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舞台深厚的意蕴

刘平

看话剧《简·爱》(喻荣军编剧，王晓鹰导演，中国国家大剧院与中国国家话剧院联合制作)，首先佩服的是编剧的智慧。该剧根据英国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长篇小说改编，但作者没有面面俱到，而是摒弃了原作中繁杂的枝蔓情节，紧紧抓住简·爱与罗彻斯特的爱情这条线做文章，突出“爱”的力量，宣扬“真爱”的纯洁与高尚。在今天这样一个物欲横流、以金钱衡量爱情的现实中，它无疑是一副清心剂，引发人们的思考。把历史与现实有机地联系、融合，是该剧在创作上的一大特点。编剧巧妙地选择一些特殊的情境，让简·爱回想自己的童年，回顾自己在成长过程中的艰难与挫折，手法既经济又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为全剧的诗意风格提供了坚实的文本基础。而编剧与导演的密切配合，更是这部戏成功的关键。

导演在该剧中的创作构思是诗意的，即对诗意内涵与美的情景的追求，无论是舞台美术设计、道具的摆放，还是灯光的选择，都体现了这一点。客厅里那架钢琴的使用，无疑是人物——简·爱与罗彻斯特情感的联系与寄托。罗彻斯特与简·爱的相识是由于这架钢琴，而他对简·爱产生好感也是听到了简·爱用这架钢琴弹奏出的美妙旋律，这印象一直伴随着罗彻斯特，以至到剧的结尾罗彻斯特双目失明时，～听到这美妙的旋律，他便认定是简·爱回来了。如果说，钢琴的音乐是突出简·爱与罗彻斯特爱情的媒介物与灵魂的話，那么，场面的调度与安排则是完成主题、突出主线、升华灵魂的不可或缺的一个个支点与情境体现。简·爱与罗彻斯特那奇特的见面场景，两个人关于尊严与平等问题的讨论与交锋，罗彻斯特以荒唐的手段——雇用吉普赛女人给简·爱算命——试探简·爱的情感，还有罗彻斯特的真诚“道歉”等等，都在惊奇中蕴藏着深刻的含义。通过这些场景，导演以剥茧抽丝般的手法，一层层剥开两个人物表面的矜持，一点点揭示出人物的内心情感，一步步拉近两个互不相识、又有着独特个性的人物的情感距离，在显露他们真性情的过程中激荡起情感的波澜，碰撞出爱情的火花。

最耐人寻味的是导演对该剧结尾的处理，既有新意又别具一格。就在简·爱与罗彻斯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之时，她得知罗彻斯特的妻子(住在庄园楼上的疯女人)“没有死”的消息，她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打击，毅然选择了离开，不管罗彻斯特怎样苦苦哀求。她来到一个乡村，在圣·约翰牧师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教师的工作。牧师向简·爱求婚，而简·爱却无法忘怀对罗彻斯特的爱，她忍不住跑回庄园找他。然而，罗彻斯特的桑菲尔德庄园因疯妻放火已被付之一炬，他也在救助疯妻时双目失明。简·爱的到来，罗彻斯特开始是怀疑，进而是满心喜悦。此时，导演精心为他们设计了一场花园相见的戏。罗彻斯特坐在双人椅子上，椅子后面是一棵长满黄色叶子的树。随着人物心灵的交流，红色灯光照在树上，树叶呈现出一片金黄色，映衬出两个人那金子般的心灵。这场面很有诗意的美，又具有人文精神的深刻内涵。这是动人心魄的，同时也是令人思索的，尤其是当有些人把爱情用金钱去衡量的时候……

当简·爱与罗彻斯特的两颗心终于融化在一起时，舞台随之转动起来，他们随着舞台转动而动情地跳起了舞蹈。台上的椅子和树也从舞台右边转到了左边，简·爱和罗彻斯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观众，依偎着，似乎也在窃窃私语着……那情景，意味深长，意境美妙，意蕴深厚，令人遐想无限……你不能不佩服导演在这场戏中的大胆设计和奇妙安排，没有喧闹的场面，没有人声鼎沸的喧哗，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不着痕迹、落地无声。那静静的场面似一片清澈的湖水，宁静、祥和，令人陶醉，令人流连忘返。这是戏的完美结束，同时也是人性的升华和爱的延续。观剧到此，观众的心确实被震动了。

袁泉(扮演简·爱)和王洛勇(扮演罗彻斯特)的表演很出色。王洛勇从扮相到表演都紧紧抓住人物的性格特征，努力突出人物的个性。他的表演自然、豁达、潇洒，没有丝毫的做作，时时突出人物的情感，演出了人物的真性情。从开始对简·爱的怠慢，到逐渐接受她、爱上她，都体现出人物的个性特点与精神气质。袁泉的扮相在这个戏中很适合简·爱这个人物，她把一个有着孤傲的性格和高尚的心灵，以及“富贵不能淫”气质的知识女性演得恰到好处，不温不火但谈吐间却又充溢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儿时的社会环境造成简·爱性格的孤僻，并没有减少和损害她向真、向善的心理和关爱他人的爱心。她表面孤傲，内心却蓄积着情感的火焰，一旦喷发，便炙热持久，不容易改变。她与罗彻斯特的恋爱过程就十分清楚地体现了她的这种性格和心理。

简·爱知道自己的身份与罗彻斯特的地位悬殊，正因此，她没有任何乞求，也没有任何顾忌。在罗彻斯特面前，她以自己的方式自然地、坦然地存在着、生活着。她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不容任何人践踏，即使是贵族的罗彻斯特也不能，更不用说布兰奇小姐那一家。真可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为此，她敢于批评罗彻斯特的傲慢和对人的不尊重。她身为家庭教师但并不是仆人，她尊重别人，也要求别人尊重她。这大概正是罗彻斯特对她产生好感的地方，也是两个人平等相恋、相爱的基础。简·爱追求平等、真爱，其寓意便是摒弃铜臭与夹杂着金钱、利益的虚伪的爱情。这不论在小说创作的年代还是今天的社会中都具有警世的意义。可以说，是简·爱改变了罗彻斯特的思维意识，净化了他的情感，感召他走向了真爱的坦途。正因为他们两人有了这样的感情积累和思想基础，他们的“爱”才具有了坚实的基础，他们的“爱”才显示出了一种任何事物都不可战胜的力量。