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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的几种吃法

2011-12-25姜贻斌

天涯 2011年4期
关键词:老郭脑壳婆娘

姜贻斌

鸭子的几种吃法

姜贻斌

那天,九队的队长老郭屁股后面带了三个后生,突然气势汹汹地来到我们村里,碰见人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队长在哪里?你们队长在哪里?有人说,好像在菜土淋水吧?也有人说,大概在水塘边放鱼草吧?

老郭愤愤地骂道,娘卖胡子的,百人百个说法嘞。

老郭和那三个后生也十分固执,只要打听到队长可能在某个地点,他们都要不辞辛劳地赶去看一眼。其实,我们队长都不在那些地方,鬼影子也没见一个。

老郭一边走着,一边不禁暗暗地骂起来,这个家伙难道躲到屁眼里去了吗?

最后,老郭他们好不容易才问到队长婆娘,队长婆娘正在井边挑水,她懒懒地朝着自家的茅厕一指,老郭就感激地点了点头。

太阳像一只红色的大滑轮滑到大山下面去了,整个世界显得有些阴凉起来。

此时,我们队长的确是在茅厕里蹲着,屎屙不出来,憋得他满脸发紫,憋出的唔唔之声好像快要断气了。看来,他一时也出不了茅厕。

老郭似乎已经等不及了,伸出手急促地敲着茅厕门,砰砰砰,李胡子李胡子,快点快点,你又不是神仙屙屎,哪里需要这么久呢?

队长在茅厕里嗡嗡地回话,听声音很不高兴,说,你催死呀,催催催,再性急的事也比不上屙屎么。

老郭他们就无可奈何地站在外面等,距离茅厕只有三步的样子,也不愿意离远一点,好像担心我们队长会悄悄地溜掉。空气中充斥的臭味逼迫那三个后生紧紧地捂着鼻子,唯有老郭似乎不怕臭气,也不捂着鼻子,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茅厕门。

我们队长并不性急,在茅厕里耐心地蹲了半天,终于缓缓地走了出来,他一边系着花布裤带,一边笑着说,郭队长,有什么好事呀?

老郭一点也不笑,脸孔极其严肃,说,你嘞,真是懒人屎尿多,哦,事情是这样的,你们队里的人偷了我们队里张三娘的鸭子,如果偷了别人家的鸭子,我今天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来找你,问题是张三娘是个五保户,喂几只鸭子也不容易,都要靠着它生蛋买油盐的嘞,你说说,像这样人家的鸭子能够去偷吗?他娘卖胡子的,你说这个家伙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呢?

我们队长听罢,终于明白了来者的意思,就淡淡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嘞,那的确是不应该嘞。我们队长就从口袋摸出生锈的铁盒子,叭地打开,手指头在嘴巴上沾了沾口水,然后,沾起一张粗糙的纸递给老郭,又拈出一小撮旱烟丝,小心地放在老郭手里的纸上,接着,自己也卷了一支喇叭筒,然后说,那你说说看,这是谁偷的呢?张老三还是李小四?我一定配合你把他抓出来,叫他老实交代和赔偿,当然,你们首先一定要有证据嘞。

老郭将烟点燃,贪婪地叭了一口,将烟雾很舒服地喷出来,说,说句良心话,这个贼到底是谁我们也不清楚,而我敢肯定就是你们队的人偷的,为什么呢?一是我们队里从来没有出过贼的,二是你们队离我们队最近,要偷一只鸭子简直太方便了,所以,据我分析,这个贼一定是你们队的人。

我们队长一听,怔了怔,然后,哈哈地大笑起来,手里夹着的烟也跟着抖动,我们队长说,老郭呀,你这个话说得就不对了嘞,我问你,你怎么晓得你们队从来也没有出过贼呢?

老郭赶紧打断队长的话,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队谁的家里也没有掉过东西的嘞。

我们队长说,那也不能够保证你队里没有出过贼呀?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可能偷了别队里的东西,又没有被人抓住,所以,你们也并不晓得。你刚才还说了,说我们队离你们队最近,所以,你就怀疑是我们人偷的。那么,我也可以跟你说,我们队也从来没有出过贼,我们队谁的家里从来也没有掉过东西的嘞。

老郭抬起脑壳,嘴巴哑了哑,惊愕地指着我们队长,说,李胡子,你怎么跟我说一样的话呢?

我们队长反问说,那你叫我怎样说呢?

老郭说,你反正不能跟我说一样的话。

我们队长说,这是谁规定的?是党中央吗?是毛主席吗?

老郭说,那倒不至于,我不是说是谁规定的,而是我刚才说什么你也说什么,照芦葫画瓢,那还能解决什么卵问题呢?

我们队长想了想,就让了步,说,那好吧,我不照你的话说了。

我们队长似乎才意识到,让老郭几个人老是站着说话也太不礼貌了,况且,离茅厕又近,臭味扑鼻而来,想一想,就把他们让进了自己家里,几个人零零碎碎地在堂屋里坐下来,然后,我们队长还叫婆娘给他们上茶。

老郭的烟抽完了,把烟屁股丢在地上,伸出脚将火踩熄。我们队长估计他肯定还要说抓贼的事情,所以,心里也在考虑着怎么对付,总之一条,绝不能够让他们嫁祸于人,一定要坚决维护本队人的名声。我们队长转着眼珠子,老谋深算地看着老郭,老郭也对他一瞟一瞟的,老奸巨猾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一阵之后,老郭就开口说话了,不晓得为什么,他居然没有继续提起贼的问题,忽然间,他好像就把这件紧要的事情彻底忘记了,好像贼不贼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老郭的话题陡然一转,竟像县城的厨师一样,津津有味地与我们队长探讨起烹调问题来了,也不清楚这个老郭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说,烹调的问题比丢失鸭子的问题更重要吗?

无论怎么猜测,老郭的确是在说烹调的问题了。老郭说,哎,李胡子,你说句实话吧,如果你有了这只鸭子,到底想怎样搞着吃呢?

我们队长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说起了这个话题,不由地怔了怔,然后,就叹息一声说,哪里还舍得吃哦,就像你刚才说的,喂只鸭子也很不容易的嘞,油盐都靠着它的屁股眼里抠出来嘞。

老郭点了点脑壳,赞同地说,就是就是,是不容易嘞。我们现在撇开这个不说,我要说的是,如果你偷了一只鸭子,该怎么搞着吃呢?

我们队长的脑壳向前一伸,很不高兴地说,如果?哪里会如果?再说,我又不是贼,怎么会偷鸭子呢?

老郭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即说,好好好,是这样,如果有只鸭子要让你来搞着吃,你会怎么搞法呢?

我们队长甚至连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说,那我就做个血浆鸭,哎,血浆鸭你吃过吗?

没吃过嘞。老郭如实地说,脸上甚至有点惭愧,然后,吞了吞口水,说,那你说说看,这血浆鸭到底是怎样搞法的呢?

我们队长好像吃血浆鸭吃出了许多经验,就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么太容易了嘞,先把鸭子杀了……我们队长刚开口说话,老郭那几个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打断了我们队长的话。

我们队长一怔,问,娘巴爷的,你们笑什么卵?

老郭讽刺说,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鸭子不杀怎么吃呢?

我们队长哦哦地自嘲起来,重重地拍了拍脑壳,连连说,哦,是我蠢,是我蠢,好,继续往下说吧,杀鸭(又引来一阵大笑),放血,鸭血用碗接着,把掉进的鸭毛拈出来,保持干净,然后,再去毛,剖开,将鸭肠、鸭胗、鸭肝弄干净,这鸭肉呢,千万不能切得很大一块,每块肉切成半个拇指般大就可以了,先是用茶油或菜油爆炒,炒得七八成熟了,再放盐,然后,把那碗鸭血放进去,再继续炒,然后,加上辣椒加上大蒜加上酱油,嘿,那味道肯定是世上盖一的嘞。

啧啧啧——

老郭那几个人简直听入迷了,鼓大着贪婪的眼睛,不断地耸着鼻子,好像闻到了血浆鸭的阵阵香味,亲口尝到了鲜嫩的血浆鸭,嘴里发出一阵阵赞叹。

我们队长似乎也大饱了口福,已经尝过了血浆鸭,他居然伸出手,五指兴奋地张开来,迅速地把嘴巴一抹,然后,兴味十足地说,老郭,你也说说吧,你如果手里有一只鸭子,你会如何搞法呢?

老郭不假思索地说,那我肯定不会搞血浆鸭吃的,血浆鸭只是吃个口味而已,如果让我来搞,我就搞个炖老鸭子,炖老鸭子吃的是个营养。杀鸭(同样引来一阵大笑),放血,然后再去毛,剖开,将鸭肠、鸭胗、鸭肝弄干净,这些东西可以另外炒着吃。鸭肉可以比你那个血浆鸭切得大一点,切好之后,把它们放进沙罐里,加上少量盐,加老姜片,再加水,水至八分,然后,用文火慢慢炖,这种吃法是性急不得的,不像你搞的血浆鸭,那么快速就可以上桌子了。炖老鸭子是需要有点耐心的,起码要焖个把时辰,炖得肉烂了,肉从骨头上脱落了,然后,就可以上桌了。吃这种炖老鸭子,主要不是吃肉,你们晓得是吃什么吗?

老郭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眼睛扫视着他带来的三个后生,好像希望他们能够回答出来,他们却相互茫然地看了看,谁也回答不出来。

老郭兴致很高地说,嘿嘿,你们猜不出来吧?我就晓得你们猜不出来的,告诉你们吧,主要是喝汤,那种汤,喝得你心里美滋滋的,是世上盖一的营养嘞。老郭说罢,还做了个示范动作,双手好像端着一个大碗,伸出嘴巴在碗边喝了起来,居然还发出唆唆的响声。

等待老郭唆罢,我们队长吞了吞口水,试探地问,老郭,你……吃过?

老郭摇晃着脑壳,刚才的那些得意陡地消失了,满脸竟然有了一丝羞愧,然后说,唉,从来也没吃过这种搞法的,以前即使吃鸭子,也只是放上辣椒一顿乱炒,哪里还有这个闲心和讲究哦?这还不是那年修水库时听别人说的?哦,那个人是个右派分子,城里人,姓王,对,是姓王,是个戴眼镜的。这个猪弄的家伙,明明晓得我们没有什么东西吃,偏偏给我们说这些菜或那些菜是如何如何搞法的,说得我们口水直往下掉嘞。喂,老李你呢?你吃过血浆鸭吗?

我们队长也很遗憾地摆脑壳,说,我也没吃过血浆鸭嘞,只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吃过。喂,那年你们不是先从水库回来了么?然后,我们紧接着又去了一批人,我么,也是听那个王眼镜说的嘞。

老郭一拍大腿,大叫起来,哎呀呀,我们都是听他说的嘞,我看那个姓王的家伙这一世也抵得了,你想想,一辈子吃过那么多的东西,不是抵得了么?

我们队长沉闷地说,抵是抵得的,而我看那个人瘦得像根丝瓜,也很可怜嘞。

老郭说,那我们不是更可怜么?那些搞法谁吃过呢?

我们是可怜嘞。我们队长附和说,忽然,他又问那三个后生,喂,你们吃过吗?

三个后生都遗憾地摇脑壳。

嘁,他们哪里吃过呢?连我们也只是听说过么。老郭不屑地看了三个后生一眼,这时,他忽然又换了一个话题,说,喂老李,我来考考你,什么叫高汤?

我们队长嘿嘿地笑,说,你娘卖胡子的,我跟那个姓王的天天睡在一起,难道连高汤都不晓得么?不就是鸡汤吗?回答之后,我们队长心里有所不甘,反过来又考老郭,喂,你说说看,什么叫大油?

老郭说,嘿嘿,你这个难得住我么?大油?大油就是猪油么。

我们队长突然问道,那你说说看,香酥鸭是怎么搞法的?

老郭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像背书一般流畅地说道,原料:鸭。调料:花椒、葱、姜、料酒、盐。做法:将鸭宰杀后,除净绒毛,剁去脚爪,剖腹去内脏,洗净,揩干水分。用花椒和盐擦抹鸭的里里外外,然后把葱、姜片、料酒放入鸭腹腔。上笼屉蒸约一个小时,酥烂时取出,控去卤水。把蒸酥的鸭下沸油内,炸成金黄色即可。

说罢,在场的人响起了一阵阵惊叹,我们队长甚至带头拍起手来,虽然三个后生并不晓得郭队长说得是否正确,从他这种流畅的背诵状态来看,八九也不离十。而我们队长是绝对清楚的,所以,他就带头鼓了掌,鼓掌就表示肯定。

他赞赏地说,老郭,你的记性是盖一的嘞。

老郭笑意微微的,也没让我们队长歇着,忽然说,喂,那我也来考考你,快说,清蒸鸭块是怎么搞法的?

我们队长把巴掌停下来,先是一愣,然后,就滔滔不绝起来,原料:鸭。调料:料酒、葱、姜、盐、花椒。做法:把鸭下汤锅煮至半熟,捞出,揩干汤水和浮油,趁热涂抹颜色。锅内放素油,把鸭在热油中炸成焦黄色。把鸭脖子弯于腹腔内,切成块,保持原形,放于碗内,放上葱段、姜片、花椒、盐、料酒,兑汤。上锅蒸烂即可。

老郭立即跷起大拇指,也带头噼里啪啦地报以热烈的掌声,连连夸奖说,不错不错嘞,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亏你还记得,好记性呀好记性。

三个后生也用佩服的目光望着我们队长。

我们队长却谦虚起来了,说,夸我做什么呀?你还不是一样记得么。唉,也亏了那个王眼镜用心良苦嘞,当年修水库,只要我们闲着,他就拿出一本厚厚的菜谱,告诉我们一字一句地背,说这既学了文化,又多少可以画饼充饥。他娘卖胡子的,我想,或许连他也没吃过那些很讲究搞法的菜嘞。我们队长既感叹又怀疑地说。

就是,就是嘞,他其实也在画饼充饥嘞,娘巴爷的,修水库好累人的,肚子又吃不饱嘞。老郭深有同感地叹息说,喂,后来,后来你还看见过他么?

没有,听说他后来饿死了嘞,唉,才多大呀?二十五岁吧?我们队长幽幽地说。

二十五。老郭喃喃一声,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堂屋里一时没有了声音,好像都在怀念那个瘦得像根丝瓜的王眼镜。老郭接着喝了一口茶,终于又回到了贼的问题上来了,他恨恨地说,唉,真是便宜了这个偷鸭子的家伙嘞。

三个后生听罢,也是咬牙切齿的,砰砰地拍着桌子,说,如果抓住了这个家伙,非杀了他不可,杀了这个狗娘养的。

我们队长说,真是他娘的便宜了他,他一个人吃得多有味道嘞,哎,不晓得他会用哪种搞法吃呢?

老郭想了想,说,可能是搞血浆鸭吃吧?

我们队长却不同意,说,很可能是炖着吃的嘞。

老郭摇着脑壳,仔细地分析说,李胡子,炖着吃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太需要时间了嘞,他也没有这个耐心的。血浆鸭呢,我看他也不会搞的,至于香酥鸭或是清蒸鸭块,他更是不会搞的,他不晓得那些搞法么,他肯定是慌慌张张地几刀子就把鸭子斫碎了,然后,放在锅里乱炒三千,火急火急地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吃完了,拍拍肚子,也就放心了。他娘卖胡子的,如果他是这种搞法,那真是糟蹋了一只好鸭子嘞。怎么?老李你不相信么?那我们就来打个赌。

我们队长嘲笑道,怎么打赌呢?贼影子都没有看见一个,鬼晓得他是哪种搞法?

老郭说,那就这样好吧,等我们哪天抓到那个贼,先不要问他是怎么搞着吃的,我们打个赌再问他好不?

我们队长说,好嘞。

那赌什么呢?老郭竟然十分认真起来了。

我们队长却不怎么认真,说,你急什么呢?到时候再说吧。

老郭似乎很有信心,握着拳头说,到时候说就到时候说吧,我相信这个赌我会打赢的。

这时,老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坐在身边的三个后生,沉思了一阵子,然后说,哦,是这样……你们先回去吧。

三个后生看了老郭一眼,好像有点舍不得离开,他们似乎要把那个可恶的贼抓到手才心甘,所以,三个年轻的屁股从板凳上抬起了,又马上落了下去。

其中一个后生迟疑不决地说,那……贼还抓不抓了呢?

老郭说,有我在这里么,你们回去回去。他挥了挥手,好像迫不及待地赶他们走了,显得有点不耐烦。

三个后生抹了一下嘴巴,好像刚刚也吃了一餐饱鸭子,嘴上还有亮亮的油水,然后,都站起来,跟我们队长打个招呼就走了。

老郭见三个后生走远了,忽然问道,哎老李,你说这个贼吃了鸭子之后,还会吃饭吗?

我们队长一听,满脑壳的神经立即敏感起来了,耳尖跳了跳,马上说,他肯定不会吃饭了,一只鸭子难道还不胀死他的贼肚子么?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黑色模糊了屋里的人。我们队长好像还没有点灯的意思,更无意叫婆娘煮饭菜留下老郭吃饭。而从邻人的家里,已经断断续续地飘来锅铲碗筷叮叮当当的声响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老郭不说话了,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即使是搜肠刮肚也没有话说了。他似乎是在耐心地等着我们队长松口。我们队长也不说话,独自把喇叭筒抽得一闪一灭的,像顽皮的萤火虫。

双方好像在暗暗地较着劲。

最后,还是我们队长努力地打破了这种沉默,他装着很坦然地对老郭说,喂,你还抓不抓贼了?不然,我还要马上去坳上的亲戚家,亲戚生病了,听说肚子痛得喂喊喂叫的,恐怕会出事嘞。说罢,就显得十分不安地站起来,不断地搓着双手,似乎见老郭还在坐,他不便立即离开,好像是撕不开这个面子。

老郭的脸上很难看,他已经明白,想在李胡子家打个秋风肯定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了,他家仍然还无任何的动静,尚无洗锅淘米的声响,他的婆娘也不见踪影。再说,我们队长又借口去看那个病得喂喊喂叫的亲戚,老郭明白自己如果继续呆下去,看来也是枉然,终于,老郭也没有任何耐心了,心里虽然极不高兴,暗暗地骂我们队长小里小气,最后,也只得无奈地站起来,说,还抓个屁,我走了。他伸手也抹了一下嘴巴,好像刚刚饱吃了一餐鸭子,嘴上还有亮亮的油水。

我们队长显得很自然,赶紧顺水推舟地说,老郭,那你好走嘞,有空常来坐坐。

老郭心里骂道,坐你娘的脚。

然后,我们队长客气地送老郭出门,望着走在小路上的老郭模糊的背影,我们队长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嘴巴上狠狠地抹了一下,好像刚才也饱吃了一餐鸭子。接着,他就小声地狠狠地骂了一句粗话,你娘卖胡子的,真是狡猾的狐狸,想借口来老子家里吃饭,吃你娘的脚嘞。

然后,我们队长一步跨进屋里,高声大嗓地对婆娘说,赶紧煮红薯,老子的肚子已经饿瘪了嘞。

却不见婆娘应声。

我们队长就走出屋子想去找婆娘,准备狠狠地骂她。这时,只见婆娘哭哭啼啼地朝他走来了,我们队长斥责道,老猪婆,你爷娘死了吗?哭什么卵?

婆娘抹着泪水,痛哭流涕地说,家里的那只鸭子不见了嘞。

我们队长听罢,只觉得脑壳嗡地一响。

姜贻斌,作家,现居长沙。主要著作有小说集《女人不回头》、《窑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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