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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疍民的经济文化类型探析*

2011-12-24陈光良

广西民族研究 2011年2期
关键词:岭南生活文化

陈光良

岭南疍民的经济文化类型探析*

陈光良

疍民自古以来浮生江海,居于舟船,生产生活方式独特,文化特征鲜明。本文从民族学的视角,运用经济文化类型的理论和方法,对岭南疍民的生态环境、生计方式和水文化特质进行研究。

岭南;疍民;经济文化类型

一、疍民:考证与提问

疍民,史称蜒、疍,是对在沿海港湾和内河上从事渔业及水上运输,并以船为家的水上居民的称谓。汉晋时期,我国的巴蜀、江淮、岭南及闽浙地区,都有蜒 (疍)民分布。自隋唐以来,有关岭南地区蜒 (疍)民活动的记载愈来愈多。“蜒”在史书上的记述最早,如《隋书·南蛮传》:“南蛮杂类,与华人错居,曰蜒、曰儴、曰俚、曰僚……古先所谓百越是也。”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引《晋书》陶璜上疏云:“晋时,广州……周围六十余里,宾服者五万余户,皆蛮、蜒杂居。”

“疍”字始见于唐代柳宗元《岭南飨军堂记》“胡夷疍蛮”。这是疍民称谓的最早记载。宋周去非《岭外代答》、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明陶宗仪《辍耕录》、《古今图书集成》、《天下郡国利病书》、田汝成《炎徼纪闻》、邝露《赤雅》、清屈大钧《广东新语》、闵叙《粤述》、陆次云《峒溪纤志》、李调元《粤风》、吴震方《岭南杂记》、钱以垲《岭海见闻》以及地方志书,都有两广及海南岛沿海疍民、疍户活动的记录。他们主要分布在岭南的海口港湾和东西两江及珠江三角洲河岸地区。千百年沧海桑田,延至近代,这些与“中土风俗礼乐不同”的族群才逐渐同化于汉族或其他民族。新中国成立之后,汉语文专指“疍家、疍民”的“疍”字被“疍”取代,1965年出版的《新华字典》将相关义项的“疍”规范写成“疍”。

关于疍民的来源,古今中外,众说纷纭。有“古越后裔说”、有谓“东晋卢循之余党”、或考辨“马援南征之遗兵”、或提“族源多元说”,西方一些学者还提出“南来说”,认为疍民“可能来自印度尼西亚或印度支那半岛”。作为学界的主流观点——疍民为古代百越后裔的一部分,这是可证可信的。至于何以称其为疍 (或蜒、但),学者见仁见智。有的认为蜒是疍的俗字;有的解释:疍民之舟形如疍;还有人说缘起疍民用疍代缴纳赋税;也有人持疍民来源于古代之“但”,等等。笔者赞同杨万翔先生的考证:“‘疍’,其发音源自古越语,证据是:同为古越族后裔的壮族人,至今仍在壮语中把小船叫做ding。最早南来珠三角的中原人,称业已舟居的越人为dan,dan乃 ding 的音变”。[1]

疍民是自古以来生活在中国南方沿海及内河水上的一个特殊族群,疍民因其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文化生态也表现出鲜明的特性,如:习水驾艇、舟楫为家、以捕捞水产和兼营水上运输为生计、断发文身、蛇为图腾、唱咸水歌谣、人生礼俗具有岭南水文化特色,等等。悠悠岁月他们不管如何颠沛流离,或飘泊迁徙,世世代代都浮家江海,以舟为居室,仰给于河海资源,赖水而生生不息,因此又有一个浪漫的名称:“水上吉卜赛人”。

叶显恩先生在《明清广东疍民的生活习俗与地缘关系》一文中指出:“就疍民总体而言,他们的生活习俗与观念文化,在千百年来面临种种自然的和社会的生态条件变迁的情况下,只作了适应性的调整和某些边际性的变迁,而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变革,更没有被消融于汉族大传统文化之中。这是为什么呢?”[2]

笔者拟从民族学的视角,运用经济文化类型的理论和方法,试作探析。

二、经济文化类型:理论与方法

人类社会的经济文化特点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问题,一直是民族学研究的中心问题之一。人类必须结成社会才能生存并发展经济文化,而社会又一定是要建立在某种生态环境的基础之上。作为社会现象之一的民族,当然也不能例外。民族共同体的各种历史发展阶段,无不以共同地域为基本的构成条件之一。这个地域,就是各族人民借以发展其经济文化的历史舞台。正是由于这种影响的历史作用,才使得操不同语言的许多民族在文化上有很大的相似之处,而操亲属语言的某些民族却有很多文化上的差别的现象。民族学要对这些现象做出科学的解释,就要深入研究生态环境与人类社会经济文化如何互动的问题。

经济文化类型,是苏联著名民族学家托尔斯托夫、列文和切博克萨罗夫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的民族学核心概念之一。经过半个世纪的实践与发展,这一概念已经具有了学说或方法论的意义。近年来,我国学者将苏联学者当年定义的两个构成要素:“自然地理条件”和“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分别以“生态环境”和“生计方式”来取代,对经济文化类型的定义经过修正后表述为:“经济文化类型是指居住在相似的生态环境之下,并操持相同生计方式的各民族在历史上形成的具有共同经济和文化特点的综合体。”

林耀华先生在《民族学通论》一书中对“作为民族学方法论的经济文化类型”,强调要把握以下几点:①经济文化类型不是单纯的经济类型,而是经济和文化相互联系的特点的综合体;②经济文化类型具有超地域性的特征;③每一个类型的文化特征首先取决于该类型所处地理条件所规定的经济发展方向;④经济文化类型是历史的产物。经济文化类型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变化。这种变化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可能在某些地区或某些民族中发生经济文化类型更替或进化的现象;⑤所有的经济文化类型都有着各自的历史年龄。对于经济文化类型的研究既要注意共时的、静态的空间分布和比较,又要把握历时的、动态的发展进程。[3]

中国少数民族众多,而各民族因生态环境、发展历史、传统文化的差异又形成了各不相同的经济类型和文化类型。该理论将中国少数民族经济文化类型分为:以采集狩猎和捕鱼为主的类型、以锄耕农业或饲养〔畜牧〕为主的类型、以犁耕农业为主的类型,具体还可以细分为其它亚型。经济文化类型的理论和方法,要求对每一个类型进行结构层次分折,以求认识的深化。这种层次分析的一般序列是:①生态基础;②生计方式 (包括民族的生产生活及物质文化),主要是衣、食、住、行等;③社会组织形式及各种典章制度;④意识形态 (包括行为准则,道德规范、宗教信仰和思想观念等)。

经济文化类型理论充分肯定生态环境对于物质文化的发展所产生的影响,强调经济与文化的关联和互动,并且重视其结构层次分析,为岭南疍民经济文化形成与发展的研究指明科学的认识途径。

三、岭南疍民的生态环境与生计方式分析

1、岭南疍民的生态环境

近年来,学术界对于人与自然的多学科综合研究取得了重大的进展,特别是文化生态学的研究成果已经揭示:生态环境不仅指一个地区的自然地理条件,即不仅指它的地形、气候、水文等条件,而且包括了该地区的动植物种群及其结构,人口密度、人类的居住及活动,文化的进化程度与文化接触和传播,以及上述诸因素之间的互动关系等。人们曾经认为从事采集渔猎的族群生活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之中,每日过着忍饥挨饿的生活,然而,20世纪中后期兴起的关于采集渔猎民的生态人类学研究报告指出,那只不过是文明社会人们的偏见造成的错误印象。实际上他们有足够的食物和其他自然资源,也有丰富的闲暇文化生活。从资源的占有量而言,采集渔猎民族是“原始的富裕社会”。而所谓“富裕的社会”,是以族群的稀疏分散居住,或以迁徙移动为基础的,其人口密度很低,如西北海岸的印第安人拥有作为食物资源的大马哈鱼生长的海洋这一广阔的天然“养鱼场”,这是一个自然资源因季节富集的生态系统,那里的印第安人社会因此而得以发展。

根据民族学经济文化类型的理论和方法,可将历史上的岭南疍民划归“采集渔猎经济文化类型组”,但他们与生活在我国东北的以赫哲族为代表的“河谷渔捞型”的生态环境与生计方式有区别。赫哲族生活在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的交汇处,冬天多住土窑,夏天则住地面或窝棚,多用鱼皮缝制服装。食物以鱼类为主,重视食物贮存以应对冰雪冬季,各种船只在其交通和运输中具有重要意义。受定居生活方式的影响,赫哲族较为成功地发展了农作物种植业。

岭南疍民生活在热带、亚热带气候的海滨河湾,一年四季总有可供捕捞采集的水产食物,舟居“水栏”周围的水面和浅滩就是天然的食物贮藏库,任何时候,只要生活需要就可以去采集和捕捞,还可以从不同季节选择喜欢的品种,他们因此不如寒冷地区的族群重视储存食物。他们获取野生食物的实际劳动时间,比人们想象的要少得多,其实过着—种享有闲暇时间的生活,原因是他们掌握对生活环境和水产动植物生态方面的经验及知识,知道何时何地、用什么方式即能获取想要的食物,怎样加工烹调才好吃,等等。闽粤沿海和北部湾每年夏季要有几场台风暴雨过境,但台风暴雨来临之前或登陆之后,正是捕鱼捞虾大获丰收的好时机,“龙户”何乐而不为呢?!

三百多年前,屈大均早说过:“吾粤多杂食物,而水居尤易为生”[4]。生活在我国南方沿海及其海湾河畔的疍民,由于其时岭南水系海域生态环境优越,水产食物种类丰富,一年到头吃海鲜、尝鱼生,品蔬果,所以,水上居民的生活并不是陆地人想象的那么贫困。由于食物丰富,营养足够,才能如钱以垲所说:疍家“每人生八九子或至十余,以其食鱼,鱼能孕育,又不用油酱,得鱼之真味,故多子。”[5]

据史料记载,岭南的内河和沿海港湾处处皆有疍民分布,聚族而居。千百年来,岭南疍民谋生在自然生态系统上自成一体的滨海河湾,其生产方式沿袭传统甚至原始的材料和技术来捕捞水产品,从生产工具和技术的角度考察,以采集狩猎捕鱼为主要生产方式的民族,其生产力发展水平一般也处于较低的层次。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过于富饶的自然,使人离不开自然的手,就像小孩子离不开引绳一样它不能使人自身的发展成为一种自然必然性。”[6]?正因为如此,岭南疍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对自然生态环境没有显著的负面的影响,在他们世代聚居的水域,持续保持着一种人与自然和衷共济、相互适应发展的状态。他们自诩“龙户”,崇拜水神,敬畏自然,真心呵护着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水域。

明清时代,水域面积广阔的珠江三角洲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地貌变迁,到了清未,堤围已遍布珠江三角洲的河网地带。商品经济的兴旺和人为的开发,加速了三角洲的发育,疍家赖以为生的水域面积也因此而缩减,为适应自身不可控制的自然地理条件的变化和陆地经济社会的变迁,疍民纷纷迁移到靠近市镇的河面谋生,流动到广州、佛山、江门等商业发达市镇的疍民,生产生活方式虽然有适应性的调整,但仍然跟水环境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近现代“水上居民”称谓的约定俗成,表明他们是执着地依恋那水上“世外桃源”的“龙户良民”。

2、岭南疍民的生计方式

每个族群在其生存的过程中都要选择一二种主要用以维持其生活的谋生方式,以实现其基本的生存以及进一步的发展。人类学家孔恩用“适应策略”一词来描述一个族群的经济生活。由于经济结构和生产体系的不同,每个族群在其劳动工具、生产技术、生活消费、社会组织,宗教信仰等方面都表现出各自的文化特色。

宋人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57“新会县”条记载:疍户,“生在江海,居于舟船,随潮往来,捕鱼为活。”南宋诗人杨万里《疍户》诗云:

天公吩咐水生涯,从小教他踏浪花。

点蟹当粮那识米,缉蕉为布不须纱。

夜来春涨吞沙嘴,急遣儿童砍荻芽。

古代学者将疍民生在江海、居于舟船、随潮往来、捕鱼为活、点蟹当粮、缉蕉为布、采用水域周围的食物等,视为上天的安排,可见疍民这些与生俱来的生计方式,源远流长。岭南气候炎热,有绵长的海岸和宛转的港湾,还有纵横境内的江河以及诸多三角洲水系,河涌湖泊如星罗棋布,既为水上居民提供了易于谋生的自然环境,又制约着他们赖水而生、靠海食海的生计方式。

宋周去非在《岭外代答》记载:“以舟为室,视水如陆,浮生江海者,蜑也。钦之蜑有三:一为鱼蜑,善举网垂纶;二为蚝蜑,善没海取蚝;三为木蜑,善伐山取材。”[7]清钱以垲《岭海见闻》记述:“疍家捕鱼为业,舟楫为家,故曰疍家。或编蓬濒水而居,谓之水栏。”[8]清光绪《崖州志》记载:“疍民,世居大疍港、保平港、望楼港濒海诸处。男女罕事农桑,惟辑麻为网罟,以鱼为生。子孙世守其业,税办渔课。间亦有置业耕种者,妇女则兼纺织为业。”[9]可见分布岭南各地疍民的生计方式大同小异,宋人周去非听说钦州有“木蜑伐山取材”,也许用来造艇,多数疍民主要是靠捕鱼、捞虾、采蚬、取蚝为生计,且“子孙世守其业”。

岭南疍民将河海作为劳动对象,船艇是他们主要的劳动工具,也是家人栖身生息之所。他们一家一艇,一艇即一个生产单位。每只船艇长仅五六米,宽约一二米。船艇的结构甚为精致,上面有拱型的盖篷,用以遮蔽阳光和风雨。船侧有长桨和摇橹,作为驶动船艇的工具。底部的船舱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的水舱用以装载鱼货,后面的空舱用来放置衣食杂物。盖篷之下,船艇的中部则是疍民日常起居的室内空间,船舱外侧挂着无底的便于拉撒的篾兜。船头是神圣的地方,逢年过节要在船头张贴吉利的字幅。船尾则放置水桶炉灶,用以加工食物和煮饭煲餸。

千百年来,岭南疍家人内部的分工尚停留在性别自然分工,除了小孩和老人,大人无论男女都必须忙活各自的生计。屈大均在《广东新语》记“舟楫为食”时,生动描述疍家妇女在船艇上一边操舵一边煮鱼,整日背着孩子,还要帮助丈夫起网摇橹、削竹搓绳,忙得不可开交,往往顾不上哭闹要吃奶的孩子。疍民不穿鞋袜,赤足踏波跋涉,或男女同屐。长期耕海讨食造就了疍民健壮的体格,一般水上人臂粗、臀大、腰板宽、腰杆硬,且两足内曲,与他们终日在船上活动行动侷促有关。此外,水上生活还练就疍民一身好水性,尤其男人善潜水,可以潜入深水的岩穴捕捉巨鱼。妇女虽不习惯肩挑走远路,但能下水浮泅,参加船上撒网捕鱼捞虾的作业。世代的水上生活和船上劳作,已经使他们生理心理适应水环境,有的疍民上岸后反而有“晕陆”的感觉。

据叶显恩先生调查披露:“鸦片战争前夕,有约84000艘疍家艇聚集于广州河面上。三水县芦苞处于北江进入三角洲河网区的要冲,客商云集,商业兴隆,由于经济机会日渐增多,疍家纷纷云集此地。每当过年酬神庆典时,芦苞河道两旁排列着三排疍家艇,长达两公里,估计达一千余艘。”[10]他们从单纯的“以渔为业”转为多种形式择业就业,即除捕鱼捞虾之外,还从事水上运输和削竹、编竹等手工业,以及经营如“艇仔粥”之类的小商小贩生计。还有一部分疍家转而洗脚上田,租耕种沿河沙田坡地,成为采蚬兼种田的“两栖人”。

四、岭南疍民传统文化的“基因之谜”解读

疍民聚居在岭南之江海河畔,由于长年累月生活在水环境之中,他们具有陆上人难于想象的“恋水情结”。历史上因民族偏见、政治歧视等诸多原因虽然使他们疏离陆上居民,然而江海的宽容和资源的富饶让他们果真“如鱼得水”,自给自足,创造并传承了那因水而生的传统文化,世世代代守护着这个源于岭南水域的精神家园。

史载古越族有断发文身的习俗,而疍家“昔时称为龙户者,以其入水辄绣面文身,以象蛟龙之子,行水中三四十里,不遭物害。”[11]传说人文身后入水可以威懾鬼怪,保护自身安全。明邝露《赤雅》记载:“蜑 (疍)人神宫,画蛇以祭。”清吴震方《岭南杂记》载:“潮州有蛇神,其像冠冕南面,尊日游天大帝,龛中皆蛇也”。徐松石《粤江流域人民史》载:“广西梧州三角嘴亦有蛇庙,蜑人信奉甚虔。”蛇乃水中精灵,古代疍民以蛇神为图腾祭祀供奉,表明疍民原始宗教的萌发也是因水而生。

疍民的人生礼俗,别有一番水上风情。如婚嫁宴请,屈大均《广东新语》记载:“其有男未聘,则置盆草于梢;女未受聘,则置盆花于梢,以致媒妁。婚时以蛮歌相迎,男歌胜则夺女过舟。”[12]待新娘出嫁的前夕,娘家必须“哭嫁”,新娘、母亲、嫂子边哭边唱着渔歌,抒发离别之情。娶亲日,新娘穿上红衣绿裙,在娘家的船上用托盆盛载着猪头、鸡、鸡疍、糯米饭、糖以及针线、胭脂水粉等。迎亲、接亲和成亲的整个过程均在船上进行。婚宴之日,众多的亲朋好友各自泛舟齐聚男家,把十几只小艇并泊在一起,船头相对,用红布在船上搭起遮篷,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疍家的原生态民歌,内容丰富多彩,嫁娶、喜丧、渔汛、过滩均可入曲。常见的有贺年歌、婚礼歌、行船歌、下水歌、咸水歌、丧葬歌、高堂歌等等。这些民歌旋律优美,节奏明快,词曲生动,独具岭南多元文化的精彩,恰好表现珠江水文化的特质。

疍民服饰皆用粗布,一般以蓝、黑色居多,妇女衣襟袖领上常镶有一寸余宽的黑色布条,头发则梳成田螺状的发髻,方便船艇上活动。疍民日常生活还有许多跟水相关的习俗,如:“儿自能孩,其母以软帛束之背上,荡桨自如。儿能匍匐,则以长绳系其腰,于绳末系短木焉〔或腰系一葫芦〕,儿忽堕水,则缘绳汲出之。儿学行,往来篷脊,殊不惊也。能行,则已能浮没。蜑舟泊岸,群儿聚戏沙中”。[14]疍家人生活在水上,风险事故多,所以迷信禁忌也多,如:禁忌别人在自己面前说“翻、沉”一类不吉利的话;食鱼不准“翻”过身来吃;不准妇女跨过船头;每年首次驾船出海,最忌讳别人船只从自己的船头前“拦头截腰”,认为大不吉;晒网的时候,不喜欢别人从网底下钻过去;不喜欢客人揭舱板、看舱底;船上有人逝世,邻近湾泊的两艘船艇要簪花挂红,等等。

疍家人的民间信仰是以宗奉水神为主,自古以来,蛇神、妈祖、洪圣、北帝等水神都是疍家信奉的神祇,虽然各地不同时期的信仰有所差异,但是以宗奉水神为主体的多鬼神信仰始终未变。基督教南中国艇舶传教会组织人力物力财力,踏遍海河,备受辛苦,在疍民中进行传教活动,尤其是美国人特杜 (Drew)女士自1909年来中国传教,直至1932年殉职于福音船上,可谓是极尽了布道的热忱,然而,疍民参加者寥寥无几,据特杜女士说,二十多年来,(疍民)入教者总共不出七十人,传教工作遭遇失败。[15]这个案例说明,岭南疍民传统文化经历千百年之流变,表现出一种超常的“基因稳定性”和“移植排异性”。历史上的岭南疍民是被社会歧视的族群,唐宋后才编入户籍,计户纳税,直到清雍正年间才被皇帝恩准允许到陆地居住。延至新中国成立之前,陆上的政府衙门,或岸边的势家豪族,虽然力图要将疍民的传统文化强迫同化于正统文化〔或强势文化〕之中,以使其更能遵循良贱等级的规范,但大多枉费心机,几乎没有收到什么效果。

岭南疍民经济文化类型的真正转变发生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建立使疍民的社会地位发生了根本性改变,生产关系的变革使昔日漂泊江海港湾、处于社会底层的疍民翻身成为国家的主人。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国家和政府的指导帮助下,岭南各地水上居民陆续搬迁到岸上入籍居住,成为城镇居民。疍家人千百年来形成的传统生产生活习俗,也逐渐与陆上人家自然融合同化,经济生活“步步高”,社会和谐奔小康;昼民的历史文化遗产愈来愈得到人们的重视和保护,成为岭南文化百花园中的一枝引人注目的奇葩。

[1]杨万翔.“疍家”琐谈.金羊网,访问路径 http://www.ycwb.com.2003-09-15.

[2]叶显恩.明清广东疍民的生活习俗与地缘关系[J].中国社会经济史,1992,(1):56-62.

[3]林耀华.民族学通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7.80.

[4]【清】屈大均.广东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5.395、485、486.

[5]【清】钱以垲.岭海见闻[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55.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561.

[7]【宋】周去非.岭外代答[M].北京:中华书局,1999.115-116.

[8]【清】钱以垲.岭海见闻[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255.

[9]清.张巂,邢定纶等.崖州志[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84.

[10]叶显恩.明清广东疍民的生活习俗与地缘关系[J].中国社会经济史,1992,(1):59.

[11]【清】屈大均.广东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5.486.

[12]【清】屈大均.广东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5.485.

[13]【宋】周去非.岭外代答[M].北京:中华书局,1999.115-116.

[14]叶显恩.明清广东疍民的生活习俗与地缘关系[J].中国社会经济史,1992,(1):61.

[15]叶显恩.明清广东疍民的生活习俗与地缘关系[J].中国社会经济史,1992,(1):61.

The Study on the Economical and Cultural Types of Lingnan Tanka

Chen Guangliang

The Tanka who have been living in the ocean and makes the boat as their house from the ancient period,have the unique lifestyle and distinctive culture features.What make the Lingnan Tanka’s generation“living for the water,loving the water,and never leaving for it”?Probing the answers in Ethnology visual angle and using the theories and methods of economical and cultural types are to analysis and research for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means of livelihoods and the water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n the Lingnan Tanka.

Lingnan;Tanka;the economical and cultural types;ecological environment;means of livelihoods;the water culture

【作 者】陈光良,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民族学院教授。广州,510665

F0;G0

A

1004-454X(2011)02-0164-006

* 本文是广东省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点基地重大项目《岭南民族经济史》(课题编号:08JDXM85001)阶段性成果之一。

〔责任编辑:罗柳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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