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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儿子给新娘捧花烛,是好事”

2011-12-23徐文惠

中华魂 2011年3期
关键词:徐海东斯诺群众

文/徐文惠

“让我儿子给新娘捧花烛,是好事”

文/徐文惠

我的父亲徐海东,1900年生,湖北黄陂徐家桥村(今属大悟县)人。出身贫寒,当过十一年窑工。1925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夏入国民革命军,参加北伐战争。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返回家乡,担任农民自卫队队长,11月率队参加黄麻起义。在创建鄂豫皖苏区的斗争中,历任中共区委书记,县赤卫军大队长,中国工农红军营长、团长、师长。1932年秋,红四方面军主力离开鄂豫皖后,任重建的第26军副军长兼74师师长,后任第28军军长、第25军军长,在极端困难的处境下,坚持大别山区的斗争。1934年11月,红25军奉中央军委指示撤出鄂豫皖苏区,向北转移,任副军长、军政治委员、军长。1935年9月率部到达陕北,后任红15军团军团长,为革命大本营奠基大西北建立了不朽的历史功绩。他身经百战,功勋卓著,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和高超的指挥艺术,毛泽东高度赞扬他是“对中国革命有大功的人”,是“工人阶级的一面旗帜”。

1

我是从上海第二军医大学毕业的,多年从事医务工作。直到十几年前,我才有了比较充裕的时间,开始沿着父亲徐海东战斗过的十九个省市的足迹寻访他的业绩。

我从湖北省大悟县新城徐家老窑到大别山鄂豫皖根据地,再沿着父亲的红二十五军的长征路线,从河南何家冲出发,经桐柏山、伏牛山、陕南、甘肃、宁夏到陕北永坪镇。我还去过父亲在抗日战争中率部痛击日本侵略军的山西平型关、町店,河北平山洪子店,安徽定远周家岗……所到之处,都受到当地人民群众发自内心的欢迎,老房东们甚至记得我和哥哥的小名——小松子、小林子。即使是从未见过面的中年人、青年人,也围着我问长问短,亲热得很。宁夏东部、南部的回族父老乡亲,还一代代地保留着父亲送给他们的礼物,精心维护着父亲住过的窑洞和房屋。

天南海北的老百姓为什么会把我父亲以及他的战友们视作亲人?深入采访之后,我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我父亲常说的一句话——“要时时、处处为群众着想”。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在为人民打天下的同时,总是尽可能地为群众做好事、做实事,从不损害群众一丝一毫的利益。

1935年,父亲率领红二十五军长征路过宁夏的回族聚居区时,不仅三令五申必须尊重回族人民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还要求部队帮助回族人民干庄稼活,打扫街道。回族人民纷纷传颂说:天底下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军队。他们推想:红军既然叫作红军,必然喜欢红颜色,特地把羊一只只地染红了送给红军,以表慰劳之情。

抗日战争中期,我父亲由八路军一一五师调往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担任副指挥兼第四支队司令员。他在安徽定远指挥过反击日军的周家岗战斗之后,大口吐血病倒,被送到皇甫山脚下的窝子里村养病。他看见乡亲们烧柴紧张,便叮嘱警卫部队的领导说:“要处处为群众着想啊,战士们上山打柴要注意,让群众在近处砍柴,你们到远处砍柴。砍柴时只能砍树枝,不准砍树。”警卫部队为减轻人民负担开荒生产时,他要求开荒之前必须先征得群众同意,一定要开真正的荒地,千万不能占用群众的耕地。

后来,父亲发现窝子里村几天不下雨就旱,下几天雨就涝,便想建造一座具有抗旱排涝功能的水坝。他让战士们抬着他在村外到处转,亲自勘察选定了坝址。这座长160米、高3米的水坝由警卫部队动工建成后,雨多可蓄水,天旱可灌溉,为窝子里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这座水坝被当地群众命名为“海东坝”,至今还屹立在那里发挥效益。

抗战后期,父亲在津浦铁路(今京沪铁路)以东的芦店子养病时,正赶上房东王大伯的儿子要娶媳妇办喜事。当地有个风俗——新娘子入洞房以前,要由两个属牛的“金童玉女”捧花烛引路。我哥哥文伯(小名小林子)正好属牛,又是徐海东的儿子,房东老两口便希望我哥哥去当“金童”捧花烛。他们向警卫部队的领导提出了这个要求,警卫部队的领导却认为捧花烛的风俗有迷信色彩,让首长的儿子去捧花烛影响不好,就没有答应。

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父亲的耳中,他笑着说:“我看这不但不是什么坏事,还是和群众打成一片的好事。我们都是人民的儿子,我的儿子有什么特别?和群众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嘛。我同意小林子给房东的儿子捧花烛,但注意一条不要磕头,鞠躬就行了。”父亲的决定告知了房东老两口,他们全家人都十分高兴。到了办喜事那天,哥哥果真去当“金童”捧了花烛,在全村群众的簇拥下,他和一位挑选出来的“玉女”共同把新娘子送进了洞房,给喜事增加了喜庆色彩。这件事迅速地在十里八乡传开了,老乡们都说:新四军大官的儿子肯给我们老百姓捧花烛,共产党和我们真是一家人。

解放战争初期,父亲来到山东莱阳县石河头乡思格庄养病。警卫部队为了让父亲静养,劝说庄里的群众不要在父亲的住室外大声说笑;赶牲口时,也不要吆喝牲口甩响鞭;他们还到附近的铁匠炉去打了招呼,请铁匠师傅尽量减少叮叮当当的打锤声。父亲得知此事后很不高兴,找来警卫部队的领导说:“你们保护我、照顾我,我是感激的,但决不能因为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就限制群众的生活和生产。我们闹革命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人民群众得到幸福和自由吗?希望大家不要光顾我的病,今后办事要处处为群众着想。”警卫部队的领导向思格庄的乡亲们道了歉,父亲脸上才有了笑容。

父亲在思格庄住了一阵后,又发现了问题:庄里大多数人不识字,甚至连钱都不会数。父亲觉得这样没文化不行,便把区委联络员朱得宝请来商量说:“庄里办个农民夜校吧,农民在夜校学了文化,摘掉文盲帽子,学点科学知识,对生产生活都有好处。至于教师的问题也不难解决,可以从警卫部队里找有文化的干部战士教课。”在父亲的倡导和支持下,思格庄的农民夜校开课了,共有五十一位村民参加了学习。七个月后,其中的四十一位村民能够念信、写信、记账、算账了。2001年我去思格庄时,一位当年参加过夜校学习的村干部对我说:“是你父亲看得远,才让我识了字,没当睁眼瞎呀。”思格庄的朱玉亭、于学江等老人告诉我:新中国成立后,有了化肥,别的庄却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思格庄的农民上过夜校,识字,一看说明书就会用了。刚开始用化肥那年,思格庄的粮食产量增加了两倍多,被县里评为生产模范村。

2

爸爸与斯诺的相逢,也许是一种巧合,也许更多的是一种历史的刻意安排。有一天早上,斯诺到彭德怀的司令部去,正好赶上几个红军领导在开会。等到会结束后,那些参加会议的人员都还没有散去,彭德怀便邀请斯诺一起围桌而坐,吃起西瓜来。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将领的身影映入了斯诺的眼帘。

彭德怀看斯诺盯着这位将领目不转睛,便指着他对斯诺开玩笑地说:“他可是著名的赤匪,你认出来了么?”那个人面露笑容,脸涨得通红,嘴里露出掉了两个门牙的大窟窿。

斯诺仍旧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思绪如同一本书在不断地翻阅着,突然一个响亮的名字闪现在他的脑海,他显得激动万分:“啊!莫非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他就是你一直都想要见的人。”彭德怀知道斯诺已经猜出了这个人是谁,又补充说:“你可以采访他和他的部队。他就是徐海东。”

爸爸可是头一次与外国人打交道,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像个腼腆的孩子一样站在一边。该如何和斯诺说,该说些什么好啊?他走到彭德怀身边,俯下身子小声地问道:“你把这个外国人介绍给我,我拿他怎么办啊?”

彭德怀哈哈地笑了,说道:“你这个大名鼎鼎的‘徐老虎’,连飞机、大炮都不怕,还怕个外国记者?!”

父亲也笑了起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听说记者什么都要问,他问我时,我和他说什么啊?”

彭德怀看着徐海东真诚的目光,知道他性格直爽,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会转弯抹角,就爽快地说:“斯诺是我们的好朋友,对我们是友好的,对他什么实话都可以说。”

过了几天,父亲专门指派了十几个骑兵,把斯诺接到预旺堡红十五军团的军团部。为了表示对这位远道来客的尊重,父亲特意将最好的房子留给了斯诺,并派人提前细细地将屋子打扫了一遍。

接连的三四个晚上,斯诺缠着父亲,问这问那。就连父亲陪他去看红军剧社演出、陪他到七十三师参观时,他都不放松对父亲的采访。他询问父亲儿时的情况,询问当窑工的生活,询问他带兵打仗的事情,问他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女的情况等等,甚至连父亲的两颗门牙是怎样掉的都要刨个仔细。

斯诺终于得知:有一天,父亲骑马在路上驰骋,马蹄碰到了一个战士,父亲拉紧缰绳,想要看看战士有没有受伤,结果马受了惊,把他撞到了树上,待他苏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门牙已经嵌在那棵树上,成了历史的痕迹。

父亲在他的军旅岁月里演绎了一幕幕壮丽篇章,被誉为“中国的夏伯阳”。而让斯诺印象最为深刻的,也是父亲负伤最重的一次。那是长征途中的庾家河战斗,时任红二十五军副军长的父亲身负重伤,一颗子弹从左眼下钻入,从颈后穿出,喉咙被淤血堵住,呼吸困难,生命岌岌可危。紧急关头,护士周小兰伏下身子,一口一口地将徐海东喉咙里的淤血吸出,昼夜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煎熬了四天四夜后,徐海东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父亲建议周小兰改名为周东屏(意为挡住死亡、保护徐海东的生命屏障)。长征到达陕北后,两人共结连理,成了革命的伴侣。

而在父亲眼里的斯诺,着实是个相当难缠的家伙。多年后斯诺返回美国,父亲仍然常常指着斯诺给他拍摄的照片对人说:“斯诺是我唯一的美国朋友,他是最难缠的记者,他简直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

斯诺归国后,在他的旷世名著《西行漫记》(又名《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中,对父亲有着这样详细的描写:“他的直率的毫不掩饰的回答,是完全可信的。”“每天早上4点他就起床,他精力充沛和对工作仔细认真的作风,使他的部队勇健、整洁、守纪律。”“徐海东自豪的热情虽然有点幼稚和天真,但是极其真诚,他的部下对他的拥戴的秘密也许就在这里。”

3

父亲是被毛泽东誉为“最好的共产党员”。在我党刚进城的时候,父亲有个习惯,凡有老部下来看望他时总要问:犯政治错误没有?经济上贪污没有?同老婆离婚没有?并叮嘱其不要忘本,不要被“糖衣炮弹”打中。此事流传开来,凡想来看望父亲的同志,都得事先想好如何回答他的“三问”。

父亲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对自己的学习也抓得非常紧。1952年父亲在大连休养时,王学文伯伯来看望他。当他见到王伯伯时,行了一个军礼,并尊敬地说:“王老师,您好!”1939年随少奇伯伯到江北指挥部时,父亲曾提议张劲夫叔叔任江北指挥部政治部副主任。有一次,宋亮叔叔来看望父亲,当时我不知道宋亮叔叔就是孙冶方叔叔。宋叔叔走后,父亲对我们说:“宋亮同志是我们党的大知识分子,是有名的专家。”

党的六届六中全会期间,一次会间休息,毛泽东同一些将领们谈心,很风趣地说:“中国有三部有名的小说,《三国》、《水浒》和《红楼梦》,谁不看完这三部小说,不算中国人。”

紧接着问:“海东同志,你看过这三部小说没有?”

父亲只读过三年半书,参加革命前做窑工时看过《三国》和《水浒》。他向毛泽东说:“《三国》和《水浒》我看过,这《红楼梦》不知是什么意思,没听说过。”

毛泽东哈哈大笑,说:“海东同志,你只能算半个中国人。”

父亲在淮南病休时,想起毛泽东那次谈话,决心要了解《红楼梦》是怎样一部书。他病重不能自己看,就请秘书陈星、黄苏、龙镇、李陵、方曼奇等一段一段地读。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懂就问,一边听小说,一边学文化。到抗日战争胜利时,听了两遍《红楼梦》。这时,父亲深有感触地说:“我明白了主席为什么要我读这本书。《红楼梦》这本书写得确实好,特别对封建社会揭露得很深刻,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使我知道了中国封建社会是个什么情况,同时又提高了文化水平。”

“时时、处处为群众着想”。这正是我父亲徐海东他们那一代人在战争年代立于不败之地的重要原因。我想,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要想兴旺繁荣,共产党员和各级干部要想继承和弘扬革命老一辈“时时、处处为群众着想”的优良品质,就应该像战争年代那样,真心实意地为群众着想、为群众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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