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环球笔记

2011-12-25

天涯 2011年6期
关键词:自由主义

“9·11”之后的世界

“9·11”过去整整十年,但 后“9·11”时代,这个世界更不太平。应如何评价“9·11”的历史意义以及它对当今世界和未来世界的影响?为此《东方早报》采访了著名学者萨米尔·阿明(埃及著名经济学家、第三世界论坛主席)和迈克·哈特(美国杜克大学文学系主任,《帝国》合作者之一)。

阿明说,为了更好地理解“9·11”,我们首先要去看看美国在过去这些年的敌对目标有哪些,这些目标又是如何被笼统归结为“恐怖主义”。美国一系列军事行动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武力统治这个星球。因为只有通过武力,才能保证并维持美国及其盟友欧洲、日本等国家的经济统治地位,并主导世界经济秩序。没有武力恫吓,他们就没办法压制某些新兴国家的崛起——比如中国,他们自己也没能力不依赖其他经济体独立发展经济,这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之争没有关系。对于新兴经济体,美国只希望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处于适当的位置,至少能有效控制他们,成为他们经济发展的傀儡。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需要控制这个星球上的资源供应国。要想这么做,除了武力别无他法。

问题随之而来,恐怖主义是什么?恐怖主义是他们树立的敌对战略目标。因为恐怖主义给了他们以保护的名义,持续对其他地区进行武装干涉和军事干预。事实证明,对于恐怖主义的定义,华盛顿的态度经常是暧昧不清的。别忘了,他们曾经支持过塔利班以对抗苏联,他们曾经称塔利班是自由战士;他们曾经(或者现在依然)支持中国新疆的分离分子,支持达赖喇嘛和他的追随者,美国人也称他们是自由战士。在很多方面,美国从来都持双重标准。他们常常一方面支持宗教极端主义者的武力暴行,另外一方面又以保护安全名义进行武装干涉并从中得利。利比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9·11”的到来,对于美国政府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因为这是一个绝佳入侵阿富汗的理由,然后是伊拉克。为了给入侵伊拉克一个理由,美国人甚至说伊拉克政府支持恐怖主义。那是弥天大谎。就算到了现在,美国政府还在世界各地寻找恐怖主义的蛛丝马迹,然后利用他们。没人知道“9·11”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此事依然疑点重重。华盛顿那些人需要“9·11”。

迈克·哈特说,“9·11”恐怖袭击毫无疑问是一个历史性转折,整个世界从很多方面都在那一天改变。但这次恐怖袭击,后来被布什政府和美国内部的右翼势力所利用,以达到他们称霸全球和建立世界新秩序的目标。十年过去,这一野心被证明彻底失败了。我们再次面对复杂、令人抓狂的世界秩序,世界秩序又回到了“9·11”之前。

今天,在经历了过去几年一系列军事和经济失败后,大家都该清楚,美国的单边主义是一个可怕的幽灵怪兽,它消灭的不仅是其他国家人的生命,也包括美国人自己。

萨米尔·阿明说,这个世界处于危机之中,但这并非始于2008年的华尔街金融危机,这是一个体系性的危机,它潜伏已久——资本、垄断资本都是危机的基因,而全球化和经济金融化则加深、加重的危机。资本主义的危机在于,一次又一次的泡沫,而资本的原始积累或者掠夺又需要泡沫。2008年金融危机的起因是房产泡沫,再之前是2001年的互联网泡沫,往前推是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

资本主义的第一次系统性危机是1873年的经济危机,持续时间长达七年。经过那次危机,资本和生产资料更加集中,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阶段走向了垄断资本主义。市场和原料生产更加全球化,结果也就是工业化国家对殖民地的争夺。在那次危机之后,全世界经历了几十年的混乱、战争和革命,直接导致了1914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并催生了俄国革命;但这并没有结束,紧接着是1929年的大萧条,随后就是纳粹和日本军国主义的兴起,结果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的胜利。我们现在正在重走这段历史,这轮危机开始于1971年,几乎刚好是一个世纪之后,资本做出的回应也基本相同:加强垄断、推行全球化、发展金融。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金融危机以及对全球的军事控制。

美国在利比亚的目标不是石油,因为它已经掌握了大量石油,它的目标是建立军事基地。美国想把目前位于德国斯图加特的军事基地转移到非洲,非盟拒绝了这个要求,这就是为什么非盟对的黎波里的政府不予承认的原因。

迈克·哈特说,资本主义总是处于危机之中。一次次,一些人更富一些人更穷。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初,很多人天真地认为,政府可能会放弃某些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而转向某种形式的凯恩斯主义,或者至少会对银行和金融机构加强监管。很明显的是,新自由主义政策带来了这场经济灾难,可是如今新自由主义依然主导着美国政治和经济,它带来的毒害更甚以往。如今在北美和欧洲,最流行的口号是削减社会福利项目和政府开支,以此削减国家债务。从这个方面看,金融危机并没有改变西方社会,只是使西方社会一次次加深矛盾和灾难。

过去十年,或者说后“9·11”时代,改变世界的并不是“9·11”本身或者2008年的金融危机,而是广泛意义上的社会抵抗运动的兴起。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突尼斯、埃及、叙利亚的社会起义,美国本土威斯康星的社会抗议,以及发生在希腊、西班牙和英国的社会暴乱,这些都为我们提出了新的政治命题。这些社会运动中,他们挑战的不只是新自由主义,也对民主社会提出了新要求。如果你真想知道哪一种全球秩序是可能的,先去听听这些社会运动发出的声音。他们为未来的全球秩序提出了某种可能和暗示。

(莹 玉)

野蛮的资本主义袭击街道

2011年8月6日晚,在英国首都伦敦北部的托特纳姆区爆发了动乱,愤怒的民众纷纷走上街头打砸抢烧。联系前不久突发的挪威屠杀,反观英国暴乱,人们在震惊之余,不禁要问欧洲怎么了?是严酷的经济环境、日渐紧张的警民关系的恶化?是无政府主义者上演的“一场闹剧”(卡梅伦语),还是青年们在以歇斯底里的方式演示资本主义的元景观?大卫·哈维8月11日在他的官方网站上发表了《野蛮的资本主义袭击街道》一文,这篇文章或许能给我们的思考打开一个向度,套用他自己的术语说,这个事件背后的动力也许就是“被剥夺者的剥夺性积累”所激发的矛盾锐化。大卫·哈维的文章内容如下——

“来自各行各业的疯狂少年,他们在街上不顾一切地奔跑,拼命地向警察们扔砖头、石头和瓶子,与此同时他们到处掠夺财物、纵火。导致当局在混乱中展开抓捕,他们鸣着警笛从一个目标转移到另一个。”

这种突发事件通常都会引起人们激烈的争论。一些人倾向于认为这些暴乱完全是放纵且不可原谅的罪行。另一些人则忧心忡忡地从当下社会语境中来看待这个事件。他们认为这一事件发生的背景是坏警察,是持续不断的种族偏见以及年轻人和少数族裔遭到的无辜迫害,是年轻人普遍的失业现象,是急剧增长的社会性剥夺,是对经济毫无用处的盲目缩减政策,以及由此而生的不顾一切地强化个人财富和权力的趋向。还有一些人甚至设法去谴责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因为在这种社会制度中太多的工作和日常生活是毫无意义的,它们让人们彼此疏远,并极有可能带来人类繁荣发展景象中不均等发展的弊端。

如果我们幸运的话,在撒切尔时代关于布里克斯顿和托斯德所说的话将会被委员会和报道重新再说一遍。我说“幸运”是因为现任首相野蛮的天性与这样的行为更合拍:打开高压水枪、叫来催泪瓦斯部队、使用橡皮子弹,并高高在上地油腔滑调地说什么道德准则的丧失、文明举止的减少、家庭价值可悲的恶化,还扼腕叹息纪律在离经叛道的少年那里也已所剩无几。

问题是,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里,资本主义本身已经愈发地野性肆虐了。野蛮的政治家在他们的开销上玩弄花招,野蛮的银行家掠夺了国库中全部有价值的东西,CEO们,这些对冲基金的操作者们和持有私人股权的天才们洗劫着财富的世界。电话和信用卡公司在每个人的账单上添加额外的神秘费用,店主们乱要价,并且一有机会,骗子和花招大师就会跟公司和政党世界的高层玩一玩三张牌赌一张的赌博游戏。

今日社会的秩序存在于一种掠夺性实践的政治经济学之中,它关乎于大规模掠夺,这种掠夺达到了明目张胆地敲诈的程度。尤为特别地,它是针对穷人和弱者、朴实的人和在法律上不被保护的人进行的。有人会相信还能够找到一位诚实的资本家、诚实的银行家、诚实的政客、诚实的店主、诚实的警官吗?是的,他们确实存在。只不过他们为数甚少,并被其他人当作蠢货。那么,想变得聪明些?想轻而易举地获得利益?那就去欺骗,去偷盗!放心,被逮到的几率很小,况且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保护个人财富不因共同的渎职带来的损失而受损。

我说的可能会让人们觉得骇人听闻,我们大多数人没有看到这些因为我们不想看到。当然,没有一个政客敢于说出以上这些,媒体只负责把它们印刷出来,却不去试图努力改善这些状况,到最后唯一做到了的事情,不过是给说出者带来羞辱而已。但是,我猜,每一个参与了街头“暴动”的人,都会确切地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只不过是在做其他人也一样在做的事情,尽管是用了一种不同的方式——到街上去,更公然也更可见。

进而,一种新的常态出现了,而我们就生活在其中。这也是下一届质询委员会不可回避的问题。不仅是“暴徒”,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野蛮的资本主义要在罪恶与人性的冲突、罪恶与自然的冲突中经受严重的考验。

遗憾的是,这是无知的“暴徒”没有看到也没有要求资本主义制度拥护者回答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密谋着借口“保护”我们,而使我们看不到也不会去做此要求。这就是为什么政权如此急于穿上高人一等的道德外衣和虚情假意的理性外衣,以确保没有人看到它是如此赤裸地腐败,如此愚蠢地非理性着。

但是在这个世界中还有一些微弱的光芒和希望,西班牙和希腊的愤怒者运动、拉美的革命动力、亚洲的农民运动,都开始要去看穿这个巨大的骗局——以掠夺为目的的野蛮的全球资本主义已经无处不在了。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我们中的其他人看清这个事实并对此做出行动?我们该如何重新开始?我们该向何处进发?

(莫 尤)

自由主义为何失势?

香港《二十一世纪》杂志近期刊载姚中秋(秋风)的文章,从自由主义的立场梳理当代中国自由主义思潮的演进历程,检讨它由盛到衰的原因。秋风说,在1990年代以来中国内地活跃的诸家思想流派中,自由主义当属支持者最多、传播范围最广、影响也最大的一支。但就在这大约二十年间,中国自由主义经历了某些相当重大的变化,目前已呈现出明显的颓势。

秋风回顾了中国当代自由主义的发展线索。他说不同于1980年代反思与启蒙的思想主题,1990年代,“市场化”迅速地成为媒体与学术界的主流话语,当局也开始大规模地向市场制度转型。借由这样的机会,经济学异军突起,而进入学术与观念场域的经济学,主要是当时在西方也正走红的自由市场经济学派,这构成了当代自由主义的一个重要分支:市场自由主义或者经济自由主义。

1990年代另外一股自由主义潮流则穿着怀旧的外衣登场,此即对民国知识人的怀旧。其主角首先是活跃于1920至1930年代的胡适,接下来是他的朋友们。

怀旧的力量是巨大的。自由主义进入历史考察的视野,催生了一种“自由主义历史观”。现代中国的文学史、思想史、社会史乃至政治史,都程度不等地被系统重写了。这样的历史迅速被人们接受,似乎成为一种常识。相反,官方的革命史观黯然褪色,在公共舆论空间中销声匿迹了。

借助这样的怀旧,也借助于经济自由主义的东风,1990年代中期,自由主义的另外一个分支——政治自由主义,也得以登堂入室。这个分支的代表人物有刘军宁、朱学勤、秦晖、徐友渔等。他们特别强调财产权的重要性,个人自由的首要保障是财产权。

另外一种自由主义——西方当代自由主义——则基本上局限于学院学术圈内。在大众中缺乏影响,很难说具有多大观念的力量。

这样,2000年前后,中国的自由主义具有了丰富的面相,即同时存在着三种具有较大影响力的自由主义派别:启蒙的自由主义、政治自由主义、经济自由主义。具体地说,这轮自由主义带有古典自由主义的明显特征。很多自由主义者也正是基于这一观念,在经济思想领域反对凯恩斯主义,在政治思想领域反对“新左派”,在中国特定的语境中,则反对极权主义。

更为重要的是,在现代中国思想史与观念史的脉络中,有些学者基于中国的“文革”经验,深入反思法国—俄国的激进革命传统,清理其在中国思想和政治领域的遗产。这方面最为引人注目的人物是王元化和朱学勤。他们明确地提出,中国应当告别法国传统,转向英美传统。

根据秋风的描述,在过去二十年中,自由主义与中国体制的关系是微妙的,它成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和体制有很大关系。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在于,政府自身就表现出明显的自由化倾向。邓小平南巡之后,市场化成为官方的执政纲领,经济自由主义进入官方的意识形态话语体系。

与此同时,各级官员,为了适应经济增长导向的政绩考核体系,他们接受了经济自由主义的价值和思考范式。因此,体制内存在着一股强烈的经济自由主义倾向,诸多重要法律修订与政策制订的基本倾向是自由主义的。

在体制内外关系暧昧的环境下,自由主义观念大举进入公共传播界,从而对社会变革发挥了重要作用。具有强烈经济学知识背景的古典自由主义观念,在很大程度上支配着中国新兴媒体。舆论在过去十五年间大体上坚持自由主义,包括保障个人自由和权利、限制政府权力、推动市场化和法治,这些都是媒体的新闻与评论最为关心的话题。

秋风说,随着市场化引发了严重的社会政治问题,民众开始反对“市场”。从此,经济自由主义失去了十年间在公众心目中的荣耀,在公共政策讨论中,他们也日趋边缘化。

在这种情形下,自由主义学术似乎也在解体。自由主义在学院中曾经具有较大影响力,尤其是在经济学、法学、政治学等与市场及其支持性制度相关的学科内。但同样是从2003年起,这种影响力似乎在急剧衰减。相反,人们普遍相信,市场要对中国目前存在的问题承担责任,学院“新左派”的影响力随之迅速扩大。

当代思想界还有另外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一些曾经的自由主义者经过一次根本性转折,转向了国家主义者,与新老左派相互唱和。这其中最为重要者是刘小枫,而甘阳也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这样的转向。在他们的影响下,学院中不少青年才俊 (尤其是在政治哲学学科内),争相以晦涩的语言,为中国现行国家体制重构正当性,并呼唤中国支配世界。

秋风认为,中国自由主义要摆脱目前的困境,要做很多工作,包括重新寻找介入现实的途径。此外,还有另外一项至关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深思熟虑。也即,中国自由主义需要进入哲学、进入理论的世界。他说,理论绝不是无足轻重的。当代中国新左派、国家主义作为一种观念的兴起及其在精英群体中所发挥的强大影响力,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中国自由主义理论上的贫弱,面对迅速变化的现实时设定理论议题能力的匮乏,乃是其在学院、学术界,乃至在观念世界和政治世界中逐渐丧失魅力,甚至被边缘化的根本原因。

(朱慧丽)

什么才是新的“中国人”

新一期的《社会观察》杂志刊发了“观察者网”记者对纽约大学东亚系主任张旭东教授的专访,访谈中,张旭东再次谈到如何在价值的层面上确立中国人的生存依据的问题。

张旭东说,仅仅从经济发展和人民安居乐业来证明国家的合法性是不够的,价值话语要有人考虑。共产党提出“和谐社会”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但是现在学界很多价值说辞太接近于政府实用主义的政策。这个民族还没有很多精力来系统深入地考虑我们的生存根据,考虑我们与他人的关系。我们的四周全是敌人——南海问题只是一个缩影。这是我们的老祖宗从来没有面对过的问题。

印度那么脏乱差,那么贫穷落后。但有调查显示,当问到那些住在泥地里的贫民来世想做什么人时,大部分人的回答还是想做印度人。对于他们,做印度人是和做人相同的。欧美人是在更高的意义上去做这件事情,他们会认为做欧洲人、做美国人才算是做人。他们的物理存在和文化存在是统一的。我们有很多关于朝鲜战争的文学或者回忆录里都讲到美国兵贪生怕死,这是真的,但是我们同样无法怀疑一个美国兵会认为自己是在为最好的国家而战。他们不需要专门的指导员来做政治思想工作,他们的日常生活和文化里就包含了政治的强度。这种认同在非西方世界往往需要通过宗教、教育、宣传甚至洗脑来注入,但是美国不需要。这在中国古代是可以做到的,比如苏武牧羊的故事——把他放到匈奴之地,哪怕给他一个高官,他也一定要回来做中国人,因为他不能离开文明,而中国就代表文明。但这个东西今天的中国还没找出来。

张旭东指出,在建立中国认同上有很多误区,比如有人把老祖宗找出来,要复古,要做新儒家,在流俗的层面则是收收古董、搞搞国学热。这些对建设今天的软实力毫无帮助。我们对今天的中国确实有一定程度满意,觉得做中国人还不错,比三十多年前强,于是觉得向西方求真理不如在家翻翻古书。这是小富即安的心态,是一种自我反射而已。这只是社会恢复常态的一种症候,但是没有超出常态,没有生产出新的价值。

张旭东说,中国人在近现代吃了那么多苦头,不能白费力气,必须把新的民族性阐发出来。毛泽东时代一直有意识地创造社会主义新人,从内在规定性上去改造人,但是做得太猛太生硬,以至于高处不胜寒,让人消受不起。人人嘴上愿意高尚,但是心里不愿意。但这不等于说,毛时代的新人就是个空洞概念,因为即使不愿意的人经历过这番历史,也不是原来的人了,有了很多新的特质。

今天物欲横流的个人主义其实也可以是当代新人的一部分,不是异己的东西而是内在的,不是要排斥出去的而是要包容进来的。我们要寻找合适的框架来理解这个问题,因为中国革命不是马克思所说的在大工业高度发展的条件下去解放无产阶级,苏联这么讲还可以,虽然俄罗斯落后于西欧,但具有一定工业基础。苏维埃新人就是要超越资产阶级的人。中国革命却是把不同革命阶段融合在一起,有旧民主主义革命,有新民主主义革命,有社会主义革命,既要消灭封建,又要改造小农,既要工业化,又要反资本主义。

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包含着进步性,毛泽东却急于超越这一点——原本合作组挺好,要变成公社,原本夫妻店挺好,非要一律改成国营,割资本主义尾巴。今天我们重新讲私欲,这不能简单地看作一种进步,而是退回去——从守不住的地方合理后撤。

不能简单地说是毛时代压抑了个人,其实这个压抑一直内在于近代中国的追求,晚清以来中国争取独立富强的诉求就要求对个人的约束,其指向是正面的。中国历史往往是走两步退一步,按照直线式的思路很难讲清楚。今天的新人第一次出现可能是很负面的形象——贪婪、自私、狡诈,但这是可以转变的,我们要把它当作一个环节,把它包容在自身之内并超越它。毕竟它不再拘泥于循规蹈矩的主体性。我们有很多新人的苗子,应该把他们整合成一种总的精神面貌。我们要把这种精神面貌说出来。

新人与政治实践分不开,讲新人和讲中国模式、讲中国经验互相都不能割裂开。现实的新人是和体制、物质性基础结合在一起的,比如新中国的人从小读的不是私塾而是公立教育,成年后在单位工作生活等等。这些都会影响我们的人格、想法。别的民族的人不是这样生活就不一定这样想。崔之元常举在台湾乘出租车的例子,那里的出租车司机很职业,开车就是开车,不会和你聊天。而我们的司机会和你神侃,我们的乘客也喜欢坐到副驾座上和司机聊天,这在台湾人看来就不能理解。在这样的人格里就已经有了平等的基调。民主的实质难道不包含平等吗?民主仅仅是一人一票吗?我们能为民主增添什么新的内容?

(晓 生)

“红歌”与公共文化的兴衰

对于当今再度红火起来的合唱“红歌”,赞成者有之,批评者有之,说不清者有之。新一期的《绿叶》发表林彦的文章,试图回到红歌所生发的历史语境中,尽量全面地呈现围绕着红歌的一系列历史实践。文章指出,“红歌”曾经有过的巨大的动员力仰赖于多重的基础,并不单纯是政治意志与官方宣传的结果,而“红歌”所留下的也绝不仅仅只是这些歌曲本身。

文章在建国后的历史背景中分析合唱“红歌”的社会功能。建国后,国家在城市与农村分别建立以“单位制”和“社队制”为基础的组织形式。这两种形式以不同于传统亲缘和地缘关系所构成的乡里空间的方式,成为国家与个人之间新的中介。通过这两种形式,劳动者全部的物质与文化生活都超越了家庭和私人的狭小空间,而被组织到国家意义上的“战斗的”生活中去。

就如同战争年代,文艺成为组织群众业余生活的重要形式,也在这一过程中成为将革命“例常化”的中介。不仅是单位本身,文化馆、群艺馆、少年宫、农村文化站等基层文化机构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组织作用,这极大地促进了群众文艺的开展。歌咏与体育竞赛成了生产竞赛以外最能激发荣誉感的时刻,而单位与单位之间也在这样的竞赛中联系着彼此。

集体活动充塞群众的业余时间导致了不同结果。一方面,许多群众,尤其是贫困地区广大农民的文艺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对新文艺的参与赋予了农民前所未有的尊严感。从音乐本身的观点看,语录歌这样的形式当然极其简单粗暴,但这些歌曲的口口相传恰恰让农民们记住了那些“大词”,也记住了这个以他们为主人的国家最为核心的政治价值。无论这有多么表面,都直观地将他们和国家连接了起来。

然而,另一方面,对业余时间不恰当的控制与过度强调的政治紧张又使一部分群众产生了强烈的疲劳感乃至抵触情绪。这使得我们能够理解,为什么以邓丽君为代表的台港音乐在1970年代末进入大陆,能够引发对红色文艺如此巨大的冲击。

文章说,在革命时期,对“靡靡之音”的拒斥有其特定的历史情境,不能简单地将“红歌”与之对立起来。“红歌”的衰落确立了个人抒情的合法性,但人们所忘记的是另外一种感情的消退。那是劳动者对集体劳动、对工厂的感情,更是工厂对劳动者的感情。今天的工厂和单位重新蜕化为一种单纯为经济理性所控制的生产组织,不再为人们编织新的情感纽带。离开了这种感情,生产和生活就重新对立了起来,单位组织的唱红形式,也就只能是生硬的,貌合神离的仪式。集体歌咏曾经让多少普通人登上了公共的大舞台,然而今天,人们则钻进KTV的狭小空间宣泄着个人的爱恨情仇。闲暇生活的内容不再被工作单位所控制,但也不再与主人翁的骄傲与责任感有关。

于是,都市中产阶级的趣味与价值观成了流行音乐的标尺。在这样的标尺之下,农民是粗鄙的。当百分之九十九的流行歌曲讲述着没有语境的爱情故事,我们再也想不起《九九艳阳天》、《清粼粼的水来蓝莹莹的天》那种叙述爱情的方式。而当我们感动于旭日阳刚歌声中粗粝的生命力,他们仍然只能将自己的尊严寄托在中产阶级个人成长的情绪碎片之上。在这些情绪的挥发里,没有他们具体的社会身份,和这种身份背后的支配性关系。

都市的幻梦将农民和小镇青年的魂魄带离他们成长的土壤,与之同步的是农村和二三线城市公共文化生活的全面凋敝。以文化馆为代表的基层群众文艺系统在群众的文化生活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弱。而工人文化宫、工人俱乐部这样的社会主义文化空间即使逃脱了拆除或更名的命运,也早已被改造成商业运营的场所,它们到底还在多大程度上属于劳动者,为劳动者服务?

文章说,在许多人看来,摆脱了红色文艺对文艺创作的束缚,将意味着中国文艺的多元化和真正飞跃。但奇怪的是,一直到今天,当谈及中国歌剧,绝大部分人仍旧只能想起《白毛女》、《洪湖赤卫队》和《江姐》。就像当代钢琴家、小提琴家们录制的中国作品专辑中,占据大部分位置的也仍然是红色音乐。然而,仅仅追溯红色文艺曾有的辉煌,乃至强调这些作品本身的成就,并不能使其重现辉煌。而简单地重唱这些昨天的歌曲,也唤不回失落的价值观。“红歌”在今天所遭遇的困境不仅仅是一种音乐形式的困境,更源自上述相互关联的一整套实践原则与支撑它的体制和社会关系的衰落。

我们当然早已远离那个全国人民只能看八个样板戏的时代。重新唱红也绝不是要回到那个时代。但无论如何,“红歌”的传统有一个核心是永远不会过时,也永远不该被否定的,那就是它所包含的,将强国之梦建立在普通劳动者的主人翁感之上的尊严政治。“红歌”不仅在音乐中呈现这种政治,而且其实践中音乐工作者与群众之间的相互倾听、相互改造,本身就是这种政治的表现形式。今天的中国或许多元,却只有成功神话,没有尊严政治。

(康可可)

装神弄鬼的“艺术批评”

近日的《光明日报》刊载文章批评当今的某些“艺术家”或“批评家”,在经济利益驱动之下,丧失最基本的职业底线。文章指出,今天的中国呼唤真正意义上的美术批评,防止利用美术批评来实现捧臭脚、炒概念,用最短的时间、最快捷的方式将利益最大化。画坛今日的乱象,一些所谓的“批评家”或“理论家”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伪艺术家们与之沆瀣一气,其结果就是污染了今日中国画坛。

文章以当代美术批评家为例,指出他们所惯常使用的主要手法:

首先是制造概念,炒作概念。有的理论家们忘记了艺术的目的是创造美,而用概念取代艺术创造,概念先行,花样百出,但这些概念大多是生造出来用以吸引眼球,获取关注的。如果失去了关注,这种所谓的“艺术”就一文不值,因此制造话题也就成了他们的主要努力方向。有的当代“艺术家”绞尽脑汁制造新的图像、新形式,越怪异、越刺激越好,“批评家”们则摇旗呐喊,将毫无意义的垃圾吹嘘成无价之宝。在这些所谓的“艺术创作”中,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有金玉外表之下的败絮,而一堆毫无意义的垃圾在一些理论家的笔下却可以不断生发出无穷的意义。

其次,拔高当代艺术的所谓“意义”。现代“艺术”被理论家们鼓吹为一个时代变化的先导,而有技术没思想的“艺术家”们据说是时代的先知。有些人打着“当代艺术”的旗号,制作了大量丑陋、浮躁、小题大做、故作深沉、说大话的作品。有的人还声称“艺术家最大的潜在焦虑是如何进入艺术史”,这是对中国艺术的本质含义的误读,至少是以自私自利之心度他人之心。弗洛伊德在见到达利之后之所以对所谓的“艺术”如此反感,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些“艺术家”们的虚妄本质。“艺术家”们把弗洛伊德当作他们的恩主圣人,是因为弗洛伊德对人类梦境的解析为他们用以欺世的涂鸦找到了最好的理论根据,而弗洛伊德则坚持认为,“艺术”这一概念不能被随意扩展到超越某个范围。

在有关当代中国绘画艺术的所谓“批评”中,可以看到无数的假话、套话和空话、大话。在评价传统形式内容的中国山水花鸟绘画的时候,他们可以用相同或相近的词汇套在任意一个“艺术家”头上。面对连最基本的笔墨知识都没有的“艺术家”及其“艺术作品”,“理论家”们展现了无比宽阔的胸怀和颂扬功夫。而在评价那些莫名其妙的所谓“创新”作品时,他们又可以大量运用西方概念,或将中西理论捏合混用,用对“创新”的肯定涵盖一切,包容一切,八面玲珑,永远正确。更为可悲的是,相当一部分理论家已经成为市场炒作的推手,其思想与行为已经与商人别无二致。或者本质上就是商人,却打着正义的“批评”旗号压制某人而抬高自己所要炒作包装的人。传统文化教育的缺失为这些艺术骗子留下巨大的空间。经济的迅猛发展带来了艺术市场的巨大繁荣,而当代中国绘画的浮躁、丑陋和虚妄却不容忽视。毋庸讳言,如果用中国传统艺术标准来衡量,一些所谓的绘画“艺术”作品是垃圾,而艺术批评家们的不作为乃至见利忘义是形成这种虚假繁荣的重要原因。至于理论家们津津乐道的所谓“先进”的新标准,几乎无一例外是向西方看齐,讨西方人欢心的舶来品。打着“进步”与“时代”的旗号,却忘了自己的祖宗。

(徐 扬)

猜你喜欢

自由主义
罗尔斯政治自由主义对非理性者的排斥
必须宣布新自由主义已完结。下一步何去何从?
反对自由主义
严明党的纪律,克服自由主义——毛泽东《反对自由主义》导读
理由、证成与合法性——政治自由主义的情形
经济发展须警惕新自由主义
论新自由主义对当代大学生的价值观消极影响及对策
希腊债务危机与新自由主义
至善自由主义和政治自由主义
1930年代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眼中的中共——以《再生》为例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