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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中吕蓓卡真实形象质疑

2011-12-28黄驰

青年文学家 2011年16期
关键词:男权社会蝴蝶梦

摘 要: 达芙妮·杜穆里埃小说《蝴蝶梦》中的女主人公吕蓓卡一直以来被视为伤风败俗的坏女人。本文拟质疑小说叙述者“我”叙事的可靠性,揭开男主人公迈克西姆男权卫道士的面具,揭穿他阴险的厌女症心理,还原一个真实生动的吕蓓卡。

关键词:《蝴蝶梦》;吕蓓卡;男权社会;厌女症

作者简介:黄驰,成都信息工程学院外语系副教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近现代英美文学与女性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39(2011)-16-0025-02

英国女作家达芙妮·杜穆里埃发表于1938年的经典小说《蝴蝶梦》以其神秘莫测的悬念手法著称于世。在小说伊始就已去世的女主人公吕蓓卡在小说发展过程中始终阴魂不散,处处主宰着事态的发展。这位丧失了生命并由此而丧失了话语权的女性,在丈夫迈克西姆·德温特眼里是个“活该下地狱”的“十足的坏女人” ①(297)。而小说叙述者“我”-- 迈克西姆的第二任妻子也把吕蓓卡讲述成一个刁钻狡猾、情欲泛滥、放浪形骸、玩弄男人于股掌间的坏女人。吕蓓卡真的有这么坏吗?抑或她无非是父权制下任人书写、言说的玩偶和牺牲品?

《蝴蝶梦》的展开依托于没有姓名的叙述者“我”。“我”一开始只是一个趋炎附势的无聊老太太范·霍珀夫人的陪护,突然间时来运转,以平平姿色和低眉顺眼的姿态获取了富豪迈克西姆·德温特的青睐,并很快狂热地“爱”上年龄大她一倍的迈克西姆。随后闪电般地成为名正言顺的德温特夫人,被带回到在上层社会颇负盛名的曼陀丽庄园,正式成为庄园女主人。自此,“灰姑娘”一步登天,从此便可过上衣食无忧、养尊处优的贵妇生活。在“我”原以为从此就将过上頤指气使、发号施令的贵妇生活时,却不想遭到了来自庄园管家丹弗斯太太的不屑与冷遇。而这位管家正是迈克西姆前妻吕蓓卡的贴心奴仆,其忠心耿耿的代言人。于是,通过丹弗斯太太,精明能干、美貌豁达的吕蓓卡的音容笑貌不时闪现,而“我”顿时相形见绌,自信全无。相貌、能力都高人一等的吕蓓卡使“我”的卑微懵懂暴露无遗,而“我”对吕蓓卡自然有了天生的敌意和嫉恨。“怒火和妒火”(255)时刻刺伤“我”的自尊,吞噬“我”的灵魂。所以,一旦迈克西姆表露出对吕蓓卡的厌恶和憎恨,“我”便欣喜若狂,立马对这个杀妻凶手聊表忠心,发誓为他保守秘密,并竭力安慰他“吕蓓卡死了,死人不会说话,死人无法提供证词”(309)。迈克西姆续弦于其貌不扬、出身下层、年轻得足以做他女儿的无家可归的“我”,在于“我”宠物狗般的卑微,以及“我”对“恩人”的耿耿忠心。“我”甘心依附于丈夫,成为他的御用代言人,做他的傀儡,任他的摆布,以淳朴的外表和善良的秉性为他洗脱罪名添分加码。这样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对情敌满怀嫉妒的叙述者,一个袒护杀人凶手、藐视法律的叙述者,做出的任何陈述都令人质疑。

小说的男主人公,整个凶杀悬疑案的始作俑者与谋杀犯迈克西姆贬斥前妻吕蓓卡“精得像魔鬼”(297),具有“魔鬼般的鉴赏力”(300),而他因为“跟魔鬼一起生活”(298)而神志不可能健全,其厌女症心理昭然若揭。在众人眼里,吕蓓卡“充满奕奕活力”,“确实是个出众的美人”(132),连对吕蓓卡心存戒心的迈克西姆的忠仆弗兰克也说她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人”(144)。吕蓓卡的年轻貌美是极具杀伤力的,以至于“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爱她爱得发狂”(268)。吕蓓卡惊人的美丽犹如引发特洛伊战争的海伦,成为男人的诱惑者和毁灭者。在西方文明的源头之一—希腊神话里,女人便是与享乐连在一起的,既美丽又危险,往往以情欲带来英雄的惨败和灭亡。海伦,美狄亚,阿加门罗之妻克吕泰涅斯特拉就是男人们的前车之鉴,因此,抵制享乐、欲望及其象征的最好方法便是将女人妖魔化,恐怖化。“由于女人与男性欲望及享乐的必然联系,便很容易、很自然地被作为邪恶和死亡的体现者。对她们的恐惧其实是对欲望的恐惧,这种恐惧是所有民族厌女意识的心理根源。”[1] 迈克西姆的厌女症心理就体现在其对前妻的无端猜忌和蓄意谋杀。因为吕蓓卡的年轻美貌和旺盛精力,迈克西姆怀疑她与其表哥费弗尔、姐夫贾尔斯、管家弗兰克有染,甚至怀疑她作风败坏到“可以把庄园里的任何一个工匠搞上手,还可以到克里斯城随便拖个情夫来,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行”(303)。不管迈克西姆怎样诋毁和侮辱吕蓓卡,他始终不曾有过任何确凿证据证明吕蓓卡的滥情。按他自己的说法,“从表象看,她的行为真可谓无懈可击。可每逢我有事出门,她留在曼陀丽,我就压根儿不知道这儿会发生什么样的丑事”(303)。曼陀丽庄园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英国的父权特征和男权权威,它是一个由男人统治的家庭,所有人必须服从他的价值,遵守他的法律。因为吕蓓卡擅自邀请自己的朋友来曼陀丽做客,那她就是无视丈夫的权威,挑衅丈夫的家规戒律,而这就必然会引发丈夫的猜疑,她为此而付出代价也就顺理成章了。吕蓓卡不仅惨遭谋杀,而且关于她的一切故事都被外人陈述、为外人塑造,从而彻底丧失了话语权。“在我们双重的语言和表现体系中,妇女被典型地置于非理性、沉默、自然、肉体的一面,而男人却被看做理智、话语、文化、思想的代表。”[2]

抛开叙述者有意或者无意的偏见以及迈克西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般的贬抑,读者完全可以在心中重新勾画出一个全新的吕蓓卡。首先,吕蓓卡和她丈夫曾经一定很相爱的,而并非其丈夫夸大其词所说“我们从来不曾彼此相爱”,“吕蓓卡根本不懂得爱”(297)。至少在丈夫无端猜忌她冷落她之前,夫妇俩之间的爱是炽烈的。在小说开头,叙述者“我”在迈克西姆车上发现了唯一一本书籍,“这本书已久经手指抚弄,显得相当陈旧……一定是有人经常翻阅的”,这书恰恰是吕蓓卡赠与迈克西姆的,扉页上的题字显示了吕蓓卡的爱意,而“经常翻阅”也显示出迈克西姆对该书的重视,两个不相爱的人不可能以书定情,惺惺相惜。吕蓓卡花费自己绝大部分精力去打理家园—曼陀丽庄园,使其风景秀丽、玲珑有致、远近闻名,若不懂爱,若没有对丈夫和家庭的爱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其次,吕蓓卡美丽善良、自信能干、擅长沟通。吕蓓卡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迈克西姆无法否认“她很聪明”,“长得那么美,才华出众”(297);对吕蓓卡无甚好感的比阿特丽斯评价说她“向来很风趣”; 连“人们最难讨好的老奶奶,也从一开始就喜欢她”(297),在老奶奶老得有些糊涂的时候,都还在疗养院里念念不忘她的“宝贝吕蓓卡”。 吕蓓卡为人和善,其人缘使她可以经常高朋满座,举办一场场充满欢歌笑语的晚会。她从未以小姐之尊对丹弗斯太太颐使气指,而是亲昵地称她“丹尼”,视她为闺中密友和知己。家中一干仆人对她尊崇有加,服服帖帖,以至于新德温特夫人很难博得大家的认可。再次,吕蓓卡不甘做个木偶般的“家中天使”,而渴慕自由与平等。管家丹弗斯太太是吕蓓卡出嫁时从娘家带到曼陀丽庄园的,她对吕蓓卡崇拜得五体投地,说她从小就聪明绝顶,精力充沛,曾经打败了和她一样桀骜不驯的表哥,还曾制服了让人发憷的烈马。“她一向我行我素,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266),“后来,她长大成人,也始终是这样和生活格斗的”(267)。她有着男子一样的胆略和精力,具有男性般得顽强意志和坚定性格,野心勃勃,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连她父亲也任她摆布,对她百依百顺。

就如小说开头小丑般的范·霍珀夫人与迈克西姆聊天时所说“一个女人长得好,别人就爱说些闲话”(18),吕蓓卡因为美貌招人闲话,从而引发了丈夫猜忌和恐惧。美国女权主义者苏珊·格里芬说,“男人害怕面对女人的肉体时失去对女人和自己的控制,所以他们抗拒女人的形象。或者将女人视为物,玷污或损害她的肉体,将她毁灭,或者将她塑造为邪恶的化身和毁灭的根源加以防范。”[3]吕蓓卡的美貌本已令迈克西姆心烦意乱,加之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性格,必然招致以迈克西姆为首的男权卫道士们的扼杀与毁灭。从父权社会建立之初,妇女便沦为家庭的奴隶,传宗接代的工具。父权社会关于妇女的一整套价值观念及行为规范如贞洁、温柔、娇弱、驯顺、仁慈、忍耐、奉献等无一不是围绕着家庭而规定的,这些准则成为衡量女性好坏善恶的标准。即便吕蓓卡把男权社会缩影般的曼陀丽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有口皆碑,一旦流露出觉醒的自我意识,一旦“子宫畸形,不能生儿育女”(403),一旦企图僭越性别秩序,便会给男权社会带来恐慌,便会被全盘否定,并被冠以种种不堪的罪名,使男权社会不诛之不解恨。

吕蓓卡美丽善良、自信能干,不甘于做家中的天使,男性的奉献者,自我的牺牲者,她的觉醒带来的是迈克西姆的蓄意谋杀,朱利安上校对杀人犯的纵容以及整个男权社会合谋的彻底放逐与消声。

注释:

本文所引用的《蝴蝶梦》的中文译文均出自译林出版社2004年10月由林智玲、程德所译版本。凡出自该书的引文只注明出处页码,不再一一说明。

参考文献:

[1]陈晓兰. 女性主义批评与文学诠释. 敦煌文艺出版社. 1999年. 第107页。

[2]艾莱恩·肖瓦尔特. 陈晓兰、杨剑锋译. 妇女·疯狂·英国文化. 兰州大学出版社. 1998年. 第3页。

[3]苏珊·格里芬. 张敏生、范代忠译. 自然女性. 湖南人民出版社. 1988年. 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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