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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商:人硬货也硬 话硬事不硬

2011-12-25

中国商人 2011年12期
关键词:商帮张朝阳徽商

陕商参差不齐而又多不“入流”

中国历史上有过陕商吗?这样发问,相信陕西以外的人,要么摇头不知,要么摇头否定。

2007年8月,中国商帮峰会在西子湖畔热闹地召开,主办方遍邀各地商帮,可是,我从参会名单里查了个遍,看不到陕商两字。半年后,一部名为《商帮战国策:中国商帮新势力之崛起》的新书出版,该书对改革开放30年来的商帮重新进行了梳理,九大商帮入选,依然找不到陕商的名字。

就在人们以为压根就没有过陕商概念时,陕西人却面对空旷的漠北,用唱秦腔的喉咙,从历史长空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抗议:“陕西商帮600年辉煌竟无人知晓!”陕西人的抗诉声里,他们不但有过600年辉煌,而且当年商队规模巨大,声势浩大,与晋商、徽商鼎足而三,实力足以抗衡。

这就有点像历史错案了。晋商、徽商,谁人不知?被商业内外的人叫来叫去,差不多都已成了口头禅,可以收录进《现代汉语词典》;陕商今天却连叫起来都让人感到陌生,而且还有点拗口。最让陕西尴尬的是,今天陕西商人稀稀拉拉,像黄土地上荒芜的庄稼,参差不齐又多不“入流”。

事实为证,2008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发布,陕西无一人入选。同年,中国新财富500富人榜出炉,陕西富豪区区5位入选,仅占全国的百分之一。其中金花集团吴一坚以28.8亿元第39名的位次领衔陕商。这种收获,即使与同处西部的四川、重庆、内蒙古相比,上榜人数也有一定差距,与有百人进榜的江浙比起来,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2009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问鼎福布斯中国首富,而陕西仅有兴茂侏罗纪煤业镁电董事长高乃则一人入围。外围只有两位在北京发家的“西安乡党”:搜狐CEO张朝阳和万通集团董事局主席冯仑。45岁的张朝阳以37.6亿元位列第192位,50岁的冯仑,以24.6亿元排名第316位。这真有点“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凄凉。

陕西人也意识到陕商是在“破帽遮颜过闹市”了。作为中国曾经的第一贵族王气之地,这种落差让他们情何以堪?他们决心奋起!2009年,《西安日报》以《莫让“陕商”成陕殇》为题,以自嘲的勇气,自我针砭。文章开篇说:陕西具有极其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从轩辕黄帝,到周秦汉唐;从仓颉造字,到酿酒杜康;从老子讲经,到公明财神;从帝国商帮,到丝路秦腔……然而,具有几千年历史传承的陕西文化资源,近年来正在悄然流失,秦人祖先打造的财富之源,成了别人的“摇钱树”,而秦人自己竟在一旁喝彩。

2007年1月12日晚,央视主持人李咏在《幸运52》节目中,一句“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懒汉高唱秦腔”,引起了陕西观众和网民的不满,结果竟酝酿成一个论争事件。

陕西人首先想到用文化来反驳,于是找典故出处。一找发现,“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有几个版本,但无论如何,“懒汉”一词没有出处,顶多算李咏的发明。他们又搬出陕西著名作家贾平凹,说他曾经在自己的多部作品中套用“八百里秦川浩浩荡荡,三千万儿女齐吼秦腔”,表达的是陕西人对秦腔的喜爱。

在用文化给李咏补课之外,陕西人还想到借科技反驳。有非常愤怒的网民,用陕西经济发展指标来反驳“懒汉”,用空气质量报告来反驳“尘土飞扬”;他们还真的从统计局和环保局调出了最详细的数据。

如此兴师动众,在外人看来,难免感到小题大做。陕西较真,这次确实过敏了。过敏到让我们感觉,陕西像一个正处在更年期的人老珠黄的贵妇,外界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它的高度警觉与歇斯底里。

但嘴皮官司顶多能让人发泄,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三千万老陕不管是勤汉还是懒汉,他们在经济上已经远远落后了,他们的商人与商业已经说不起话了。这个要命的事实,像阿Q头上时时需要保护的癞疮疤。

有疮疤总会被人撞中,是空穴就会招来风,这注定批判还会继续。

中国最受冷落的古商帮

著名文艺评论家、陕西省文联副主席肖云儒,对陕西人作了一个总结式批判,他用文学家的委婉,称陕西人有“十好”:好溯源、好为中、好称大、好不争、好自闭、好自足、好沉稳、好名分、好非异、好农本——这下陕西人倒不做声了。

批判不是为了将人推倒,而是为了将倒地的人激发弹起。我以为,以北方人的大气、粗犷,陕西人不会真在意李咏的一句调侃,不排除他们可能是想借机来宣传陕商,通过反思与抗议,来激起新陕商的精神气。毕竟,他们自己也这样认为了,“陕商历史比兵马俑发掘还重要一万倍”。这有点像几年前某名人提出“韩寒比孔子重要一百倍”一样,语气夸张。兵马俑我们都知道,但历史上真有陕商吗?

有的。陕商确实是个大商帮,贯穿历史近600年。从山陕会馆和西商的称谓,潜回历史,就可以略窥一斑。

陕西、山西两省在明清时代形成两大驰名天下的商帮———晋商与秦商,当时为了对抗徽商,建立山陕会馆。近600年里,山陕商人从盐业起步,发展到棉、布、粮、油、茶、药材、皮毛、金融等各个行业都能雄踞一方,从内地贸易开始做起,直到把贸易扩展到外蒙古、俄罗斯、朝鲜等邻近国家和地区。而单独的陕西商人群体的崛起之时,形成了以泾阳、三原为中心,以西北、川、黔、蒙、藏为势力范围,输茶于陇青,贩盐于川黔,鬻布于苏湖,销烟于江浙的名震全国的商业资本集团,和晋商、徽商齐名。

然而,在历史上业绩曾经如此辉煌,影响如此广大的商帮,如今仿佛一夜人间蒸发,被后来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则一定有某种原因。

陕商被今人放到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一方面是因为,陕西作为中国13朝古都的所在地,它在政治、权力方面的业绩过于显赫,它的商业光芒则相形黯淡了。但陕商形象上显得茕茕孓立,状态中流露出郁郁寡欢,根本原因在于今天的陕商落伍了。它不但跟不上其他商帮,连自己的昨天也跟不上。在弱肉强食、赢家通吃的商界,陕商失去了话语权。更要命的是,它在商业上的潜力,又“乏善可陈,乏良可挖”。

再问,陕商在商业中做了什么?

与晋商、徽商、浙商比较,陕商与晋商、徽商相同的地方,都是贩卖一些原始初级的农产品,它甚至多不需要加工,只起到一个物业流通的作用。

卖农产品的实物还是卖工业品的创意,是传统农商文明与工商业文明的分水线,通过浙商与陕商比较可以清晰看出来。而陕商、徽商与晋商虽然离财力社会的工商业文明价值观很遥远,但他们至少在商业目的上又有着质的不同:晋商为商而商、徽商亦商亦仕,亦仕亦商,他们至少都还是商人。与他们比较起来,陕商从动机到行为,从目的到结果,顶多只算是戴了一顶商人的帽子。

正是因为只有辉煌的商帮历史,却毫无商业文明的精神积淀,甚至它的文化内核与商业的核心价值观完全相反,所以虽有近六百年的荣耀,但一旦维系它那顶帽子的力量去掉,陕商一下子就露出了它的本相,六百年商业经验无用武之地。

我在书店与网店同时查了一下,陕商如今是中国最受冷落的一大古商帮,研究它的书,大约就两三本,还多是西北大学教授、陕商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李刚写作的,他因此成了中国陕商研究第一人。这从反面印证了陕商无商业精神资源可挖。

陕商的精神特质到底是什么,李刚教授归纳出八个字:“厚重质直,忠义仁勇。”但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商业常识与古文化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厚重质直,忠义仁勇”,这是士大夫的作为,是古代大臣的品质,是文武大员的素质,它是百分之百的政治味,没有万分之一的商业气。

陕西商人的形象特点是什么?李刚教授总结叫“人硬、货硬、话硬”,简称“三硬商人”。什么叫人硬?人品过得硬,不坑蒙拐骗;什么叫货硬?货好,过得硬;什么叫话硬?跟陕西人讲不到一块去,他一句话就把你顶死了。这种形象,在生活中是个正直、义气的朋友,但与分分秒秒都讲究灵活性的商人,实在怎么看怎么不像一路人。所以,陕商是中国传统商帮中向现代商会转型最难的,也是最不成功的。

到这里,我们就不难明白:难怪本文开头提到的两例“遗忘”接连发生,实在也不是今人数典忘祖,厚此薄彼,实在也是不愿去触及陕商的历史隐痛,加剧他们的现实失落,而又找不到缓痛甚至哪怕麻醉的良方。

要形象地弄明白现代陕商长处不在商,我们不妨以今天从事传媒的陕商张朝阳为个例,来剖析现代商会意识中陕商的精神传承与流变,从中可以感悟出一些本质的东西。

西安当地媒体曾对张朝阳的经历做过挖掘:17岁考上了清华大学物理系,他想做一个陈景润式的人物,关在只有一盏小煤油灯的屋子里解数学题,一整天只吃一个冷馒头。1986年,22岁的张朝阳考取了李政道奖学金。大学期间,他喜欢阅读小说,曾骑着自行车去看《北方的河》中写到的永定河,去寻找内心英雄主义情结根源。

1993年底,张朝阳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获得博士学位;1994年任MIT亚太地区(中国)联络负责人;1995年底回国任美国ISI公司驻中国首席代表;1996年在风险投资支持下创建了爱特信公司,成为中国第一家以风险投资资金建立的互联网公司,这就是搜狐的前身。

张朝阳穿着时尚,谈话之中经常夹杂着英文单词,这些细节昭示张朝阳是一个“西化”的人。除了外表显露的东西,他的生活也有许多西方元素:至今还保留着不少在美国时的习惯,饮食方面每天不变的是面包、咖啡的西式早餐,喜欢穿休闲运动装,喜欢溜冰、爬山、泡吧,还喜欢跳拉丁舞。

但同时,他身上也有许多中国化的特征。他的骨子里还浸透着中国古老而又充满哲理的生活思想;他管理公司的方式是中国特色的“迂回”法;他每次回西安都要去大雁塔、碑林看看。

张朝阳有过对陕西的一些分析与判断,他说:“很多人说陕西发展慢是因为陕西闭塞。我认为这是受很多因素影响的。大家不难发现,江浙一带的人每天都在求变,看问题变化很快。但陕西人不是这样,陕西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比较缓慢,改变也比较缓慢,这是和陕西悠久的历史以及深厚的积累有关的。陕西人想事情比较深,对一件事情会想得很透,所以西北地区经常出思想家……我是个标准的地域人,有典型的西北人的性格特点。我执著,我不太变,跟我是西北人有关,也跟学物理有关。我出生在西北,我小时候成长的环境,是黄土地与蓝天,不是喧嚣的尘世。色调、景物、声音都比较单调,很多东西是凝重不变的。我潜意识里的许多东西就是不动的、不变的,它牢牢地钉在我的脑子里。面对不善变的一切,我养成了对本质、本源、深刻的东西追求的习惯。”

要与纯粹的市场化社会对接,陕商还有一段路要走

陕西无疑是中国最有文化沉淀的省。

陕西的文化深远绵长,要简单概括它很难,但如果抽取它最核心、最具典型性的文化元素,则三个字足以形容,就叫“大一统”。

今天如何评价大一统?首先必须承认,它是中国独具魅力的一种文化,是一个拥有无限向心力的概念。正因为大一统在当时思想先进,力量强大,一旦确定,在这种思想的控制下,武力与权力,都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然而,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社会、个人对自由向往与追求,帝国制度对中国社会的桎梏作用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大一统思想作为一种理论,已日益从天使蜕变成了魔鬼,尤其在今天这样的全球化时代。

作为中国封建帝国制度大本营的陕西,从大一统思想的集大成之地,向个人权利自由思想过渡,这个弯拐得太大,让人难以适应,难以跟上。

于是社会上流传这样一种说法,北京人什么都敢说,上海人什么都敢穿,广州人什么都敢吃,陕西人什么都不在乎,他们还有一种王朝子民的优越感。还有一种说法,北京人霸气,上海人洋气,陕西人暮气。

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一脸暮气的陕西人,这样的形象,就像一个衣着破滥满脸幸福的“流浪家”,让人感觉有点怪异。这也是陕商作为商帮曾无限风光,一旦进了现代商会却被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重要原因。

我们发现,这种受中国大一统传统文化浸染深重的陕商,他们与贵族气浓重的苏商也有得一比。事实上,在注重慈善、看重人品以及爱好文化上,陕、苏商人十分神似。比方1961年出生的陕西省榆林市府谷县的高乃则,作为陕西兴茂侏罗纪煤业镁电(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也行善乐施,是著名的“慈善企业家”。

另一位颇有典型性的则应是万通集团董事局主席、北京万通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冯仑。据媒体说法,冯仑不以商业实力见长,业内称他常常见解独到,语出惊人,不按常理出牌。虽然创造万通神话,打造地产奇迹,但圈内则称他是一个绝对的文人,认识不认识的人,都称他“儒商”。

从当代陕商身上,你很难感受到现代化大企业的商业气息,但一定会被他们身上几乎与生俱来的文化魅力所折服。这似乎暗示,要与纯粹的市场化社会对接,在社会文化上成功转型,陕商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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