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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

2011-12-29刘迪

上海文学 2011年6期

  清晨的微风中,有鸟的欢声,校园被金色的晨曦覆盖着,我看到女儿大步流星地走在梧桐树下,黑色长衫的下摆在她身后摇曳,人字拖里的脚趾甲五颜六色。她喜欢像学者那样把书本夹在腋下和胸部之间,她对哲学、文学、逻辑学、电影、喜剧皆有浓厚兴趣。起因很简单,也许是某一段话、某一本书或某一位她心仪的老师。对于世间好的和美的东西,她天生嗅觉敏感,好比猎人遇到了猎物后,会激情澎湃地去追逐。她很容易迷上某件事,但最后又会像熊瞎子掰玉米。我常常嘲笑她具有动物的属性,可她却为此沾沾自喜。
  她喜欢展示才华并被欣赏,她喜欢不断地追逐和放弃。生命向她展示着各种缤纷缭乱的可能性,选择和放弃叫她痛苦也叫她欢乐。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旁多出了一个男孩,男孩穿着大红的运动衫裤,手里拿着篮球,周身冒着热气,显然刚从球场下来。男孩一边拍着球一边和她搭话,女儿依然快步如飞,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一脸的幸福和骄傲,周围的景物因为两个年轻人的喜悦而生动。
  我看出,他们恋爱了。女儿曾经跟我说过这个男孩,说是他们学校的篮球王子,我不赞同女儿和他谈朋友。我问:他能和你比翼双飞吗?她大概看出我并不赞许,从那以后就再没有听到女儿提起男孩,我知道,她其实不愿意早恋,她是个玩心很重的女孩。我想,这个男孩子大概是乘虚而入,在我死后的那些日子里,不知用了什么招数,降服了我女儿那高傲的心。
  祸兮福所伏,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他们是因祸得福了。
  女儿走在校园温暖明媚的阳光里,她周围是清新自由的空气,鸟语花香。她的步履叫我感到她是那样的自信和骄傲,好像在说,今后自己的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了。没有妈妈的孩子,很快长大了。
  她身上散发着独立、自信、坚强的光彩和魅力。
  她总是这样,女儿喜欢踩着点走进教室。
  我看到我的女儿已经走出了我死后的阴霾。
  我曾经生活的城市,光鲜、奢华、时尚,高楼林立,街道宽阔,剧院、博物馆、体育馆、会展中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建筑几乎都是新的,但这个欣欣向荣的城市,虚伪、欺骗、偷盗几乎和充斥四处的噪音、粉尘一样繁多,它魔术师般高速的发展和变化,令人惊叹赞赏,同时也引来诸多抱怨,比如说它新型而没有内涵,富裕而颓废,冷漠而没有温情。人们会说,那些都是给人看的,而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能切身感受到的人间温暖。
  我的亲人和至爱,你们若是知道我此时的洒脱,就不会伤心难过了。时间,会令所有的事情波澜不惊,我相信,你们会渐渐把我遗忘……时间之口,会吞噬所有,包括颜色、气味以及形状。
  我看到我忠厚的丈夫已经不再悲伤,在我去世三个月后,他脸上的悲伤荡然无存,从前的倦容也没了,容光焕发。我还看出,他和他办公室的那个小寡妇已经有些意思了。我看到小寡妇用目光挑逗我过去的丈夫时,他腼腆地躲避着她的目光,那种表情我是多么熟悉啊!他们正在玩我们曾经玩过的游戏,我和他也是这么过来的,看到他们,我忆起了人间少有的甜蜜和美好,但我并不眷恋。
  活着的时候,我问过丈夫,如果我死了,你还会找另外的女人吗?他认真地说,我不会找了。
  看到丈夫正在恋爱,我的灵魂欢愉,并祝愿他们幸福。我知道,我活着的时候是不会这样想的。
  我现在发现,我前世的丈夫英俊潇洒,并且有一种沉稳的美,这是我活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的。
  我相信他爱过去的我,也爱现在的小寡妇。
  我一点不怪他,忠诚是对活着而言的。我死了,他的承诺已经过期,就像合同失效一样。
  我对丈夫的感情没有问题,美味总有吃厌的时候,这也许是一个普遍的性心理问题。我有些莫名的焦虑,患得患失,担心失去的同时又渴望得到。
  我进入了生命中一个叫更年期的阶段。我死后才知道,更年期是一个新的生理年龄,某种程度是一个更美丽的开始,生命的可能性仍然在延续。
  认识凌子涵的时候,我应该是处在这个时期。
  我们社区有个小有名气的戏班子,聚拢了一些戏迷和票友,每个周末搞一次活动。我因为烦闷,便去那里听戏,真名不虚传,虽然是草台班子,还真有几个会唱的,鼓手和琴师都是有些名头的。
  凌子涵是跟着琴师来的,穿得体面,在一群老头老太堆里很容易显出他的倜傥。
  他第一次来,站在我对面,当中隔着唱戏的人,他在左边,我在右边,有时看当中唱戏的人,我们的目光会不期而遇。他听戏很投入,样子也很谦虚,等老票友差不多唱完了,他才点了曲《上天台》,一口余派老生,字正腔圆,唱腔内敛婉转。大家喝彩,为这匹突然闯进的黑马。
  不由得多看了他一下。他的年龄大概不会超过五十,不过现在的人都很难估计年龄。
  过了一个星期,他又来了,站在我身旁听戏,站得很近。
  我从不多话,那天鬼使神差挤出了一句话,今天唱哪段?
  他答,《清官册》,您呐?您唱哪出?
  我说,我不唱。
  他打量下我说,我看您必是会唱的。
  您想当然了。
  会不会唱都写在脸上呐!
  我没再搭话。
  一曲《清官册》被他唱得声情并茂,当唱到“倘若是太夫人将你来问,你就说老爷不久回程。倘若是少夫人将你来问,你就说你老爷一步一步往上升”时,我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可不,太夫人想的是儿子平安回来,少夫人想的是夫君高升荣华富贵,戏里这寇准真理解女人的心,而面前这男人不知是怎样的?
  凌子涵那句“会不会唱都写在脸上呐!”吊起了我的戏瘾,想当年可不还真唱过样板戏嘛!唱没唱过戏没准还真写在脸上?
  再来,还是站在我身边,这回是他先开口的,你那天笑什么?
  你看到了?
  嗯。
  笑寇准懂事。
  懂啥事?
  懂……人心呗!
  是懂女人心吧?
  我的脸有些发热。
  凌子涵给我一张碟,还有复印好的戏词,说,你回去唱唱看。我接过一看,是《武家坡》,忙说,唱不好的。他说,唱唱看,王宝钏的唱词少,反正唱着玩的。
  拿回碟,反复听,倒是着实练了几天,其中薛平贵和王宝钏对唱的一段西皮流水很好听:
  王宝钏唱:
  军爷说话理不端,
  欺人犹如欺了天。
  武家坡前问一问,
  贞节烈女我王宝钏。
  
  薛平贵唱:
  好一个贞节烈女王宝钏,
  百般调戏也枉然,
  腰中取出银一锭,
  将银放在地平川……
  再一次,真的和他唱了段《武家坡》,鼓乐一响,因为紧张,嗓子不能完全打开,勉强唱下来,可下来他却说,果然是会唱的。
  哪里,丢人了。
  晚上没事吧?我请你吃饭。
  我纳闷地看着他,觉得唐突。他忙笑笑说,冒昧了,就是想为第一次合作庆贺一下。
  走出活动室才知道,凌子涵是开车来的,他请我上车,熟门熟路来到了饭店,要了个雅间。他很快点了菜,叫了一瓶解百纳干红,两人四六开,分了。我说你喝了酒怎么开车,他说不开了打的回去。那车呢?他说叫司机来开。
  我没问他是干什么的,也不关我的事。
  第一次吃饭,我本来话少,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听他说。他说我的嗓子好,唱腔也不错,就是要多唱,把嗓子唱开,还要注意发音,有些字在京剧里不发普通话的音,比如“飞、盼、如”这些字,你按普通话唱就没味道了,然后他又把这几个字用汉语拼音拼出来给我听。
  第一次吃饭,几乎都在听他说戏。夜里和老公做爱,人像化掉一样,很快上了高潮,白天精神上的欢愉推波助澜地转变成了夜晚物理上的快乐……老公扫兴,但也没聒缠,转身睡了。
  老公为我在扮演一个角色,但他永远不会知道,人心真是叵测啊!我一直没睡,想着外面那人,也隐隐为身边的这个人难过。临睡前,我竟然想,他此时是不是也在和妻子做爱呢?
  夜里做梦,他开车带我去了很陌生的地方,景色绮丽得令人惊怵,连绵起伏的山丘上长满茂盛的绿草,整齐得像被花匠修剪过,宛若人体曲线般优美。后来,我们迷路了,夕阳残照,道路崎岖,越走越远,沿途有城堡、兵营和荒漠……所有的风景都不是我从前看过的。梦里的景色后来变成了一幅幅画,印在了我的脑海里,重返的念头常常叫我想得心痛。
  
  过了一个星期,他又来了,唱完戏我说,我请你喝酒吧。他说,想到一块儿了。
  到了饭店,他拿出两瓶酒送我,说到乌镇开会,喝了那里的三白酒,很好喝,于是就买了两瓶送我。我说那就喝吧!他说你带回去自己喝。
  我们还是点了一瓶红酒四六开。
  凌子涵说他妈妈是个戏迷,小时候经常和妈妈一起去听戏。他问我平日喜欢听什么戏。
  喜欢听李海燕的《锁麟囊》。
  那是程派。
  音色华丽。
  凌子涵听着笑了,说,这就是京剧的魅力,京剧是我们东方人抒情的一种方式,含蓄而深情。
  中国京剧里的美女那是真的美。
  李海燕脱了戏服、卸了妆也就是个平常人,日常生活里的美女才是真的美。
  我想他莫非见过李海燕本人?入行必是很深啊!
  他又问,你看过现代大型交响京剧《大唐贵妃》吗?
  看过,大剧院首场演出就去看了。
  我看的也是那场。
  那段《蝶恋》多好听呀!
  我下次找来你听。
  不必麻烦了,我在网上可以听的。
  下次我们一起唱吧?
  是京剧交响乐,琴师行吗?
  你别管了,我去和琴师说。
  他听你的?
  他过去是当家老生,我妈妈是他的票友,后来嗓子倒了,人也老了,就改拉琴了。
  喝酒谈戏,离纷繁的人世仿佛隔了一层,其乐融融。
  我开始练唱《蝶恋》,原来“飞、盼、如”几个字都在里面,真是一个有心人,那天他是在辅导我发音呢!
  练了几次,发现嗓子突然打开了,可以唱得很高而且不破音。
  那天《梨花开》我先唱他后唱,我们唱得都好,仿佛都入了戏,唱得眉目传情。周围的人频频喝彩。我感到自己像花一样在盛开。
  杨贵妃:
  梨花开,春带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天生丽质,难自弃。
  长恨一曲千古谜,长恨一曲千古思……
  
  唐明皇:
  只为你,霓裳羽衣窈窕影,
  只为你,彩衣织就的红罗裙,
  只为你,只为你轻舞飞扬飘天际,
  我这里款款一曲诉深情……
  
  杨贵妃:
  切莫道,佳期如梦难觅寻,
  我盼明天,你飘飘如仙展彩屏。
  切莫道,银汉迢迢星河远,
  我盼相逢,金风雨露绕祥云……
  
  杨贵妃唐明皇合唱:
  啊!
  我那天长地久的至爱,
  我那无法倾诉的知音。
  我那天长地久的至爱,
  我那无法倾诉的恋人。
  那晚我们又喝了酒,还是一瓶解百纳四六分,后来他又加了一瓶啤酒,也是四六分,于是我醉了。
  凌子涵叫了出租车把我送回家,路上他一直吻我。尽管我醉了,但还是感觉到他欲望的终点在哪里,我其实也是。
  酒醒后,我为自己羞愧。
  那以后,我们见面都没提那晚的事,我们之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依然去听戏,一场不落。他和琴师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他会唱很多经典传统段子,成了我们这里的台柱子。许多人慕名前来,居然都是冲着他的。
  他偶尔不来,我心里会没着没落,像掉了魂一样。
  我开始嗜酒,我用嗜酒掩饰内心的悸动和烦躁。他送的两瓶三白酒很快被我喝光了。
  他不是每个周末都有空,但只要他来了,当晚总是要留下来和我喝酒。他喝了酒话会多起来,会发些牢骚。他说,现在,叫他痴迷的东西越来越少,京剧算是一宗。他整天忙忙碌碌,都是些“捣糨糊”的事,到头来还是“党委说了算,政府算了说,人大说了算,政协说算了吧!”也就周末这小半天是为自己活的,他说,戏里的人生比戏外来得简单。
  怎么这般颓废?
  颓废比堕落好,我管的这摊事,水太深,稍不留神鞋就会湿,但我知道,什么叫狷者有所不为……哎!累了,想找个干净的地方歇歇脚。
  我告诉他,你唱得越来越好了。
  他说,因为要唱给你听呀!
  我没有再唱戏,我觉得不能再唱了,但《蝶恋》的那些戏词每时每刻萦绕在我耳旁,叫人心花烂漫。我还是去听戏,我去给他捧场,我只当票友。我的戏曲生涯几乎没开始就夭折了。
  我又做了那个梦,连绵的山丘,茂盛的植被,草绿得很不真实。我在梦里对自己说,这地方我过去来过,有一种故地重游的喜悦和激动。
  我们还是一起吃饭喝酒,他再叫啤酒的时候我不喝了,我说我就四两酒的量,我没叫自己再醉。
  回来后心情会好,但好心情持续不了多长,很快又像毒瘾发作一样全身难过,一次比一次厉害。老公有一天看到我竟然在喝他存了二十年的茅台,继而发现家里酒柜里的酒几乎都被我喝光了,于是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
  老公陪我去看医生,结果说我有轻度忧郁症和更年期综合症。他叫我上网再自测一下,结果更严重,是中度忧郁症,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每次见面,我似乎越来越无话可说,我渴望见到他,不如说我渴望与他喝酒。我想像花一样再盛开一次,但我已经力不从心。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有选择凋谢和死亡。我老了,不能疯狂,甚至也不能堕落了。老就意味着生命里的可能性越来越少。
  前方好像是一个死胡同,生命的黑暗叫我恐惧。
  怎么办?一起的时候,我会反复嘟囔这三个字,他的回答总是是四个字,顺其自然。他说这是一切事物发展的法则,他以为事情会按照法则去发展。其实,他错了,我内心是有答案的,却是与他大相径庭的四个字,无路可走。
  我最后一次和他见面,给他看了一首我新填的《满庭芳》:
  易老红颜,流年似水,云霞共我空忙。轻狂世界,弄笔也惆怅。杨柳村郊别业,端得是,芒角诗肠。零落堪,绸缪心事,无意著华章。
  彷徨。蓦听得,梨园绝唱,乱我心肠。道人生锦绣,流水西皮。醉里凭君歌去,人惬意,梦也琳琅。天上曲,殷殷蝶恋,慕煞李三郎。
  他看完,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文词,郁郁寡欢地说,但愿我们不要长恨一曲千古谜。
  我们的话越来越少,但又身不由己地要见面。
  他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猴子喜欢什么?
  是上树吧!
  他忧郁地说,猴子固然喜欢上树,但它最喜欢的还是树上的果子。
  我们默默看了一会,我的脸慢慢涨红了。我说,我喜欢我们像两棵树,安静地站在一起,彼此欣赏,直到永远……你,你叫我失望!
  他凝视着我的唇,他的神情叫我心碎。他说,对你,我无法隐瞒我是一只贪婪的猴子,我多么希望你也是一只贪婪的猴子,饥了我们结对觅食,饱了雌伏雄翔……
  我痛不欲生地对他说,再美的戏,也终有落幕的时候。
  我像遭到羞辱一样落荒而逃。
  那以后,他没有再来唱戏,我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我不后悔,也没什么要抱怨。我不恨凌子涵,甚至有些感谢他,感谢他陪我喝酒,为我唱戏,给了我那些美好时光,但我还是力不从心地枯萎了,我心中的那盏灯渐渐暗了下来……
  我跳楼的那个早晨,阴郁多日的天空突然放晴了。
  我穿着土白色的麻布睡袍走到窗前,眼前出现的景色叫我惊异,我相信这就是今天喜悦的因由所在……连绵的山丘,宛如沉睡的人体,美得惊人,我突然萌发了要去亲近的冲动……
  我死后,关于我的死因,坊间有多种说法,但最郑重的说法是因忧郁症自杀,也就是说我死于一种精神疾病。
  转眼我的忌日就到了,我看到女儿来给我送花,女儿浓密的黑发系在脑后,露出洁白漂亮的颈项,很迷人。女儿在我的墓前说,妈妈,你一定很惦记我吧!我很好,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你一定会问我篮球小子为什么没来,我告诉你,我们吹了,恋爱固然好,但当你恋爱的时候,世界会变得很小,你知道,我喜欢大大的世界,再说我做不到一辈子只爱一个男孩……
  我的丈夫也来了,我还看到小寡妇善解人意地站在远处的一株石榴树下……
  接下来的事情叫我感到有些意外。
  凌子涵来了,两个男人在我墓前邂逅,凌子涵把一束香水百合小心地摆在我的墓前,然后给边上的男人敬了烟。他们各自沉闷地吸着,烟抽完了,我听到了他们如下的对话——
  你大概爱过她吧?
  我们一起唱过戏。凌子涵的嗓子里仿佛堵着东西,声音沙哑。
  现在,即使说你爱过她我也不会介意了……
  坦率地说……她很迷人。
  你显然不快乐。
  凌子涵看了看石榴树下的女人说,你心情应当不错。
  她让我走出了前妻去世的阴影。
  她死前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这倒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不过,坦率地告诉你,她死前的那些日子我们很快乐……
  很快乐?
  那些日子,我们经常做爱……很多事情大概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是呀!我和她的事情也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凌子涵走了……
  如果说活着的时候我们的本能是热爱生命,也就是努力活着,那么现在,我死后,我的本能是热爱存在,存在是永恒的沉寂,祥和而优美。
  我相信凌子涵终究会来找我。
  那时,我们会像两棵树,安静地站在一起,彼此欣赏,直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