,从十元到三十元不等。何维开始仔细看上面的说明,感觉印度神油不错,以前也听人说过,还有那个带电池的爱助理,说可以振动什么的。何维很想试一试,刚要拆开印度神油的包装,突然听到叶小萌说:“你要干什么?”
  何维吓了一跳,红着脸说:“我看一看。”
  叶小萌光着身子走过来,接过神油,仔细看一遍说明,说:“你想用,就用吧。”
  见何维犹豫,叶小萌就打开包装,又伸手抓住何维的那个东西,很仔细地往上面涂抹。
  果然有不小的作用,上面说十五分钟见效,但不一会儿,就有了效果。何维兴奋得一下把叶小萌抱起,几步跨到床前。
  这一回,他真的像只雄狮,勇猛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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